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二.無花
第二天一早,我就發現自己胸口悶疼,呼吸受阻,睜開眼睛一看,已經清醒的‘人’,前腿正踏在我胸口上,瞪著越發深藍的憤怒狼眸,對我呲著一口潔白的牙。
心一驚,拱起一腿,橫掃一腳,將它踢到一旁,低吼道:“讓我睡覺!”
要說狼聰明,它們確實有著合作攻擊,製作出戰略步驟的腦瓜,但對於和人之間的交流就差了很多。這不,一彈後腿,一撇爪子,又踩到了我的胸口上,對於我的命令完全沒當回事。我睡得正憨,就被它踩醒,任誰也不會有好的心情,於是我一把薅住它的毛,怒吼道:“丫地,別TMD把我胸部踩成凹槽!”
卻見那沽藍色的眼睛一閃,離我又近了幾分,嘴角在抽動,陰森的牙正在一點點的露出來,我突然腿肚子轉筋,它……不是要吃早餐吧?還是……已經吃了早餐?心一驚,忙左右看去,左邊,花蜘蛛不在,右邊,雪白不在,再右邊,天,蹲在牆角裡瑟瑟發抖的兩個小東西,是什麼?還一白,一花的?
眨眨眼睛,拍下‘人’的爪子,腳一勾,手一攬,大腿一扔,將‘人’抱在懷裡當起了抱枕。大清早的,還得來一段苦口婆心的教育:“‘人’啊,跟你說過多少次?我不發話,不許你隨便呲牙嚇人,你當你牙白牙長牙尖,就能闖蕩江湖嗎?要知道你那是牙,不是沾毒的飛膘,當你能順便掰下來一顆尖牙,就射人呢?看你把花蜘蛛和雪雪嚇得,都成半抽,癲癇,腦血栓了。花蜘蛛不過對你下了藥,雪雪搶了你的位置,當起了我的抱枕嗎?你給我乖乖的,聽見沒有?不然……嘿嘿……我把你嫁人!不對,嫁狼!還是嫁給一條母狗吧,呵呵……”‘人’從我懷中突然躥出,一個回彎,躲在了另一個牆角,發抖。
起身穿鞋,一頓洗漱,將雪白從牆角拉出來,他瑟瑟發抖的給我梳理著長髮,花蜘蛛扭到我面前,一屁股做到梳粧檯上,掏出一個繪滿彩蝶花裡呼哨亂沒品位的小瓶子,用手指沾出一些淡綠色的晶瑩液體,提起我的下巴,塗在左臉上。
我皺眉:“幹嗎?做人皮面具啊?”
花蜘蛛搖搖頭,又沾了些,畫畫右臉:“這臉傷雖傷得嚴重,但總得想些辦法補救。”
我神色一暗,囔囔道:“補救?哎……要是能痊癒就好了。”
花蜘蛛繼續右畫畫:“康復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雙眼屆時瞪得跟探照燈似的,一把抓住他胸襟,極其興奮的問:“真的嗎?”
花蜘蛛一噘嘴:“親親我,就告訴你。”
如果我會猶豫,那我一定是宇宙超級無敵大傻瓜,幸好我不是,扯過他,對著他的紅脣就啵出了響亮的一口,然後盈滿熾熱渴望的目光,火辣辣地瞪著他,等著那讓人呼萬歲的消息。
花蜘蛛被我親一口後,滿臉的享受,兩眼霍霍明亮,還伸出舌頭,舔了一下自己的脣,軟軟的往我身上一靠,媚語道:“主人這可是第一次主動吻花花哦。”
我滿腦門黑線,我主動吻他?好,就當咬狗了,我認了!咬著牙柔言道:“那花花可不可以告訴我,怎麼才能恢復原樣貌?”寒,他還真自願當起了我的寵物,花花。
他腰姿一扭,支起身子,又嘟起脣,巧笑道:“那再親一……啊……”
我一拳揮上他右眼,恨聲道:“再廢話,閹了你!”
花蜘蛛哀嚎著,捂著眼,用僅剩的另一隻眼眨了眨,問:“醃了?是要把我裝進罐子裡當鹹菜嗎?”
