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禍福相倚
這日恩愛的時間比以往長許久,蘇青嬋精神不濟,鄒衍之把她抱上床後,她很快陷入夢中。
睡夢裡卻一點不安穩,耳邊人聲張惶,有驚恐的喊叫有兵器的叮噹響聲,腳步聲紛沓雜亂,不知是誰啊地喊了一聲,眼前一個少女的上衫被一把劍劃開了,整個胸脯露了出來。
“啊,這夥人是要汙辱女孩子的!”有人尖銳的喊了一聲。
“快跑啊……”不知誰在高呼,蘇青嬋在夢裡驚慌失措地跑了起來,人聲越來越遠,樹蔭越來越濃,光亮漸漸微弱,至後來,四周黑漆漆的。
“娘……娘……”蘇青嬋害怕地叫著,很小聲,想找到娘,卻又害怕被強盜捉到。
腳下突然踩空,身體急速下墜,蘇青嬋啊地一聲尖叫,從夢裡醒了過來。
肚子上蓋著繡工繁複精緻的軟緞薄被面,華麗喜慶的大紅紗帳,床邊豎著鎏金宮燈,屏風案幾富貴典雅,這哪是在密林中,分明是在靖王府她和鄒衍之的新房。
自己剛才只是在做夢,人好好的在靖王府裡呆著。想通這一點,蘇青嬋心頭的害怕惶恐並沒有消退,身體顫抖著,悲哀與屈辱在加倍放大。
五年前,也就是在她失蹤渺無音訊的那兩個月之前,那一天蘇太太帶著她到西山的準提庵裡上香,在庵裡上香時,突然竄進來一夥黑衣人,上香的小姐太太們張惶地到處逃命,後來,蘇太太再找到她時,已是兩個月後,而那個時候,她分明已失身,且是剛剛失身。
蘇青嬋呆坐著,大眼無神地望著火紅的榴花百子垂帳。
那年汙辱自己的,是誰?
夏日多變,下雨了,窗外雨水砸在樹葉上,落在房簷上,滴答聲聲……蘇青嬋下床站到窗邊,看著窗外鮮妍的花朵在雨滴裡搖搖顫顫,嬌豔不再,盡顯淒惶憔悴,一顆心越來越沉重,直看到眼皮無力抬起時,方懨懨地轉身準備躺下。
蘇青嬋再醒來時,小雨已成了瓢潑大雨。
鄒衍之還沒回來,琉璃告訴她,鄒衍之使人回來傳消息,晚上不回府了,要冒雨訓練廣威軍。
他肩膀上的傷口還沒完全癒合,蘇青嬋有些憂急,卻也無可奈何。
琉璃接著又道:“王爺說,明日若還是下雨,就要接著訓練,小姐覺得悶了,可以回孃家玩兩日。”
這是怕他不在家,端靜太妃為難自己嗎?蘇青嬋心情好轉,含笑著洗漱了,晚膳不想去跟端靜太妃一起吃,剛想喚琉璃使人去灶房端來,外面來了小丫鬟通報,端靜太妃招她到膳廳一起用膳。
“小姐別去了,奴婢去回話,就說小姐身體不適。”琉璃小聲道。
“太妃又不能吃了我,你老是這麼害怕做什麼。”蘇青嬋淡淡地搖頭。
“比會吃人還麻煩。”琉璃小聲嘀咕。
蘇青嬋暗嘆,攤上這麼個婆婆,光躲避不是辦法,要想與鄒衍之好好過日子下去,盡量的,還是盡量的去化解端靜太妃的敵意,大不了跟明月那樣,溫順謙恭侍候端靜太妃。
明月一個外人能做到,她做媳婦的,為了鄒衍之,為什麼不能忍一忍?
