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5號
時間平緩地流逝。
s大開學時間很晚,等到開學那天,距離國慶日也不過一個多星期,阮清夢把行李放到寢室,在學校待了沒兩天又回了a市。
九月底的時候,校方通知如期而至,讓他們提前兩天返校準備五十週年校慶活動。
阮清夢盯著那條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資訊,認真看了好幾遍,像要把每個字從螢幕裡摳出來。
鄒慶慶把她約出來的時候,她還時不時瞟兩眼,彷彿多看幾遍就能夠心安了似的。
「我說你怎麼這麼緊張兮兮的,到底看什麼呢?」鄒慶慶咬著奶茶吸管,茫然不解地問。
阮清夢鎖了手機,搖搖頭,「沒什麼。」
「是不是私定終身這事兒太刺激,還沒反應過來?」鄒慶慶打趣她,調侃道:「天天等著你們家星河的消息呢。」
「沒有。」阮清夢搖頭,邊輕聲說,邊端起面前的奶茶喝了口,沒想到奶茶是滾燙的,一口灌了下去,燙得她胃部抽抽。
她很沒有形象地捂著嘴咳了出來,臉嗆得通紅。
鄒慶慶神情三分鄙夷三分好笑,遞了張餐巾紙給她,「還說沒有,你看,說話的人老天爺都看不過眼。」
阮清夢接過紙擦擦嘴,含糊道:「你怎麼和嚴謹行越來越像了……」
高貴溫柔的仙女自從和嚴謹行那廝談了戀愛,好像就瞬間接了地氣,奶茶也喝了,甜食也碰了,卡路裡不去計算了,就連說話都帶了點那傢伙的語氣。
鄒慶慶一本正經:「因為愛情。」
「……」果然越來越像了。
「我有時候倒挺羨慕你和賀星河的。」
就在阮清夢拿紙擦嘴之際,鄒慶慶突然低著眉,說了這麼一句話。
阮清夢沒太明白,手指攥著餐巾紙,坐直了身體。
鄒慶慶歎口氣,放下奶茶杯,用手托腮,聲音不帶感情道:「我感覺得出來,謹行其實沒那麼喜歡我……他和我在一起,也是我先告白的,他也說了,我們先瞞著別人,偷偷談……」
阮清夢愣了下,有點錯愕。
鄒慶慶自嘲地笑,說:「是不是覺得他的要求很過分,我也這麼覺得,可我還是同意了。我那麼喜歡他,我可以再等等,只是我時常也會想,如果他能夠為我去做點什麼,不必像賀星河那樣,就是簡單說幾句好聽的話,和我談談關於未來的事,我也會很開心。」
然後她又微微頷首,眉眼裡浮現出淡淡的哀愁,隨即道:「可是他好像對這些都不上心……不過沒事,我們還有很長時間,我可以等他。」
鄒慶慶的目光往前落在了阮清夢右手的戒指上,勾著脣角一笑,笑意到不了眼中。
阮清夢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她覺得自己或許應該鼓勵她一下,但轉念一想好像不太對,感情裡旁人的鼓勵根本沒有用,當事人看不開放不下,說一萬句都沒有用。
而且鄒慶慶看起來也不需要她鼓勵什麼,她似乎只是想敘說而已。
阮清夢低著頭,喝了兩口奶茶,奶茶甜味有點重,嘴裡都是黏膩的味道,膩歪膩歪的反而越喝越渴。
她伸出舌頭,覺得被甜味膩著了,剛想開口叫瓶水,卻被鄒慶慶搶了話頭。
「國慶過後,你陪我去趟醫院吧。」
阮清夢抬起的手僵在半空,疑惑道:「去幹嘛?」
「檢查。」鄒慶慶輕描淡寫,翹起了二郎腿,修長筆直的腿毫無瑕疵,白嫩地晃眼。
阮清夢還是沒懂:「檢查什麼?」
「我可能懷孕了。」鄒慶慶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語氣淡淡,「去醫院確定一下。」
阮清夢看她一眼,震驚到說不出話。
鄒慶慶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原本面無表情的臉竟然漸漸有了一絲笑意,大概是她一臉懵逼的樣子取悅了她,讓她從剛才就一直繃著的神經都放鬆了。
「你幹嘛這麼看著我。」她聳聳肩,說:「意外都會發生的嘛。」
頓了頓,又說:「難道你和賀星河……你沒擔心過?」
阮清夢怔怔地搖搖頭。
她知道這是一場虛幻的夢,所以每次他們做的時候她都不要求戴套,她是覺得沒有必要,反正也不可能懷孕,賀星河是倒是和她想法背道而馳,他不止一次說過,想讓她生個孩子,現在大學生結婚生子的事情已經不算稀奇,他樂得奉子成婚,越早越好。
可惜夢不遂人願。
「你買東西試過了嗎?」阮清夢有點擔憂,「嚴謹行知道這事兒嗎?」
鄒慶慶的笑意不減,多了點兒寡淡,「他還不知道。」
她搖搖頭,目光落到遠方,看著外頭日光下車水馬龍,「我試了三次,兩次有,一次沒,不過驗孕棒的結果也不是百分百準的,還是要去醫院看看 。」
阮清夢喉頭緊了緊,瞄她一眼,小心地問:「那如果是真的,怎麼辦?」
鄒慶慶笑了,「還能怎麼辦,生下來唄。」
生下來,能有說的這麼輕易?