哢吧一聲,我下巴脫臼,晃了晃頭,按了回去,還是原裝的好啊。這要是做了某個換零件手術,這一哢吧,非得再次開刀按上去不可。真難怪花蜘蛛會想要醃制鹹菜,在‘鳳國’的後宮,有鳥兒才是王道啊!我暗自揮灑了一把汗,善良的開口解釋道:“閹了,就是把你小鳥割下來。”
花蜘蛛眼睛一瞪,臉色泛白:“真狠啊……那樣就……就……”
我恐怖的一笑,一把揪住他:“花蜘蛛,你再給我岔話,我就把你閹了!這回你明白其中的意思了吧?”
花蜘蛛低頭看看自己的鳥兒位置,忙用手捂住,確定一切安好後,抬頭對我說:“如果……如果我們找到‘無花’,溶入我配製的藥裡,也許……就可以讓你恢復原貌。”
我睜大眼睛,一個高從椅子上躥了起來,扯動雪白手中的長髮,痛得呲牙咧嘴的又坐了回去,雪白抬起手,邊揉邊責備道:“跟個毛猴子似的。”
忙一把抓住花蜘蛛的胳膊,厲聲逼供:“說!到哪裡能找到‘無花’?”
花蜘蛛答:“據說它生長在‘瑰崖谷底’。”
我以誓死如歸的造型,狂吼道:“我!要!去!‘瑰崖谷底’!”
花蜘蛛說:“‘瑰崖谷底’可不是隨便能去得了的。上次你不告而別,我便去了趟。那四周險象環生,不但沒有一條路可以直達穀底,且穀深更是不可想像,人站在崖邊,向下眺望,視線會被紫色的不明氣體阻礙,無法窺視其真正的深度。拋下一石,久久不聞其聲,放下一鴿,卻也是有去無回。有傳言說,能進入‘瑰崖谷底’的,只有飄蕩的魂魄,定無喘息之物。”
我一陣惡寒,他說得怎麼跟‘死亡三角洲’似的?難不成,真是燕過不留毛,人過不留銀,都是要命的東西?但無論如何,我都要去一趟,雖說不以貌取人是古訓,但又有幾個人能做到這點?我承認,我就一俗人,還沒有達到不以物喜,不以己卑的生活態度。
我噌的再次從椅子上躥起 ,一腳踏在椅面上,一手高舉成拳頭,仰頭大吼出八大字:“我要去‘瑰崖谷底’!”糟糕,我瘋了,竟然把感嘆號當成了第八個大字,上蒼,原諒我;大地,寬恕我;空氣,保佑我……
就這樣,我們出發了……
我很幸運,一路有花蜘蛛與雪白的陪伴,他們在我最落魄的時候,堅守在我身邊,給予我希望與溫暖,讓我空洞的心漸漸有了知覺,他們每一個人都是我深深的感動,這樣的話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卻已經刻在心壁上,不會遺忘。
初上路,花蜘蛛不改以前作風,仍舊大張旗鼓地僱傭了超豪華的馬車,給我買了兩套奢華的品牌男裝,和他一樣,全身的大紅大紫大牡丹花,看著我就頭暈。這衣服還真分人穿,花蜘蛛穿著就是風情萬種的旖旎好看,我穿著就跟花母雞似的,怎麼看,怎麼像快死了的小丑,但也不排除是因為我的臉被花蜘蛛抹上了某種藥水,在擋住疤痕的同時,也蠟黃得跟災區兒童似的。
坐在馬車裡,我對他們說:“和我一起,你們一定要有隨時丟掉性命的心裡準備,而且……還會連累到你們的家人,所以,你們要想好,別一時的義氣用事,而不考慮需要用生命才能承擔的後果。”
花蜘蛛往我身上一靠,拿著那把夏扇冬用的粉毛扇子掃了掃我的下巴,媚笑道:“我對自己救活的性命,可會承擔一直保護的態度,就不知道主子能不能承擔與花姬同睡後,要了花姬的責任?”
