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缺!給我死來——!”李輕鴻一提一拎,挾住李寄思,合身將他壓弓了腰。
李寄思任他欺負,嘴邊含著笑意,眼睛輕眯,“以大欺小,以強欺弱,周夫人好英雄——”
李輕鴻:“……我看你是越來越不將我放眼裡。”
“我將大哥放在心上。”
周芙咳了一嗓子,心道這兄弟二人感情真好。
早先聽李輕鴻以及軍中部將提及過這位小二爺,他自幼體弱多病,藥不離身,其人不通經文筆墨,唯獨二樣出眾,一是大梁第一圍棋國手,常常入宮陪伴皇上下棋,雖不擔功名,但極受寵信;二是算盤珠子打得響亮,走南闖北的,在商道上有些名堂。
早前李輕鴻與岐牙鏖戰,軍中耗費的輜重糧草,似也有李寄思暗中襄助。
雁南王府一門雙傑,風頭無兩。
哪料李輕鴻卻不吃二弟這記奉承,嘴角一撇,鬆開他,狐疑道:“不對吧,不對吧?!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李寄思嘻道:“好事一樁,前來稟報大哥。”
“講。”
“皇上的巡車即來,周將軍的事,大哥要有個交代。”
李輕鴻將玉面將軍收入麾下一事,是該給皇上一個交代。畢竟玉無瑕始終是岐牙人,死在她手下的大梁將士何其之多,說一句血海深仇也不為過。
李輕鴻本想從長計議,卻不想皇上竟然直殺來問罪。
李輕鴻擰緊眉頭,“是誰在皇上面前多嘴?”
“我。”
“你?”
“不是我,就是皇上的眼線。所以,最好是我。”
李輕鴻一咬牙,曲指彈在李寄思的額頭上,“你個小狐狸!”
“我是小狐狸,”李寄思呵笑,又瞥了周芙一眼,“比不上大哥,是狐狸精。”
周芙:“……”
周芙瞧了瞧俊雅風流的李輕鴻,心想,此話也並非全無道理。
李寄思絲毫不會武功,對上盛怒的李輕鴻也只有捱打的份兒。
只是這二爺咳嗽幾聲,李輕鴻就心軟了,打不捨得打,罵不捨得罵,索性就罰,罰他抄寫經文,名義是要超度英魂,為國祈福。
李寄思被治得好生服帖,回到營帳中,一左一右站著哼哈二將,專門盯著他抄。
周芙夜半來時,見哼哈二將各自抱著酒壇子,倒地不醒。帳中燃起一盞亮熒熒的燈,罩著紗籠,柔和又明亮。
她心驚著,奪入屏風後,見李寄思安然無恙地坐在案前,才鬆下一口氣。
李寄思放倒了兩位門神,現在自不是在抄經文了,而是在理算帳本,手邊還擱著一展無珠算盤。
在燈光下,他的臉廓愈發像李輕鴻,病容秀致溫潤,可不改眼底的冷鬱。不過他看向周芙,脣是微微笑的,沒有敵意。
“周將軍,忘憂酒,要不要來一盅?”
周芙拒絕他的行賄,道:“不必。”
“我等你很久。”
“二爺知道我會來?”
“你跟我大哥是同道中人,都是那種為了周全別人,連命都不要的傻瓜。”
周芙姑且認作他是在稱讚了。
李寄思托起下巴,輕笑著打量周芙,將她通體看了個遍,道:“與大哥來往書信時,聽他提及過玉面將軍,岐牙的女子能做到你這個地步的,唯爾一人。”
周芙回道:“二爺過獎。”
李寄思不以為然,之於周芙,怎麼稱獎都不為過。
李輕鴻生下來就是天潢貴胄,武功師出名門,兵法有雁南王親自帶教,根骨屬最正統,也最卓越,半生歷練中,從未遭逢大難。
可週芙與李輕鴻則完全不同。
她是從市井裡混出來的野丫頭,因不甘心一輩子做小乞丐,隱去女兒身,投身軍營。兵法、武功全憑勤學苦練,自學成才,而她那所謂的七十二門陣法,也是從岐牙老將軍的對戰經驗中運化出來的,其中艱難滋味,也只有周芙一人知曉。
一個野門破落戶,對付李輕鴻,往往能出其不意。
李輕鴻生性裡自有驕矜,看誰都不入眼,可逢上週芙這樣的對手,焉能不服?
他心有仰慕,也難舍愛慕,知她苦了半生,就更希望她往後能歡喜快活。
李寄思是知道他大哥那個脾性的,也不知道像誰,認準了就一頭栽進去,十匹好馬都拉不回來。正因如此,他才萬般擔憂。
如果皇上真要問罪周芙,大哥會怎麼做……?
讓大哥放棄周芙,選擇明哲保身?依他的性子,決計做不出。
李寄思道:“我不太會說漂亮話,周將軍的確令人欽佩,連我大哥都心折。只不過有一事,想必周將軍也清楚,你手上沾著不少鮮血,這樣的債,遲早要還。大哥不介意,並不代表他人不介意。”
周芙早做好了準備,道:“我今夜前來,就是想請教二爺,敢問大梁皇上,會如何處置我?”
李寄思略一思量,誠懇地回答:“以他的稟性,大抵不會留情。”
周芙抿抿脣,沉默了一陣兒,道:“多謝。”
“不再問?”
周芙道:“我能活到現在,已是上天賞賜的福分,是生是死,皆看造化罷。只是小王爺他性情固執,來日還往二爺多多勸慰。”
李寄思笑了起來,道:“周將軍好了解我那大哥。”
“到底也打過好幾回架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