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顆糖
心裡所有的委屈都瞬間轉化為了更加複雜的情緒,徐洛陽身體一點一點地逐漸放鬆,最後把額頭抵在了戚長安的肩膀上。
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總是無條件地站在他這一邊、護著他、支持他。這是第幾次了?
已經完全數不清了。
從十七歲到現在,整整八年的時間,徐洛陽逐漸習慣了什麼都靠自己,不能也不敢依靠任何人。這一刻,他忽然發現,原來自己也可以偶爾軟弱一下。
「長安哥哥。」
「嗯?」戚長安聲音很低很柔和,裡面彷彿容納著無限的耐心。
「我就叫叫你。」徐洛陽說完,自己先笑了起來。他後退一步,站直了身體,又開始擔心,「你現在手疼嗎?頭暈不暈?」
「手不疼,頭也不暈。」戚長安盡量忽視懷裡空了之後的失落感,接著說到,「我以前學過擒拿術,不用擔心。」
徐洛陽點點頭,認真地配合演出,「嗯,我懂的。」妖怪之力不能展露在人前,所以必須要找一個恰當的理由出來掩飾才行,比如擒拿術。
不過真的太厲害了,戚長安竟然連他的小名叫鬧鬧都能感知到!
這時,盧笛拽了三個記者過來,脖子上還掛著相機。他體格壯實,力氣很大,「徐哥,我制住了三個,跑了兩個,石原浩也跑了,現在怎麼辦?」
「笛子你聯繫一下鄭哥,讓他馬上下來一趟。」徐洛陽自己可以找理由提前退場,不參加酒會,但鄭冬需要梳理人脈、維繫人情,一到這樣的酒會,總是比徐洛陽還要忙。
盧笛點頭,打通了鄭冬的電話,幾句話就把起因經過結果說清楚了。徐洛陽看向戚長安,不自覺地感到不安,「你那邊怎麼辦?」
雖然戚長安從一開始,就是以作品立足,但不管怎麼樣,有了「打人」這個汙點,總是會產生不好的影響。他現在又很後悔,要是當時動手的是自己就好了。
戚長安心裡並不怎麼在意,會不會有洗不掉的汙點這個問題,但他不希望徐洛陽因此一直感到愧疚,於是開口道,「我聯繫樑丘,讓他過來處理。」
幾分鐘之後,鄭冬和樑丘差不多同時到了停車場。
樑丘腳步匆忙,在確定戚長安沒受傷之後,陡然放鬆下來,之後就安靜地站在旁邊等吩咐。
而鄭冬半點沒有掩飾暴躁的情緒,「你受傷沒有?老子弄死那個姓石的,誰給他的膽子找上門來的?」他拉著徐洛陽的手臂,把人前後上下全都仔細打量了兩遍,確定徐洛陽沒受傷,臉色這才好了一點。
徐洛陽很配合鄭冬的檢查,一邊解釋道,「我沒有受傷,是長安動的手。」
站在旁邊的樑丘聽到這一句,有些驚訝地看了戚長安一眼,又很快收回了視線。
心念幾轉,鄭冬轉頭看向盧笛,語氣有些凶,「請問,你的肌肉是擺設嗎?」
盧笛脖子上還掛著相機,他站在原地,也沒辯解說原本是想幫忙打架的,但戚長安動手太快,他還沒反應過來,敵人就已經被打倒了,完全沒給他動手的機會。
他知道確實是自己沒盡到責任,於是認真聽鄭冬說完,盧笛才把自己的手機遞過去,「裡面有錄音。」
一聽見「錄音」兩個字,幾個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那個手機,鄭冬問得挺小心,「什麼錄音?」
「就是剛剛石原浩過來挑事的全過程的錄音。」發現四個人八隻眼睛都盯著自己看,盧笛摸了摸後腦勺,下意識地解釋道,「他一開口說話,我就覺得他挺像個壞人的,鄭哥你不是說,凡是都要留一手嗎?所以我就開了錄音,反正,他也沒注意到我,手機電量也還有很多。」
「笛子反應挺快,」鄭冬伸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誇獎道,「給你發紅包!這一次幹得漂亮!」
