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橋看見那行字,立刻想到陳書競分手了,不然哪會沒人陪。但他接著又想,煩什麼呢,出什麼事了?
想著就有點擔心,在床上翻來覆去。惦念得煩了,江橋在心裡暗罵:發完就秒刪,A哥也會彆扭啊,真是難得。
但也可能是找著人了。
又找著人了。
江橋想到這兒就心酸起來,咬著牙起床看書,卻看不進去,也吃不下飯。他琢磨著那句話,揣測陳書競的心思,覺得他肯定很不高興。
陳書競的個性強,之前考試週壓力大,他半夜靠在窗邊抽煙排解,也不傾訴什麼。現在是怎麼了?
他脆弱了。
這個念頭讓江橋的心尖一顫,生出某種纏綿悱惻的情緒來,既無奈又酸軟。他點開Ins的對話框,看著那張灰色小熊頭像,開始打字。
打了兩行字,全部清除。
不行,江橋想,這樣又沒有話題,湊上去硬聊幾句,最後表情包結尾,何必呢?更加讓人沒勁。
可他又總是懸著心。
他喜歡陳書競,想念他,正巧又看見了時機,難道假裝看不見?再拿喬一點,等人家回國,他們就是平行線了。
潘文說得對,世上沒有第二個Alex。他又不是彩票機,哪兒能再遇見一次。
還不如試一試。
之前總害怕被拋棄,現在已經被拋棄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陳書競渣歸渣,又不會折磨他。
江橋趴在桌上,心神不寧,連燈光都看出了模糊的人影。他認為聊天沒用,想見面,但也不能強行見。
他點開陳書競的對話框,編輯了一行字。點發送時閉了眼不敢看,擔心已經被刪好友。
江橋:你好,在家嗎?我有一本筆記落下了,能不能來拿一下。
這藉口很俗套,但有效。那本筆記是用過的,不帶走很難說是什麼心態,也許想等陳書競發現了找他。
顯然他等不到了。
陳書競秒回道:在。行。
江橋剛睜眼就看見回覆,嚇了一跳,這才緊張起來。
他緊張得手腳發麻,既有種羞恥的自厭感,又很快樂。他換掉衣服,穿上男生的白線襯衫和工裝褲,想抹一點粉,改成了素顏霜。
不想讓陳書競看出他特意打扮。
這時才七點不到,江橋戴上口罩,還背了包,做出剛下課的樣子,乘五站地鐵到金融城。
那裡白天人潮湧動,全是西裝襯衫的上班族,晚上卻空無一人,荒涼如空城。
江橋有點害怕,一路小跑到公寓門口,就看見陳書競站在街邊抽煙,背靠著玻璃門,把煙灰彈在紙上。
他穿得休閒舒適,那布料質感垂墜光滑,在路燈下微微反光。還披了件外套,材質很軟,在風中如波浪般浮蕩,像隨時要飄走。
江橋看著不禁發怔,心跳加速,想接近又害怕接近,擔心自己的反應……擔心各種事情。每一步都在放棄的邊緣試探。
他只是不想遺憾。
江橋深吸口氣,給自己鼓著勁走過去,把口罩拉下來。
陳書競原本刷著手機,抬頭瞥了他一眼,顯出口罩襯託下格外立體精緻的眉眼來,禮貌地打了個招呼,把手裡的袋子遞給他。
江橋接過來,輕聲說謝謝。
他被這種冷淡的禮節晾得難過,面上卻露出笑容,笑得脣紅齒白,眉眼彎彎,有幾分撩人的羞澀。讓陳書競想起初見那天來,怪可愛的。
他打量了江橋一會兒。
江橋低著頭,從袋子裡拿出筆記,假裝翻看,實則感受著落在身上的目光,身體微顫。他期待陳書競叫他上樓。
陳書競卻說再見吧。
江橋的心裡一寒,微笑著告別轉身,心裡卻十分委屈:你不是空虛寂寞冷嗎,送上門都不要,我有這麼差嗎?
