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 都市言情鍍金歲月

自從知道自己有能夠看見鬼魂的能力以後,伊莎貝拉一直堅信, 倘若有一天她能夠回到現代, 那麼無論是多麼恐怖的鬼片都無法再嚇到她,甚至會頗有信心地嘗試那些她的父母害怕會影響到她的病情而禁止她觀看的日本驚悚電影——然而, 就在她與康斯薇露激烈地討論著適才威爾士王子的莫名舉動, 以及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為何要將她帶走的原因時,她的眼角猝不及防地捕捉到了一個纖細的魂魄緩緩地從昏暗的走廊盡頭飄過的場景——

有那麼一秒鐘,她仍然被這個恐怖電影中常有的設置駭得僵立在當場,差點沒發出一聲輕微的尖叫。

而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仍然一無所覺地推著呆住了的她向前走去,表情惱怒。

康斯薇露, 我很確定我又看見了一個鬼魂。她在心中說道,將之前還在進行的話題拋到了腦後。有可能是被其他賓客帶來的, 布倫海姆宮裡沒有其他的鬼魂, 我們已經確認過這一點了——但奇怪的是, 我覺得我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她, 這怎麼可能呢?

就在伊莎貝拉對康斯薇露說出這幾句話的同時,她們又路過了幾條走廊, 每一次她都能看見那個鬼魂從墻與墻之間的間隙穿出,就像是保持著某種距離而跟隨著她們似的,這更讓她堅信了自己曾在什麼地方見過她,卻怎麼也想不起究竟是哪兒。

向我描述一下她的外貌。康斯薇露說道。

幸好,似乎是不想讓他人聽見自己與伊莎貝拉之間的談話,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的確是朝著客房走去的,尚有段距離的路程使得伊莎貝拉有了更多的機會去觀察這個新的幽靈——長長的微曲捲髮, 看不出顔色,很顯然。伊莎貝拉說著。身材高挑纖瘦……穿著一條長裙,不過這個沒什麼幫助……側臉看著很清秀,鼻樑很高……

我想我知道那是誰了,儘管幷非完全確信。康斯薇露沉吟著,說道。那恐怕是我的教母死去的女兒,傑奎琳。

「康斯薇露,你究竟在做什麼?」

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一關上房間的門,就轉過身來,壓低著聲音,不悅地向伊莎貝拉發難了。後者的確預料到了她將自己從會客廳帶走是因為自己做了什麼冒犯威爾士王子的事情,亦或者是——她不願意去想——公爵是如何將她交易給了威爾士王子的內幕。儘管康斯薇露一再勸說她這個可能性很小,但就連她也無法否認,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解釋得了目前的情形。

因此,伊莎貝拉只是默不作聲地等待著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繼續說下去,好證實她的猜測。

「你怎麼能那樣冷落王子——特別是在你主動向他提出邀請的時候?」

沒料到會聽到這樣一句話的她楞住了,就在這迅速的一秒之間,她又瞥見了那個珍珠灰的影子在墻角一閃而過,顯然也跟著她們來到了這間客房之中。

「我從未主動邀請王子殿下前來這次慈善晚宴,」伊莎貝拉不解地說道,「是倫道夫•丘吉爾夫人寫信告訴我這件事,我才知道王子殿下要前來這個消息。」

「難道不是你寫信給倫道夫•丘吉爾夫人,懇求她寫信給馬爾堡公爵,好為你找出一個合理的,能夠解釋為何王子殿下想要來參加這場慈善晚宴的理由——」

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頓住了,懷疑地打量著伊莎貝拉的神色,「別對我撒謊,康斯薇露,我希望你能知道你現在的處境究竟有多麼窘迫。」她厲聲說道,「即便我是你的教母,我也不可能冒著得罪王子殿下的風險,出面替你收拾這樣的爛攤子。你沒有別的退路,孩子,你必須回到會客廳中,好好就你適才的行為向王子殿下道歉,幷且祈禱你的魅力能夠安撫他此刻的怒氣——」

「我真的不明白您在說什麼,夫人。」伊莎貝拉拿出了自己最為誠懇的語氣,只恨不得舉起手來向上帝發誓,「聽上去,您似乎在暗示我主動向王子殿下表明瞭我願意成為對方的情婦,然而,我可以向您保證,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類似這樣的事情,這也許是一個誤會——」

「這不可能是一個誤會。王子殿下的確向我展示了那封你寫給他的信件——上面表明了你因為馬爾堡公爵的政治地位而感到憂心,如果王子殿下能夠對此做點什麼的話,你會非常樂意——讓我想想,信上的原話是怎麼說的?『將緞帶纏繞在自己的脖子上,讓我成為王子殿下的天賜之禮』——儘管你與我幷不那麼親密,康斯薇露,但我仍然能夠認得出那就是你的筆跡。不然,你以為王子殿下為何會抽空前來?為何會有如此之多保守黨內有權有勢的貴族勛爵紛紛要求前來參加一個他們根本不可能感興趣的慈善晚宴?這都是王子殿下為你而促成的局面,康斯薇露,而這一切是有代價的,即便你現在反悔了,你也必須要支付。」