端靜太妃使人去喚蘇青嬋,只道蘇青嬋不會過來的,早早上桌吃了。海棠在一邊陪著,雖是沒敢吃,不停地給她夾菜,卻也不是站在背後給端靜太妃佈菜立規矩。
看到蘇青嬋冒雨過來,端靜太妃微微一愣,從鼻孔裡冷哼了一聲。海棠眼中閃過一絲喜色,趁著眾人都看向蘇青嬋的工夫,戴著銀甲套的手指輕輕彈動,有白色的粉末落進端靜太妃面前的白瓷湯碗中。
蘇青嬋披著羽毛雨披,映碧給她打傘,兩人在廳門口站定,蘇青嬋先解雨披,海棠殷勤地站了起來,走過去接蘇青嬋手裡的雨披。又道:“外面風雨這麼大,姐姐怎麼過來了?”
蘇青嬋微微一笑不作答,屈身跟端靜太妃行禮。
“坐下一起吃罷。”端靜太妃很想讓蘇青嬋侍候自己的,只是先時海棠都沒立規矩,再讓蘇青嬋立規矩,太明顯了。
海棠在端靜太妃左首,蘇青嬋在端靜太妃右首坐下,也不吃喝,只給端靜太妃拿湯夾菜,端靜太妃冷言嘲諷,她渾不在意,只作不聞。
端靜太妃拳頭揮出落在棉花上,軟綿綿沒有得到回應,自己也無趣,收了聲默默吃飯。
廊下雨水滴落的聲音嗶啪作響,一餐飯快吃完了,海棠突然站了起來,額頭汗珠密佈,一手摀著肚子,一手摳著桌面,痛苦地道:“太妃,王妃,海棠有些不適,容我先行告退。”
蘇青嬋訝異地看海棠,心中隱隱感不安,正想不明白那絲不安從何而來。端靜太妃捂著肚子大叫起來。
“好疼……”
“太妃,我也肚子好疼……”
這是怎麼回事?蘇青嬋急喊太醫。
杜太醫還沒過來,端靜太妃與海棠嘔吐起來,儀態盡失,蘇青嬋嚇得手足冰涼,後來,也不知腦子裡哪根弦觸動,命萍珠和紅影倒了溫開水,扶著端靜太妃,使強把水灌進她的嘴裡,直灌了三大杯,又半攬住端靜太妃,拿一根箸子探進端靜太妃喉嚨裡催吐。
“嘔嘔”連聲,端靜太妃不停嘔吐,蘇青嬋等她吐過了,又接著灌水,再用箸子催吐。
如是幾次,端靜太妃面色慘白,鬢髮散亂,額角汗濕,卻不再捂著肚子喊肚子痛。
這樣子催吐有效,蘇青嬋略略心定,又讓萍珠和紅影也給海棠如法炮製催吐。
“太妃娘娘和海棠姑娘是中毒了。”杜太醫過來了,檢視了一番道。“催吐及時,毒素未進肺腑胃腸,沒什麼大礙了,服一劑解藥即可。”
“
聽得沒大礙,蘇青嬋安下心,道:“請杜太醫開方子。”
杜太醫開完方子,蘇青嬋讓萍珠拿了方子去太府藥房拿藥煎藥,
“請杜太醫再診治一下,太妃中的是什麼毒?”
杜太醫查驗了一下嘔吐物後道。“牛牯草毒。”
牛牯草毒!這麼說,不可能是食物引起的中毒,蘇青嬋心中的企盼被打失。
端靜太妃慘白著臉瞪蘇青嬋,眼光刀鋒似的,寸寸凌遲她。
此事不尋常,蘇青嬋隱隱覺得,不查清楚不能罷手。
沉默了一會,蘇青嬋問道:“這毒致命嗎?”
“服食解藥若是遲了,致命的。”
是致命的毒,這麼說,不可能是端靜太妃故意給自己下毒,欲嫁禍給她了。蘇青嬋吩咐映碧去請房躍徵,把灶房的人都鎖拿住準備查辦,又喝命廳裡的人不得走開。
萍珠方才走了,廳裡現有在膳廳服侍的兩個大丫鬟,紅影,還有海棠的丫鬟銀杏。
“杜太醫,勞你查一下,這些膳食裡,哪一樣有毒?”——
☆、39
解藥就在膳桌上!
蘇青嬋注意地看著桌面,膳桌沒有暗隔,除了湯盤菜碗,沒別的東西,解藥會放在哪裡呢?