接過手機,鄭冬點開錄音文件,時間不長,很快就聽完了。他臉黑得厲害,穩了穩自己的情緒後才看向徐洛陽,「你爸就是個老婆控,睡女演員?他再進化個八百年都不可能。」
徐洛陽贊同地點點頭,抿著嘴脣笑,「嗯,是這樣的。」
見徐洛陽的情緒沒有被影響到,鄭冬才接著說道,「你把當時的情況仔細說說。」
徐洛陽點頭,一邊回憶,一邊把自己從電梯門走出來開始,到鄭冬來停車場之間發生的所有事,包括對話和石原浩的表情,全都事無鉅細地講了出來。
說完之後,他看向鄭冬,「現在的問題是,石原浩被打斷了鼻樑,又掉了三顆牙齒,十足的受害者姿態,他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就這麼算了的。旁觀者總會下意識地同情弱者,石原浩手上又有記者拍下來的圖片和視頻,應該很快就會動手。」
石原浩的衝動和說話做事不經腦子是圈內出名的,他的經紀人吳畢還想方設法的,給石原浩塑造了一個「耿直」的人設出來——說白了,就是情商實在太低沒辦法挽救了。
鄭冬點頭,覺得如果是石原浩,還真的做得出來,在根本不告訴經紀人的情況下,自己直接動手。
作為同行,鄭冬想像了一下吳畢知道石原浩的所作所為後的表情——十分喜聞樂見了!
「既然他處心積慮地想發照片視頻抹黑你們,那就給他這個機會,讓他盡情地發!」心裡有了成算,鄭冬又認真地向戚長安道謝,「謝謝戚先生今天出手幫洛陽,我絕對不會讓您吃虧的。」
戚長安搖頭,「不用謝,我和洛陽是好朋友,應該的。」又問道,「鄭哥心裡是有計劃了嗎?」
這一聲「鄭哥」讓鄭冬心裡一跳,他看了徐洛陽一眼,回答道,「有了,不過具體細節還要再完善完善,反正,要是這次黑不死他,我名字倒過來寫!」
「那就好,」戚長安微笑著點頭,又看向站在旁邊一直沒出聲的樑丘。
樑丘很快反應過來,朝鄭冬友好地笑道,「我們這邊完全配合,正好還能跟著鄭哥學習學習。」
鄭冬也笑著回了兩句,你來我往之間,算是定下了基本的合作方式——徐洛陽的團隊打前鋒,戚長安的團隊輔助。
兩人達成了暫時的戰略合作之後,鄭冬看向徐洛陽,溫聲道,「現在已經很晚了,你回去玩兒自己的,早些休息。也不用擔心,這之後就是我的主場了。不過在事情平息之前,你和戚先生的微博,一個字都不要發。」
從停車場離開時,是徐洛陽自己開的車,盧笛也被鄭冬暫時徵調了。
「事情很快就會曝出來,主辦方訂的酒店媒體都知道,明天天一亮,肯定會被團團包圍起來,我們得換個地方住了。」打著方向盤拐到了馬路上,徐洛陽問戚長安,「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他自己住哪裡都可以,但戚長安有一點潔癖,所以住的地方必須仔細挑選才行。
「我在奉城有住的地方。」
「欸?」正好遇到紅燈,徐洛陽停下來,眼神有些驚訝。
戚長安解釋,「這裡的布萊頓酒店一直都為我留著一間頂層套房,我一兩年之前去住過一次。」
或者說,每一家布萊頓酒店的頂層,都預留著屬於戚長安的房間。
布萊頓酒店集團屬於戚家旗下,很多人都知道,但徐洛陽正好就屬於不知情的那一撥。他若有所思地點頭,思索到,狡兔都有三窟,妖怪肯定不止一個住處,在奉城有住的地方很正常,不過他有些緊張,「那我們今晚……是過去住嗎?」
「嗯,套房裡面一共有三間房間,很寬敞,沒人知道我們去哪兒了。」
想像著明天一堆媒體記者跑到主辦方訂的酒店裡圍堵、卻都撲了個空的場景,徐洛陽也笑了起來,「嗯,就去住那裡!」
確實和戚長安說的一樣,頂層的套房十分寬敞,裝飾簡潔俐落,透過落地窗,可以看到城市的燈火輝煌。書桌上還放著一本拉丁語的原文書,黃銅書籤夾在書頁裡,露出了一部分尖角。
徐洛陽跟在戚長安身後,沒有亂看,心裡有些激動又有些忐忑——他竟然進到了妖怪的私人領地!
