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136章 都市言情鍍金歲月

伴隨著巨大的睏意與不情願, 伊莎貝拉模模糊糊地睜開了眼睛,感到自己似乎只在床上休息了一分鐘還不到,隨即, 便驚恐而愕然地發覺自己正以一個嬰兒般蜷縮的姿勢舒服地躺在阿爾伯特的懷中。

她的面頰緊緊地貼著他在絲綢睡衣鬆開的紐扣下裸露的胸膛處, 對方的胳膊沉重地壓在她的肩膀上,另一隻手則從她的脖子與肩膀的縫隙間穿過,反搭在她的腦袋上,手指陷進了她的短髮之中,不僅如此, 伊莎貝拉還注意到自己有一隻腳卡在對方交疊的小腿中間,另一隻腳則踩在阿爾伯特的腳上, 腳趾輕觸著她的腳心, 不知怎麼的, 意識到這樣的肌膚相觸反而讓伊莎貝拉感到了遠比自己的臉龐貼在男人胸脯上更難為情的羞赧。

下一秒, 她開始意識到這個姿勢的不合理之處——她昨晚最後殘餘的記憶,是她躺在大床的邊緣,正疲憊至極的閉上雙眼。是的,那時候房間裡的爐火已然熄滅, 被褥間的確冰冷而又帶著一片濕膩。是的, 經過昨晚與亨利八世那一場荒誕不經的見面過後,她的確發覺自己幷不反感與他有著更進一步的親密肢體接觸,儘管她將這一點歸咎於路易斯公主與她談論阿爾伯特感情的後果。但僅憑這兩點,伊莎貝拉幷不認為足以使她在大半夜橫跨整張大床,鑽進阿爾伯特的懷抱中去。畢竟, 上一次她與阿爾伯特同塌而眠醒來時,雙方都仍然待在彼此睡前佔據的那一小塊領地上。

再下一秒,一條突如其來的思緒插播進了伊莎貝拉仍然沒有完全清醒過來的理智之中,「你是怎麼醒來的?」那條思緒如此問道,伊莎貝拉眨了眨眼,還沒來得及思索答案,便又聽見安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公爵夫人,醒醒,該起床更衣了——我的確想讓您多睡一會,但是宮廷總管堅持要求所有的賓客都在一個小時內前往私人套房的會客廳中。」

也就是在這一刻,因為安娜的話而驟然清醒,完全回想起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的伊莎貝拉,在心中對她的貼身女僕産生了一絲疑慮。

她掙扎著想從阿爾伯特的臂彎中脫身,使勁地推了推對方那重的不可思議的胳臂,卻隻惹來了他不滿的從鼻腔中發出的輕聲哼哼,手則抱得更緊了,這下,伊莎貝拉可以肯定自己今早以這種「完全不合理,同時也沒有任何可能」的姿勢醒來,全然都是阿爾伯特的錯。

安娜繞到了床鋪的另一邊,輕聲呼喚著對方起床。對伊莎貝拉的又推又拉毫無反應的阿爾伯特倒是一下子被安娜那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聲音叫醒了,瞬間清醒的他立刻鬆開了伊莎貝拉,抽回了自己的胳膊,動作迅速至極——等伊莎貝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一邊披上浴袍,一邊向外走去,正向安娜確認切斯特先生是否已經在臥室外的小廳中等待著為他更衣了,神色冷靜自若地就像他適才沒有像抓著一隻抱枕一般將伊莎貝拉緊緊抱在懷裡。

這讓她又有些失望,又有些慶幸,甚至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怒。當安娜為她遞來溫暖的毛巾洗臉時,她還格外用力地擦了擦此前貼著阿爾伯特胸脯的那一邊,想要將仍然縈繞在鼻尖的香氣抹去。

我剛剛才在走廊上遇見一隊衛兵,看來城堡的狀態還處於戒嚴之中。康斯薇露的聲音突然在伊莎貝拉心中響起,只見她從緊閉的木門處飄進了臥室,停在伊莎貝拉的身後。他們似乎仍然在搜索昨晚的那個「入侵者」。她說道。

這讓因為阿爾伯特而分神的伊莎貝拉霎時間記起了她今早心中對安娜産生的那一絲疑慮。

我想安娜發覺了我和公爵昨晚幷不在床上的事實。

怎麼——她是說了什麼嗎——康斯薇露大吃一驚,與伊莎貝拉一同看向了正從放帽子的圓盒夾縫中取出藏在那兒的假髮的安娜。在動身前往溫莎城堡以前,安娜為她在法國訂購的假髮總算是快馬加鞭地送到了,讓伊莎貝拉終於免於被之前那頂古老産物繼續折磨自己的頭皮。也是直到那時,她才發現安娜是通過範德比爾特家的律師聯繫到了如今已經在法國安定下來的貝茜•巴恩斯,要求她以個人名義購買了這頂假髮,幷且以禮物的形式寄給湯普森太太。這麼一來,表面而言,這不過是一個離開了宮殿的女僕為以前曾經照顧過自己的女管家寄去一份慰問,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猜測為何公爵夫人有了要購買假髮的需要。