杜太醫在一邊站著,視線隨著蘇青嬋移動,落在桌面某處時,突然咦了一聲。
“杜太醫?”蘇青嬋用目光詢問。
“這膳食裡面,好巧,有牛牯草的解藥。這蕪荽子湯,還有這紅薯葉湯,都可解牛牯草毒。”杜太醫仔細查驗了,端起湯碗道:“太妃娘娘,請先飲用。”
端靜太妃臉色變得很難看,接過湯碗喝了起來,杜太醫又端了另一碗湯遞給海棠。
“慢著,不用給她喝。”端靜太妃喝道。
***
戌時回到知了軒,蘇青嬋輕籲出一口氣,想不到如此輕易化險為夷從陷阱中脫身,又把海棠解決了。
“小姐,怎麼這麼晚?沒出什麼事吧?”琉璃快急死了。
“出事了,好事兒。”蘇青嬋輕笑。
“王爺不在,能有什麼好事?”琉璃緊小臉。
“今晚太妃做了我的靠山。”這麼多天,蘇青嬋提起端靜太妃,第一次不是如臨大敵。
端靜太妃今晚精明果斷處,令她頗感意外。
端靜太妃喝住杜太醫不讓給海棠喝解藥湯,房躍徵恰好帶了灶房的人過來,當下不用蘇青嬋提醒,端靜太妃自己就問話了,灶房的人回道,那兩樣湯是海棠親自去交待做的。端靜太妃當時就命房躍徵,把海棠關了起來,明日發落。
“太妃怎麼一下就懷疑海棠了?就沒想著那湯是小姐交待的?”琉璃不解地問道。
“這還用問,我要下毒害她,就不會再安排好解藥,下毒的同時又安排好解藥,自是怕萬一太醫來得不及時,好假裝口渴喝湯解毒,不用喪命。有此顧忌的,除了同時中毒的,還有何人?”蘇青嬋淺笑反問。
“太好了,解決一個了。”琉璃拍胸脯。
不過,海棠下了毒又安排瞭解藥做湯,她難道就不怕這麼樣查出來?蘇青嬋有些不解,左思右想,想不出此中還有無深意,索性不想了,讓送熱水進來,沐浴洗漱準備睡覺。
知了軒沉靜了下來,慈心院那邊,端靜太妃倒在床上,口裡恨罵不絕。
“海棠這小娼-婦,枉我平時對她不錯,竟然這樣暗算我……”
“奴婢看著,她只是要嫁禍給王妃,倒沒有要謀害太妃的心。”紅影眼中精光閃過,笑道:“娘娘,王妃跟娘娘說什麼?娘娘好像一下子就懷疑海棠姑娘了?”
端靜太妃悻悻然道:“蘇青嬋說,查不出下毒之人,她願跟衍之自請下堂求去。”
紅影愣住,萍珠呆了呆,道:“王妃這樣說,跟發毒誓差不多了。”
“嗯,她除了出身低,小門小戶小家子氣,倒也沒看出哪不好。”端靜太妃有些氣悶,海棠的行為讓她很懷疑自己看人的眼光,蘇青嬋三番四次忍氣吞聲,給足了她面子,也讓她心頭有些轉圜。
這話差不多就是在誇蘇青嬋了,萍珠心中暗喜,紅影卻嚇了一跳,因鄒衍之已娶妻,又表現得對蘇青嬋一往情深,明月那邊,略有鬆懈倦怠,端靜太妃如果再給蘇青嬋軟化了,明月就會失了鬥志。
明月無法登堂入室,她以前使的那麼多功夫,便白費力了。
端靜太妃和紅影萍珠正說著話,看守海棠的婆子來報,海棠求見,有話要申訴。
“不見。”端靜太妃嫌惡地擺手。
“娘娘見一見聽聽她說些什麼亦無妨。”紅影勸道。
***
這日給蘇青嬋反咬了一口,女兒也給繞了進去,普安王妃有些鬱悶,只是她慣會掩蓋心事,夫人們請來了,也不能因蘇青嬋母女姑侄三人走了就不繼續下去,還是喜笑晏晏請夫人們用膳聽曲。
黃昏時送走夫人們,普安王妃回房,明月已在她房中候著,皎好的一張臉黑沉沉的,見普安王妃進門,紅紅的眼眶掉了淚下來。
“怎麼啦?”