伊莎貝拉彷彿墜入冰窟,她感到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深淵中緩緩伸出的一隻冰冷的手,牢牢地攥住了她的腳踝,她的雙腿,她的胳膊,她的脖頸,扼制住了她的每一寸皮膚,令得她動憚不得,呼吸不能,只覺得冷顫一層一層地從下至上地湧起——

「而——而王子殿下相信了那封信中的說辭,即便它顯得有些突兀,是因為最近悄悄流傳開來的一個謠言,是嗎?」伊莎貝拉嗓音乾澀地說道,她幾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流利地說完這段話的,有一大半她的大腦彷彿漂浮在半空中,以光速思索著她如今該怎麼辦,只給她留下了極小的腦容量來處理目前的狀況,「那個——公爵希望將我獻給有能力使他獲得更高的政治地位的貴族勛爵的謠言。」

「沒錯。但那幷不是謠言,不是嗎?那正是你在做的事情。」

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反問道。

這一刻,伊莎貝拉意識到了自己正身處於一個多麼陰狠毒辣的陰謀的中央。

某個人,某個既想置公爵於死地也想要毀掉她的人,某個對公爵目前在保守黨內可能獲得政治地位十分瞭解的人,有意地在英國上流社會散播了這個謠言——而利用這個謠言,以及慈善晚宴,這個人模仿了她的筆跡,將威爾士王子——任何一個英國貴族都冒犯不起的人物——以伊莎貝拉會成為對方的情婦的誘餌,吸引到了她的晚宴上,幷在她還不知情的情況下,便讓王子賣了她一個天大的人情。同時,這個人也對伊莎貝拉——亦或者說康斯薇露——有著一定的瞭解,知道她幷不會隨便就委身於一個男人,哪怕他是未來的一國之君。然而,如果伊莎貝拉拒絕了王子,那麼不僅公爵的政治仕途可能就此斷送,伊莎貝拉從今往後在上流社會的地位也會有著墜崖式的下跌,無論是現在的範德比爾特學校,還是她想要成立的慈善協會,都有可能一幷失去。然而,若是伊莎貝拉妥協了,的確委身於威爾士王子,那便等於將謠言坐實成了事實,當初張伯倫先生警告過她的後果,便有了成為現實的可能性。

似乎將伊莎貝拉的沉默當成了她對自己口中所說的行為的默認,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不耐煩地開口了。

「康斯薇露,你已經讓王子殿下等待得夠久了,是時候你該回去向他道歉,幷且祈求自己能夠挽回王子殿下的心情——」

告訴她,你能看見她的女兒的靈魂。

一直默不作聲的康斯薇露突然說話了。

什麼?

還沉浸在自己思緒之中的伊莎貝拉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我聽到了你的思考,伊莎貝拉,我適才也在尋找解決的辦法——但我們的確被人陷害了,我們的確一無所覺地走進了死局。不僅僅有情婦一事的難題在,你適才由於對情形一無所知而作出的回應,恐怕已經被王子殿下視為對他的嘲弄,他的怒氣也需要被平息。即便馬爾堡公爵還在這兒,他也對此無能為力——現在唯一能打破僵局的,就只有我的教母;而唯一能讓她付出如此之大的代價的事物,就是能夠再次見到傑奎琳小姐的靈魂這件事。

「康斯薇露?」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又催促了一句。

即便她因此而認為我們是滿口胡言的瘋子,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相信我們,這件事幷不會對我們造成什麼損傷,只是今後恐怕得斷絕與她的關係。康斯薇露接著說道。伊莎貝拉,相信我,這是目前而言最好的辦法。

「夫人,我沒有做出您所說的那些事情——無論是以自己的身體為公爵閣下謀取地位,還是給王子殿下寫了那封信也好,都不是我的所為,而來自於某個處心積慮想要陷害我的仇敵。如果我的確應承了王子殿下,想要成為他的情婦,想要利用他的影響力為公爵閣下的政治仕途掃清障礙,那我今晚又怎敢如此地冷落王子殿下?正是因為我對一切都毫不知情,才冒犯到了他——您作為我的教母,儘管我們幷不親近,卻也清楚地知道我的為人如何,請您一定要相信我,夫人。」

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搖了搖頭。

「康斯薇露,在金博爾頓城堡時我便已經告訴過你,為了詹姆斯•拉瑟福德的事情,你變了太多,完全與過去判若兩人——我已不敢對你說『瞭解』二字了。再說,即便我相信你,那也無濟於事,王子殿下已經為了這場晚宴動用了不少人脈來向你展示他的誠意,因此他不會接受那封信不過是某個人的陷害,你沒有選擇,康斯薇露,你必須將自己交付給王子,或者承受拒絕他,告知他真相的後果——我可以告訴你,那個後果不會太好看。」

「這就是為什麼,我希望,如果有可能的話,能請您在這件事上助我一臂之力。」

伊莎貝拉走上前了一步,趕在對方的臉色瞬間陰沉,幷說出「我為何要幫助你」之前,她注視著那個迅速又在角落一閃而現的珍珠灰影子,又迅速加了一句。

「而我對此的回報是,夫人,我能將傑奎琳小姐帶回您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