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根骨頭 霓虹脂鯉
高子默床上惡劣行徑不少,但這時卻能說到做到,五指攏著握不滿的乳肉輕輕安撫,還避開敏感的乳尖,以免點燃慾火。

兩根冰涼的舌頭糾纏著升溫,在接近沸點的時候又果斷分開。



再分喝完一杯冰水,高子默放了駱希回去。



褪下睡袍,駱希躡手躡腳爬上紅木床,剛鑽進已經變得清冷的被子裡,身旁便響起高書文微啞的聲音:“去哪兒了?”

她支起手肘靠近高書文:“哎呀,是不是我吵醒你了?我……咳、喉嚨有點疼,可能是暖氣太幹了。”



高書文眼皮輕撩,很快又闔上:“房間裡沒水了?”

駱希替他拉了拉胸口的被子:“有熱水,但我就想喝點涼的嘛。”

“別總喝冰的,這段時間好好養養身子。”



躺回自己的枕頭,駱希舔了舔脣,舌尖還縈繞著高子默嘴裡薄荷糖的牙膏味道。

“知道啦。”

聲音是乖巧臥在獅子懷裡的野兔,可她臉上不帶一絲笑意。



好不容易睡著的駱希夢見了第一次見到倪景煥的那一夜,在醫院裡,伴著有消毒水味道的初雪。



那一年的元旦天空好藍的,駱希前一晚沒有和室友們去跨年狂歡,留在寢室等著父母來學校看她,按母親的計劃,接上她後一家三口再前往附近一個溫泉度假區泡溫泉。

可過了預定的時間好久,父母還沒來到學校,電話更是關了機。

陽光從她一直抽跳的眼角,慢慢上升至沁出冷汗的額頭,不祥預感如灰霾般鑽進被割裂的心臟,電腦屏幕顯示著本地新聞門戶網站首頁,手指在F5鍵上每隔幾秒就按下一次。



新鮮滾熱辣的新聞剛在首頁更新,駱希也接到了警方的電話。



進城高速某段下坡轉彎位,一輛載滿遊客的旅遊巴士在高速行駛中剎車失靈,連撞多車後側翻,後方有車輛躲閃不及,又造成了嚴重的連環相撞,事故導致了12人死亡,80餘人受傷。

駱希父母的名字就在那12個人中間。



駱國強和周筠竹的小車是第一輛被旅遊巴士撞上的,承載了最大的衝力,車輛被暴走的巨獸衝撞到護欄上,鐵皮變形,車內的乘客就更不用說了,兩人在救護車上已經沒了生命體徵。



白布掀開,駱希只看到母親毀爛的半邊臉時,瀕臨崩潰的情緒全然失控,太平間太冷,冷得讓她覺得心臟停擺。

她吐了哭,哭著吐,到最後整個人渾渾噩噩走到了醫院中庭。

入夜的室外很冷,而她的毛線圍巾不知丟在了哪裡。

可能與她的嘔吐物一起留在了廁所裡。



她失了魂地坐在長凳上,哭得連呼吸都覺得疼痛。

身前人影綽綽,這個醫院接收了大多數車禍傷患,家屬們淒涼悲慟的哭聲殘忍地割破夜空,沒人有心情去留意下雪了,是那一年冬天的初雪。



血液都快結冰的時候,有人給她肩膀上搭了一件羽絨服。

悲痛讓駱希的反應變得緩慢,那人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成了慢動作,還沒回神,結冰的手裡被強行塞了一罐咖啡,暖的,剛從便利店暖櫃裡拿出來的。



痠痛的眼皮一直往下掉,朦朧視線中駱希看見他的臉,俊朗溫柔的,一雙黑眸在逆光中也閃著光。

男人把外套給了她,自己身上只剩一件高領灰色毛衣,說話的時候有白煙從他嘴裡冒出:“先喝口暖的吧。不清楚你遇上了什麼事,但別自己先病倒了。”



駱希條件反射地道了聲謝謝,可凍僵的手指在拉環處掰了幾下都沒成功,男人乾脆拿回咖啡,幫她拉開環再放回她手裡。

她喝了口咖啡,聲音嘶啞難聽:“……你也是家屬嗎?”



