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Isabella•

「我明白了。所以,當你在宮殿裡看到我時,剛好愛德華便告知你我才是那個他所知道的人中,對布倫海姆宮最為瞭解的夫人,而剛好你又需要這樣的一個人將你訓練成合格的馬爾堡公爵夫人,由此你才能——雖然按照你的說法是贏得與阿爾伯特之間的協議,然而,聽上去卻像是你認為只有做到了這一點,才能與我的孫子分庭抗禮。」

伊莎貝拉不過才解釋了寥寥幾句話,眼前的這個身形嬌小,氣勢逼人的老婆婆的鬼魂便已經猜出了所有的事實。就算康斯薇露沒有告誡她必須說實話,感到自己的脊背上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的伊莎貝拉心想,她恐怕多半也不敢對馬爾堡公爵的祖母撒謊。

「而人們竟然常說上帝沒有寵兒。」弗蘭西斯•斯賓塞-丘吉爾一邊說著,一邊上下打量著伊莎貝拉,儘管此刻她不過是個珍珠灰色的影子,但仍然無損她那雙銳利的目光所帶來的壓迫感,「祂給予了你美貌,給予了你財富,又給予了一個能彌補你的唯一不足——沒有地位——的丈夫,甚至在你看似無望的緊要關頭,祂還為你送來了我,或許是這世界上唯一能幫助你的鬼魂。」

「這麼說,您願意幫助我了?」伊莎貝拉謹慎地問道。

「告訴我,」沒有回答伊莎貝拉的問題,弗蘭西斯•斯賓塞-丘吉爾開始緩緩地向圖書室外走去,「為什麼你稱呼阿爾伯特為馬爾堡公爵,你又不是他的貼身男僕,更不是他的管家。」

「可您對我稱呼您為馬爾堡公爵遺孀夫人,似乎沒有任何意見。」伊莎貝拉迷惑不解地反問道,「按理來說,我該稱您為『祖母』才是。」

「我對你那樣稱呼我而感到滿意是因為,我從未同意過讓阿爾伯特娶一位美國女繼承人作為下一任馬爾堡公爵夫人。然而,你與阿爾伯特之間的婚姻早已得到了上帝的同意,你有權稱呼以他的教名稱呼他,而不是就像一個女僕一樣跟在他的身後喊『公爵閣下』。」

哪怕冒著嚇死公爵的風險,伊莎貝拉恨恨地想著,也該讓公爵閣下聽聽他祖母說出的話。

如果你問我的意見的話,康斯薇露在她的內心開口了,假設公爵閣下的祖母還活著,恐怕她對你的態度便會完全不同了。現在她還願意如此跟你說話,極有可能是看在這是她死後十年以來第一次能夠得以與一位活人說話的份上。

「是馬爾堡公爵讓我如此喊他的。」伊莎貝拉回答著,注意不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有任何一點委屈,「他不希望我在任何場合,任何情況下以他的教名稱呼他,我不過是尊重他的願望罷了。」

走在前方的弗蘭西斯•斯賓塞-丘吉爾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一絲玩味。

「那麼,你知道為什麼阿爾伯特會如此要求嗎?」

「為了與我劃清界限?」伊莎貝拉回答著,真切地祈禱著公爵的祖母不要詢問為什麼,一個美國女孩在新婚之夜揍了自己的孫子一拳大概不會是這位老夫人現在最想聽到的故事。

「為了獲得尊重。」弗蘭西斯•斯賓塞-丘吉爾不緊不慢地說道,「我瞭解阿爾伯特那個孩子,他是個公平的人。如果他這麼要求你,那必然是因為他認為在他給予了你足夠的尊重的前提下,你卻沒有做到同樣的事情。倘若你給予他信任,他便永不會懷疑你;倘若你給予他忠誠,他便永不會背叛你;倘若你給予他愛,他便會——」