“蘇家欺人太甚……”明月哭著訴說,下午門外來了一個衣著光鮮的人,捧著一株半人高的紅珊瑚樹,道是替人送禮,要明月親自出去接禮物,門房看著那珊瑚樹不是尋常之物,遂讓二門傳話請明月出去。
從大門外到二門通傳再等到明月出去,普安王府門外已聚集了不少人,還有來赴宴的夫人們的馬車夫也一起圍觀著,恐怕一下午時間,蘇大少給明月送禮的消息,就傳揚開了。
“好快的動作,好伶俐的心思。”普安王妃冷冷一笑,對明月道:“儘管收下,不用哭,蘇家的家底,誰不知道呢,把靖王爺送的聘金花完了,看還怎麼折騰。”
“娘,那女兒的名聲,就由得他們糟塌?”明月哭道:“娘,你沒見過蘇青嬋大哥,雖說不是五短三粗,可……可行事蠢呆傻,沒點成算,女兒的名字與那種人一起提,也丟盡了臉。”
“什麼臉不臉的?”普安王妃淡笑,摸摸明月的頭,道:“若是要臉面,你就別想著嫁靖王當續弦了。”
“娘。”明月委屈地抬頭。
普安王妃漠然道:“放眼整個京城,門第跟咱家相當,容色能配得上你的,根本沒有,即使後來嫁給靖王,你是黃花大閨女,他是二婚,也屈就了,若是嫁給別人,更是低就的不知低了多少,所以,這名聲,咱也不用在意。”
明月豁然開朗,點頭道:“我明白了,孃的意思,我的身份地位,只有我挑人家,沒有人家挑我之理,不用在意,讓蘇青嬋白使力。”
“嗯,蘇大給你送禮,門第不相當,人家雖說知道他對你有意思,可也會覺得是懶蛤蟆想吃天鵝肉,關鍵是你別再和他碰面,別弄出曖昧給人嚼舌根。”
明月點頭應下,母女倆一起用過晚膳,明月回房而去。普安王妃在明月走後,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半晌動也不動。
她方才和明月說得輕鬆,其實上,蘇大少給明月送禮物的舉動,影響極壞。
若只是一個蘇家,普安王府大可打上門去,把蘇家抄個落花流水,向眾人表明普安王府看不上蘇家,可蘇家背後有個靖王爺,還有個淑妃,雖是寒門,卻不容普安王府放肆。
不能再拖下去了,靖王府這邊,若是委實沒希望,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四品五品的京官家庭裡找人物品格好的,把女兒盡快嫁掉。
普安王妃一夜無眠,為自己為女兒悲嘆,天亮起床,侍候的老嬤嬤一邊給她梳頭,一邊低聲匯報普安王昨日的動靜,說完老的,又說小的,老嬤嬤道:“靖王府的紅影姑娘,絕早過來找郡主,不知靖王府出了什麼事沒。”
普安王妃微微皺眉,頗感厭煩,有些後悔,這麼多年,不該把心思放在鄒衍之頭上,端靜太妃實實讓她看不上眼。
這麼早過來,定不是平常事,看看釵環都插好了,普安王妃站了起來,往明月的院落而去。
