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寶奩塵滿
普安王府正廳中,普安王沉靠椅子裡,背部有些佝僂,蘇沐風不肯跟他相認,柳葉寧願當蘇家沒有夫君的小妾,也不做他的女。
蘇沐風說了,自己做了錯事,願受律法製裁,也不領他的情。
這一刻普安王是一個垂暮的老,眼睛眯起,眸子渾濁,臉上溝壑疊嶂。
鄒衍之看了看普安王,掃了一眼平靜地坐一邊的蘇沐風,麵色陰沉沉的。蘇沐風不是貪圖享樂愛財慕勢之,為什麼鋌而走險,他隱約猜到幾分,心中很不悅,自己的妻子還要妻兄費盡心思保護,這是打他的臉。
“這事沒做幾日吧?”若他沒料錯,蘇沐風是為了蘇青嬋才做這樣的事的,他和蘇青嬋成親方月餘,這事進行時間不會很長。
“半個月。”蘇沐風有些愧疚。
“怎麼曝露的?”雖有忠勇侯夫鬧嚷出來,可葉士俊怎麼那麼機靈一下子聯係到戶部庫銀上去。
“……慮事不周了。”蘇沐風垂下頭。
“靖王爺可以回去問一下端靜太妃。”普安王聲音提高了,國字臉陰惻惻的,停了停,見鄒衍之盯著他,冷笑著從袖子裡摸出一張紙甩給鄒衍之:“這是葉士俊的口供。”
葉海棠被迫回家,心有不甘,又使了回去求端靜太妃,端靜太妃沒有答應,因為,蘇沐風送了重禮給她——她一直夢寐以求的一顆拳頭大小的東海明珠。
“……”鄒衍之看著蘇沐風,眉頭擰起,“一顆東海明珠價值千金,且有金難求,一般官宦家都拿不出,怎麼就不想想?”
想過的,可是,萍珠說端靜太妃最想得到的就是東海明珠,他顧不得了,當然也是沒料到,端靜太妃會把這事說出去。
一個小小的錢莊管事,竟拿得出價值千金的明珠送禮,葉士俊自然想到錢莊的買賣來源極驚。
“靖王爺。”普安王沒再糾緾端靜太妃什麼事情都往外說的事,“這事決不能給皇上知道。”
給皇帝知道了,挪用庫銀這樣膽大包天的事,皇帝不可能寬恕,高凱和忠勇侯朝堂中關係網錯綜複雜,命肯定能保住的,蘇沐風一介平民,就懸了。
“這事還沒鬧開吧?”鄒衍之問道。
“知道的不多。”普安王點頭。
蘇沐風是鄒衍之的妻兄,葉士俊一個四品官不敢對抗,去拉左相應明揚共邀聖寵,應明揚與普安王交情不淺,普安王從西山回家後,去找應明揚問計,怎麼著廢了普安王妃,立柳氏為妃認回蘇沐風,兩下說開,於是事情曝露前知悉了。
“錢莊放貸賺利錢有風險嗎?會不會血本無歸?”鄒衍之看向蘇沐風。
“沒風險,要貸銀子的都要有抵押物的。”放貸後連本金都收不回,高凱也不敢冒這個險的。
“現庫銀都還回去了吧?”
“嗯,都還回去了。”
“去和高凱說,不要再找不要聲張出去,馬上進宮找皇上,向皇上建議,庫銀放國庫裡白放著,不若收取利錢給錢莊放貸。”
普安王啊了一聲,道:“王爺,的意思是讓高凱建議皇上用國庫銀子生財,此事若是捅出去了,高凱一個背起來,把這事說成是冒著身家之險為國家找一個生財之道?”
鄒衍之點頭,嗯了一聲,道:“二哥,和高凱說明情況,他一個把事情背到身上,事敗還能落個一心為國之名,隻是膽大妄為了,比私挪庫銀的罪名小得多,跟他說,這是的意思。”
“葉士俊的嘴怎麼捂?”普安王比了個切的手勢,道:“要不,把他殺了,一個扛下。”
“用不著。”鄒衍之冷笑,道:“葉士俊隻有葉海棠一個女兒,一直痴心妄想要做王妃,普安王爺,給他女兒一個王妃做不就解決了。”
“給他女兒一個王妃做?讓葉海棠做的王妃?”普安王眼睛睜大,懷疑自己聽錯了,“葉海棠好像才十七歲。”
“普安王爺內院的美難道沒有才十幾歲的?”鄒衍之反問。
“他父女倆不會答應的。”普安王道,尋回柳葉,他內院的美都不想要了,更不說再去招惹一個。
“相信他父女肯不肯答應相信難不倒普安王爺。”鄒衍之站起來,看蘇沐風:“要走了嗎?”
