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紅色的小圓餅牢牢貼在牆壁上,直到行淵離開,才虛脫地撲倒在軟軟的床舖裡,悶聲不吭好久,緩回幽藍色澤的小光球小聲問承影。
那人,當真是我夫君?
承影眼角一抽,正待說話,腦子裡突然震起行淵渾厚低沉的命令:告訴他是。
承影穩住神色,咬緊牙關,選擇沉默。
見對方不回答,腦子不太好使的小光球便以為承影是默認了,當下驚駭不已。在半空中窘迫地轉悠幾圈後,轉進被窩裡,細細檢查身體的恢復情況,末了拱開被沿小心翼翼地跟承影確認:我跟那人,可有夫夫之實?
行淵輕飄飄卻滿是威脅的聲音再次鑽入腦海,逼迫自己給出肯定的答案。承影額角抽痛,下顎線條崩得死緊,他斟酌道,“您跟他確實……較為親密。”
小光球嘭然變紅,害羞得不能自持。
承影實在看不下去他這幅樣子,板著臉色開始說行淵壞話,“您魂魄受損,重荒變成現在這模樣,都是拜他所賜。”
小光球道:他長得真好看。
承影沉著道:“他是自上古就被封印在重荒的狂暴凶物,所經之地生靈塗炭。”
小光球繼續誇:他可真厲害。
“因他的關係重荒萬年累積的靈氣蕩然無存,無數生靈流離失所,您怎能……這般偏袒他!”
小光球耍賴道:我並未偏袒他,我只是護短。
承影忍無可忍,上前抓起小光球舉至跟前搖了搖,一雙如同星辰般明亮的眼眸死死盯住這團幽藍色的光,“您怎能這般不明事理!”
他的主人瀾臨,清冷,高傲,淡漠,偶爾見到帶毛的動物才會流露些許柔軟,怎的經歷一場浩劫後,殘存下的那一點神魂偏偏是這般嬌滴滴呆兮兮。
小光球沉默了,幽藍冷冽的微光明暗交替。
承影這才後知後覺,垂眸低聲道,“抱歉,主人,是我踰矩了。”
承影……小光球漂浮在半空中,低頭望向自己蒼白消瘦的身軀:我縱然記不清具體發生了什麼,也大概能猜測出事情的原委。那人的能力遠遠凌駕在我之上,變成現在這樣……定然是我輸了。
既然我敗了,他為何還不離開?
“您跟他定下約定,讓他留在重荒……三年。”
過去多久了?
“兩年多了。”
憑藉現在的我,三年時限一到,能力與之抗衡嗎?
承影埋下頭,不接話。
更何況,他若想反悔,現在便可破門而入,讓我倆粉身碎骨魂飛魄散。
小光球頓了頓,話鋒一轉:所以,我認真想了想……他一定非常心悅我!
嚴肅的氛圍瞬間變得非常微妙。
承影原本崩得萬分沉重的情緒,被瞬間打破,嘴角抿成出恨鐵不成鋼的弧度,又怒又氣,“主人!”
小光球被吼得一顫,厚著臉皮拱進被窩,窩在身體胸膛上方,弱弱在承影腦子裡道:我同他有過肌膚之親,我肯定也是心悅他的。
“您是被迫的!”
啊?當真?
“是的。”
那,為何……我總想對他心生親近?