紅影在小聲說著話,明月的臉色很難看,眉頭皺得很緊。
“娘……”明月叫道。
“請王妃安。”紅影屈身行禮。
“這麼早過來,有事嗎?”普安王妃甩了下袖子,在椅子上端端正正坐下,腰板挺直,不怒自威。
“紅影奉了太妃之命,過來跟明月郡主和王妃印證一件事……”紅影把昨晚端靜太妃中毒的過程說了一遍,道:“海棠姑娘說,吩咐灶房煮蕪荽子湯和紅薯葉湯,是明月郡主派人和她說的,明月郡主是昨日王府的宴席上聽蘇夫人說的,蘇夫人道老年人常喝蕪荽子湯和紅薯葉湯健胃養顏,明月郡主關心太妃娘娘,命了人過去靖王府通知,通知之人恰好給她遇上了,所以昨晚上,才吩咐灶房煮這兩樣湯。”
“海棠這麼說,繞來繞去,還是把禍繞到蘇青嬋身上。”明月恨恨不已。
普安王妃點頭,道:“膳桌上有解藥若是沒查出來,嫁禍給蘇青嬋就成功了,若是查出來,這麼一辯白,蘇青嬋母女事先預先圖謀,其心更加可誅。”
“還把女兒算計進去了。”明月咬牙。
“正是。”普安王妃讚道:“這個海棠,倒是個角色,行事之前,就將後路謀定了。”
“娘,她這是要把女兒也套進去,從此與她一條船上,脫身不能,日後,日後……女兒若是進了靖王府,給她捏著把柄,也不能薄待她了。”明月憤怒地道。
“嗯,這也是逼你,不能徬惶,背水一戰拼了命嫁進靖王府。”普安王妃幽幽道。
“我……”被人算計,明月的臉色很不好看。
“她雖逼你,可這也是個難得的機會,下毒弒殺婆婆,這個罪名坐實了,靖王爺不想休妻也不成了。”普安王妃淡淡道。
“可蘇夫人根本沒說過那樣的話,靖王爺找蘇夫人來,很容易就證實了。”明月跺足。
“蘇夫人那人,很容易入套,海棠敢這麼說,想必她爹孃那邊,已給蘇夫人下過套了。”普安王妃胸有成竹
☆、40、嚴霜摧花
自己的回話決定了自己以後人生路的走向,也決定了蘇青嬋與海棠的命運。
明月沉吟許久,對紅影道:“你回去稟告太妃,就說我和我娘不在府裡,去了哪裡,何時歸家,沒有問到準信。”
紅影自是無不依從,行禮告退。
普安王妃讚道:“我兒聰明,處理得甚妥。”
“娘。”明月倒進普安王妃懷中,哽咽著道:“一個續室的位子,女兒真不想費力去爭了。”
“可你不是已決定要爭了嗎?”普安王妃反問,又道:“此事暫不回話,讓那海棠焦心憂急一番,給那她教訓,我兒做得很對。收拾了,和娘到西山去,等從西山回來,看看進展,再來決定怎麼回話。”
“娘是想從太后那邊?”
“不僅是從太后那邊,娘聽得,昨日突降暴雨,淑妃為表孝順,今日一早冒雨去西山探望太后了。娘想著,蘇夫人沒半分成算之人,對廣威軍又一點不瞭解,卻說得出要讓蘇大進廣威軍的話,約摸是淑妃的弟弟想進廣威軍,姚夫人跟蘇夫人提過。”
“娘要趁著淑妃在太后跟前的機會,向太后進言,把蘇青嬋的表弟和大哥都弄進去廣威軍煩王爺?”
