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孽障
季仕康朝她伸出手,冷峻的五官化成棉絨的水:「小薇,大哥帶你逛一逛,好不好?」
小薇好奇地盯來望去,撅著嘴巴掰自己的手指,是一副想要去玩,又不敢動彈的模樣。
季仕康起身,見她的目光盯著自己後面的座椅,於是拿起自己的披風送到她的面前,小薇摸著衣領上薄灰鼠短
毛,咯吱咯吱地笑,花枝亂竄的,抬起頭來看他的眼睛裡,盛滿的細碎而純潔的笑。
他把披風給她披上,溫柔地牽起她的手,沿著綠蔭小道一路往前去了,就像他曾經無數次幻想的那樣,帶著自
己的小妹妹安寧地走在美好的午後。
眠風對此情景無動於衷,她認為自己已經無動於衷,可是麻木中起了一點恨意。恨意中又夾雜著冷淡。這麼些
亂七八糟的情緒在胸口處張牙舞爪地,然而她自己其實幷不能完全分辨得清,這些到底是為什麼。
於是她轉過身來,把無處發洩的情緒潑到顧城的身上:「乾爹,你這是什麼意思?」
顧城正拿著手帕左右揩著自己的下身,聽到這話,左脣角勾了起來,慵懶地提好褲子。又帶了根菸,身體往後
一倒,像是後腦勺上長了眼睛,精確地倒在大床上,用左右撐住自己的腦袋。
「不為什麼,」他笑,薄薄的眼皮下,說不盡的風輕雲淡:「給你看看而已。」
手指彈了一下菸灰:「反正擺在你眼前,你自己知道分析。」
眠風去裡間找水洗,這裡的熱水管子多年沒用,墻角倒是備著一隻暖水瓶,顧城進來的時候,她正蹲在水盆上
擦洗。
眠風的臉熱了一下,用眼神示意乾爹出去。顧城聳肩,混不介意,彎腰撐腿地在她的嘴上香了一下,然後笑意
吟吟地在她旁邊拉褲子解手。
他這樣的人,做什麼都不會讓人有下流的感覺。
先一步處理好自己,見眠風還是蛤蟆一樣蹲在那裡,顧城悠哉地走過去拍拍她的腦袋,又吻上她的額頭,低低
地笑著直接往外走了,他這一走就是直接無影無蹤。眠風收拾好自己出來,這裡已經沒有人了。
櫥櫃上的薔薇花還在盛開著,秋風吹進來,碎花的窗紗在它們上頭飛舞。
眠風看了一會兒,垂眸片刻,接著就去了百貨商場。
路誠心收到襪子,問她多少錢。
她的神態非常不屑:「哦,看你也不缺這兩個錢,那就謝謝了。」
路誠心在她的辦公室裡換,換好了便昂首挺胸地往外去,高跟鞋噠噠噠清脆地打在水泥地面上,身後一陣風襲
來,肩膀猛地撞到墻面上。她是女人中一般的個子,一米六出頭,穿了高跟鞋竟然還是跟對面的女人的平視。
眠風單手把她的肩膀摁在門邊的墻壁上,路誠心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你——」
「不用緊張,」她把路誠心牢固地釘在那裡,眉頭挑著,湊到她的耳邊:「其實我真不介意再把你的襪子撕
爛。」
路誠心落荒而逃,眠風甩了甩手,看她扭成蛇的屁股和腰,覺得很有意思。
廖縉雲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了出來,手裡拿著一隻暗色的牛皮紙袋,擱在手心了拍了拍,雖然臉上帶著笑,卻
道:「你不該招惹她。」
眠風無辜攤手:「我什麼都沒做。」
廖縉雲嗯了一聲:「現在你你還是注意點為好。」
季仕康跟小薇預備去飯店用餐的時候,小薇的養父趕了過來。
周父開著一家米店,微不足道的小老百姓,他先是看女兒有沒有事,小薇嘰嘰喳喳地叫他,周父朝季長官看
去,登時下了一背的冷汗:「到、到飯點了,我來接、接她。」
季仕康站在旋轉門內,已經落座,一根一根地抽著白手套:「你看到了,她很好。」
周父含含糊糊的,有話也不敢說。
季仕康把有手套擱在桌面上,正要叫人上菜,然而這頓飯註定吃不成。武志平大步流星地趕過來,彎腰伏到他
的耳邊,說夫人已經到了。
季仕康把小薇還給她的養父:「改日再請兩位吃個便飯。」
在回季公館的路上,他盯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突然叫司機停車。武志平從後面那輛車跑過來,季仕康面無
表情地抿著脣:「你不用跟我回去,去警察局把葉翠微帶出去,今晚住酒店不用回來。」
武志平立正,說馬上去辦。
季仕康的大腿邁入門檻,雖然有下人忙忙碌碌地收拾行李,但是空氣裡壓著死寂。
季夫人著一件黑絨的長旗袍,瘦骨的脖頸間掛著一串圓潤地細珍珠鏈子。端茶杯的手指上一隻碩大的紅寶石的
戒指,她低著頭吹茶葉末,彷彿不滿意,又放到手邊:「櫻桃,去拿箱子裡的茶葉。」
晚飯也不是季公館的廚子來做,季夫人帶了一套人馬,其中就有服侍她多年的兩個廚子。
長而大的飯桌上,擺的全是清淡又精緻的菜餚。
母子兩個基本沒有任何交談,季母吃了幾口便開始吃藥。
季仕康接過櫻桃手裡的藥丸和水杯,親自服侍母親:「母親最近身體還好吧。」
季夫人無動於衷,即使臉上帶著完美的妝容,也掩蓋不了她蒼白的病態和虛弱。
「死不了。」
季母吞下藥丸,這才 抬眼來看自己唯一的獨子:「你的翅膀早就長硬了,還管我這個半截身子埋進土裡人乾什麼。」
季仕康沉默,扶著母親起身。
兩人移駕到大廳,季母雍容地坐上主位,長久地審視兒子,問他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形。
聽他說了知道兩個字,猛地把手邊的茶杯砸到地上:「你還知道?你以為我老糊塗了?季家的本命在你手裡,
現在岌岌可危你竟然還在這裡招貓逗狗!」
「你對得起你死的去的父親嗎!」
季仕康受了母親的訓斥,然而臉色跟進門時如出一轍:「部隊的事我心裡有數。」
母子兩個不歡而散。
季仕康照舊回書房看書,面前的一百來頁的厚書攤開著,久久沒有翻動一頁。
書房的燈一直亮到半夜,然後忽然息了,他大步從內出來,步履匆匆,不一會兒就坐車出了公關。
季母聽著外頭的汽車聲,盤著佛珠的手指猛的停住,欠身咳嗽出一團血,極怒地低叫一聲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