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第三十七顆糖

夜裡太安靜了,耳邊有輕微的空調外機轉動的聲音,戚長安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看著睡得很熟的徐洛陽,視線半寸都捨不得移開——也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敢這麼肆無忌憚。

半跪在床邊的地毯上,戚長安的右手小心地握住了徐洛陽的手指,微微用力,露出了掌紋清晰的手心。上面皸裂的口子已經癒合了,只剩下幾道淺淺的白痕。

徐洛陽的手型很好看,但手上的皮膚並不細膩,甚至可以說有些粗糙,還有不少新長出來的繭,都是這一個月來搭弓射箭、揮刀拉韁繩弄出來的。

戚長安搭在大腿上的左手緊握成拳,因為用力,青筋都變得明顯了,最後,他還是沒能忍住,近乎虔誠地低下頭,嘴脣在徐洛陽手心的皮膚上一觸即離,那一刻,甚至連呼吸都不敢。

接著,戚長安動作極快地鬆開徐洛陽的手,跌坐在地毯上,急促地呼吸起來,牙齒緊咬住嘴脣所造成的尖銳的痛感,才把心裡洶湧的谷欠念強制性地壓了下去——

他不僅想親吻他的手心,還想親吻他的手臂、肩膀、脖頸、耳垂、嘴脣,他全身的每一寸皮膚。甚至想將他禁錮在自己身邊,日日夜夜,半步不離。

不可以。

戚長安想起跨年的時候,徐洛陽眼神希冀地看著他說,自己的第一個願望,是希望他健健康康少生病,第二個願望是有好劇本拍,演技能進步。

笑容慢慢露了出來,戚長安眼神裡所有的貪婪、佔有的谷欠望全都消褪得乾淨,伸手幫徐洛陽掖了掖被角,他輕聲道,「晚安,我的鬧鬧。」

凌晨兩點過,徐洛陽忽然驚醒,他艱難地睜開眼睛,發現床頭的閱讀燈還亮著,從他的角度,能看見戚長安的側臉。

意識還不太清醒,徐洛陽的手慢吞吞地從被窩裡伸出來,抓住了戚長安的手臂,「長安?」

「嗯?」戚長安手臂沒動,任他抓著,放下手裡的劇本輕聲問他,「我在,怎麼了?」

「沒有天亮吧?」

看了一眼時間,戚長安搖頭,「現在正好兩點,離天亮還早。」

徐洛陽放了心,眼睛又閉上了,迷糊地解釋,「天亮你就要走了。」說著,他下意識地蹭了蹭,然後把自己的頭靠在了戚長安的手臂上。

聽清這句話,戚長安表情柔和下來,低聲安撫他,「睡吧,明天一起吃早餐。」

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楚這句話,徐洛陽「唔」了一聲,又睡著了。

戚長安睡眠很淺,感覺到身邊的動靜時就醒了。他伸手打開閱讀燈,就看見徐洛陽還輕輕抓著他的手臂沒放,眼睛閉著,但微微皺著眉,似乎不太舒服。而讓戚長安驚訝的是,他明顯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戳著自己的大腿。

徐洛陽不知道是夢見了什麼,本能地輕蹭,又緩解不了這種難受,於是忍不住發出了很輕的哼聲,說出來的幾個簡單的詞也含混不清。被子裡的溫度很高,徐洛陽皮膚上很快就布上了一層細汗,兩人身上相同的沐浴露的味道,也經過催化,變得香甜誘人。

戚長安拿出了所有的定力,才沒有側過身,伸手去碰碰躺在自己身邊的這個人。他在心裡不斷地告誡自己,不可以。

而徐洛陽醒過來之後只迷茫了幾秒,三觀就碎成了一地渣渣,全身僵硬得和石雕差不多。心驚肉跳地聽著黑暗裡傳來的戚長安平緩的呼吸聲——沒有醒,幸好幸好!

接下來,他幾乎是一分鐘挪一釐米,終於把自己挪到了床邊,確定戚長安還沒醒,徐洛陽身手敏捷地下了床,赤腳踩在地毯上,以短跑衝刺的速度進了廁所,火速關上了門。

喘了口氣,抬手敲了敲自己的頭,徐洛陽其實有些記不清自己到底是夢見什麼了,好像是有一個很好看的人,正在親他的手,結果後來似乎就變成了少兒不宜?不過他很確定,夢裡那雙手特別溫柔,力道輕緩,他全身都酸酸軟軟地動不了。然後褲子上濕濕黏黏的,他想不醒過來都難。

因為非常心虛,徐洛陽連燈都不敢開,一個人光著腳站在黑漆漆的衛生間裡,認認真真地洗內褲。地面很涼,他想了想,很機智地單腳踩地,隔十秒秒換一次左右腳,非常公平。

搓搓洗洗,徐洛陽還腦補,如果他現在是在撿豆子,那他就是男版灰姑娘。如果他現在是在吐泡泡,那他就是男版美人魚,男……臥槽!徐洛陽差點原地蹦起來——我夢裡那個人,是個男人啊!