我腦袋忽的一熱,變大,一粒珍珠般大小的清汗從頭側緩緩滑落,尷尬的對著雪白笑笑,無語中……
雪白拿出白色的錦帕,擦掉我額側的汗珠,脣角上揚成溫柔的弧度:“一個人,一段生命,時常會讓我覺得可有可無,死在哪裡,怎麼死,我都不在乎,死之前能和吟兒一起走走看看,已經很好。”
我頓時感動得無以附加,屁股一抬,剛要衝進雪白懷裡,腰就被花蜘蛛抱住,他手臂一收,腳自動纏上,在我淒慘的哀嚎聲中,對我耳朵呵著氣說:“花花剛問你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呢。”
我左扭又轉上躥下滑的想要掙開他,但男人的力氣真就是比女人大,任我怎麼晃,他就是不鬆開,仍手腳並用的捆我與懷裡。我動來動去的掙扎無用,只能喊雪白幫忙,而雪白則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眼波閃爍的看著我們嬉鬧。而我在搖搖晃晃數下後,終於停止了掙扎,臉一紅,身子僵硬在花蜘蛛懷裡,花蜘蛛也不鬆開我,也不說話,就這麼狠狠抱著,緊緊摟著,任他自己的硬挺拱著我的後屁股。我心裡有些發毛,這怎麼有點像被人意淫呢?身子一陣惡寒,不知道花蜘蛛在這興奮的時刻,已經用思想將我如何如何了。
花蜘蛛仍舊趴在我耳邊,壓抑著喘息的粗氣,用輕鬆的語調說:“我這身子,是夠賤的。”
我噌的回過頭,正對上他迷亂的眼,用非常誠懇的語氣說:“花蜘蛛啊,不如……找個地方,你去嫖妓吧?”
看他神色一僵,看我的眼神有些犀利,弄得我也是一陣發毛,忙獻媚的改口說道:“那個……不想花錢也成,你……你去客串一下男妓,找個……找個合適的,也許……也許還能賺點……啊……”最後兩個‘銀兩’二字已經被驚呼取代了,人被花蜘蛛一把推了出去,弄得重心不穩,直接前撲……
白衣一閃,將我攬入懷裡,將我與地面的接吻,變成了我與雪白的親吻!
雪白抱著我,我撲著他,就這麼姿態曖昧地擁吻在寬敞的馬車裡!一時間,我有些發蒙,就這麼脣貼著脣,感受著他軟軟的柔脣,停頓的呼吸,怦然的心跳……
一秒,二兩,三秒……雪白紅著臉別過頭去,輕聲道:“對不起。”
我一愣,下意識的回了句:“沒關係。”
他身體一頓,掙扎著就要起來,我忙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多大的錯誤,雪白雖然溫柔,卻非常孤獨,更自卑!他介意自己的出身,所以他才會對我說出那莫名奇妙的:對不起!
而我這禮貌文明的大好青年,就這麼簡單的回了句:沒關係!這不明顯是傷人嗎?明顯的表示我也介意他的出身嗎?竟然把他的吻當成了髒水!太可惡了!
這種時刻越是解釋,越是多餘,只能立竿見影了,於是,看著掙扎著要從我身下起來的雪白,我毫不猶豫的捧起他的臉,對準他的脣狠啾了一口,啵得特響亮,他眼睛突然睜大,脣也微張,一副驚嚇的傻瓜像,我哈哈一笑:“當你一句對不起就完了?想接我,也要接個全面啊?看看我這膝蓋都碰疼了,親你一口當補償,不過分吧?”
雪白臉一紅,眼波躲閃著不肯看我,被我拉起,按到坐位上。他忙掀開窗簾,向外望去。
我晃著腦袋賊笑道:“真是一路好風光啊,總能混個小手摸摸,小嘴親親,呵呵……你們跟來,還真對了。”
花蜘蛛的四肢一收,又纏上我,嘟起紅脣:“親親人家。”
我搖頭:“你推我出去,還讓我親你?”
花蜘蛛飛我一記媚眼:“主人,親親奴家嘛……”
這嗲音弄得我直發抖,顫巍巍的問:“你……你怎麼總叫我主人?還是……你有認人為主的習慣與嗜好?”
花蛛蛛的面色沉了沉,隨即笑道:“當我主人不好嗎?花花可什麼都聽你的。”
我覺得他是個危險,一個看似乎無害的危險,下意識的想躲,只能不冷不淡的反問:“為什麼要聽別人的?自己做主不好嗎?”
花蜘蛛靜靜看著我,那不嬉笑不調情不拿捏的臉在認真的表情下,是如此的清爽怡人,清秀雅緻,當我窺視著花蜘蛛的另一面時,花蜘蛛以一個訊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我脣上落下一口熱吻,沒有潤舌的糾纏,只是飛快的一吻,在我呼吸一緊的空檔,他又恢復了那副膩死人不償命的樣子,黏糊道:“主人的脣,真香。”
我,默默無語兩眼淚,看向另一個車窗……
老孃,也有被調戲的一天!