這麼一想,心臟跳動的聲音又清晰起來。不過他猜測,這應該和之前在停車場自己被抱住時一樣,是由於戚長安的妖力外洩,所以影響到了他的心率。
「晚上你住這一間,我就住你隔壁,可以嗎?有什麼事你就叫我。」
聽到戚長安在問他,徐洛陽迅速把發散的思維收回來,「嗯,可以!」
時間已經快到凌晨一點了,兩個人都有些疲憊,互相道了晚安之後,就進了各自的房間。
臥室的燈關著,戚長安躺在床上,沒有半點睡意。
離開停車場到現在,徐洛陽就完全恢復了平時的模樣,像是完全沒有因為石原浩的話而難過,也不憂慮之後事態的發展。
但越是這樣,戚長安反而越擔心——不管表面上看起來是什麼樣,但徐洛陽其實是個非常敏感的人。
夜色漸深,戚長安閉著眼睛,正在心裡預估鄭冬和樑丘那邊事情的進展,忽然聽見了放得很輕的腳步聲。他不太確定地坐起來,仔細聽著那一點細微的動靜。
十一秒後,徐洛陽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壓得很低,「長安,你睡了嗎?」差不多隻剩了氣音,必須要仔細聽才能聽得見。
戚長安連續做了五次深呼吸,才稍微控制住了狂跳的心臟,他雙眼緊盯著臥室的門,提高了聲音,「還沒睡,門沒有鎖。」
沒一會兒,臥室門就從外面被打開了,藉著走廊的燈光,戚長安一眼就看見,徐洛陽穿著酒店制式的深色睡袍,懷裡抱著個白色枕頭,站在門口,似乎還有些猶豫。
戚長安聲音略顯得沙啞,「洛陽,睡不著嗎?」
「嗯。」徐洛陽往裡面走了兩步,室內沒開燈,有些暗,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見幾分輪廓。他踩在地毯上,有些遲疑地問,「長安,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他心裡不確定對方會不會答應,正想繼續介紹介紹自己睡覺的優點,就聽見戚長安的聲音,「可以。」
「啊?」徐洛陽有些沒反應過來,這是答應了?
「啪」的一聲,小夜燈被戚長安打開了,他坐在床上,把身上蓋著的被子掀開了一個角,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眼神,但聲音剋制而溫和,「上來吧。」
徐洛陽忍不住笑起來,「嗯,好!」
先把枕頭擺好,徐洛陽靈活地鑽進被窩裡,很快就發現裡面還是冰冰涼涼的,沒什麼熱氣。
像是有讀心術一樣,戚長安開口說到,「抱歉,裡面很冷吧?我已經躺了快兩個小時了,不過還是沒什麼溫度。」
徐洛陽搖搖頭,「沒關係,我可以幫你暖被窩!」
「嗯。」伸手關了小夜燈,戚長安也重新躺到了床上,下意識地不敢動。沒想到他剛躺下,徐洛陽的腳就探了過來,然後緊緊地貼在了他的腳背上,還嘀咕道,「你的腳果然還是這麼冷,我幫你暖暖,很快就能熱起來了。」
灼人的熱意從腳背一路往上竄,戚長安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起了反應,褲子有些緊繃。但他又捨不得把腳挪開,捨不得遠離這份溫暖。
徐洛陽沒有發現異常,他的雙腳還是貼著戚長安的腳背,不過身體動了動,換成了側躺的姿勢,面朝著戚長安。他又遲疑了一會兒才開口,「我可以和你聊天嗎?」
「可以,想聊什麼?」你想說,我就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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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鬧鬧的小情緒: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