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都市言情鍍金歲月

等伊莎貝拉與馬爾堡公爵到達布倫海姆宮時, 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沒有浪費一分鐘的時間,匆匆地吃過晚餐過後, 伊莎貝拉立刻將愛德華與湯普森太太召喚到了一個偏僻的小會客廳中, 目的是要與他們商討宮殿中的空缺職位。

在回到伍德斯托克的火車上, 公爵向伊莎貝拉坦白了他接下來要做的計劃——他現在唯一能確定的是,他的敵人必然身處於保守黨內的核心圈子,否則不可能對內閣的決定造成如此之大的影響。因此,不能從核心圈子下手的他只得先聯絡一些昔日與他的父親和叔叔交好的, 如今又處於核心邊緣的議院元老, 看能不能借助他們的人脈打聽到一些有用的情報。

一場晚宴是達成這樣的目的的最佳場合。

而這正與伊莎貝拉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慈善晚宴——不謀而合。

對於馬爾堡公爵來說,一場充斥著富有美國人的慈善晚宴是掩蓋他的意圖的絕佳藉口——沒有哪個英國貴族不愛參加一個既能增加自己的名聲,又不必真的從自己口袋掏錢的晚宴, 如此便可以在不驚動他的敵人的前提下收集到有用的情報。

對於伊莎貝拉來說, 能夠利用公爵的面子邀請來眾多真正手握實權的英國貴族, 自然便可能吸引來更多趨炎附勢的美國人參加——這意味著能夠籌集更多的善款,更快能夠讓伍德斯托克學校脫離教會勢力的影響。

這場晚宴對他們兩個來說都是雙贏的局面。

因此——或許在某種程度上,這個結果的圓滿程度都超出了彼此的想像——公爵與伊莎貝拉達成了合作的協議, 攜手之下, 他們將會讓這晚宴成為一場了不起的成功。

那意味著大量的金錢投入, 還有大量的人力投入。

晚宴將在12月3日舉辦, 距今日剛好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 而馬爾堡公爵發表初次演講的時間則是12月22日,前一天還要前往溫莎城堡應維多利亞女王陛下的邀請,與其他幾位大不列顛身份最為尊貴的貴族一同在城堡中與皇室成員一同用餐, 時間簡直緊迫得不能再緊迫了。

伊莎貝拉在火車上就開始簽署一沓厚厚的布倫海姆宮的賬單——包括修繕窗戶;重新為客房上漆,貼墻紙,或為無法替代的絲絨或絲綢墻紙除黴;更換老舊的木地板;縫補陳舊的地毯,等等等等,不勝枚舉。除此以外,伊莎貝拉還專門寫了一封電報,命令範德比爾特家的律師在1日之內,把所有能夠找到的從歐洲貴族家庭中流失的古董書畫全部買下——無論價格——幷用最快的速度將它們全部運到布倫海姆宮中。

有些事無法通過金錢便粗暴簡單地解決,然而,有些事只能夠通過投入大量的金錢來解決。

而詮釋前一個真理的最好事例便是——布倫海姆宮的僕從僱傭問題。

要招待可能到來的數十個至幾百個賓客的同時,意味著布倫海姆宮也必須以全額僕從數量運轉——甚至比平日更多——才能保證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條。鑒於布倫海姆宮的僕從問題與伍德斯托克學校息息相關,解決這個問題的責任,就落到了伊莎貝拉的肩上。

「因此,我想知道你們對此的建議,」向愛德華與湯普森夫人簡要地解釋了一下目前布倫海姆宮所面臨的境況,伊莎貝拉緊接著詢問道,目光來回地在他們兩人身上打轉。康斯薇露此時不在她身邊,前者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完成——那就是在這個賓客不太有可能來到的側樓尋找任何可以搬到主樓充面子的畫像,古董,擺設,掛毯,以及傢俱等等,目的在於不讓前來的的賓客發現布倫海姆宮不過是個徒有虛表的花架子罷了——這點無論是對伊莎貝拉還是馬爾堡公爵想要達到的目的都非常的不利。

「請記住,任何建議,都必須建立在伍德斯托克學校今後還會繼續開辦下去,而所有教區內沒有接受教育的孩子——無論年齡——都必須回到學校中學習這一前提下。」

伊莎貝拉緊接著又補充了一點。

愛德華和湯普森太太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公爵夫人,這件事情的棘手程度,遠不是您可想像的,」愛德華清了清嗓子,率先開口了,「如果您可以給予我和湯普森太太幾天的時間——」

