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一百六十.新年新媽

沸沸揚揚的大雪,若鵝毛般飄灑進穀底,我微仰著頭,嘴角擒著一絲不明的笑,迎接著新的一年。

過完這個年,我就十六歲了,從六月一日那天下了’樸山’算起,只不過短短數月的時間,竟能讓一個人的心智,起到翻天覆地的變化,時間,果然不容小窺。

我現在的生活很簡單,白天睡覺,晚上練功,過著與別人背道而馳的生活。剛開始的時候,鳳錦會一直陪著我,逐漸的體力不支,在教會我如何運用能量後,開始退居二線。但每天她都會出現在我身邊,噓寒問暖一番。雖然我一直不冷不熱,但在心裡已經慢慢習慣了有她的溫度,如果哪一天,沒有看見她,我會覺得彷彿缺少些什麼。

鳳錦誇我進步神速,簡直是史上之最。我在心裡輕笑,能不進步快嗎?我現在連他們的臉幾乎都要忘記了,強迫著自己丟掉一些關於痛苦,憤恨的記憶,只讓自己平靜,平淡。我在積攢,我在壓抑,我在捆綁自己的感情,我等著可以爆發的那一天,一直等……

有人來叫我吃年飯,我回過身,默默無言的走著,身邊的朝一直陪伴同行,我們之間已經不需要言語,就已經能達到心意相通。但我更懷念以前我纏著他,逼他說話的日子,我想,他也一定比我更懷唸吧?

一屋子的熱鬧景象,人人嶄新的錦衣,抖擻的精神。

我和朝,一個是大家公認的啞兒,一個是公認的冷漠。新年裡,我們仍舊是全神貫注低頭吃著飯,但也許是時間長了,反道沒有什麼拘謹,大家仍舊說說笑笑,熱熱乎乎的吃著年飯,沒人理我倆。

年飯過後,也有人表演節目,都是些自娛自樂的活動,卻也能看出,鳳錦身邊,聚集了不少能人, 也算是風采迥異,出手不凡。

我現在是典型的夜貓子,一到晚上就特別的精神,但也喜歡發愣,似乎沒什麼思想。直到有人叫了我好幾遍,我才恍然的回了神,向它處望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大家的表演已經結束,都柔柔的望著我,我一時間有些摸不清新的動向,眼睛掃了一圈,最後垂下。

然而,最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這些後爸級人物,竟然一個接一個的走到我面前,將手中的包裹一一放到我手中,眼裡沁笑柔聲道:“小吟兒,新年快樂,這是年禮,你且收了……”

我茫然的接著他們的禮物,眼睛盯著那一各個紅色的包裹,突然覺得有點眼花。然後又看著他們,將紅包一一放到朝的手裡,這種感情無法描述,如果說他們只為鳳錦的喜好,只要單單送我禮物就好,卻仍舊用心的為朝準備,這讓我乾枯的情感被某種類似親情的東西所滋養起一片生機,就彷彿被一股暖流添滿著我空蕩的心房。

鳳錦信步走到我面前,將白玉般的手指緩緩打開,一隻古樸的銀月耳飾正靜靜地躺在裡面,它身上的碎石,正發出微弱卻神祕的光線,她說:“這對耳飾,是第一代女皇佩帶過的心愛之物,是‘鳳國’的傳國之寶。其中的一隻,我曾經送給了我最愛的人——白了,而這一隻,我也要送給我現在最愛的人——小吟兒。”她用手指捏起手中的那隻月牙造型耳環,一點點,一寸寸,非常小心地,戴到我的另一隻耳朵上,歡愉道:“新年快樂。”

人的情感很微妙,組成的部分很纖小,即使你想觸碰,也未必感受得到,但那偶然的點滴,卻可以引起圈圈圓圓的漣漪。因為有深刻的愛情,所以,我有烈火般的恨,恨那些殘害了我愛人的禽獸!但在我內心深處,仍舊有愛,因為我愛他們,所以,我會有噬心的痛苦。而這種久違的親情,讓我惶恐,不安,卻也讓我感動,迷茫。我不相信,帝王家會有什麼樣的真心情誼,不過都是利益與殘殺的關係,可今天的他們,若只為投鳳錦喜好,只需送我一人禮物既可,但卻用心的為朝也準備了年禮,這一切,我看在眼裡,讓心裡的那一小塊平衡木,開始傾斜。

而命運的奇妙,真是無法用言語能形容得了。我先是吃變質蛋糕,然後砸出來個銀月耳飾,竟然讓我神奇的穿越了;來到‘鳳國’後,竟然又花了一兩銀子買到了它;因為牢獄之災,我脆弱的靈魂不得以覆體,它再次幫我,讓我急切的靈魂可以重新回到殘缺的體內。它,是‘鳳國’的開國之物,更是鳳錦送給百了的訂情之物,然而不知道它繞了怎樣大的一圈,竟又來到了我的耳朵上,他們孩子的身邊。現在,鳳錦將她擁有的那隻也送給了我,讓這恆古的彎月不再孤單,讓我的心也開始為某些感情停留。

我摸著兩輪古樸的彎月,感受那微微熾熱的神祕,彷彿訴說了多少代的榮耀與悲涼,而那種淡淡的,和諧的,混然於一體的感覺,讓我覺得通體舒暢。久頓的神經,似乎開始蘇醒,對人的情感有著微妙的感覺,我覺得,它,就是屬於我的,而且,一直再等我!

