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所謂般石頭砸自己的腳
為了確保清幽,竹亭與竹亭之間的距離並不短,看著就在不遠處,實則九彎十八拐,曲徑
造的巧妙,雖無頂蓋但綠樹濃蔭,染著蓮香的清風送爽,行走間不會令人感到燥熱難耐。
平一凡所在的竹亭中有另外三個公子,適才染翠都一一介紹過了,皆是寒門士子,在京城這樣權貴遍地走的地兒,仍能不亢不卑,憑自身的能力成為京官,在京城中佔有一席之地,可見其手腕及實力。
也巧了,這三位公子都曾在鯤鵬榜上待過幾天,卻不知染翠怎能如此清楚,吳幸子這下才猛然感到一股羞臊。
越走越近,吳幸子的心也越提越高,他畢竟是個拘謹害羞的人,當年顏文心也好,後來的安生乃至於關山盡,他幾乎都沒想過要主動示好,只敢偷偷在心裡欣賞,也不知道這會兒怎麼鼓起的勇氣。
亭子裡還有他人呢,該怎麼開口才不唐突不失禮呢?吳幸子捏著袖口,雙腿打著擺子,額上都是汗水,躊躇著要不要走進去。
卻沒想到竹亭中的三人很有眼色,見他總算踏入亭子裡,拱拱手招呼了聲,便都藉口離開了。
興許也有看對眼的人了吧?吳幸子鬆了一口氣,臉上也掛起笑容,踩著略顯虛浮的腳步,走到平一凡身前,彎身行了個大禮。
「平公子您好。」
「有禮了……」平一凡連忙起身還禮,神色有些疑惑。這也難怪,他與吳幸子不過一面之緣,根本也連對方姓甚名誰都不知道,正回想鯤鵬志上畫像,好把人給對上。
然而,吳幸子壓根不在鯤鵬志上。應當說,自從關山盡在他身上標了記號後,除了吳幸子自己手上那本鯤鵬志,其餘鯤鵬志上關於他的畫像及背景全都是假的,方便他飛鴿交友蒐集鯤鵬圖而已。
染翠一開始斷然拒絕如此不合規矩之事,可惜胳膊擰不過大腿,老闆夫夫勢力雖大,到底無法與手握兵權的關山盡硬著來,再說老闆也沒理由不賣人情給關山盡,尚在掙扎的只有染翠,很快便淪陷了。
這件事吳幸子卻是不知道的。
他只以為自己沒有上京城區的鯤鵬志,可依然在南疆那兒上掛了名,畢竟未來還是要回老家的,對此他自然沒有異議。
「平公子,在下並不在京城區的鯤鵬志上。今日是受大掌櫃邀請,才腆著臉共襄盛舉。」聽了吳幸子的解釋,平一凡悟了,浮出溫和親切的淺笑點點頭:「原來如此,那平某就不客氣請教您的名諱了?」
「在下姓吳,吳幸子,清城縣人士,年已不惑,以前在清城縣衙當師爺,之後應當還是回清城縣當師爺。家中無老無小孑然一身,雖無恆產但卻有一塊看好的長眠之地,那是很好的地,躺兩個人也挺寬敞的。」吳幸子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掏了個底朝天,他看來清醒羞怯,實則先前那杯酒的酒勁上來,腦子早就不清楚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這麼喜歡平一凡,彷彿當年在桃花林中看到顏文心那樣,整顆心義無反顧地撲上去,拉都拉不回來,滿腦子都是眼前這個人,關山盡都不知被塞去哪個角落生灰了。
「長眠之地?」平一凡愣住,溫潤如水的眸底猛地閃過一絲陰埋。「聽吳師爺的意思,您心悅於平某?」這還算說得委婉,吳幸子適才那一段話,直接問平一凡要不要死同穴了。
這何止是心悅,說情根深種也無人懷疑,誰能相信吳幸子與平一凡這才頭一回見面,說過的話不到五句呢。
「是,我心悅於你……」吳幸子傻傻地盯著平一凡的臉點頭,他要是再清醒點,恐怕會為自己的大膽臊死,沒緩上兩三個月肯定都沒臉見平一凡。
「為何心悅於平某?平某與吳師爺萍水相逢,話都沒能說上幾句,如此盛情平某難……」平一凡推拒的話還沒能說完,吳幸子猛地靠近了兩步,兩人氣息交纏不分彼此,男子被他帶了些酒香的氣味一沖,舌頭瞬間就不靈巧了。
吳幸子又貼近了兩步,抖動著鼻尖嗅聞平一凡的氣味。
「你身上……真香。」是讓他很熟悉的白檀混了橙花的香氣,清冷又雍容。
平一凡面露窘迫,似乎想退開,又怕傷了吳幸子的心,躊躇片刻眼看他都要鑽進自己懷裡了,才不得不伸手阻攔。
「嗯?」吳幸子眨眨眼,發現自己無法再更靠近平一凡,先是動動自己的手,接著動動自己的腳,滿臉困惑地看著自個兒行動自如的四肢,想不透怎麼就沒辦法再近一些了?