真是混蛋死了。
他咬著脣,走過空曠的馬路時回頭望了一眼,發現陳書競還在抽煙,並不看向這邊。
江橋嘆了口氣,扭回頭拐進小巷,眼看要到地鐵站了,突然撞見兩個外國醉漢。
這倆人喝得太多,言行十分粗魯,醉醺醺地互相喊話,根本沒注意江橋。
但江橋看著他們,卻心念一動,冒出個荒唐的想法來,心跳值瞬間登頂,有點呼吸不暢。
他之前就看見,旁邊有個電話亭在施工,圍了一圈綠布,裡邊有碎石頭。江橋撿了一顆,故意扔在醉漢腳下。
一開始對方沒理會,可反覆幾次,就被惹怒了,氣勢洶洶地衝過來。江橋立刻往回跑,在馬路中間摔了一跤。
他摔得四肢著地,粗糙尖銳的碎石粒擦過手肘和膝蓋,揹包因為慣性往前衝,飛起來套在頭上。
江橋原本想假摔,沒想到這麼實在。他疼得僵住了,把揹包推開,抱在懷裡,艱難地翻身坐地,轉頭就對上兩位醉漢。
倆人怒目圓睜,眼裡有紅色血絲,鬍子滿臉。江橋這才恐懼起來,顫抖著往後挪動,看見其中一人伸手,眼看要揪住領子……
突然被啪地抽開。
江橋鬆了口氣,感覺腰被握住,輕鬆地提起來,膝蓋還疼得要命,就軟了身子往後靠,做出害怕又依賴的樣子,小聲道:
“陳書競……”
陳書競把他抱進懷裡,冷著臉讓那倆人滾蛋。他畢竟個子高又態度強勢,公寓還有保安,對方很快退敗,不甘心地嘟囔著離開。
江橋安下心來,捲起褲腿,低頭看膝蓋上的傷,發現破了皮,有一層血跡。他說不想去醫院,問陳書競有沒有酒精棉?
陳書競低聲:“我家裡有。”
他看著江橋,睫毛垂下一片陰影,神色複雜。最終伸手把人抱起來,兩臂託著脊背和膝窩,也掛著揹包。
乘電梯到十二樓,進房間放在椅子上。
江橋抱著腿,左右環顧,感覺這裡一如從前,寬敞乾淨,還有點兒檸檬和柑橘的味道。不知道是誰留下的香水。
他不肯細想。
陳書競倒了杯水,又拿酒精、碘酒和棉籤給他,看著他把腿縮在椅子上,那雙腿又細又長,白皙的皮膚上血跡分明,十分顯眼。
江橋用棉籤擦拭,被酒精刺得發抖,努力維持著面部表情,不想顯得太醜。陳書競讓他輕點,寶貝,別急。
江橋低頭,“你,你幹嘛叫我寶貝。”
陳書競笑一下,接過棉籤幫他,故意戳得疼了,又安撫地用布蓋住,“你不是來找我複合嗎? ”
“不是!”江橋否認,臉頰卻紅遍了,推開他的手,“我是來拿東西。遇見那兩個人……”
“那你怎麼不往地鐵站跑?”
“我……害怕。”江橋的睫毛顫了顫,“看見你就不怕了。”
陳書競沒說話。
他看著江橋的眼睛,那裡面亮晶晶的,有一點懊惱和羞意,是很眷戀的神氣。
還是很惹人愛的。
這樣溫柔漂亮的寶貝兒,順從又依賴,陳書競其實十分合意,捨不得扔,但並不認為會愛。他對愛情有些幻想,從未感受過那種激烈。
江橋迷戀他,他很清楚,所以總愛提醒兩句。可惜江橋忍不住,把感情擺上了檯面,他沒法心安理得了,只能立刻分手。
陳書競不想做壞人。
他不想辜負誰,也沒想著玩弄誰,隨心所欲罷了。分開說是為了江橋,更多則是為了良心。
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他很心煩。
正好需要愛。
陳書競摟著江橋,蹭著他的耳垂,鼻尖輕輕貼住鎖骨,手臂收緊。他說沒事,不復合也行,陪我一下。
我有點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