中午吃飯,我也不怕官兵盤查了,樂呵呵的坐到酒樓裡,對著滿桌子的美食佳餚一頓風卷雲湧,淩波筷子功,震得個位食客紛紛投來驚訝的眼神。我不管不顧,只是一心的埋頭吃飯,感動的淚水只能往肚子裡吞。雪白倒了一杯茶給我,讓我慢點吃,花蜘蛛拍著我的後背,告訴我別急。
我一邊吃,一邊含糊的說道:“能不急嗎?我都多久沒吃過此等美味了?告訴你們,在劍莊的日子還算好,我從花蜘蛛那裡出來後,被人打劫,昏了,差點死在外頭,然後又發燒,沒錢買藥,把衣服當了,勉強活過來後,就過著有一頓沒三頓的日子。
哦,這個味道不錯啊,你們也嘗嘗……
知道和‘人’的感情是怎麼建立的嗎?哈哈……那可是我的驕傲啊!我為了一根沒有啃乾淨的骨頭,竟然拼了老命和狼撕打,最後,我贏了,骨頭歸我了。可咱也是夠義氣的人,就將敖成湯後又啃個乾乾淨淨的骨頭毫不含糊地扔給了‘人’,這才促進了我倆堅定不移的革命情誼。
嘿嘿……
不過話說回來,要是當初知道它是狼,而不是狗的話,就算借我二百四十九加一個膽子,我也不敢啊。”
一口吞下兔子肉,滿足地打了個響亮的飽嗝,在看兩人,皆成石化狀。用嘴吸了吸手指上的油漬,滿足的笑著。點了點雪白,又捅了捅花蜘蛛,兩個人都半晌無語,只是望著我的眼裡泛著薄薄的薄霧。
我手一伸,以哥倆好的姿勢,將他倆攬到自己兩側,誇張的說:“別這樣,都過去了,如果覺得我可憐,花蜘蛛就多請我吃些好的,送些漂亮衣服;雪雪就讓我多親親,摸摸,補償一下流浪孩子缺少的溫暖吧。”
花蜘蛛眼波一轉,噘起紅脣:“就讓花花來補償你吧,好吃的,漂亮衣服全全奉上 ,至於親親,摸摸,您就可我一個人禍害吧。”
我手起巴掌落,拍向他後腦,感動道:“好兄弟,講義氣!但哥們我也不能可你一個人坑,還是讓雪雪承擔起這親親摸摸等艱巨的任務吧。”轉頭嬉笑道:“雪雪,你說好不好?”
雪白咧嘴一笑,沒有說話,繼續喝著他的清茶。
飯飽後,返回到車上,為一直趴在車廂裡,守侯著馬車財物的忠臣狼同志,送上一整隻烤雞,慰勞一下它的工作熱誠,表達一下硬將它留在馬車上的歉意。要知道,它這一露臉,可得嚇瘋多少人啊?
晚上住店,花蜘蛛一改常態,腰姿一擺,玉手一伸,眼神一瞟,堅決的要了三間上房。我很詫異,而且非常詫異,簡直詫異到極點,張了張嘴,想了想,還是別問了,問多了,他還以為我想和他睡一起呢。
回房後,讓小兒打來熱水,整個人泡在其中,緩解一下週身的痠痛,思緒又開始亂飄。如果真能找到‘無花’,那麼我的臉就可以醫治好,恢復原先的容貌,那樣,我就可以去找爹爹他們,和他們隱居到世外桃源,不再跨入江湖半步。
可就算臉上的傷醫好,我心上的刀口又怎麼能縫合?我現在開始懷疑,就算我的臉被醫治好了,還有顏面去找爹爹他們嗎?對於他們,我是個懦弱的膽小鬼,一旦發現自己受傷,就會選擇一種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式去逃避,我到底顧及沒顧及他們的感受?他們會原諒我的不告而別嗎?他們會一直找我嗎?他們會等著我嗎?他們還會……愛我嗎?
千千萬萬種的疑慮,讓我簡直無法負荷,整個人滑入水中,直到不剩一口氣,才從水中躥出,大口喘息著。
緩緩摸上自己的臉,摩擦著那一條條讓我印象深刻恨之入骨的疤痕,有些事情,我一直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