男人搖頭笑笑:“不是,我是來獻血的。”



等他離開後,駱希才記起身上還披著人家的外套,沒有留下聯絡方式,連對方名字都不知道。

再見面是半年後了,在獻血站她眼尖地看到那位有過一面之緣的男人,手臂上的針眼處還壓著棉花,腳已經先動了起來。

她跑到男人面前單手攔住他:“嘿,你還記得我嗎?我要還你衣服。”



衣服還了,電話留了,彼此有好感的兩人順理成章地在一起。



而直到好久好久之後,駱希才知道那一夜,倪景煥的血最終是流淌進了誰的身體裡。

啊,那是後話了。



*



花季女孩們身著紅格紋呢子半身裙,肩披紅鬥篷,筆直細腿一水兒排開,奶白短襪蓋住纖細腳踝,瑪麗珍黑皮鞋錚亮。

她們在舞臺上隨著鋼琴旋律變換隊形,手裡的燭臺忽明忽暗,照得一雙雙黑瞳像穿梭在珊瑚礁裡的霓虹脂鯉*。



雖然只是走臺,李珊今天起了大早還找造型師給她做了髮型,滑順發尾上了卷,洋氣靚麗,但羊呢紅色貝雷帽總不太聽話,走位的過程中下滑了好幾次。

她顧著調整帽子,又差點跌落手中的led蠟燭,這次是她第一次上禮堂舞臺,駱老師還給了她比較重要的位置,緊張是難免的,撿了芝麻掉西瓜,一首曲子唱得七零八落。



駱希平日裡在教室裡算是個好脾氣的,但人上了舞臺就不一樣了,一遍遍地讓李珊糾正重來,合唱這事兒是團體的事,其他女孩也只能跟著李珊反覆彩排。

好不容易沒出差錯地完成了演出,駱希放了大家休息五分鍾,喚了李珊單獨到一旁溝通。



“昨天下午的排練不是都還好好的嗎?今天是怎麼了?忘詞了就算了,怎麼還不在調上了?你一跑,後面其他聲部的也跟不上。”

李珊囁嚅:“就是一時緊張而已……而且舞臺比教室大太多,總忘了要往哪裡走,記得了走位和動作,就忘了歌詞……”

她見駱老師眉眼凝重,繼續說:“要不老師你走一次給我看看吧,我錄下來,回家的時候可以照著練習。”

駱希想了下,點頭:“好,那我將你的部分走一次,你錄下來。”

“好啊,謝謝老師。”



於是高子默推開厚重大門走進禮堂時,便見到在舞臺上清唱《White Christmas》的駱希。

她穿著早上出門時的那套粗花呢套裝,橘黃的聚光燈打在米白小西裝上,是柔軟的黃油在剛出爐的烤吐司上融化。



他在最後排的座椅坐下,想著高書文飛東京的那一晚,駱希在浴室裡也是唱這一首。

希望你的歲月快樂璀璨,希望你的聖誕都如雪般純白。*

歌聲百轉千回,撩撥得他慾火焚身。



他打過鄭謙樂給他的那個電話號碼,對方給他的資料裡有駱希在大四畢業時開獨奏會的視頻。

六七年前的音頻資料畫面有些模糊,鋼琴聲音倒是清晰,一襲黑裙的駱希臉上還有些青澀,但依然迷人眼。

巴赫平均律是BWV847,肖邦圓舞曲是a小調op.34 no.2,德彪西是Reverie夢幻曲,下半場是勃拉姆斯第二奏鳴曲,返場曲目是《平湖秋月》。



哪哪都很美好,除了最後謝幕時上臺獻花並與她接吻的那個男人,讓他猛地關掉了視頻。

妒火中燒。





————作者的廢話————

1、霓虹脂鯉:紅綠燈魚的學名

2、希望你的歲月快樂璀璨,希望你的聖誕都如雪般純白:是《White Christmas》裡“May your days be merry and bright,And may all your Christmases be white”這兩句的中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