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麼告狀?如果這個是京輔的日常活動,自己豈不是白吃了這個虧?暗暗的,惱怒起來,雲生這輩子過得順風順水,談不上隨心所欲可也從未受過如此委屈。
惱怒的結果就是他的假名被唱了幾次,也完全沒注意到,那種捏造的名字一寫即忘誰會記得住。
倒是他身後的小僕見著了上面人的眼色,連忙跪下來低聲提醒他。
雲生直跪拱手,低著頭掩飾滿臉的薄怒。
可等了又等,不見人提問,立刻的,恥辱更盛,眯起眼,下脣幾乎要被咬破了去。
卻聽低沉若歎:“雲生。”
他果然是認出自己了,認出來了還任著人侮辱他!雲生忍不住暗自罵了句,明知這種欲加之罪毫無道理,而且劉延年和他也沒有半毛錢關系,可他就是忍不住把所有的惱火怪罪到劉延年頭上!都是為了他,他才被拐了來這裡,還不知道頌磬他們有多著急在找他!
那方卻更似歎息了,“雲生,來我這裡。”
雲生揣著一肚子怒火,卻沒有辦法發洩,也知道這樣的場合嘔著氣的下場好不到哪裡去,隻得借著起身,調整了表情,擠出假假的微笑,往首席過去。
劉延年滿臉無奈的笑容,他旁邊那個真正的京輔縣蔚卻是笑得勉強,掩飾不住驚慌,這才讓雲生好受了些,不自覺的就抬著下巴,到劉延年的身邊席位跪坐下。
劉恆也不理其他人,而是側身過來瞧他還泛著怒火和委屈的雙眼,真是,明明是小老鼠的性子,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樣子?而且他這小模樣,還真好看哪,如同被惹毛的小獸,滿眼敵意和警戒,可又帶著絲難掩的委屈,脆弱得想哭的樣子好可憐,叫人禁不住又憐又愛得不行,隻想端出一切好玩的好吃的來哄得他展顏一笑。
“怎的來了這裡?”端起一盞酒,劉恆按捺住想要去安撫的摸摸他腦袋的想法,低聲問道:“沒直去長安?”按照路線,他應該已經抵達長安了才是。
雲生撇了撇嘴:“遊歷河山是在下畢生宏志。”愛理不理的還氣惱得很。
劉恆朗聲而笑,這小脾氣,沿路還真沒瞧出來,隱忍得這麼好。轉回身向京輔縣蔚,“我家小侄是怎的來到府上的?”怕是受足了屈辱才如此無法自控,聲音已經十足的冷了下來。
縣蔚一個大驚,冷汗滴滴如珠滑落,“請、請的。尊下小侄優異非凡,下官單純慕名而請,並未有任何怠慢。”
雲生聽著滿耳朵的惱火,不冷不熱插了句嘴:“十數個人請的,在下姿態恁高。”
劉恆一聽便明白了,側回身又打量了雲生一番,沒發現什麼不妥,徑自起了身:“來。”
雲生連忙跟上。
劉恆也不理所有人的伏地瑟瑟發抖,就這麼帶著雲生離開了這宅邸。
大門前的駿馬已備好,四個長隨拱手行禮:“主君。”
雲生瞧著面前的唯一的馬,再看劉延年動作流暢瀟灑的上馬動作,無語,他是要在後面跟著跑的節奏嗎?
劉延年卻傾身對他伸手。
雲生沒啥思想準備的伸手,被一把拉上了馬,坐到劉恆身前,右腿前彎跨過馬脖子的時候,尷尬得臉都有點紅……這種前上單車的方式,他不喜啊!
劉恆倒沒怎麼介意,也就一匹馬,除了共乘,若是要小老鼠跟著跑,他肯定要氣得轉身逃走吧?“雲小侄住哪裡?”
雲生報了個客棧名。
劉恆催馬前行,得得嗒嗒的跑了一柱香後,在一所院落前停下,劉恆利落下馬,仰頭瞧著雲生。
雲生皺著眉頭:“我住的客棧不是這個樣子。”他不認路,可他認得建築物的基本概況。
劉恆一笑:“這是我的別院,你住這裡,自然不會有人敢再窺探。”
雲生一下就被激怒得眼睛都瞪圓了,什麼窺探,若不是為了迎接他劉延年,他怎麼會無緣無故的遭受到這樣的恥辱?
