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啊,今日便是在那方狩獵的。”劉恆的語氣完全沒有任何恐嚇。
雲生連手裡的蘿卜秧子都揪緊了,深深呼吸,兩股戰戰,瞧著劉恆悠然前行沒有停止,實在是害怕啊,若是遇到什麼危險動物,劉恆八成又是以快慢定論,哪個回去通知救兵,哪個留下來當誘餌,一目瞭然啊!
“怕?”劉恆忽然轉頭看雲生。
雲生非常坦白:“怕。”時刻準備著被吃的心理他真承受不了。
劉恆低笑,笑聲沉沉,推開夜色陣陣。就在雲生等得心跳都快靜止了,他忽然道:“跑。”朝著驛站方向邁開步子。
雲生莫名其妙的跟上,在看見劉恆拉出響亮的呼哨後,頸後寒毛倒立,連頭都不敢回的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奔走。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真的聽到身後有什麼東西快速的追了上來,連草叢的被分開踩踏的聲音都很明顯。
就在雲生清晰的聽見身後的喘息聲後,他連大腦都放空了,恐懼到了極點話都說不出來,就在感覺有什麼搭上肩膀後,自側方卻襲來的強大力量將他撞至一邊,在草地上連打了好幾個滾,他第一眼看見的是夜色中舉著火把與未露面野獸對峙的劉恆。
火光因為夜風而凌亂,那個男人如今哪有半分儒雅斯文之色,冷峻的面色滿是肅殺,微蹲的姿勢透露的是極度的繃緊,魁梧的身材散發的是強悍、野性、霸氣和濃濃的殺意,除了風聲、火聲和野獸的低吠聲,整個場面凝重無比一觸即發。
吞嚥著,雲生知道此刻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幹擾到劉延年。
驀的,一頭巨大的狼自草地撲起,劉延年身手矯健的一手火把一手匕首回擊。
雲生警戒的在有著什麼靠近自己的時候,速度爬起身,隨手抓起地上的硬塊就扔了過去。
是另一頭猛獸的凶狠低吠,雲生咬了咬脣,總不能讓那邊的劉恆一人敵兩頭狼吧?電光石火的瞬間思考,他拔腿就往另一邊跑,能引開一頭是一頭吧,大自然物競天擇活下來的終歸應該是強的那個……好想雲母和雲父……
沒等他能逃太遠,強悍的力量已經自後將他整個撲壓而倒,腥臭的味道猛然襲來,就在他全身都僵硬血脈逆流的時候,野獸的哀號卻響徹他耳膜,接著沉重的力量轟然砸在了他的小身板上。
獲、獲救了?雲生呆呆的,直到身上的野獸被搬走,自己被一把攙起來丟到某個男人的背上,也一時沒有轉過彎,直到驛站的篝火入眼簾,雲家僕役嚇壞的的圍湧上來,應鼓搏拊將他抱下來,他才遲鈍的垂下眼,看著自己發抖的雙手,大腦還是有點轉不過彎來。
沒等他在火堆邊被圍了多久,他又被迷迷糊糊的攙進了一間屋,身上的衣衫都褪了盡,然後再被泡入一大木桶的熱水裡。略微木訥的用手捧起熱水,看著水珠流落,忽然覺得如果這個世界人獸反過來,會不會他被捉住後也是會這樣被烹煮著吃掉?
微燙的水包裹著全身,驚恐的冰涼逐漸被驅散,理智終於回籠,也帶來了全身顫抖的後怕。恩恩,很怕,那種生死關頭的時刻他再也不願意體驗了。
門悄然無聲打開,見到門口立著的人,服侍的玉磬頌磬不由得低下頭,乖乖順著那人微微諞頭的動作悄聲退了出去。
而閉著眼精心體會全身哆嗦得有多厲害的雲生偶爾一掀眼,才被木桶前的高大男人給惹得愣了愣,不知道是不是經歷了超級酸的檸檬,再來個酸橙子也完全不在話下的定律,也沒有嚇一跳。不知道被看了多久,亦不見婢女們,雲生謹慎的思考了一下這間屋子是誰的,才道:“呃,小侄馬上洗好。”聲音還帶著顫兒,得是嚇得有多慘……
負手矗立的男人居高臨下的垂眼瞧著水裡的人,彷彿第一次看到他似的,很認真,又彷彿完全沒有看到他此刻的狀況有多麼誘惑迷人,只是鎖著那雙霧濛濛的雙眼,專注無比。
沒見回答,恐怕是生氣了?瞧劉延年那身還散發著腥臭的衣裳,估計等得久了不耐煩了。雲生也並不太顧忌,直接在水裡起了身,本來打算的就這麼直接跨出浴桶,瀟灑的披衣離開,可惜高估了自己,雙腿還是軟的,剛起來,就跌坐了回去,驚起了好大的水花,甚至都濺濕了劉延年的衣擺,恩恩,好吧,滿臉通紅的雲生瞅了眼那滴滴答答下墜的血水,尷尬的問道:“叔叔沒受傷吧?”
