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鮮血與吻

霍豆從妖界殺出前往人界的一路上,都一直將那顆心臟小心翼翼捧在手裡。

就像捧著一個女孩的生命,他不敢將它存放在別處,甚至連手指也不敢鬆。

那顆心臟剛剛脫離了身體,還很鮮活,微微抽搐著,血就像海綿裡的水一樣怎麼也流不盡。當他把手貼近胸膛時,兩顆心臟隔著一層血骨隱約起了共振。

霍豆到達林檁所在的療養院,站在她門口,他的五指稍一用力,心臟在他掌中熔作一灘暗紅的血。他小心地將它們裝入瓶子。

霍豆推門進去。

林檁的房間朝陽,淩晨第一縷光在視窗駐足,映得林檁倚靠在玻璃上的身體呈現出半透明的質感。

她閉著眼睛。

霍豆放輕腳步走過去,生怕吵醒她。

林檁的肩身削薄,穿著病號服顯得空蕩蕩的,寬大的領口中窺得見大片白皙的肌膚。她的頭朝一邊斜去抵在玻璃上,頎長的脖頸伸出柔和的弧。一縷黑髮從耳後落下,像條小蛇似的趴在鎖骨上。

霍豆看了看她的臉,神色安然,只是嘴脣缺乏血色。

他忍不住開始回想一些事。

「我想親你。」

大概是在他們認識了有一年的某天,林檁突然一本正經地跟他說。

「……啊?」霍豆當時一臉懵逼。

「我是說,來接吻吧。」林檁接著說,手指向一旁,「就像那些情侶一樣,在大街上恬不知恥地交換唾液。」

霍豆想起來了,那天下了雪,林檁想出來逛逛,他便帶著她從她家裡偷偷跑了出來。然後他們像初次約會的情侶一樣,在下著雪的夜裡一前一後走著。

――直到林檁說那句話。

雪一直在下,彼時只有十四歲的林檁鼻頭被凍得有些紅,眼神卻一絲動搖都沒有,定定地望著他。

――親吻。

霍豆順著她的話開始聯想。他可以將這個小女孩攬進懷中,吻住她的嘴脣,用自己的氣息擾亂她一貫平穩的呼吸,運氣好的話,還能在她喘不過氣時感受到她用手推著自己胸膛的小小掙扎。他頓時有些嚮往。

「咳,行啊……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霍豆以手抵脣,故作鎮定地回答。

為了遷就林檁的身高,他俯下身,拈起她的下巴。

「先等等。」小女孩突然以手指抵住他的嘴脣。

林檁在他面前轉了個身,嬌小的身體像一尾魚似的漾著水波從他臂彎裡滑走了。然後這個小女孩提起衣擺,一步步走上路邊的臺階,站在差不多能與他平視的高度上,衝他招了招手。

霍豆靠近一些。他們的鼻尖差點兒碰在一起,霍豆能看到她攏在圍巾裡微微蓬鬆起來的黑髮,還有她被凍得發紅的溫軟臉頰。

熱氣一團團氤氳著,在嘴脣之間開出花來。

小女孩突然抓住了他的衣領。

霍豆還沒反應過來,林檁的臉已經逼近了,牙齒重重磕在他嘴脣上。

甜蜜的觸感稍縱即逝,林檁很快抬起頭後退幾步。

嘴脣上染著幾滴血珠,似乎在接吻中磕破了嘴脣,不知道是她自己的還是霍豆的。

她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撫上嘴脣,拇指按在了濡濕的血珠上,輕輕抹掉。

血液在她下脣上暈開,線條柔和的脣片像塗上了新調的脂粉一般嫩紅飽滿。一朵屬於初春的木棉花,在滿目的雪花裡靜悄悄地舒展花瓣。

霍豆突然萌發出一種奇異的衝動。

――想抱住她。

――舔去脣上的血跡。

――再咬下去。

林檁沒有給他那麼做的機會,轉過身背對他,語氣平淡地說了句:「親完了,走吧。」

霍豆結束了回憶,目光不由地聚集在林檁的嘴脣上,由於血色的缺乏顯得格外蒼白。

他悄悄低下頭,伸出的舌尖一點點貼近她的嘴脣。

――想讓那裡變得紅潤一些。

林檁突然張開了眼,盯著他靠得極近的臉,眉頭輕輕動了一下。

「你突然之間幹什麼嚇死咱了……」霍豆立刻退回去,有點失望地撫了撫嘴脣。

林檁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難道你不覺得被嚇到的人是我?」

霍豆抬起頭望著她,她的眼睛黑漆漆的,有濃濃的倦態鐫在眼窩的陰影裡,彷彿冬夜裡被大雪掩埋的森林,他狼狽的模樣被清晰地映出,渾身的血弄髒了那對黑亮的眼珠。

他想到了藥的事。

可他說不出來。為了救她殺了一個無關的人,她知道了會開心嗎?

