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根骨頭 煙薰三文魚
傭人把早點一樣樣放上餐桌,白粥軟糯飄著暖煙,暗紋白瓷碟裝著精緻醬菜,像紅木長桌上盛開的朵朵白蓮。

油墨香隨著報紙翻動散在空氣中,高書文將視線移到高子默身上。



拉開笨重的餐椅,高子默落座後傭人將他獨一份的西式早餐擺放到他面前。

白餐巾抖開時,少年狹長眼尾的視線投向長桌另一端,報紙遮擋住了高書文大半張臉。



“不喊人?”

父親的聲音威嚴低沉,要直直穿破報紙。

高子默舉起的白銀餐刀頓了一秒:“爸。”

刀鋒劃開班尼迪克蛋薄薄的蛋白,像切開一顆小且飽滿還在跳動的心臟,鵝黃的蛋液傾瀉而出,混著醬汁,一起澆淋在碧綠色菠菜和肥美的煙薰三文魚上。



他補了一句:“早上好,駱姨。”



駱希吹了吹瓷杓裡的白粥,笑笑回應:“子默,今天起得有點晚啊?”

“嗯。”高子默語氣淡淡地結束清晨寒暄。



只是視線會穿過鏡片,投落在駱希一張一合含下白粥的嘴脣上。

還有被纖指撩撥到耳後的黑發,綁住纖長脖子的湖藍色絲巾,以及包裹在襯衫一顆顆紐扣下的那一對渾圓。



駱希睫毛微顫,一口白粥嚥下。

她避開針刺般的視線,轉頭問高書文:“所以老公,你下午還飛東京嗎?”

“嗯,放晴了,今天沒雪就能飛。”高書文把報紙摺好放到一旁。

“那我吃完早飯,上樓幫你收拾一下隨身的藥包啊。”

原本高書文昨天計劃飛抵東京,因為臨時一場大雪取消了航班,駱希之前已經幫他整理好行李,只需要再收拾好隨身物品就可以了。



駱希夾了片醬醃青瓜,高子默能聽見哢嚓的一聲脆響。



叉子戳進紅白大理石紋理的魚肉中,魚肉還沒放進嘴裡之前,他開口:“爸,這次去多少天?”

“峰會四天,週五回來。”



無骨順滑的魚肉輕鬆被嚼碎,粗糙的果木薰香和柔軟的油脂香氣慢慢滲透進舌尖味蕾,高子默笑了笑:“哦。”



*



院子裡的積雪早已被園丁清理乾淨,駱希彎下腰,幫高書文把領帶調整好:“這次我沒辦法陪在你身邊,你不要讓自己太累了哦。”

深嗅了一口妻子脖間甜甜的白花香,高書文抬手,將駱希頸間的絲巾拉起一些:“你也是,這幾天家裡就交給你了。”



“太太請放心,我會好好照顧高董的。”

在一旁站得筆直的廖輝開口,可看到年輕貌美的高太太絲巾下忽隱忽現的紅痕,他的眉頭微微一皺。



“嗯,麻煩你啦。”

駱希直起身子,望向廖輝淡淡一笑。



廖輝一怔,宛如看見下課時站在教室後門的青蔥少女,逆光讓他看不清她的模樣。

只是她不會再喊他阿輝了。



高子默託了託鼻樑上的眼鏡,看著在家門口卿卿我我的兩人,掩在高領羽絨服下的嘴脣抿緊,嗤笑了一聲,淡淡白霧從領口空隙升起。



這可真是恩愛啊。



駱希拎著琴譜袋匆匆走向停在噴泉旁的加長轎車,星期一她沒有排課,只有下午放學後的合唱團排練,但每週一全校師生都要參加早會。

司機站在轎車旁替她拉開後車門,她笑著道謝:“嚴伯,謝謝你。”

“應該的,太太。”



可她腳步停在車門旁,看著後排座的高子默,飛快斂去了春風般的笑容。

“你……不是已經坐小林的車先走了嗎?”