「像他愛著路易莎那般愛著。」伊莎貝拉脫口而出,即便是康斯薇露也來不及阻止她。

「路易莎?」弗蘭西斯•斯賓塞-丘吉爾的神情就像是伊莎貝拉適才說了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一句話一般,「你不該感到那個菲茨赫伯家的小姑娘是個威脅,因為她幷不是。我的孫子唯一喜歡她的理由只可能是因為她與他的母親是同一類人,然而,說到底,他還是個孩子,不知道怎樣的人才更加地適合自己。」

也就只有像你這樣的老夫人會認為一個24歲的男人還是個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孩子吧。伊莎貝拉默默地想著。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你想要成為一個能與我的孫子分庭抗禮的公爵夫人的原因?你希望能取代路易莎在阿爾伯特心裡的地位?」

小心回答這個問題,伊莎貝拉。康斯薇露戒備的聲音在她心裡響起。

「想必您也可以看出,我與公爵閣下之間的婚姻頂多隻能稱得上是一場交易,毫無任何愛情可言。」伊莎貝拉說道,她預感到誠實很有可能會給她帶來比謊言更好的結果,「我想成為一個稱職的馬爾堡公爵夫人幷不是因為我想把公爵閣下的妻子這一角色扮演得有多好,或者取代任何人。我只是希望能藉由這場婚姻獲得獨立與自由,幷去追尋我真正想做的事情,而得以與您的孫子分庭抗禮則至少意味著我已經瞭解了貴族社會基本的遊戲規則,是我可以邁出的第一步。」

弗蘭西斯•斯賓塞-丘吉爾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

「然而,你實際上幷不知道,作為馬爾堡公爵夫人,你可以有哪些抉擇?」

「不知道,夫人。」

「多麼天真的姑娘,」弗蘭西斯•斯賓塞-丘吉爾搖了搖頭,「你可曾想過倘若有一天,當你發現這個身份註定了你什麼也做不了時,你又該怎麼辦?除非你清晰地知道一件事能為你帶來的所有後果,否則便決不能讓這件事進入你的生活,你得牢記這一點,小姑娘,無怪你會被我的孫子狠狠地擺了一道。」

「您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答應了什麼,就自以為是地與阿爾伯特達成了協議。」弗蘭西斯•斯賓塞丘吉爾冷冷地斥責著她,「你知道花了我多久,才做到對布倫海姆宮裡的每一件擺飾,每一幅油畫,每一套傢俱,全都如指諸掌嗎?三年。而即便只是淺顯地,如同愛德華那般僅僅瞭解基礎一般地去探索整座宮殿,也要花掉一年的時間。一個星期裡,無論你怎麼努力,你也無法達到阿爾伯特的要求。更何況,他的要求還不過是一句泛泛的『身為馬爾堡公爵夫人所該明白的關於布倫海姆宮的一切』。既無定義,也無範圍。從一開始,你就立於必輸之地。」

「即便我輸掉了這一個,那麼下次再來,便是了。」儘管有康斯薇露在心裡一再提醒她態度要保持恭謙,伊莎貝拉的語氣也不由自主地冷了下來,「只要在每一次的戰役中,我都能比上一次更強大一些,那麼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你會疲倦,你會痛苦,你會厭惡這樣日日夜夜充斥著□□味的婚姻,只要能給予你一日安寧,你什麼都願意付出。」弗蘭西斯•斯賓塞-丘吉爾打斷了她的話,平靜地說道,語氣斷然得讓伊莎貝拉不由自主地退後了一步,「只有孩子才會認為,只要每次被打倒了都能站起來,那便還不算輸透。就像賭徒認為只要還有一根指頭,便還能摸上牌桌一樣。這一切的關鍵只在於,康斯薇露,你根本還未想好,也不曾分清自己要做什麼,能做什麼,將會做什麼——」

「我連基本的遊戲規則都不曾知道,我該如何去思考你所說的那一切?」罔顧康斯薇露焦急地在內心勸說著自己冷靜下來,伊莎貝拉衝著弗蘭西斯•斯賓塞-丘吉爾有些惱怒地低聲喊道,奇怪的是,老夫人看起來幷沒有被她的態度所激怒,相反,她似乎正希望伊莎貝拉出現這樣的反應。

