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給我下了藥……”
男人聽不出絲毫情緒的聲音像是渺遠的鍾磬,直撞入邢煙的顱內。
黃沙走石中一幕幕痴纏如剪影回放,汗水、呻吟與愛欲交融成男女重疊起伏的身影,在最後登峰疲極下,是男人毫無防備地喝下女人遞上來的水,然後交頸相臥、抵足而眠。
邢煙像是溺水的人一樣驚醒,後背被冷汗浸透,她微微顫抖著抬起眼,不自覺地嚥了下口水,“我……”
“回答我。”陸原一字一頓地打斷她。
邢煙看著陸原冷淡的神色,忽然間氣息都不敢放重,她斂著呼吸,如夢似幻地答道:“……是。”
陸原嘴脣一下子抿緊了,他死死捏住手邊的玻璃杯才不至於太過失態。
“什麼藥?”
“安眠藥……”邢煙倏地抬眼補充了句,“只是普通劑量——”
她話還未說完,便被陸原再次打斷。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怪不得我會昏睡到傍晚,怪不得你會突然親近我,原來是這樣的……”陸原微微往後撤了步,扶住額頭,“你不會放過招惹你的人,霍鳴是,韓東也是,而那次沙塵暴就是上天給你的最好機會。你要切斷他的一切求生機會,而他車內的手臺和我的車聯機,所以你要讓我接不到電話,卻惟獨沒想到那天楊瀟的車也發生了事故,而他也向我打了求援電話……”
邢煙的瞳孔因震驚而微微收縮,“你都知道了……”
“我不該知道嗎?”陸原抬起泛紅的眼,直盯著面泛驚訝的邢煙,“老黃想要幫我頂罪,你以為我不知道嗎,覺得我沒有發現這件事的異常?邢煙,是你把我想的太簡單,還是你從來就沒有在乎過我的感受?”
邢煙見陸原的身體因拚命壓抑什麼而輕顫起來,知道他誤會了一些事情,她張了張嘴,第一次急於解釋:“陸原,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個樣子……”
“不是我看到的那樣子?”陸原忽然朝她走進一步,他一步步把邢煙逼得往後退去,聲音嘶啞得難聽,“可你知不知道,當我無意間調出行車記錄儀,看到鏡頭裡的你拿出針筒,把早就準備好的藥物注入我喝的水時,我是什麼心情?”
聽到陸原最後一句幾近嘶吼的反問,邢煙的手肘猛地碰到桌沿,上面的壺盞瞬間劈啪一片,她的心頓時一顫。
“你以為這一切都做得了無痕跡,你也確實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畢竟誰能察覺到礦泉水瓶蓋上會有針孔?你只是沒想到車內的記錄儀是雙鏡頭的,也沒想到我會去看!你說事情不是我看到的那樣子,但我如果沒有看,那我這輩子都不會想到,那個把我算計得身敗名裂,在我背後捅了一刀的人,居然就是我最愛的人……”
說到最後,陸原驟然鬆懈了手中力道,邢煙因身體不支而軟軟滑倒,她微微翕動了下嘴脣,還沒出聲,客廳的燈突然被人‘啪——’地打開了。
驟然大熾的白光讓邢煙眼睛不適地眯了下,再睜開眼,一步之遙外的陸原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臉上那種陌生的冷漠與排斥驟然刺入眼球,邢煙忽然間覺得身上很冷。
她縮了縮肩膀,但那個昔日立馬會對她噓寒問暖的人卻視若無睹,毫無反應。
這次,也許她真的傷到了他,但是……
邢煙胸口忽然起伏了下,事情並不完全是他想的那樣,她接近他勾引他,是有完成計劃的因素在裡面,但是她……念此,邢煙把目光投向陸原,但陸原卻生硬地轉過了頭,切斷與她的目光交流。
邢煙的目光一黯,她緩緩撐著桌子站起來,“陸原……”
男人彷彿沒有聽見她的話。
邢煙拖著步子向他靠近,曾經她那麼貪戀的胸膛此刻卻冷得像塊石板,邢煙努力忽略掉心頭巨大的失落與惶恐,她努力平緩著氣息,慢慢開口。
“你說的對,你看到的一切也都是真的,我殺了霍鳴,我也想殺韓東,我在車裡誘你勾你,甚至給你下藥,的確是早有預謀,或者說,從一開始接近你,我就目的不純。而你早該知道的,畢竟你那麼聰明,但你總用沒分寸來解釋我狠絕的手段,是你把我想的太好了……”
陸原臉色猛地難看下來,他幾乎是咬牙切齒,“不要再說了!”