高子默翻著書本:“小林他肚子疼,我今天坐你的車。”

“……那小蔡呢?”高家的司機可不止兩人。

“也肚子疼,可能他們早餐吃了些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吧?”



“那我找別的司機吧,讓嚴伯送你去學校。”

駱希正想後退,被少年清冷的聲音喚住:“駱老師,週一路上會很塞車,再晚一點,我們都會在早會上遲到哦。”



最終駱希悻悻坐進車裡,高子默帶著寒氣的羽絨服像無暇白雪,隨意堆在兩人中間。

後排座寬敞,駱希肘撐在車窗旁,雙腿交迭,針織魚尾裙裙擺恰到好處地露出一截修長光潔的小腿,黑皮高跟鞋懸在她彎月般的腳上。

前後座的隔斷不知何時已經被調成了磨砂霧面,她只能看著窗外後退的街景,可注意力全在車廂裡一頁頁紙張翻動的聲音上。



有的頁面高子默會快速翻過,有的頁面他會停留得久一些,用拇指在紙張紋路上摩挲,似是揉著新鮮嬌嫩的花瓣,或者其他什麼。



駱希呵了口氣,水霧淡淡爬上了玻璃,她按下車內通訊器:“嚴伯,等會你在群星城那個路口放我下車就可以了。”

“可是太太,那裡離學校還有兩個路口……”

“沒關系。”

“……好,我知道了。”·



翻書的動作停下,高子默垂目一笑:“駱老師,現在才想要和我撇清關系,會不會太遲了啊?”



喉嚨一哽,駱希解釋道:“不是撇清,只是……平時我們都是分開到的學校,如果被其他同學看到你和我走得太近,對你的影響總歸是不太好。”



“哦?怎麼算是走得太近?”

寫滿平假名片假名的書本闔上,無聲無息得如積雪融化。



“同住一間屋子,算太近?”

中指託了下眼鏡,鏡片在早晨日光照耀下反了反光,高子默把書放到一旁。



“同坐一輛車,也算太近?”

左手撐在蓬鬆羽絨服上,年輕的雪豹一寸寸逼近自己眼中的獵物。



駱希本就靠近車門,被高子默逼得蜷在一角,呼吸急促了些,鼻子裡全是男孩身上乾淨的味道。

初雪一樣。



“和我雙鋼彈《River Flows In You》的時候,算近嗎?”

修得整齊圓滑的指甲在那節白嫩小腿上彈奏出一小串音符,駱希深吸了一口氣,瞳孔劇烈震動得快將眼裡的星辰抖落。



“子默……太近了……”

駱希彷彿這時候才回過神,想起要阻擋來勢洶洶的大雪。

讓傭人熨得筆挺的西裝製服被她推出深淺皺褶,她擋住少年無論何時都滾燙的胸膛,再用力一點,就要攥住他左胸口處藏在金線刺繡校徽下的心臟了。



“這樣就算近了是嗎?”

他猛地握緊了那纖細手腕,看駱希皺眉咬脣的忍痛模樣,胸口燙得更厲害了。



一撥一解,高子默鬆開她手腕上的袖子貝殼紐扣,藏在衣袖裡的白肉上攀了幾圈紅痕,是蛇爬過的痕跡。



“痛……子默……”

駱希用另一隻手去掰少年嵌得越來越深的手指,可哪能掰得動?反而被高子默抓得更緊,白皙的手腕泛起淡淡的粉,連骨頭都要被他烙出血痕。



高子默抓著她的手腕往上,拉到自己的脣邊,張開脣,一口咬住那圈綁痕。

牙齒廝磨著皮肉,嘴脣含吮著脈搏,他低聲問:“這樣夠近嗎?駱姨。”



駱希不敢再發出聲音,喉嚨被魚骨頭卡得生疼,嘴脣起了血色,鼻翼翕動,眼角漸漸泛紅。



“哦,同睡在一張床上,那樣總該夠近了吧?”

濕潤舌尖舔過自己額外種下的痕跡,高子默帶著笑的聲音布滿了荊棘:“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