「既然如此,那你就該著手去瞭解這一切。」老夫人淡淡地說著,「為什麼還要與阿爾伯特定下如此不公平的協議呢?」

「因為沒有公爵閣下,我便無法對這座宮殿做出任何的改變。」

「那是真的嗎?」

伊莎貝拉楞住了。

「誰告訴你,沒了阿爾伯特,你便無法對這座宮殿做出任何的改變?你可曾知道自己作為公爵夫人對布倫海姆宮握有怎樣的責任?你可曾問過湯普森夫人你可以做出哪些不經阿爾伯特同意便能實行的決定?」

「我昨天才剛剛來到布倫海姆宮——」

「這便是你的藉口嗎?遲一兩天才能得到暖氣,熱水,以及盥洗室,總好過無論如何也得不到這些設施,倘若你先與阿爾伯特的經紀人——甚至是布倫海姆宮的女管家談一談,你也不至於將自己置於如此狼狽的境地。」

「這麼說,」伊莎貝拉瞪著她,又是無奈,又是不甘,又是不忿地問道,「您是不願意幫助我了?」

「我可從來沒這麼說過,小姑娘。」弗蘭西斯•斯賓塞-丘吉爾不動聲色地繼續說了下去,「為何你總喜歡妄下結論?先是以為只要憑藉著自己的努力,就能以平民的出身,在沒有任何人的幫助下與一位當了24年貴族的公爵鼎足而立;緊接著便又在根本毫無把握的前提下,以能夠找到我的丈夫的鬼魂作為條件,試圖來交換我的情報;最後,你僅僅是聽了幾句不痛不癢的實話,又自以為是地為我作出了決定。親愛的,若是照你這個性子下去,不出一個月,你就會被阿爾伯特馴服成一隻他說東,你絕不會往西的小貓。」

最好別說任何話。康斯薇露在伊莎貝拉內心建議著。

「你真正需要的,不是一週之內便奇蹟地學會該如何成為馬爾堡公爵夫人,更不是明白這場殘酷的遊戲的運行規則——那是為已經全副武裝的獵人們準備的,親愛的姑娘——而是如何在這個社會生存下去,因為你現在還不過是一隻毫無戰鬥力的獵物。我可以教你這一點——」

「為什麼?」伊莎貝拉立刻警惕地問道。

「天底下沒什麼是能免費得來的,哪怕對像是自己的祖母也是一樣。我很高興你至少還明白這個道理。」老夫人看著她,微微挑起了眉毛,「有兩個原因促使我如此去做,你已知道其一。當你確實地將那個理由呈現在我的面前時,你便能得知剩下的一切,無論是第二個理由,還是存活下去的手段。」

鬼魂之間無法相互溝通,伊莎貝拉,或者說目前看來如此。康斯薇露在她心裡提醒她。即便馬爾堡公爵的祖母不願意遵守她的諾言,我們也有籌碼在手。

要是我們現在與馬爾堡公爵都沒法談什麼籌碼。伊莎貝拉在心裡說。對於他的祖母——這個段位遠遠高出她的孫子的老夫人——我看我們沒有什麼勝算。

「不過,我倒是可以扭轉你目前所處的必輸局面,算是作為一點來自『祖母』的見面禮。」像是對此刻伊莎貝拉與康斯薇露在內心的嘀咕完全一目瞭然的弗蘭西斯•斯賓塞-丘吉爾微笑了起來,說道,此刻的她看起來又像是一個慈祥的老奶奶,「禮拜日時,阿爾伯特必然會要求你陪伴著他一同前往教堂。他會將那描述得就如同這是公爵夫人不得不履行的職責一般,實際上幷非如此。為伍德斯托克的村民做出一個良好的信仰表率對阿爾伯特來說是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重要得能讓他答應你的任何要求,包括為布倫海姆宮安裝暖氣,熱水,與盥洗室。」

弗蘭西斯•斯賓塞-丘吉爾衝伊莎貝拉眨了眨眼。

「那麼,直到你找到第七代馬爾堡公爵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