“走。”蘇沐風朝普安王拱手,是客的告辭之禮,普安王眼睜睜看著,想挽留,卻找不到理由。
“不想認回這個爹?”兩個走出廳外,鄒衍之淡淡問道。
“沒有一個認爹的理由。”蘇沐風搖頭,迎風站定,片刻,柳氏從廊下走了過來。
“娘,們回家吧。”
“好,走吧。”柳氏輕聲答應,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頭望,她看的,是通往內院的儀門。
“沐風,王爺,們稍等,去和王妃告別。”踏出普安王府大門了,柳氏急促地說道,轉身飛奔回去。
“娘和普安王妃認識?”鄒衍之看著柳氏的背影,若有所思問道。
“娘沒細說,應該是認識的。”蘇沐風沒有悵然,柳氏語焉不詳,他不想追問,橫豎他不會認普安王為爹。
鄒衍之沉默片刻,沉聲道:“違法之事,以後不能再做了。”
蘇沐風赧顏,他已決定,這次若能平安無事,便辭去錢莊管事之職,參加科舉從仕途上謀出身,雖然不能有鄒衍之王爺的尊貴身份,可當上一官半職後,兢兢業業,努力往上升,總也能給青嬋一個體麵的孃家的。
鄒衍之似是看出蘇沐風心中的打算,接著又道:“小嬋的依靠是,也必得是,二哥以後不需得再操心了。”
這些日子相處看來,蘇沐風也知鄒衍之極愛重蘇青嬋,隻是。
“王爺,太妃娘娘百般刻薄青嬋,……”
“會解決的。”鄒衍之揮手截住蘇沐風的話,帶著雷霆千鈞之勢。
***
蘇青嬋山中連日縱情,有些睏倦,隻是記掛著蘇沐風的事,眯眼躺了片刻睡不著又起身下床,卻找不到琉璃服侍。
“娘,琉璃呢?”自個兒梳洗了,到前廳也沒看到琉璃,想起上回午睡,琉璃沒有守著,走開不見了,給姚青弘進了內室,引起鄒衍之的誤會,夫妻兩個差點反目,蘇青嬋心中微有不悅。
“娘聽她說王府裡有不少衣服修裁了要帶回來給春桃她們的,讓她回去拿了。”蘇太太道。
她是想把那些鄒衍之猴急間撕開的衣裳縫好了要帶回來給家下幾個婢子穿,隻是也用不著這麼急著巴巴兒回去拿,蘇青嬋正想抱怨,蘇太太道:“青嬋,娘想把瀾院和芙院收拾出來給二哥和柳姨娘住,還有,娘今日讓買了兩個丫頭回來,一個服侍柳姨娘,一個服侍沐風,兩個丫頭的衣裳要定做趕不出來……”
原來如此,母親買了丫頭回來要定做衣裳,聽得琉璃說自己那裡有要帶回家的,忙使她回王府拿了,蘇青嬋不再說什麼,見母親拋掉成見,要與柳氏和睦相處,心中高興,笑著道:“娘,女兒得閑,帶了過去拾綴,整弄好了,再請二哥和柳姨娘過來住。”
“好,去吧。”蘇太太先前惱柳氏爬了她夫君的床,如今知柳氏沒有爬床,心中鬱結盡散。蘇沐風不是丈夫的兒子,卻不認回親爹,堅持做蘇家之子,以後,少不得要孝敬自己這個嫡母,拉攜自己不成器的兒子的。
自己後半生有靠了,蘇太太越想越舒暢。
蘇沐風惹上大禍一事,她想著鄒衍之一定會幫著擺平的,也不是很憂心,眼下要彌補自己多年對柳氏母子的刻薄,急忙莊重地打點起一切。
芙院本是蘇父世時柳氏居住的,再讓她搬回去,也沒什麼大情麵,隻瀾院原是蘇父成親前居住的院落,蘇父成親後,瀾院的書房一直用著,瀾院就跟上房正院差不多,她安排給蘇沐風住,姿態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芙院小小巧巧五間房舍,院子也不大,蘇青嬋讓宋媽帶著打掃幹淨,另換了紗窗幔帳櫃子桌子,鋪放了床褥絲被,插了鮮花,很快變得明亮溫馨。
瀾院比芙院大得多,垂花門樓,四麵抄手遊廊,院子裡花架水池,山石茂樹,雖是一直安排打掃著,但多年沒居住,外牆牆根長滿青苔,牆體微有斑駁,雕花漆油門窗有風雨侵蝕之滄桑,院子裡野草也不少。
拾綴幹淨了,牆麵得粉整一遍,門窗也得修整,一時收拾不出來,蘇青嬋幹脆慢慢來,讓宋媽帶了除草,自己室內一處處清理。
瀾院的書房甚是寬闊,書架佔了東牆整麵牆,蘇青嬋一邊抹拭著,一邊微笑著想,這麼大的書架二哥擱書擱帳本都放不完,自己的父親當年也是博學的大儒吧。
最上麵那層,蘇青嬋夠不著,拉了一隻凳子墊著,不想身體有些倦,站得高了,一陣頭暈目眩,差點栽倒地上,幸而反應快,雙手急忙扳住架子,正慶幸著,忽聽嘎吱一聲響,眼前書架裡牆壁麵移動,露了一個小洞口出來。
父親的書房還有機關!蘇青嬋驚奇地啊了一聲。
牆洞裡有一個木匣子,鎖著小鎖。蘇青嬋探手進去,摸了半天沒有摸到鑰匙。
這裡麵是什麼?蘇青嬋看著黑漆漆的匣子出了會兒神,房間各處找了起來。
哪一處都沒找到鑰匙,蘇青嬋看了看書架,挪動著椅子,挨個挨個格子扳動書架,扳到牆角那一格時,嘎吱聲再次響起,這一次,貼牆根的地方露出牆洞,裡麵正好放著一把鑰匙。
“爹爹把東西藏得這麼密,這裡麵會是什麼東西?”帶著難解之謎與好奇,蘇青嬋打開了匣子。
匣子裡麵是幾本冊子,蘇青嬋拿起來翻看,又急忙放了回去,那裡麵是他爹爹自識字後一些心情的記載。
窺祕密,還是自己爹的,忒不該了。蘇青嬋慌亂地把匣子放回去,手忙腳亂間,木匣子從手上脫落,掉到地上。
嘭地一聲響,蘇青嬋嚇了一跳,急忙看向書房門,沒來,這裡離院子隔著遊廊,外麵的沒有聽到。
把小冊子一本本放進匣裡,最後一本翻開擺地麵上,蘇青嬋要合上收起時,視線無意間看到上麵的文字,整個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