「我知道這件事有多麼棘手,愛德華,甚至很有可能比你更清楚。」伊莎貝拉立刻打斷了愛德華的話,堅定地說道。如今的她已經不會再容許對方把她當成一個懵懂無知,不值得尊重的美國女孩來看待,「這件事情不僅僅關係到一個慈善晚宴的成功,還關係到馬爾堡公爵未來在上議院的發展——相信我已經把這一點對你們解釋得十分清楚了。如果站在這裡的是公爵閣下本人,愛德華,難道你還會告訴你的主人你需要幾天的時間才能完成他的要求——當這個晚宴就即將在下個星期舉行的時候嗎?」

「公爵夫人,萬分抱歉,我幷沒有這個意思——」愛德華立刻鞠了一躬。

「那便最好,愛德華。好了,我們必須要在今晚結束以前想清楚我們究竟該怎麼安排布倫海姆宮的人手,以應付即將到來的慈善晚宴,湯普森太太,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湯普森太太先是不安地看了愛德華一眼,才轉向了伊莎貝拉。

「事實上,夫人,我正想向您稟報這一點……」她吞吞吐吐地說道,「有些村民對於您給予的補償金頗有微詞——他們不明白為什麼那些家庭既不用將自己的孩子送來宮殿工作,又能夠得到一些金錢的補償。現在,按您的意思,恐怕布倫海姆宮裡空缺的職位是不得不給予那些前來的求職的外地人了——」

「等等,湯普森太太。」愛德華突然開口了,有些震怒地看著湯普森太太,就好似她剛才說出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一般,「外地人?這些職位怎麼可能交由外地人來承擔——看在上帝的份上,湯普森太太,您沒聽到公爵夫人的話嗎?這場晚宴對公爵閣下來說十分重要,而且任何有關於這場晚宴的消息都不允許走漏。在這種情況下,哪怕有著一份漂亮的推薦信,我也信不過那些外地來的小夥子與小姑娘,若是他們的品性真的如同信件上說的那樣無可指摘,為什麼在自己的家鄉找不到一份適合的工作呢?不,湯普森太太,我認為我們只能僱傭那些來自於周邊的僕從——再不濟,也必須是牛津人——」

「愛德華先生,您這話倒是說得有失公允了。」湯普森太太不以為然地回敬道,「都是大不列顛的令人尊敬的好子民們,我幷不覺得出身牛津的英國人就比出身別的地方更能讓人信得過。更何況,愛德華先生,我原本很贊同公爵夫人想要讓本地錯失了教育的孩子們回到學校中學習這件事。我想向公爵夫人指出的,不過是現在有一部分村民已經開始對布倫海姆宮的僱傭方式頗有微詞,不管公爵夫人最終決定僱傭外地人,或者採取了愛德華先生您的建議,僱傭了本地人,最後總會招致本地人的極度不滿,要麼就是因為外地人搶走了原本屬他們的工作,要麼就是因為自己的孩子工作得好好地,突然得回到學校去學習。這是公爵夫人必須要考慮到的利弊。」

「謝謝你,湯普森太太,」伊莎貝拉向她點了點頭,感謝對方在這種時刻給予自己的支持,接著又看向了愛德華,「我想知道,如果我們隻僱傭本地年滿了17歲以上的村民作為布倫海姆宮的僕從,那麼等到伍德斯托克學校聘請了足夠的教師,能夠承受得起整個教區內學生的數量時,我們會流失多少人手?」她詢問道。

愛德華默默地計算了幾秒,「四十多個職員,公爵夫人,其中大多數是女僕。」他回答道,「以及,容許我提醒您一句,公爵夫人,倘若沒有法律的強制要求,僅憑您的力量,是很難讓那些女僕們的家人同意她們去上學的。」

「愛德華先生說得對,公爵夫人。」湯普森太太點了點頭,贊同道,「即便已經是1895年了,說服人們讓他們的女兒去上學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他們更願意把女兒送到布倫海姆宮這種貴族的府宅上——年齡倒不是問題,不管多小的孩子都能做一點事情——為能早日成為一位顯赫的貴族夫人的貼身女僕,或者是女管家做準備。」

「我聽說布倫海姆宮內隻僱傭未婚未育的姑娘作為女僕,一旦她們找到了丈夫,就要被辭退。這是為什麼,愛德華?」

「那是因為結婚了的婦女要兼顧家庭事務,不可能應付的來宮殿中繁忙的時間表,公爵夫人。」

「即便是那些丈夫不幸去世的寡婦?就我從公爵閣下那兒瞭解到的而言,伍德斯托克的教區內有相當一部分的寡婦數量,幾乎與伍德斯托克學校正常開辦下去後我們會丟失的女僕數量吻合。如果我們能為她們提供一份職位,不僅將會大大的減少教區內需要救助的家庭數量,而且還能彌補空缺的職位。」伊莎貝拉不甘心地繼續追問道。