那種熟念的感情縈繞著我,燃起一種無名的感動,我望著慈母般微笑的鳳錦,想像著她年輕時的權貴風光,而,如今,即使她不似高齡,但經歷了痛失愛子愛人的心,又怎會比我少一點的憤恨與悲痛?她現在,不過就是個普通的婦人,只想疼著自己頑強活下來的孩子……

看見鳳錦轉身回坐的背影,單薄的肩膀承受著無親子孝道身邊的孤單,一種無法割捨的血脈溫情在緩緩流動,我凝望著她的背影,啞聲的開口:“媽,新年快樂。”

鳳錦身子一僵,停止了所有的動作。半晌,緩慢而瑟縮的轉過身子,紅色的眼裡湧起了紅色的晶瑩,緩緩滑落下的,卻是兩道銀亮的感動。衣衫飛舞間,她將我緊緊地抱入懷裡,從無聲的落淚,到漸漸的泣不成聲,再到激動地哽咽道,最後,啞聲含笑道:“小吟兒,你叫我什麼?再叫一遍,好不好?好不好?”

我拍著她的後背,眼角也淡淡的浸濕了,啞聲道:“媽,是你,爸,是白了。你說自己是我的母皇,可你不知道皇宮深院的冰冷無情嗎?在我親情的小小的暖房裡,有個溫柔與慈愛的位置是媽,有個寵我膩我教育我的位置是爸。”我眼睛瞟向一旁皆淚眼蒙朧的眾美男,笑道:“雖然現在的爸有點多,但逢年過節收到的禮物也一定多,算我賺了。”

站起身,抱著鳳錦的臉親了響亮的一口:“算是新年禮物。”

鳳錦含著淚的紅寶石眼睛眨了眨,臉也成了連鎖反應地帶,紅通通的,像個害羞的小姑娘般望著我。

我轉向後爸們,剛張開手臂,就看見眾男色臉紅了,我呵呵笑道:“我的賀禮,沒人要嗎?”

“要……”幾乎是眾口一詞。

我笑道:“要也不能給了,媽會嫉妒的。來,朝,你代表我,一個親上一口,算咱倆的回禮。”

朝古銅色的肌膚上以抹了層羞紅,可他從來就沒有違背過我的命令,即使萬般不願意,也會執行。我好笑的看著他雙手攥拳,緊緊抿著薄脣,雙眼染墨,用著誓死如歸的氣勢,向後爸們走去。而後爸們不由的望向我,想閃又不好閃,想躲又不方便躲,見我無反應,又齊齊望向鳳錦,一副你再不救我們,我們就要被別人親去了的可憐模樣。

誰知鳳錦抱著我,只是調皮的眨眨眼睛,一副我幫不了你們的樣子,讓眾位男色在萬般淒涼中,硬是挺起了不容易挺的胸膛,準備來個死豬不怕開水燙。

眼見朝即將貼上其中一人,我才笑道:“朝,回來吧,咱的禮送到了。”

我第一次見朝的返回速度是如此之快,幾乎成了一道光影,瞬間站到我身後,似乎發出了一聲細微的吐氣。

鳳錦就像無尾熊般纏著我,親暱的問:“小吟兒,你這禮怎麼就送到了?”

我答道:“心跳加速血液迴圈,年輕二兩;面色潮紅羞澀半邊,魅力二兩;髮絲微豎驚恐直立,知覺二兩;求救無門挺胸攥氣,勇氣二兩;俏媽眨眼小爸心跳,春情二兩。這道十全十美味道獨特的大補湯,還合各位的口吧?”

眾人先是驚訝,然後笑贊我別出心裁,是他們這些年,收到的最好禮物。

我心裡卻想,這樣和好也不錯,至少我有了家庭,有了親情,也不用因這種冷漠的感情,被他們幾個輪番轟炸。這一個月裡,只要我從屋子裡走出來,就會碰見一個或者兩個後爸,然後若有若無的客套搭話,等熟悉了,就開始給我上政治課。說鳳錦是多麼在乎我;說鳳錦現在都不怎麼吃東西;說鳳錦在我養病期間,日以繼夜的陪著我;說鳳錦有多後悔當年的無能庇護;說他們不可能再孕有寶寶,卻一直渴望著能有個此般大小的女兒;說他們被迫喝了禁孕的藥,而他們其中兩位生過的女娃,都被鳳霽浸死了;說儘管如此,他們仍舊愛鳳錦,他們失去了兩個孩子很痛,但鳳錦失去了所有未成年的女兒,會更痛。

我就被這種連日來的疲勞轟炸,弄得心力交瘁,終於知道有成千上萬只鴨子在耳邊嘀嘀咕咕沒完沒了是件多麼痛苦的事兒,終於理解猴哥為什麼要廢了三藏兄弟,真是我佛慈悲,也有恨不得碾死誰,讓其立地成佛的衝動心思。所以,我投降,我交槍,既然渴望親情,就開了那扇窗戶,又如何不可?

基於我態度上的良好轉變,簡直讓鳳錦和各位後爸受寵若驚,欣喜連連,硬是拉著我,要一同守歲,然後就閒話家常的嘮了起來。自古人的好奇心皆有之,可像他們這麼三八的卻少之又少,也許是穀底的生活沒什麼營生,這些人現在以鳳錦為頭,抓著我就是不放,纏來纏去的讓我講自己的經歷。

省略掉感情部分,我將大概的事情經過和他們說了一下,又是在義憤填膺中飛濺起了心疼的眼淚,看見男人哭,雖然不是第一次,但這幫三四十歲的大老爺們還捏出個小手絹,那樣邊聽邊哭哭啼啼的樣子,也實在讓我有點接受不了。我若不講吧,他們還不幹,一副沒哭夠的樣子,我一講,他們就哭,弄得就跟看苦情電影似的。我是看出來了,他們這是太久沒有眼淚,所以,找到個發洩口,就猛地灌起水來,滋潤一下自己的神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太掃興,就將自己如何受苦,如何被虐,如何流浪,如何遭遇追殺,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讓大家哭了個痛快,直說我仍舊活著,簡直是人生的重大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