瞧那眼兒圓圓臉蛋也圓圓的青蛙樣,劉恆勾著脣角,心情好得很。“下來罷,僕役已去引雲家人過來,今後幾日你便住在這裡。”伸了手,想要硬是將他抱下來。
雲生有些慌:“我自己下。”
劉恆退了一步,看著雲生姿勢還算不錯的下了馬,“學過騎射?”邊負手走入宅院大門,邊問道。
雲生點了點頭,恩了一聲。這個年代有條件入學院學習的都需要掌握禮、樂、射、禦、書、數,他這樣用功的好孩子,自然門門擅長。
劉恆大步穿過前院內門進入後庭正堂,才脫了皮履,入內上榻。
雲生乖乖跟上,按照指示跪坐在了劉恆旁邊,才奇怪這樣的座位佈置,卻見有僕役安靜的端了案幾筆墨紙硯上來……這是要幹什麼?他已經輟學個把月了,實在不想再重溫被經師教導複講的場面。
劉恆撐著頭,拿著一個漆杯,說話十分直接:“認真默一遍《蒼頡篇》第九篇,你那字,像什麼。”指的是在縣蔚那裡的作詩。
雲生默默的看他,他又不是真叔叔,這樣恨其不爭的口吻是怎麼回事?
劉恆也不多說,直接用鼻音恩了升調的一聲。
雲生打了個哆嗦,被瞬間釋放的強大威嚇壓得乖乖執筆,但還是拐了個彎,用的依然不是自己常用的字體,倒是另一種書寫得還不錯的秦篆。
圓筆的七言讓劉恆看得直眯眼,瞥了眼面色非常正常的雲生,心底是完全不相信這是他的字,按照字如其人而言,這樣工整的筆形應該是個個性方正又敦直的人,怎麼會是這樣一隻小老鼠?
按捺下懷疑,該漏餡總有漏餡的時候。劉恆放下紙,“當今陛下喜好人才,就近長安的城鎮會提前將一些優秀的孩子舉薦出來參加個聚會什麼的,觀察一下誰比較合適。”
還真是人才選拔?提到這個雲生臉色就很難看,“那我這樣走在路上就被拐過去的算什麼?”連套頭的袋子都取出來了。
劉恆忍不住低笑:“湊數吧,人數不夠,豈不說明瞭縣蔚無能?”
雲生的眼神這回是完全不掩飾的鄙視了:“京輔縣蔚不正是叔叔嗎?”
劉恆彎著笑,撐著頭瞧他氣鼓鼓的樣子:“雲小侄不也是用了假名?”
“面對叔叔小侄可沒有作假。”雲生昂起下巴,一副驕傲小公雞的樣子,本雞很真誠很真誠!
劉恆看著他這個樣子,簡直暗笑得不行,面上還是維持著風輕雲淡,唯有狹長的雙眼露出的笑意可濃可濃了,“是是是,雲小侄誠意待人,叔叔甚是感動。”
想起一事,雲生皺起眉頭:“當時席分兩側,有何不同?”分明是一列文采好,一列相貌出眾,一想起自己被歸在以貌悅人的那列,就惱得直握拳。
劉恆見他猜得出,當然不會火上澆油,只是笑道:“有甚不同?叔叔可沒瞧出。”以小老鼠的相貌被排至第一位,還真是名副其實。
雲生瞪他,惹得劉恆低笑不止,兩人都沒意識到,這一場重逢,他們之間的氣氛融洽了不少,也不再有太多防備和生疏。
僕婢在門外道:“雲家僕役已全部迎來。”
劉恆笑道:“你去歇息罷,明日叔叔我帶你去近郊遊玩。”
這算是免費導遊?雲生仔細瞧了瞧劉恆的笑容,沒有捉弄,這才起身拱手:“謝謝叔叔款待,小侄從命。”興高采烈的跟著僕婢走了,哈哈,早睡早起,養足精神旅遊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