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了一起看冰天雪地裡的重荒,瀾臨認認真真等待冬天來臨。
行淵這段時間乖得不行,任揉任騎,偶爾被擼上頭甚至會翻身露出毛肚皮,在拱來拱去求瀾臨摸毛毛。要不是巨獸胯下那根晃來晃去帶毛刺的某物過分礙眼,瀾臨還是很樂意多揉兩把的,奈何……唯有呵斥某頭不要臉的凶獸趴好,不準翻肚皮,有傷風化。
某日,瀾臨在遠處鬆樹的枝丫分叉裡瞧見一隻往窩中屯糧的松鼠,從那之後,小上仙每日都守著那個方向眺望,每當見到抱著小果子回窩的松鼠,他都會很開心。
行淵心裡不高興瀾臨被別的有毛的玩意兒吸引去注意力,但**還是忍不住縱容小上仙臥在身上,老老實實充當皮毛靠墊,眼巴巴地任由瀾臨朝外面的臭松鼠見異思遷。
瀾臨看松鼠,行淵看瀾臨,安安靜靜神情寧致,縱然身軀消瘦和皮膚蒼白。也無法掩蓋身上散發的清澈氣質,他的瀾臨就像深山中一捧冰涼透徹的溪水,起碼表面上像。雖然實際中把人摁倒逗弄一番,清泉般高冷的瀾臨就會展露本性變成委屈巴巴的嬌氣小上仙,時常撒嬌不自知。
行淵想,也許,瀾臨比他更渴望離開這裡。
……
“不看了,松鼠回不來了。”行淵一條腿伸直,一條腿曲起,晃了晃靠坐在懷裡的人,風越刮越大,再守下去,他的小上仙該受寒了。
瀾臨:“……”
“定是半路被走獸吃了。”
瀾臨不太高興地抿住脣角。
行淵只好改口,“也可是能腦子太笨,迷路了。”
這個說法瀾臨勉強接收,不情願地'嗯'了一聲。
行淵繼續哄,“我給你畫一隻松鼠?”
“你畫?”瀾臨側頭,目光中充滿懷疑,若行淵真懂作畫,以他的性子,早該在自己面前得瑟了。
行淵老神在在,“不相信我?”
“唔。”
“我能下棋,怎的就不能畫畫?”
這倒也是,瀾臨點點頭,被行淵勾起了興致,“畫得好嗎?”
行淵狂傲冷笑。
瀾臨信以為真,拽著他的袖子,抬頭望過去,眼睛期待中藏有一絲羞澀,面上風淡雲清道,“那不畫松鼠了,畫我吧。”
小上仙耳朵沒骨氣地透出紅色,行淵失笑,沒拆穿他的小心思,湊上去在光潔的額頭上親一口,討價還價,“畫好了獎勵什麼?”
“……你想要什麼?”瀾臨禁不住臉紅,畢竟他能給行淵的,零零總總也就那些事物了。
“擼肚皮一百下吧。”
“哦,好。”聲音裡透出微不可聞的失望。瀾臨心裡想跟行淵歡好,但對方不提,他也不好意思主動往人身上騎。
行淵陣仗十足鋪開宣紙,趾高氣昂地使喚小上仙研墨,接過沾染黑墨的狼毫,握筆,手腕一挽,在潔白的紙面畫了一個圓圈圈。
小上仙:“……”
大凶獸,心虛,:“圓吧?”
違心地點頭,鼓勵道,“挺圓。”
在圓圈圈下方畫了一個更大的圓圈圈……左右兩橫底部兩橫充當手腳,看著短短胖胖。
“我有那麼胖?”
“白白胖胖不好?你太瘦了。”
瀾臨:“……”
小上仙又開始胡思亂想,最近行淵不願意碰他,是不是因為身體過於感受影響手感,行淵不喜歡了。身旁的人神情專注地為圓圈腦袋加上歪歪扭扭的五官,瀾臨卻偷偷摸摸在腰上捏了一把,乾巴巴全是骨頭。至於屁股還肉不肉……瀾臨實在沒有那個臉皮伸手去碰。
行淵不知道瀾臨腦子裡這堆奇奇怪怪的想法,自顧自地完成大作,板著一張表情深不可測的臉沉默審視,然後筆一扔,伸手就想揉吧揉吧撕了。
瀾臨立刻壓住他的手,掌心微涼的溫度傳遞到行淵寬大的手背。
“為何要撕?”
冷硬道,“不太滿意,重來。”
“可是我喜歡。”瀾臨捏住行淵的食指晃了晃,“鬆開點,揉皺了。”
行淵猶疑地挑起一邊眉毛,瀾臨抬頭在他嘴角親了一口……被親到的行淵努力保持嚴肅,粗著嗓子吼,“就知道撒嬌,剛才那下太敷衍,不夠。”
瀾臨的脣角抑制不住地勾起笑意,拿起畫細細端詳好久,才慢條斯理細緻卷好,放在行淵掌心,溫聲道:“替我收好。”
“哼。”不置可否。
瀾臨雙手攬住行淵的脖子,跨坐在他身上,昂頭親吻線條堅毅的下巴,乾涸微裂的嘴脣在凌冽的脣瓣輕輕磨蹭,濕軟的舌尖舔了舔,而後探入脣間,成功討要了一個黏糊糊的溫柔深吻。
……
該回去了。
不,還能再等幾日。
小紙人蹲在樹枝上,寒風呼嘯,颳得它搖搖欲墜,多虧承影沉甸甸的劍身擋著,才不至於被大風捲到空中。
它大抵也明白瀾臨的身體狀況,除非靈力耗盡,不願再多浪費一滴主人的心頭血。明明最初被賦予重任的是小紙人,這段日子真正為了重荒操勞的卻是承影。小紙人小氣兮兮地不願耗費體力親自動手,躲在承影身後指點江山,斬妖除魔地任務全部丟給他,自己則充當掛在劍柄上嘰嘰喳喳亂叫的小掛件。
承影本是一把供人揮斬的神劍,硬生生被逼得主動在空中飛來晃去橫刀相向,從最初不得要地領亂砍亂刺到現在的乾淨利落一刀斃命。在小紙人狗腿又崇拜的一次次誇獎吹捧中,進步神速。
身旁單薄的小紙人被吹得嘩啦啦響,彷彿風再大些,短短方方的紙手臂就會被吹斷。
承影:冷嗎?