彷彿也看出了她的擔憂,鄒慶慶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沒事的。」
阮清夢還想說點什麼,被她用手指示意噤聲,她俏皮地向她眨眨眼,嗓音柔軟:「放心吧,沒事的。」
末了,她還能開玩笑:「萬一真的有了,等孩子生下來,你和心婷都來當他乾媽好不好?」
阮清夢當然只能說好。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阮清承趁著國慶出門去觀望祖國的人山人海,要過幾天才回來,家裡很冷清,只有她一個人。
阮清夢乾脆沒開燈,自己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打開手機,手指在那個「10月2日」來回摩挲。
她幹坐了會兒,恍如隔日。
*
10月5號這天很快來臨。
學校規定的校慶集中排練是10月6號,因此最晚他們也要在5號晚上返校。
阮清夢和賀星河約了下午兩點一起坐高鐵回校,她在家收拾了一個行李箱,準備出門打車去高鐵站。
其實以a市和s大的距離,他們開車會更加方便,坐高鐵不僅要先打車去高鐵站,到站以後還要打車去s大,費時間又費精力,但是阮清夢執著於此,賀星河拗不過她,兩個人約好在高鐵站碰面。
阮清承在5號上午就回家了,z大返校定在7號,他這兩天悠哉悠哉抱著電腦打遊戲打得昏天黑地,根本不想出門。
阮清夢提著行李要出門時,他才從房間裡探出個腦袋,眼睛底下的黑青異常顯眼,乍一看就像是被黑山老妖吸走精魂的男人。
「喂,你房間電腦借我用下。」他打著個哈欠,懶洋洋地說。
阮清夢皺眉,走過去把他房門一把推開,毫不意外聞到了一種外賣混雜著沐浴乳混雜著香煙的味道,氣味之難聞讓她懷疑自己進了豬籠。
她無言地看著阮清承。
阮清承撇撇嘴,掐滅了自己左手剛點燃的煙,衝她討好地笑:「我電腦壞了,不知道能不能修好,你的先借我用下唄。」
放在以前,阮清夢肯定是不會同意的,但今時不同往日,所以她也只是把阮清承那顆腦袋摁回門裡,沒好氣地說一句:「幾歲的人了,玩遊戲怎麼都沒個限度。」
阮清承才不管她說什麼,一聽她答應了,嗖的一下跟條魚似的躥回房裡,抱著自己心愛的鍵盤滑鼠出來,衝她嬉皮笑臉,啪嗒啪嗒跑到她的臥室,哐嘰關上了門。
阮清夢看著緊閉的房門,無語地歎氣,提著行李箱走出門。
國慶這天陽光很足,阮清夢站在家門口,一手攥著行李箱拉桿,一手遮擋在眼前,陽光透著指縫,金色的光斑在眼瞼處落下陰影,一雙黑色瞳孔裡像是盛著一汪平靜的水,正閃著粼粼的光。
她收回手,五指慢慢握成拳,細膩的皮膚在陽光下好像還能看得見毛孔,再用力一點,似乎這個世界的壯闊與渺小都可以握在掌中。
阮清夢深吸口氣,拎著箱子邁步下了屋前臺階。
只是沒走兩步,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陣車輪與地面摩擦發出的刺耳聲,她有了一瞬間的怔愣,下意識抬起眸子,看到不遠處一輛飛快駛過來的車。
黑色的卡宴,車牌很熟悉。
阮清夢耳邊響起一陣嗡鳴,行李箱啪嗒一下掉落在地上,手指開始不停哆嗦。
她傻傻地看著那輛黑色卡宴,驚到往後退了兩步,在心裡不停問……不會的,怎麼可能呢,賀星河已經答應她了,這輛車怎麼還會出現……
因為太難以置信,她分不清楚這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阮清夢緊緊盯著卡宴,看它吱呀一聲在自己面前停下,然後車門打開,下來一個熟悉的身影,疾步走了過來,彎腰撿起她的行李箱,二話不說拉著她就往副駕駛座裡塞。
她被拉得踉蹌,差點沒有站穩,情緒本來就緊張,這下子全部爆發出來,狠狠甩開拽著自己的手,大叫起來:「怎麼是你!」
嚴謹行臉色不好看,目光很淩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單手將她的行李箱甩到後座,打開車門推了她進去,自己轉身來到駕駛座。
阮清夢緊緊盯著他,說:「你怎麼會在這裡?」
嚴謹行嘴脣抿成鋒利的一條直線,一腳踩下油門,車子往前飛快駛出一段距離,阮清夢毫無防備,腦袋重重咳到座椅上。
「你要帶我去哪裡?」
嚴謹行指了指她的安全帶示意她扣上。
「去醫院。」
阮清夢攥著安全帶的手頓了頓,「去醫院做什麼?」
「慶慶、慶慶她……」他喉結上下滑動,似痛苦難忍,過了好一會兒才從嗓子深處擠出一句話。
「她好像流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