“為什麼不說,你不是想聽真話嗎,現在怎麼怕了?”邢煙仰起臉,看著面覆寒霜的陸原,她困難地擠出一絲聲音,“我把一切都算計得天衣無縫,但你猜錯了一點,我其實想過會有暴露的一天,只是沒想到你會這麼早知道。”
也沒料到這事會給兩人間造成如此深的裂隙,這道痕跡是她再也無法用言語彌補的東西,所以這一刻她不奢求他的原諒,她隻想告訴他一些真相。
“陸原,其實我有天真地想過要瞞你一輩子的,如果你什麼都不知道該多好……”
“邢煙!”陸原冷冷打斷她,“你究竟想說什麼?”
邢煙用目光描摹著他冷漠的神色,忽然彎了下脣角。壓下之前心中所有的不安與無措,她似乎又回到了那副波瀾不驚的淡然模樣。
“陸原,如果我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你,你信嗎?”邢煙抬起眼,認真地看著陸原的眼,“這回我是真的知道錯了,我不該對你用藥,害你差點出事,但我沒想到楊瀟會……”
她頓了頓,突然低頭抓住陸原攥緊的手,“反正這些事情已經過去了,對你對整個救援隊都不會有任何影響。如果再來一次,也許我還是會這麼不擇手段,可是我誘你不僅僅是因為想要完成計劃,也許一開始我對你的感情並不那麼純粹,但是後來我想和做愛是因為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了你……”
“住口!”
陸原突然以近乎憤怒的嘶吼粗暴打斷她的話,邢煙被他猛地甩開了手,身子趔趄了下,一時間竟怔在原地。
她從未見過陸原如此模樣,似被嚇住般低喃:“陸原,你怎麼了……”
陸原滿眼都是血絲,他死死盯著不明所以的邢煙,話似從齒縫裡擠出,“我是不是還應該謝謝你的喜歡,喜歡到可以給我下藥,邢煙,你是不是當我是石頭做的人,永遠都不會痛……”
邢煙的嘴脣泛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蒼白,她下意識地想要辯解,卻無力地發現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
陸原猛地後退了步,他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似在壓製滔天的怒意。
在一室難耐的死寂中,他終於半轉過身,長長吐出了口氣。
“你是學醫的,應該知道在西北的荒漠上有一種花叫做狼毒,這種花看著綺麗無害,汁液卻含有劇毒。”陸原說到這裡,側過頭,“邢煙,我本來以為你是沙漠裡的玫瑰,只要我找到了你,你就能為我永遠盛放在荒漠裡,可我現在才知道,你不是玫瑰,你是那朵人人畏懼的狼毒花。論起玩弄人心,你太可怕了,我玩不過你。”
“你一次次地欺騙和算計我,我也成功被你勾到,甚至承諾過願意被你騙一輩子,所以現在的情形,也不過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邢煙直盯著他,無聲地摳緊了桌子,陸原卻繼續用漠然的聲音說:“不過有一點你說得對,我早該發現不對的。憑你的城府和手段,那晚又怎麼會輕易透露出一切,叫韓東錄下音來拿捏你。或許那時候,你就在試探,試探我能容忍的底線在哪裡。”
就像用胡須試探洞口的貓,看他能容納她多少狠辣的手段,後來他真的給了她希望,既往不咎,所以才導致了眼下的一切。既然現在的局面有他當初心軟的一份責任,那他也不會逃避。
“現在你犯了罪,我也難逃其責,如果不是我一次次地縱容你,你也不會這麼肆意地殺人,這份罪,我會和你同擔。”陸原說完就轉過了身。
邢煙看他不帶留戀地拿著車鑰匙往外走,急急喊住他,倉促間差點崴掉了腳,“你要去哪裡?”
陸原沒有回頭,半幅身軀如峰巖料峭,帶著無盡的疏遠與冷淡。
“知道我在回來見你的路上在想什麼嗎?”
他定定地說,“我在想,要是當初沒認識你,就好了。”
清晰而緩慢的低沉嗓音飄進邢煙耳中的剎那,她彷彿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她用力逼退眼中湧上的潮意,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輕聲道:“你說什麼……”
“我要說的話就這些。在出結果前你就待在這裡,我暫時不想見到你。”
說罷,陸原扣上帽子,就像兩人的初見般,帽簷將眉眼俱掩在無盡陰影中,挺拔身軀瞬間投入如潮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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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三醬,小虐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