霍豆倉皇地下挪視線。

她潔白的病號服上也有血跡,似乎是在剛剛的靠近中沾上的。

霍豆想了想,手指搭上她的領口,說:「咱幫你換了。」

林檁的眉頭又動了一下。

「……算了你自己來吧。」霍豆乖乖地把手伸回去。

林檁跪直身子,堆積在腰間的薄被滑了下去,衣擺勉強遮住臀線,筆直的雙腿上有蚌珠似的光在流淌。她的手搭上領口,開始解釦子。

釦子解到第三顆,圓潤的胸部顯出輪廓,霍豆才後知後覺地把臉別過去。

「躲什麼?」林檁嘲諷道,「沒見過?」

霍豆不回答,在心裡告訴自己要冷靜點。

窸窸窣窣的碎響撓著耳膜,林檁似乎已經脫掉衣服了。一瞬間各種難以抑制的綺念佔據了腦核,他見過,當然也回想得起她的模樣:形狀姣好的乳房,緊繃繃的小腹,一隻手就能包裹住的臀部,大腿張開時腿根處微微抽動著的、柔韌細膩的肌膚。

――不行。

喀嗒聲響起,林檁打開了櫃門取衣服。

――想日。

――非常的想。

「咱……咳。」霍豆故作鎮定地咳了一聲,站起身,「咱去浴室一趟。」

「等等,」林檁漫不經心地說著,「我有事問你。」

霍豆站定腳步:「什麼?」

「我在報紙上看到一些新聞,」林檁慢悠悠地說,「妖族和人類關係緊張起來之後,近期似乎又在內戰。」

「今天早上你就過來了,」她頓了一下,「……渾身是血。」

「到底發生了什麼?」

空氣有一瞬間的寂靜。

霍豆揉了揉眉心:「內戰是主戰的激進派引起的。」

「我是說你。」

「咱因為一些事跟王族起了衝突。」

「……」

「你果然……」林檁的語氣稍微急促起來,聲音繃得緊緊的,「是個蠢貨。在這種敏感時期讓自己變成眾矢之的……妖族那邊,已經開始追捕你了吧?」

「嗯。」霍豆低低地應了一聲。他低下頭,瞄了一眼牆角。那裡放著一盆綠色植物,已經瀕臨死亡了,半黃不黃的一片葉子蜷曲著壓得尾稍下彎。

――就像房間裡這個女孩一樣。

「衝突是什麼?」林檁接著問他,「……跟我有關?」

霍豆忍不住在心裡苦笑一下。如果這個女孩不那麼敏銳就好了。

「咱想救你。」他像確定了什麼似的,語氣篤定,「我是神,這種事只要我想我就辦得到。」

「別說了,豆豆。」

他置若罔聞,再次張口時聲音越發沙啞:「咱不會讓你死的,預言中的十九歲就是……還有之後的二十九歲三十九歲,都不行。」

「霍豆!」林檁的聲音陡然拔高,狠狠地戳在他耳膜上,「把頭轉過來!」

霍豆閉上嘴巴,乖乖轉過身。

林檁的身體撞進他懷裡,像被雨淋得失魂落魄的鴿子,髮絲在蒙著微光的空氣中浮動,正是她倉皇張開的翅膀。

「林檁……?」

霍豆愣愣地低下頭。林檁新換上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扣上,身前赤裸,肩膀縮起,乳房壓在他的胸膛上,潤白的光幾乎要從那柔軟的弧線上溢出來,殷紅的乳頭微微下陷,像一朵被重重萼片矜持包裹住的花骨兒。

她將額頭抵在他心口。

「那些我知道。」她開口,聲音輕柔,又有點嘶啞。

「但這麼說吧豆豆……你是個除了所謂的戰鬥力之外一無是處的蠢貨,如果你繼續這麼肆意妄為的話……」她頓了頓,手指戳在他堅實的小腹,「會死的。」

霍豆慌亂地道歉:「對不起……」

她的手指沿著他起伏的腹肌輪廓線向上劃,霍豆感到腰心那兒隱隱泛起酥麻。

「你遭遇危險……對我來說也是不能被允許的事。」

手指滑過他在流暢脖線上滾動的喉結、緊緊繃起的下巴,最後停留在額頭上。

「明白嗎?」

指尖在他的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林檁歪了歪頭,臉上不起波瀾。

霍豆的喉口頓時緊了,一點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總覺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一隻被馴服的野獸,不要提沾了鮮血的爪牙,就連頸上的毛都得乖乖地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