遲到了這麼多年,終於確定了自己的性向,徐洛陽心情有些微妙,但當他盡力去回想夢裡的情景的時候,忽然隱約意識到,夢裡那個人好像是……戚長安?

我這是對大妖怪產生了……不太純潔的想法?

衛生間的門像是一道結界一樣,讓徐洛陽躲著不敢出去。他腦袋有些發懵,思維亂得根本理不清楚。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就聽見了敲門聲,然後是戚長安的聲音,「洛陽,你在裡面嗎?」

傳來的聲音有些微的沙啞,特別是喊他名字的時候,像是帶著小鉤子一樣,讓他耳朵的溫度噌噌噌地就竄了上去。徐洛陽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退後了半步,「別進來!」說完又趕緊解釋,「我……我馬上就出來了!」

沉默了幾秒,戚長安語氣有些無奈,「我不進來,不過,洛陽你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徐洛陽趕緊回答,聲音都有些抖,「真的沒有!」

戚長安擔心都洛陽會感冒,但又不能說破——他從頭到尾都是醒著的,於是隻好說到,「那我先去睡了。」

徐洛陽重新躺回床上時,心情複雜到了極點,他乾脆雙手扯過被子把臉蓋住,又緊緊地閉上眼睛,甕聲甕氣地說話,「晚安。」實力詮釋了什麼叫「無顏面對」。

長安以為他是因為之前的事不好意思,也輕聲說了晚安。

徐洛陽十分徹底地失眠了。

第二天一大早,盧笛看見推門走進化妝間的徐洛陽時,手裡的饅頭都被嚇掉了,「徐哥,你這是被打了兩拳?一片青黑啊,化妝師肯定愁得掉頭髮!」說著,他又往徐洛陽身後看了看,「戚先生呢?已經回去了嗎?」

有氣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徐洛陽盯著化妝鏡上繞了一圈的燈泡,「長安去找褚導了。」想了想,他又偏頭問盧笛,「你覺得……我和長安關係好嗎?」

盧笛喝了一口豆漿,點頭,「很好啊,圈子裡很少見到你和戚先生這樣的了。說起來,之前我還在和褚導的助理聊天,他也在說,原本還以為你和戚先生關係好是電影的宣傳手段,沒想到真的好,讓他又相信娛樂圈的友情了。」

聽到「友情」兩個字,徐洛陽抬手敲了敲自己的額頭,雙目無神——這大概就叫,他拿我當好朋友,我卻對他馬賽克?

盧笛也發現徐洛陽情緒不太對,小心翼翼地問,「徐哥,你們吵架了?」

「沒有。」比吵架更嚴重。

「那因為戚先生今天要走,你捨不得?」

「不是。」不對……好像真的有一點捨不得?

盧笛看著徐洛陽一副愁雲慘淡的模樣,一拍大腿,「那徐哥你肯定是餓了!」

「……」

徐洛陽思考了幾秒,忽然覺得還是很有道理,一吃解千愁,於是壓低聲音,「你分我一個肉餡包子唄,保密保密!」

戚長安是下午的飛機,吃過午飯之後,徐洛陽請了幾個小時的假,開車送他去機場。

「我還有兩天就殺青了。」徐洛陽手握著方向盤,趁著紅燈,偏頭看向戚長安,「殺青之後,我應該會先回b市,你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晚上那個夢,徐洛陽看著戚長安,覺得好像面前的人比之前更好看了。

「我明天下午要飛一趟加州。」

徐洛陽很快反應過來,語氣有些激動,「是你參演的那部《絕地追擊》要上了嗎?」一邊說,他一邊在心裡琢磨,只要不出大的差錯,這一次《絕地》的票房肯定還會爆的,雖然戚長安在裡面的戲份不多,但作為純商業大片,已經足夠刷一波觀眾認知度了。

