第16章
【16】給我一支煙

蜿蜒曲折的長廊盡頭是一間休息室,裴嘉桉擰開門,裡頭沒有一個人在,這正合了她的意。進了衛生間,看著鏡子裡狼狽的自己,盤起的頭髮被扯落,濕發貼在臉上,化了一個多鐘的妝也花了,黑色眼線糊在眼角,她在心裡咒駡幾句,抽了兩張紙,草草收拾了自己。

以前也曾替胡錦文擋過一些鶯鶯燕燕,那都是一些戰鬥力極弱只會打嘴炮的,頭一回遇到話都沒說一句直接動手,看胡太那麼矮小一個女人,可能是花了渾身力氣來打她。

莫名捱了打,氣又出不了,裴嘉桉實在憋屈得很,若換了別人,她不把對方打趴下至少也能打個平手。

收拾完自己,裴嘉桉打開廁所門,剛走兩步又定在原地,許明擇正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他身旁放著她的手提包。

看到她出來,他抬眼看向她。

裴嘉桉突然朝他笑了笑,走了過去,坐在他身旁。

「能不能給我一根煙?」她轉頭看著他,輕笑問。

他有片刻恍惚,彷彿回到五年前那個電閃雷鳴的夜晚,他打開門,看到她蒼白著一張臉,問:「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許明擇垂下眼眸,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裴嘉桉抽出一根,夾在兩指間:「打火機?」

他拿出來,她突然湊近,眼波流轉,下巴撅起,用眼神示意。

四目相對,許明擇捏著打火機的手漸漸握緊。

一小簇火苗燃起,點燃了煙頭,裴嘉桉狠狠吸了一口,坐直了身子,對他笑了笑:「謝了。」

裴嘉桉沉默地抽著煙,她煙癮不大,偶爾遇到煩心事才抽上一根,他的煙有點嗆,第一口太強烈,嗆得她淚花直冒。

「抽不太習慣。」她拿過一旁的煙灰盒,對他道。

許明擇看她翹著腿,熟練地抽著煙,紅脣含著煙嘴,一張一合,吐出煙圈,白煙嫋嫋中,她的臉逐漸模糊。

如果他沒記錯,裴嘉桉第一次學會抽煙,還是他教的。

那還是某次剛做完愛,他點燃一根香煙,她好奇,湊過來問他:「事後煙是什麼滋味?」

他當時被她逗笑,告訴她:「你可以試試。」

「我沒抽過煙....」她抓了抓頭髮:「我家裡沒人抽煙,從小接觸不到這些東西。」

「我逗你的。」他本就是說笑,她看上去可能剛成年。

「不過我想試....」她看上去極認真。

「小女孩不能抽煙。」他捏了一下她的臉,沒讓,叼著煙下床。

而裴嘉桉也是倔得很,衣服也沒穿,拉住他的手,踮起腳,把煙從他嘴裡奪下,放進自己嘴中,學著他吸了一口,結果肯定是嗆住了。

許明擇心裡歎息,他實在很難將五年前那個小女孩和眼前的女人對上,這五年她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變化這樣大?

當初楚楚可憐的,憂心忡忡的,經常半夜睡著睡著便哭醒的,和眼前雷厲風行的裴嘉桉,哪有半點像?

「你在想什麼?」

冰涼的女聲把他的思緒拉回,他這才發現,原來他一直盯著她的臉看。

穩住心緒,他才開口:「今天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處理?」

「忍。」她言簡意賅,說完掐了煙。

胡錦文一天沒倒臺,一天是她的上司,她升職加薪,一切工作都必須在他授意下進行,除了忍,還能怎麼辦?

許明擇沒想到她的答案會是這個,印象中裴嘉桉這人很倔,愛恨分明,萬萬不是遇到事情能忍得住的人。

「是不是覺得我變化很大?」她問。

不等他回答,她又自顧自地說:「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嗎?五年前我會去bo菊na,是因為我爸出軌。」

他點頭。

「那我應該沒跟你說過他出軌的對像是我媽的親妹妹,我的親小姨。」她笑容輕蔑,語氣還帶著恨意。

「沒有。」

「我那天為什麼走,你想知道嗎?」她撇過頭看他:「不好奇?不想問我?也是,對你來說也沒什麼損失。」

他想反駁,你走後我去找了你,小鎮找不到,整個法國找不到,回到中國也沒有找到。

可他什麼也沒說。

「我回家了,因為我媽告訴我,我爸寧願淨身出戶也要跟我小姨在一起,我回家第一件事...」她突兀地停下,眼底閃過嗜血的光,每回講到這一段,裴嘉桉總是熱血沸騰,回想起那天的場景,不管過了多久,她仍然覺得激動。

「我把我那小姨綁了起來,拿了一雙鞋子,一下又一下地抽她的嘴,打到她掉了好幾顆牙,嘴巴腫了,血不停地從她嘴裡流出來...」如今她耳邊還時不時響起她那個嬌媚可人的小姨滿嘴是血哭壕著求她放過,並保證永遠離開她父親。

「她求我放過她,可是她勾引我爸的時候怎麼沒想想後果呢?」她冷哼:「我沒放過她,我把她的衣服全剪碎了,拿我爸的皮帶抽她,她引以為傲的雙腿被我打得皮開肉綻。」她當時就跟瘋了一樣,看著那個平日裡高傲不可一世的女人在她眼前失禁,渾身沾滿汙血唾液尿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許明擇喉結滾動,他想過許多種她不告而別的原因,唯獨沒想到是這樣。

「後來呢?」他問。

「後來我爸回家看到她這樣,當場差點嚇瘋,扇了我兩巴掌就急忙把她送去醫院。」裴嘉桉伸手,皺著眉:「再給我一根煙。」

她的手微微顫抖,吸了一口,聲音沙啞:「那天之後,我那個父親,下定決心跟我媽離婚,拋棄我跟我妹,那個女人精神出了點問題,他搬過去和她住,為了照顧她。」

「可是你知道嗎?我媽知道是我把她打成那樣,她一點也不感動,反而怪我,罵我,問我為什麼不忍忍?」

她的媽媽指著她的鼻子罵:「是你把你爸推去她身邊的!你如果能忍住你的臭脾氣,我們還能維持表面和平!你爸走了,我一個人怎麼養你們兩姐妹?!」

是啊,她沒有工作,沒有收入,拿什麼養兩個嬌生慣養的女兒呢?

那時候的裴嘉桉年輕氣盛,撂下狠話:他不養我養。

那段日子簡直不堪回首,她嘗遍生活的苦,當賺的錢還不夠裴嘉桐交學費時,當每個月面對她媽像吸血鬼一樣要錢時,她才明白了一個「忍」字的重要性。

她跑去找她爸爸,想讓他給撫養費,可那個一夜間白了頭的男人讓她滾,他的錢要用在那女人的治療上,沒有餘錢管顧前妻和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