「你喝了酒?」平一凡看他傻呼呼的樣子,心不免軟了,扶著他在蒲團上落座,腦袋靠在自己肩上,手指動了動最終緊捏成拳放在膝頭。
「一杯不算喝。」被熟悉的氣味包圍,吳幸子顯然樂得很,用力地吸了口氣,憋了憋才小心翼翼地往外吐,然後又吸了一大口。
平一凡看他的模樣確實並不像醉了,行為卻怎麼也算不上正常。目光落在案上的酒杯,有些頭痛地用拇指押了押太陽穴。
鴿友會上的酒肯定是好酒,鬆醪春的陳釀,入口溫潤柔和,酒香凜冽迷人,喝起來順口,後勁不算大,但要放倒吳幸子倒也挺富裕。
吳幸子怎麼看平一凡怎麼喜歡,靠在他肩上沒有片刻,又開始不安分了。就見一個瘦弱笨拙的老傢伙自以為不動聲色地挪呀挪的,從自己的蒲團上挪進了平一凡的懷裡,蠢兮兮的臉擠在男子厚實的胸膛上,肉肉的鼻尖都押歪了,醜得見不了人,平一凡先是噗哧笑了,但很快便斂去春風般的淺笑,冷冷地低頭瞅懷裡瞇起眼,很是滿足的老東西。
他掐了掐吳幸子壓歪的鼻頭,又捏了捏那張笑容蕩漾的老臉,懷裡的人任他施為,非但不掙扎還連手都纏上來了,緊緊抱著他精瘦的腰不放。
菟絲纏大樹恐怕都沒他纏得牢,平一凡又狠不下心把人推開,陰惻惻地沉著臉不知想什麼。
吳幸子倒好,在平一凡懷裡找到個舒服的位置,直接就睡過去了。
聽見老傢伙沉穩的呼吸聲,平一凡忍不住又用力掐了他臉頰一下,直把人掐出紅痕才鬆手,皺著眉頭掙紮了會兒,最終還是將人摟進懷裡,換了個不擠臉的姿勢,免得壓歪了鼻子不好睡。
走出竹亭的三人也回來了,其中一人朝平一凡問:「主子,要帶吳先生回去嗎?」
「回去那兒?」懷裡的人因為喝了酒暖呼呼的,盛夏十分像個小火爐,很快懷中都是汗水,吳幸子額上鼻尖也都冒出汗滴,分明是熱得很,卻還是要往他懷裡鑽。
輕嘖,平一凡摸出汗巾細細替他抹去汗水,那溫柔仔細的模樣,三個下屬都沒見過,簡直要化成繞指柔了。
面面相覷了會兒,其中一個才硬著頭皮又問:「這……主子打算將吳先生帶回府嗎?」
「不。」平一凡想也不想便拒絕,懷裡的人這沒心沒肺的樣子看得他心頭窩火,偏又捨不得把人拋下。「告訴染翠,我這就送吳幸子回去,以後別讓他喝酒。」
「是。」一人領命而去。
吳幸子睡得挺好,還咂吧咂吧嘴彷彿正在吃什麼山珍海味。平一凡握著拳頭忍了忍,終究沒有趁機偷吻,而是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起來,離開了蓮鄉居。
他們從後門離開,沒撞上花鳥市集裡的人潮,加上平一凡樣貌普通,懷裡又抱著個男人,看熱鬧的小姑娘們便沒上前攪擾,只有幾個湊在一起紅著小臉蛋瞅著他們低聲說話,不時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嬌笑聲。
上了馬車,平一凡又替吳幸子抹了一次臉上的汗,他本想順道將吳幸子的外袍褪下,免得悶過頭了不舒服,可吳幸子就是緊緊纏抱著他,根本拉不開人,一徑往平一凡懷裡鑽。
沒辦法,平一凡只得繼續摟著他,不時拍一拍,就怕老東西魘住了睡不好,緩不過酒勁醒來後恐怕會頭痛。
來到染翠的宅邸時,黑兒已經等在門口了,他一見平一凡撩開車簾便立刻上前打算接過吳幸子。
「不用,請黑參將替在下指個路就好。」平一凡隔開黑兒的手,揚揚下顎。
這副作態,黑兒神情也頗是窘迫,偷偷在心裡嘆了口氣,便依言將人領了進去。
等安置好了吳幸子,平一凡也沒久留,離開前對黑兒低聲交代:「告訴吳幸子,平某兩日後會再來拜訪,若他真有心結交,到時候不妨一起出遊。」
「請先生放心,黑兒會轉告主子。」黑兒拱拱手應下,平一凡心情看來卻沒因此變好,冷哼了聲才放下車簾離去。
直到馬車再也看不見了,黑兒才抬起頭,抹去了額上聚集的冷汗。
「怎麼?瞧你畏縮的,平一凡會吃人不成。」一雙雪白玉臂攀上黑兒的頸子,酒氣混著蓮香噴在他耳側,霎時就紅透了。
「你明知道怎麼回事。」黑兒無奈,拉下頸子上的手將人摟住。
「哼!你這頭狗子,什麼香的臭的好的壞的,主子給了你你就能吞下肚,也不怕吃壞肚子。」染翠厭煩地拍打腰上的鐵臂,語氣冷漠:「鬆手,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
「我帶你回房,你喝醉了。」黑兒嘆息,今日這哪是鴿友會,根本鴻門宴。
「我喝醉了自己能不知道?」染翠冷笑,因為酒氣上湧,他一張臉蛋豔似牡丹,沒了早前清冷的模樣,簡直像吸人精氣的妖魔,眼眸一睞能把男人的心從胸口勾出來。
「好吧,你沒醉,但也喝多了,回房歇歇?」
「不成,鴿友會還沒結束,我得回去鎮著場子。」搖頭拒絕,染翠確實算不上醉,他要不是擔心吳幸子,本也不該這時候就離開蓮鄉居跟著黑兒回來。
「喝個醒酒湯再回去?」瞅著染翠靡麗的醉態,黑兒就不太樂意這樣把人放回去。
「你讓廚房煮了醒酒湯,再給我送去吧。」染翠似笑非笑地睞他眼,伸手攬住男人頸子:「喏,麻煩黑參將送染翠回蓮鄉居了。」適才,是黑兒抱著他用輕功趕回來,這會兒當然要如法炮製,在用輕功送他回去才是。
黑兒拿染翠是全無辦法的,嘆了口氣將人抱起,提氣竄上房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