「嗯,後期製作完成了,已經進入了宣傳期,所以要過去開個會。」戚長安說到這裡就停了下來,他忽然意識到,這樣一來,兩個人的日程就正好錯開了。

徐洛陽也想到了,他心裡有些失落,但很快又笑起來,「等電影上映,我一定去看首映,然後給你寫五千字的影評!」

被他的笑意感染,戚長安也跟著笑起來,「好。」

送走了戚長安,徐洛陽又忙了起來,每天晚上回到酒店基本都是倒頭就睡,累得他都沒多少時間去思考,自己對戚長安到底是個什麼想法。而這兩天他也發現,夏南總是欲言又止地看著他,像是想說什麼,但徐洛陽的精力已經被褚衛壓搾得乾乾淨淨,乾脆當作沒看見。

最後一場戲拍得很順利。

敵軍已經圍了京城,朝中的大臣叛的叛、逃的逃,皇宮裡的內侍和宮女也已經捲了財物逃走,偌大的宮城裡,一夜之間空空蕩蕩。

子楚手裡提著盤龍長劍,一步一步地走進了玉漱宮。成太妃穿著華麗的錦服,衣料上繡著的牡丹極為華麗。她正用蔻丹染著指甲,聽見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也沒有抬頭,「陛下可否稍等?」

「好。」子楚站在原地沒動,耐心地等著。

將瓷器的圓蓋蓋好,放到旁邊,成太妃這才看向子楚。她已經三十多歲了,但肌膚如雪,聲音依然繾綣多情,「陛下可是害怕?」

「朕不怕。」子楚腳步很穩地朝著成太妃走過去,劍尖劃在地面上,發出刺耳的「呲」聲。他站在成太妃身前,坐到地上,將頭靠到了對方的大腿上,表情平靜。

用染著鮮紅蔻丹的手指輕輕揉按著子楚的太陽穴,成太妃問他,「陛下真的不怕?」

子楚還是一樣的回答,「朕不怕,你怕嗎?」

「怕。」成太妃笑道,笑容有幾分淒惻,又帶著坦然,「可是就算怕,也免不了一死,不是嗎?」

「是。」

再次走出玉漱宮時,子楚的長劍已經染了血。他一路穿過內廷、議政殿,最後站到了宮城的城樓上。

敵軍已經將城牆圍住,見一身明黃龍袍的子楚提著劍,站在城樓之上,逐漸安靜下來。一個身穿銀甲的男人騎著馬行至陣前,抬頭看著子楚,沒有說話。

成王敗寇已是定局。

子楚理了理身上穿著的龍袍,開口問,「可否放過一城百姓?」

馬上的男人回答,「可。」

子楚點點頭,「那就好。」只見他抬手輕輕撫過城樓的古舊石牆,隨後閉上眼睛,一躍而下。

以身殉國。

從城樓上跳下來,徐洛陽躺在彈簧墊上,仰頭看著城牆。他還活著,但戲裡的子楚已經死了。

「別感傷了,拍完了就起來,場地費很貴。」褚衛從監視器後面站起來,朝著徐洛陽說到,「收拾東西可以走了。」

「啊?」徐洛陽從彈簧墊上下來,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就可以走了?不用吃個散夥飯之類的嗎?」

褚導一臉冷漠,「浪費時間。」

「……」

生活製片已經幫著訂好了機票,又開車把徐洛陽和盧笛送到了機場,說了句「一路平安」之後,又風風火火地趕回了伽羅影視城。

盧笛拿著行李箱,半天才憋出了一個形容詞,「畫風清奇!」

「是挺清奇的。」徐洛陽壓了壓戴著的帽子,「其實在褚導的劇組挺開心的,每天就只需要想著怎麼演好戲就行了,沒那麼多人情世故和勾心鬥角。」說著,他拍了拍盧笛的肩膀,「走了走了,回b市吃好吃的!」

心裡的弦完全鬆了下來,徐洛陽在飛機上睡得天昏地暗,直到下飛機見到鄭冬,都還睡眼惺忪的。

鄭冬問盧笛,「這是一路上都在睡?」

盧笛點頭,「最後兩天趕戲,徐哥一天就睡三四個小時。」

「嗯」了一聲,鄭冬從包裡翻了個文件夾出來,遞給徐洛陽,「看完說說感受。」

徐洛陽抖著手把薄薄的幾頁紙翻完,直接就被嚇醒了,哀嚎,「為什麼接下來半年的時間,日程都排滿了?!」

鄭冬回答,「因為你還沒過氣。」

「……」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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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鬧鬧的小情緒:

我做了一個夢……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