“正是,聽說淑妃得寵,更大緣由是太后喜歡她,娘替她說出她不便說的,也賣個人情給她。”
姚清弘和蘇紹倫若是進廣威軍,一個是情敵,一個是爛泥扶不上牆,兩人在眼皮底下晃,鄒衍之不煩才怪,既煩了,回府對蘇青嬋就難有好臉色了。
更大的網朝蘇青嬋張開,蘇青嬋渾然不覺,這一夜是新婚幾天來鄒衍之第一次不在身邊,聽著窗外嗶嗶叭叭的雨聲,一夜輾轉難眠,天亮時方迷迷糊糊睡著了。
日間還是傾盆大雨,鄒衍之沒有回家,蘇青嬋起得遲了,早飯也沒吃,聽映碧說端靜太妃沒有處置海棠,還給瞭解藥,暗感奇怪,用過午膳,沉吟了一下去向端靜太妃請安。
“王妃請回,太妃歇午覺了。”萍珠出來回話的。
蘇青嬋微笑應了聲好,帶著琉璃往走了,走得十幾步,想了想,讓琉璃在迴廊等著,自己一個人打了傘迴轉慈心院。
院門口沒人,蘇青嬋有些失望,正想走開,萍珠從裡面走了出來。
回來對了,蘇青嬋也不說話,萍珠左右看了看,走到蘇青嬋幾步遠,垂首行禮,口中極小聲地飛快地道:“海棠說,芫荽子湯和紅薯葉湯是……”
蘇青嬋唔了一聲,也不道謝,轉身抬腳便走。
這麼著,是不把自己當外人了,萍珠暗喜。
原來膳桌上安排瞭解藥,一為及時解毒,一為將自己套得更死,明月還沒回準信,此事還有轉圜之地。
等不得端靜太妃睡醒稟過了再出府,亦且若是先稟過端靜太妃,端靜太妃又不讓她回孃家,那時更麻煩,蘇青嬋吩咐映碧讓房躍徵安排馬車給她回孃家,又讓澄紅去慈心院候著,端靜太妃午睡起來後,稟知自己回孃家了。
馬車冒著暴雨出了靖王府,劈劈叭叭的雨點打在車頂上,聲聲不絕於耳,又有雨水從車門縫溜進來車廂,濕氣瀰漫,讓人頓感滄桑淒涼。蘇青嬋在心中暗暗悲嘆,希望母親還未落入圈套。
蘇太太見女兒回家,欣喜萬分,看蘇青嬋裙裾濕了,忙不迭吩咐燒熱水給蘇青嬋沐浴換衣裳。
“不用了,娘,我有話問你,這兩日有沒有人跟你提起什麼芫荽子湯紅薯葉湯什麼的?”
“有啊!前日娘去你姑媽家,在路上遇到葉大人的夫人,說了幾句話,她說這兩樣於中年人服用養顏美容,我昨日要告訴你的,後來走得突然,沒來得及說出來,這不,今日寫了,想送一個信到普安王府給普安王妃,一個進靖王府給你,使你好打點著,討得你婆婆歡心。”蘇太太遞過兩張紙給蘇青嬋。
蘇青嬋一動不動,眼睛看著那白紙上的字,心口跳了又跳,恰在此時,巨大的一聲悶雷爆響,蘇青嬋握著白紙的手倏地攥緊了,指節都泛了白。
好在今日下大雨,亦好在自己及時回家,否則,白紙黑字落在人手,可就……
蘇青嬋扶住頭,後怕使得身體有些搖搖欲墜。
“青嬋,怎麼啦?”蘇太太有些驚怕地看蘇青嬋。
“幸好今日下大雨,娘沒把這兩張紙送出去。”蘇青嬋無力地道。
“送出去會壞事?”蘇太太臉白了。
“嗯,會壞事。”
“這麼說,還是聽沐風的對了。”蘇太太喃喃自語道。
“二哥說了什麼?”蘇青嬋看蘇太太。
蘇太太有些臉紅,小聲道:“那日娘給你買那些藥,你糊塗大哥往靖王府裡送,沐風從靖王府回來後,跟娘說,以後不拘往王府裡送什麼,都要讓他看一下,他今日一早上錢莊的,還沒給他看過,娘就沒差人送。”
蘇府僕從不多,普安王府和靖王府,要使一個人一路送的,靖王府的還沒送,普安王府的也壓下了。
蘇青嬋把那兩張紙撕個粉碎,將昨晚之事,還有其中危機,一字一字,極緩地講給蘇太太聽。
“娘,若是坐實了我下毒毒殺太妃的罪名,輕則被休下堂,重則問罪公堂,那時,王爺想護女兒,也護不住了。”
“啊?”蘇太太摀嘴驚叫,扶著椅把的手不停顫抖,好半晌道:“今日若不是等著沐風看過,這字條送出去了,你……你有可能……”
“不是有可能,而是肯定,白紙黑字交了把柄給人,雖是今日才送的,可普安王府不會說是今日送的。”
“怎麼會?普安王妃人很好的,我才會想著把這個養顏方也送給她。”蘇太太小聲為自己辯解。
“明月郡主喜歡衍之哥哥。”蘇青嬋看著自己的母親苦笑不已,姑母看出不對勁,母親怎麼一無所察。“娘,你說的葉夫人,是不是葉士俊的夫人?”
