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跟蹤 30m
眠風家中,一向都是保姆很早從自家出門,路過早市的時候把早點和一天的食材帶過來。
既然保姆生病了,眠風勉強起著早床,外面的天還是布著黑青的混沌,好像需要很長時間才會徹底的亮起來。
去廚房裡趙出菜籃子,她往右邊的房間窗口站了一站,廖縉雲的窗戶是半開著朝院內的方向。眠風往裡面看了看,屋內沒有點夜燈,床鋪上躺著一個模糊的輪廓。廖縉雲似乎聽到外頭的動靜,問她是不是要出門了。
床上的人影動了動,好像要起床的樣子,眠風趕緊輕聲道:「現在還早,你再睡一會兒,晚上想吃什麼?」
廖縉雲雖然沒起來,也是半坐著靠在床頭,借著一根香菸慢慢醒神:「你看著做就行。」
眠風點頭,轉身又去孩子房間裡看,長虹的手和腳,全都壓在玉容的身上,他睡得呼呼直響,像隻鼓足了氣的封箱。而玉容在他的捆綁擠壓下,小而白的臉蛋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被子早就被他們踹到了床底下,眠風把被子提起來撣灰,又將玉容解救出來擺到床裡頭,將多餘的枕頭塞到長虹的懷裡。
這本來就是頂尋常的一天,眠風邁出門檻時,發現外面的街道上起了薄薄的一層霧氣,她邁出的腳步幷不快,在尋常的生活中感到了愉快而平和的寧靜。
霧氣越來越白,因為天色也跟著逐漸亮了起來。
從巷口出來後,馬路上已經有些熱鬧,偶爾的汽車鳴笛聲,自行車的鈴鐺響得悅耳,高大的榕樹上,也又清脆的鳥叫聲。眠風沿著大路走了幾百米,朝右轉去,這邊是好幾條交叉的小路,沿街分佈著好多販賣新鮮瓜果蔬菜的小販。
眠風看了幾家,連價格也沒有問,只覺得很有些意思,她一味的往前走,想要插路去到前面的商鋪。
她同許多人擦肩而過,視綫幷不固定。只是忽然間,她從各種混雜的聲音裡聽到一串腳步聲。
仍舊是很尋常的腳步聲。
那人走的很慢,左右腳落地也不均勻,配合著這樣的悠閒,還有手杖磕在青石板上的聲音。
前頭來去的人群逐漸的散開,一位身量高長的男士背對著眠風,穿一件靛藍色的長袍,緩慢悠閒地走在清晨的霧氣中。這人衣著簡潔,衣料不算很新,頭髮打理細緻,是個全數往後梳的髮型。
就如眠風聽到的一樣,他慢慢地走,左手握住一根黑色的手杖,邁出的步子都是右腳先行,左腳會往上提,在跟著往下落。
他的腿有問題。
縱使如此,單從他的背影都能看出,這人愜意溫和的風姿。
他到了一戶賣青菜的攤販跟前,這人不像別人把菜籃擺在地面上,而是用木板架成了桌子,所以男人才會在他跟前停留。
「這青菜看著還挺新鮮。」
男人把力氣集中在左手手掌,說的語氣讓人心聲愉快。
低磁的聲綫,咬字優雅,他很隨意地抬起右手在額邊撓了一下。
眠風止步不前,一直看著他提上了一卷青菜,還有一網袋的蘋果,消失在右前方的拐角處。
她的胸口瞬間空空如也,好似把早晨的霧氣全數吸到肺腑當中,出了白茫茫,也只有白茫茫。
就在手杖聲快要消失的時候,眠風瞬間調換了呼吸頻率和行姿,如一頭落地無聲的貓科動物,行動機敏而不引人注意。
手裡的菜籃子在路過垃圾桶的時,被無情的拋棄。
她看得越多,跟的越久,睫毛處染上了潮濕的霧靄。
顧城不僅在街頭買了菜,還去米店停留了一會兒,老闆的聲音比較大,於是眠風在外面的側墻上聽到他笑呵呵地說:「顧先生,我知道的,老規矩待會兒給您送到府上去。」
老闆親自把人送到大門口,又道:「現在像您這樣的大好人可就少了,您放心,我絕對不會在大米裡像別的黑心商家那樣殘雜,多謝您照顧我的生意。」
顧城的咬字總跟旁人不一樣,有禮有節,是屬成熟男士的悅耳動聽。
早上的採購告於段落,隨後一刻鐘的步行之後,顧城進了一家茶館。小廝接過他手裡的東西,問顧爺是不是老位置。
顧城的側臉擁有著流暢的綫條,再沒有一個男人,能看起來比他還沒有攻擊性,也再沒有人,輕易讓人喜愛愛戴他。
他上了二樓靠邊的座位。
而這個地方的視綫所到之處,剛好便是眠風接送小孩的必經之地。
這段路很短,眠風通常從右面出來,路過這家茶館,在傍晚的時候茶館前會架起賣小吃的攤子,有時候是綠豆糕點,有時候是澆得漂亮晶瑩的冰糖葫蘆。長虹幾乎每天路過時,都會把眼珠子在這裡凝上好一會兒。而玉容就會勸哥哥,甜的吃多了會胖成豬,還會痛牙齒。
顧城用了些早點,配一壺清茶。
大約一個小時後,有個七八歲的小孩子,一看就是機靈到不得了,幾下子躥到二樓。顧城指向對面的位置讓他坐著歇一歇,又叫了一碗東西上來給他吃。孩子很快吃完,便拿著他買的東西提出來了。
顧城跟在他後面,但是沒有快追的意思。
這一大一小先後到了一處屋簷下。
正是那日下大雨,眠風躲雨的地方,一個叫做寂光院的小寺廟。
風鈴在秋末的晨風中搖擺,叮鈴鈴地發出清脆的聲音。
孩子打開門,請顧城進去,嘴裡喊他乾爹。
這個寺院的結構很簡單,前面一排是讓人祭拜的正堂,堂前空曠,右手邊有一顆上了年歲的老鬆柏。由鬆柏往後的長廊可以抵達後院,一長排木質的房子沿著後門墻壁建起來,全是日式的風格。
剛才那孩子顯然是他乾爹的得力助手,踏上甲板前會脫掉鞋子,規規矩矩地敲一扇推拉門。
顧城盤坐在窗臺前,屋子裡除了一面櫃子和一張矮桌,加上三面蒲團坐墊,就再沒別的傢俱。
他背對著門口,手裡捏一隻長杆細毫毛筆,不知在寫什麼。而他抬頭正對的外面,七八個年紀不一的孩童正在練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