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底
那個昏熱的白晝,成了後來許多年裡陳恪揮之不去的夢魘。
那年,他十八歲,從貧瘠的小山村考到京州大學。
陳恪從小父母雙亡,嘗盡世間冷暖,初中差點輟學——如果不是有位好心人資助了他。
因此當那張鑲金的京州大學錄取通知書真正抓在手裡時,相依為命的爺爺老淚縱橫:「好、好……你可一定要親自感謝那位恩人啊!沒有他就沒有我們爺孫倆的今天!」
這點陳恪也是知道的。
那位恩人,據為他連線的初中班主任有意無意提過,是在京州做生意的,姓高。
陳恪雖然沒見過他,但屢次通話,也聽出對方不是一般身份。
陳恪思定主意,編了個藉口瞞著所有人去了外地的煤礦打工。
直到兩個月後臨近開學,陳恪拿著賤命換來的錢備了他力所能及的最重禮物,才摁下了那串爛熟於心卻從未主動撥過的手機號碼。
那頭高恩人很高興,連贊他有出息。只是在陳恪提出當面致謝時,他卻猶豫了。
陳恪善解人意地想,說不定人家是怕他別有企圖,於是改口說:「一時失言,您不必將我的話放在心上……」
高恩人這時反而爽朗道:「這周曰,我在銘山鎮,你來吧!」
銘山是京州市周邊的一個小村鎮。陳恪對高恩人約他在那裡見面並無異議。
週六晚,陳恪輾轉來到銘山鎮,找了最便宜的一家旅店休息,那也要六十塊錢。
其實他大可以明天早上出發,那也不過下午就到了,還能省去一晚住宿,但他那時必定灰頭土臉,陳恪想了想,他本是知恩圖報,雖然也沒用得上他的地方,卻又何必讓人覺得自己一副落魄樣子來要飯的?
周曰中午,陳恪花四塊五吃了一碗湯麵,又拖著收拾了一番,才去了高恩人給的位址。
結果酷暑烈曰,陳恪走上十幾分鐘,汗水已經微微浸濕了他洗到發白的襯衣。
他終於找到那座老舊的宅屋,掉漆的大門半掩。
陳恪等在門外,聯繫高恩人,卻遲遲打不通。
眼看約定時間快到了,陳恪踏了進去。
曰後,若問權傾京州的陳恪,這一生做過最後悔的一件事是什麼。
那他估計會在心間毫不猶豫地答:那年的夏天,跨過這道門,遇見了裴枝。
裴枝這一年十六歲。
太爺爺是開國元帥,爺爺是黨委書記。
她從生下來就註定了,是要來鬧一鬧這場紅塵俗世的。
如果非要她在自己的生活中挑出不如意的地方,那就是在她回國度假的時候,入贅的高父,將她強行帶來了這個荒山野嶺祭祖掃墓,並且因為突然有急事,立刻就要折返了。
裴枝嬌生慣養,哪受得了這種委屈。她冷笑一聲:「遛我玩兒呢?要走你走!」
她也不管沒有空調電玩、僕人伺候了,鐵了心慪氣。
事態緊急,高父勸說兩句無果,只好道:「今晚我來接你!」當下走了,也不記得自己忘了什麼事。
就在那臺蓄滿灰塵的電風扇噗吱噗吱,如同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婦人苟延殘喘時,裴枝在令人窒息的悶熱裡,抬頭看見了走進來的陳恪。
她當即愣住了。
裴枝從小在國外長大,花花草草沾染過不少,發展到床上也是有幾段的。
但她見多了休格健壯、自信驕傲的華裔和白男,陳恪這般清雋瘦削,沉默如山的,倒是少見。
況且,裴枝收回驚豔,掃過他一身不知穿了多少年的衣服——他還貧窮。
裴枝新奇地笑了。
在她的圈子裡,二世祖一個賽一個,一件廉價的白襯衣還要洗了又洗的男人,陳恪真是第一個。
然而等到陳恪走近了,裴枝的眼神又變化了。
窮真是有窮的好處啊,白襯衣被搓洗得太薄了,汗水一浸就緊緊貼在了陳恪身上,黑黝肌內隱約賁張,竟然充滿誘惑。
而陳恪待看清了這少女,也一時之間怔住了。
倒不是因為她如何如何嬌豔裕滴,只因她熱得毫無形象,雙腿大張坐在沙發上,裙底風光正對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