小紙人很莫名:我是一,一張紙,為什麼,會冷?
承影:……
不想理它,破紙一張,真被吹飛又何妨?
承影陷入沉默,小紙人想和劍劍聊天,卻有心無力,無精打采地靠著承影。承影已經很習慣被它依著,總能在小紙人搖頭晃腦雙臂亂揮時側開,避免銳利的鋒刃割斷這張又笨又破的呆紙。
一紙一劍坐在山巔高聳入雲的古木之上,鳥瞰群山。
從日落,到月升,再至日出。
……
劍劍。
小紙人對著月亮,發了一夜的呆。
承影可以吸取日月精華終有一日會修煉得道,它卻不行,真是令紙惆悵。
劍劍,我們去,尋,尋小禮物吧。
這番話,意味著小紙人肯回去找主人了。承影橫過劍身,輕輕一挑,將輕飄飄的小紙人甩到劍柄上:好,去哪?
輕車熟路地坐好,威風凜凜昂起腦袋,小短手拍拍看不見的劍身:先巡視一圈,然後去,後,後山。
今日的重荒異常寧靜。
大概是天氣寒冷,動物們都躲藏在窩裡不願出來。
途中承影見怪不怪地斬了幾隻嗜血妖怪,甩掉血珠子馱著小紙人繼續上路。
劍劍!等,等等,等……經過後山陡峭垂直地崖壁時,小紙人興奮地高喊起來。
懸在深不見底地懸崖之上,承影幽幽停下:好吵,別慌,掉下去沒人撈你。
我輕,掉得慢,能,能撈的。話是這麼說,小紙人還是老老實實抱緊了劍柄,小短手指了指崖壁:那裡,有寒蘭,劍劍,去挖。
承影:……
清雅俊秀的寒蘭靜靜紮根於絕壁,修長飄逸的蘭葉在寒風中搖曳昂揚,含苞待放。
自從跟這小紙人共事,承影的底線一再突破,儘管不太情願,還是在唧唧歪歪地念叨聲中,悶悶地用尖銳劍刃充當鏟子,在險峻的山崖上鏗鏘有力地鏟起了土。
劍,劍劍,慢一點,別,別根,根斷,挖……輕,輕點!
吵死了,小結巴!
連根刨出蘭花,劍尖一抖,扔到後方。
小紙人險險接住,小小的身體勉強扶穩蘭花,腦袋被撲了一層土。
捧著蘭花,縱身一躍,小紙人搖搖晃晃地飄走,賭氣地不願坐在承影身上。
被劍劍吼了,好受傷,耷拉著腦袋壓彎了蘭葉,小紙人難過十足:我,我不是,小,小結巴。
……
我只是,現在還,還,有點笨
……
表達,不,不流,暢。
……
嗚。
殘存的靈力過於薄弱,虛弱的小紙人費了好大力氣才艱難地飄落崖邊,不去看身後滯留在萬丈深淵上方的承影,氣鼓鼓地獨自往回走。
它的身材過於矮小,即便舉高蘭花,修長的葉片依舊垂落地面,瞧著滑稽又可憐。
耳邊傳來破空聲。
小紙人沒有回頭,它還在跟劍劍生氣呢,跟上來了也不理,哼。
銳利的刀刃破風劃過。
嚓——
單薄的紙片手臂被削斷,被呼嘯的寒風捲走,寒蘭掉落在地,被切斷的葉片散落在一旁。
寒光一閃,飛馳而過的薄刃調轉方向,這一次,對準小紙人的頭顱。
承影極速掠至小紙人面前,無形的劍身爆發出瑟然的肅殺之氣,橫刀擋在前方。
鏘,兵刃相接的瞬間,突襲的刀刃被斬斷,薄如蟬翼的飛刀裂成兩段,噹啷掉落。
“哎呀呀,有意思。”身著瑰麗華服的銀髮男子瞇起勾人的媚眼,咬字時尾音上揚,漫不經心又撩人心神,“看不見刀刃的劍?呵。”
錚!
承影發出威懾的嗡鳴。
“這般罕見的劍,孤零零流浪在外多可憐。”長相艷麗的男子一步一步踏向承影,枯瘦蒼白的手指森然伸去,“不若以後跟著我吧。”
疾風掠起,飛揚的髮絲遮住視線,銀髮男子下意識地揮袖遮擋狂亂捲起的風刃。
沙沙紙聲在風中低響,小紙人在溫潤靈氣中逐漸幻化。
銀髮男子琥珀色的細瞳挑起一抹興致盎然,桀桀低笑。
被斬斷右臂的紙人,用左手握住古樸蒼實的劍柄,他的臉上沒有五官,清瘦堅挺的身軀散發出凜然銳氣。
承影是我的,誰都不準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