「公爵夫人,您必須考慮到一件事。」愛德華又拿出了他那居高臨下的語氣,「公爵閣下是一位飽受尊敬的貴族,即是說,他的僕從也處處體現著他的榮光——作為公爵閣下的管家,我絕不會允許一群拖兒帶女的寡婦來到布倫海姆宮裡工作,那成什麼體統!」

「即便你的公爵夫人要求你僱傭那些寡婦,你也要如此回答嗎?」

「即便公爵閣下本人站在這兒,哪怕是頂著以下犯上的風險,我也必須堅守我的立場——那就是絕沒有結了婚的婦女還出門工作的道理,公爵夫人,更不要說是來布倫海姆宮這樣高貴優雅的場所!」

仍然維持著傲慢神色的愛德華與面色中已經隱含著怒火的伊莎貝拉就像鬥牛與鬥牛士一般互瞪著彼此,毫不退讓。

「我想愛德華先生的意思是,公爵夫人,在此之前從未有過聘請已婚已育的婦女前來宮殿中的慣例——也不曾聽說其他的貴族莊園中有過此類先例。恐怕這樣的舉動會有損公爵夫人您與公爵閣下的聲譽。」湯普森太太慌忙打起了圓場,然而這也沒能減少伊莎貝拉此刻內心燃起的怒火——這個世界上怎會有如此迂腐不堪的人?她不禁捫心自問道,一瞬間,伊莎貝拉甚至有了要重新為布倫海姆宮找一個管家的衝動,好在,不到一秒鐘,她就恢復了冷靜——愛德華已經在布倫海姆宮中侍奉多年,短時間內,無法找到比他更瞭解這座宮殿,這片土地,同時也更為忠心的人選——而這正是她與馬爾堡公爵目前來說最為需要的。

無論是慈善晚宴背後的目的,還是伍德斯托克學校的問題,一旦洩露,都會成為他人手中的把柄。甚至就連此刻的伊莎貝拉也更傾向於聘請本地的村民——至少在學校能夠容納更多的學生幷繼續開辦下去以前。

「在寡婦的這個問題上,愛德華,可以改天再議,這幷不是今天我請你與湯普森太太到這兒談話的主要目的。」伊莎貝拉深吸了一口氣,恢復了自己語氣中的平靜,「我的確同意愛德華在是否僱傭本地居民上的看法——僱傭來自本郡內的年輕人,不僅可以安撫村民的情緒,而且也便於管理。如果有人被收買了,那麼本地居民會比外郡的英國人更容易追查。只是,我不希望僱傭任何17歲以下的僕從,這一點仍然沒有變。」

「那麼,容許我問一句,公爵夫人,您希望我與湯普森太太如何向村民們解釋為何布倫海姆宮突然停止僱傭任何年齡小於17歲的居民,當您已經明確表示了不希望我們洩露任何有關伍德斯托克學校的事情的同時?」愛德華挑起了眉毛,問道。

「我將親自去解答他們的疑問。」伊莎貝拉迎上了愛德華那帶著一絲難以察覺得挑釁的目光,「湯普森太太,如果可以的話,能請您通知所有希望將自己的孩子送進布倫海姆宮——無論申請是否通過——的村民們在明天上午前往聖馬丁教堂嗎?」

「當然可以,公爵夫人,只是……」湯普森太太猶豫地走上來了一步,壓低了聲音對伊莎貝拉說,「您確定要親自處理這件事嗎?愛德華先生——愛德華先生那麼問只是為了確認罷了,幷沒有其他惡意,夫人。他與我實際上是可以將這件事安排妥當,不需要您——」

「謝謝你,湯普森太太,但我還是情願親自與那些村民面見上一面,」伊莎貝拉聲音清晰地回答道,「畢竟,這其中必然會有幾位不幸失去了丈夫,正在溫飽綫上苦苦掙扎的寡婦們,而我不能讓一位不知為何認為她們是某種恥辱的管家去跟她們交談。」

「只是恪盡職守罷了,公爵夫人。」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伊莎貝的話的愛德華絲毫沒有露出羞愧抑或尷尬的表情,只是微微鞠了一躬,說道。

「我也是,愛德華。」伊莎貝拉向他露出了一個標準的微笑,「不過是在盡我作為公爵夫人的職責罷了——而那就是維護伍德斯托克居民的利益,無論他們是什麼出身,如今又是什麼身份。」

「那麼,請容許我祝您好運,公爵夫人。」

似是沒聽到伊莎貝拉的暗諷一般,愛德華不動聲色地,如此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