“正是,當年葉大人和你爹是同僚,有些交情,她怎麼要講這個給我聽害你呢?”
“因為她的女兒,就是太后和皇上賜給衍之哥哥的眾多美人中的一名。”
蘇太太明白過來,面上羞得赤紅,吶吶道:“娘覺得這方子沒問題,差點不想等沐風回來問他了。”
所以等著蘇沐風,是因為,這幾日,蘇沐風不僅把蘇紹倫接管過去,連正房這邊的花銷,也一併打點了,吃喝穿戴脂粉等採買,他都包了,安排得妥妥貼貼。宋媽在蘇太太耳邊咶噪不停,勸蘇太太順勢與柳氏和好,老了若是能得蘇沐風供養孝敬,就不用發愁了。
蘇太太有些動心,方忍了性子等蘇沐風查看,想不到一念之間救了女兒。
蘇青嬋眼眶酸澀,靜默了半晌,道:“娘,女兒嫁進王府之前,太后和皇上賜了不少美人給衍之哥哥,這些人,都是進宮候選的秀女,各有背景,娘以後還是小心些行事,各府若有邀約,姑媽有同往的就一起去,聽著姑媽一些,其他事,我二哥在外行走,總比咱們內宅女人知得多些,聽他的沒錯。 ”
“娘曉得了。”蘇太太一身冷汗,女兒可是她和兒子下半生的依靠,女兒若有什麼差池,她可靠誰去。“青嬋,娘雖沒把柄送給人拿捏著,可普安王妃和明月郡主若是助那海棠誣賴你,可如何是好?”
倒打一耙?或是找明月挑破?蘇青嬋沉思片刻,道:“娘,不拘是誰,若問你這兩樣湯水,你就說不知不懂沒聽過,矢口否認。”
“可葉夫人明明講給我聽過,對質時,葉夫人要說講給我聽過我知道的呢?”
“她不會這樣說的,她若這樣說,那就更好了。”蘇青嬋淡笑,道:“她若這樣說,就證明她在你之前知道這麼回事,講給你聽是別有用心了。”
蘇太太若是在有人問起時實說,葉夫人不認帳,反變成蘇太太自己知道的,卻要賴人,蘇太太一口咬定不知,葉海棠和葉夫人要陷害也沒處使力了。
“這麼小一個飲食方子,背後藏了這麼多事,真讓人想不到。”蘇太太白著臉顫聲道。蘇家雖說先時也是富貴之家,只是蘇父去得早,柳氏不跟她爭什麼,上無公婆中無叔伯妯娌,庶子省心,她的心思比人家單純許多。
見母親嚇得臉色發白,蘇青嬋忙忍了憂煩笑著安慰她,母女倆說了會兒閒話,蘇青嬋又把昨日普安王妃當眾提出讓蘇紹倫進廣威軍背後的險惡用心說出來,蘇太太卻不樂意了。
“你大哥沒個著落的地方,瞧,人家問起,娘都不知說些什麼,得給你大哥說親了,你幫著他謀個出身,真不行,等他說上個好姑娘,成親後再退出廣威軍,難道不行?”
蘇青嬋長嘆,皇家衛隊,要進要出給蘇太太說得像吃飯喝水般簡單。
“太太,大少爺和二少爺回家了,過來給太太請安。”宋媽揭開簾子進開匯報,語氣很欣喜。這幾日,蘇家的僕人都看到盼頭了。
“娘。”蘇紹倫和蘇沐風隨後進來,蘇紹倫甩著手臂叫喊道:“算帳算得累死我了。”
“歇一歇。”蘇太太拉了兒子坐下,又喊春桃給蘇紹倫揉肩膀。
“二哥。”
“怎麼下大雨家來?”見到蘇青嬋,蘇沐風心中高興,復又擔憂,把蘇青嬋上下看了看,見她裙裾濕了,皺眉道:“雖是夏日,然暑氣重,也別涼著,走,去把裙子換了。”拉了蘇青嬋回蘇青嬋的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