“您,您!哎!”承影鬱悶死了,懶得跟小光球多言,化為原形,錚?的一聲晃到門邊,看似在盡忠職守地看門,實則是想離這團氣人的神識遠一點。
小光球也不惱,悠悠然地在被窩裡滾到最舒服地位置,專心休養去了。
行淵坐在木屋外的古樹下,暗紅色的眸底蕩開笑意,拂掉落在肩頭的枯葉,輕笑。
他的小上仙定然是不願見到重荒山這般荒涼寂寥的,若日後他恢復記憶,搞不好還會跟自己置氣。生悶氣的小上仙固然可愛,但行淵更喜歡看瀾臨彎著眼睛展顏歡笑。
行淵抬眸望向暗無天日的天空,又低頭俯視重荒山間瀰漫籠罩的戾氣,行淵想,下次小上仙醒來時,得讓他晒晒太陽。
……
被行淵吞進體內的仙人們被困在無盡的混沌之中,看不見,聽不到,摸不著,除了意識之外所有的感官都被剝奪,沉溺在滿是暴虐和陰暗的深淵中。
他們從極力反抗到放棄掙扎,本以為再也無法見到天日,未曾想……行淵竟然將他們放出來了。
直到被行淵拖出混沌,仙人們才知道被困其中的不止自己一人,原本古道仙風的仙者此時個個面黃肌瘦神情萎靡,見到同行,感慨劫後餘生的同時,紛紛面露尷尬。
始作俑者行淵面對他們泰然處之,甚至掛上一抹熱情明朗的笑容,“各位仙家好。”
仙家們面色嚴肅如臨大敵,用姿體語言回應行淵,不好,非常不好。
行淵道:“在下有事相求。”
……
小光球的本意是小憩片刻,可他再次甦醒時,已是數月之後。幽藍色的小光球不再像當初那樣縹緲鬆散,而是折射出玉石般細膩堅韌的光澤……肉眼望過去結實了不少。
細碎的陽光從半敞的窗戶灑落,屋內靜悄悄的。承影懸在房樑上,無形的修長刀刃在地面投下銳利的劍影。
小光球在屋內轉了一圈後,滯在半空中愣怔地發了一會呆,隨後從窗戶一躍而出。承影震了震,最終選擇留在原地。
行淵坐在老地方,陽光掠過古木散落在他身上。枯葉全都掉光了,光禿禿交疊著的樹枝上,偶爾可見幾顆新生的小嫩芽。
小光球遠遠地望著他,行淵的目光投過來,深邃的眼眸裡帶著笑意,彷若數月間漫長磨的等待只是過眼雲煙。
小光球慢悠悠飄了過去。
……
太陽出來了。
“喜歡嗎?”
喜歡,很溫暖。
不止太陽,枯死頹敗的草木也漸漸有了一絲生機,有稀薄的靈氣在撫慰孕育重荒。
這是被行淵抓來的仙人們所帶來的福澤,雖是被迫……但總歸是讓重荒有了綠意。
行淵可以吞納封存重荒山脈間的烏煙瘴氣,那本就是因自己情緒不佳而伴生的戾氣。可他無法給重荒提供滋養生靈的靈力……仙人們可以。
於是,仙人們被行淵客客氣氣地請出來,用自身仙力修復被凶意肆虐後寸草不生的重荒,待仙力耗盡,又被行淵蠻橫無理地抓回混沌中安置好,名曰養精蓄銳。
周而復始,直至重荒乾枯的土地,重新長出代表生命力的野草,行淵才放走了仙人們。
……
小光球被太陽烤得暖烘烘的,散發著暖暖的溫熱。行淵坐在一旁陪著他,手指偶爾拂過小光球幽藍的光暈,去感受他的溫度。
……
我想起一些事情。
清潤的嗓音突然在行淵腦海中響起。後者立刻嚴陣以待,半是期待半是經常。
“想起什麼了?”
很細碎,模糊……還很痛。
“痛?”行淵神經繃緊,“哪裡痛?”
小光球沉默一陣,語氣帶上幽怨:你之前是不是踩斷了我的腳?
行淵:“……”
沉默等於肯定,對方臉上無比心虛的神情更是證明瞭這一點。小光球那個委屈啊,也沒心思飄了,無聲地掉落在地面後滾啊滾啊,滾得離行淵遠遠的。
承影沒有騙自己,眼前這大凶物曾經確實狠狠欺負過他。想到這一點,幽藍的小光球蕩開波瀾,彷若是平靜的水面被扔了一顆石子,波光粼粼。看上去可憐兮兮,像是要哭了。
行淵見他那副樣子,頓時手足無措。若是以前小上仙生氣,他抱抱親親,再不濟摁到床裡做個爽,對方氣也就消了。可現在瀾臨變成了一團球……他該如何哄?
行淵望著越滾越遠,恨不得沿著山坡滾到谷底的小光球,猶豫道,“過來,變成毛茸茸給你摸。”
聞言,小光球任性地繼續委屈一陣後……亮了起來,吭哧吭哧吭哧,開心地滾了回來。
……
我還想起來一件事。
行淵苦笑,“莫不又是些我欺負你的記憶?”
不。
“那是何事?”
你叫行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