劉恆彎下身,仔細的瞧著雲生那雙眼角上挑的鳳眼,觀察得雲生莫名其妙的,末了才直起身:“不是怕麼?”語調沉沉的,
沒頭沒腦的雲生居然也懂了,不是很介意的一笑:“怕啊,可總不能以害他人的形式來苟活吧。”他的靈魂來自未來,雲氏只剩一房三人,很簡單,草菅人命實在不是他所願意去執行的。
劉恆直起腰板,又是一副冷峻深沉的模樣:“不是還要綵衣娛親孝順父母麼?這麼輕易就放棄。”
雲生幾乎淚流滿面:“叔叔,小侄打不過狼啊……”誰想放棄了,如果他手上有獵槍,就算沒子彈也會拚了老命拿槍託去砸的。
劉恆被一句話給堵住,感情小老鼠完全不明白他還有一條路,就是將狼引到他劉恆身邊,找他做盾牌嗎?情急之下,又是這麼膽小的人,如何會以著必死的心反而將危險引開?他自認相識以來,完全就把小老鼠當玩具玩,小老鼠也不該對他有什麼好的感官才對,那麼是什麼致使他這麼做?
小老鼠並不知曉他的真實身份,應該沒有討好獻媚的成分,那麼難道真是純良、人性本善?如果確實是這樣,那麼年年孝廉都有他的名字,也不足為奇了,即使他並不願意考官。
思來想去,盡管仍有著猜疑和不解,卻心情順慰了不少。劉恆勾起了個笑:“我沒傷。”
話題真是顛三倒四的,雲生也不敢抱怨:“小侄立刻洗好了,請叔叔迴避一下。”不能再呆著了,應該馬上躲回馬車裡去睡覺才是正道。
劉恆倒是往後退了兩步,背靠在窗邊,雙手改為環在胸前,“不必,你我無大防。”
都是男的有什麼大防不大防。雲生腹誹,揚聲喚玉磬她們進來,大大方方的被扶起來伺候穿衣。他的確有個女人的靈魂往昔,可那又如何,靈魂不是沒有性別的麼,他在雲生這具軀殼裡呆了也有十幾年,再如何女人的心性也應該轉過來了。
而劉恆就這麼一直沉默的看著,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心思明顯不在這裡。可他人在這裡,彪悍的威懾力就已經嚇得屋裡的人動作輕得不能再輕,連呼吸都不敢大氣兒的喘,伺候的動作麻利又果斷,邊絞著頭髮,另幾個就開始整理房間了。
等劉恆回過神,屋內的人全部撤得乾乾淨淨,屋裡也整整齊齊的就等著新的熱水送過來。挑了挑眉,果然是一隻小老鼠領著一大串小老鼠們?
第二日清晨,劉恆底下帶著的人就散了,每年離開長安一個月本就不是件公開的事情,能夠直接跟在他身邊的,皆是他的門客及心腹,每每集合皆隱藏著身份而聚,再隱藏著身份而散,頗有些化整為零的意思。
留在劉恆身邊的,也就朱衍、陸晦兩人,領著長隨身份。
原本劉恆還打算和小老鼠道個別,就當相識一場,往後在長安城裡,他多少也會照顧幾分,結果小老鼠硬是不出面,日上中天了,雲家人都整頓好了,那馬車還無生無息的,顯然避得緊。
劉恆不怒反笑,好啊,昨夜還能共患難,今日立刻避諱如蛇蠍?什麼本性純良,根本就是怕死得毫無頭緒恰巧逃了個不同方向而已罷。他還高估了這小老鼠了!不再多等,打馬走人,直接將這些平日裡連他衣角也碰不到的人全部甩到腦後去。
確定了劉延年他們的人全部撤得一乾二淨,雲生才吩咐上路,躲了許久的馬車,自然是不願意再窩著,逢著日頭也不大,騎著馬好不暢快。可能快接近長安了,逐漸的四周多少有了人煙,村莊也密集了不少,偶爾見到風景好的地段,還有不少院落,恐怕是某些達官貴人的別院。
想想又不是在趕時間,雲生乾脆開始圍著長安轉起來,打算把周圍的美景都看個遍,再去長安送信,是的,他去長安也就是送封信,接著就繼續四處雲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