那是伊莎貝拉第一次意識到安娜或許有遠超一個貼身女僕所必須的能力。

剛才,就在安娜叫我起床的時候,她說了一句十分可疑的話,「我的確想讓您多睡一會」。伊莎貝拉回答著康斯薇露。她從未這麼跟我說過,而我從未給她留下一個愛睡懶覺得印象,更重要的是,我和公爵昨晚上床休息的時間也不算晚。這只能說明,在昨晚的騷亂發生時,她知道我與公爵昨晚幷不在床上——說不定還為我們掩護了過去——因此才知道我和公爵都沒得到多少睡眠時間。

安娜將梳理好的假髮放在一邊,讓有些塌陷的髮絲自然地蓬鬆開來。開始替她換上今天早上該穿的衣服——一套對於早晨活動而言過於華麗的藍色長裙。

「安娜,你不覺得這條裙子對於下樓吃個早餐這樣的活動過於莊重了一點嗎?」伊莎貝拉疑惑地問道。

「恐怕不會,公爵夫人。」安娜平靜地回答道,「城堡現在仍然處於戒嚴的狀態中,因此,路易斯公主希望所有的賓客在起床後都能前往私人套房,方便侍衛徹查剩餘的城堡部分,確保入侵者沒有藏在某個地方。因此,您很有可能無法回來為午宴及下午的活動更衣,因此我為您挑了一件更適合全天候場合的長裙。如果您認為這不妥的話,我也可以為您換上原本準備好的衣服。」

「不用了,安娜,就這件吧。」伊莎貝拉說,納悶自己以前怎麼沒有發現安娜是一個心思如此慎密而滴水不漏的女僕,禁不住又試探性地問了一句,「你知道昨晚發生什麼事了嗎,安娜?當那些侍衛發現城堡內有入侵者的時候。」

「我不知道,公爵夫人。」安娜迅速回答道,表情沒有任何一絲不自然,「那時,我正在樓下的小廳裡翻閱著幾本畫冊。等我聽到喧囂而趕上來的時候,侍衛已經接到了路易斯公主的命令,而宮廷女管家正帶著幾名女僕確認著賓客房間的狀況。」

伊莎貝拉驚得幾乎要倒吸一口冷氣。這想必是發生在公爵與她和亨利八世的對話期間的事情——因為等他們回到南翼的時候,只有兩隊衛兵在安靜的走廊上來回巡邏,他們在康斯薇露的幫助下瞅準了時機才得以順利回到房間之中,誰也沒見到安娜口中的宮廷女管家與幾名女僕的蹤跡。

「後來呢?」伊莎貝拉裝模作樣的問道,「我怎麼不記得昨晚曾有人來搜查過公爵與我的臥室?」

「我自然是不可能讓那些女僕隨意就這麼走進來,看見沒有佩戴假髮的您。」安娜繼續說道,「因此,我將她們攔在了門口,聲稱公爵閣下與公爵夫人您那時正處於一個『不宜見客』的狀態之中。請原諒我,公爵夫人,恐怕這是唯一一個能夠阻擋她們闖進來的藉口。」

「什——我是說,咳咳,你做得對。那麼,她們之後便離開了嗎?」伊莎貝拉驚嚇之下,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不敢去想今天早上前來叫醒自己的安娜會對床上那一幕作何感想。

「沒有,公爵夫人。」安娜說著,表情依舊平淡,「她們迅速將我的回復傳達給了路易斯公主,而公主殿下最終決定不去打擾您與公爵的……」她頓了頓,「便讓他們離開了。」

是的,我想安娜的確發現了你昨晚與公爵幷不在床上這個事實,否則她絕不會編出這個謊言。一直安靜地聆聽著這段對話的康斯薇露開口了,語氣中帶著一絲忍俊不禁。

但是她根本沒有表露出任何端倪!伊莎貝拉在心中嚷道,企圖用激動的語氣掩蓋安娜的謊言給她帶來的窘迫。安娜甚至沒有向我詢問任何問題,似乎根本不在乎我和公爵是否真的就是引起城堡騷亂的真凶,也不擔心我和公爵是否真有要刺殺女王陛下的心思——這就跟我為艾格斯•米勒案件辯護時,在休息廳裡找到安娜,幷且希望她能為我剪短頭髮時的情形一樣!面對那樣奇怪而又不可理喻的要求,安娜就連一絲驚訝的神色都沒有,只是迅速地完成了我的吩咐。再加上後來訂購假髮的事情——康斯薇露,我認為這足以說明,安娜是一個值得信任,心思慎密,足智多謀,冷靜而又能保守祕密,完全匹配我的計劃的人選——當我扮演著喬治•斯賓塞-丘吉爾的時候,她將會扮演我。如此一來,就像我們在舞臺劇上呈現的演出一般,就沒有人會懷疑喬治的真實存在了。

在昨晚意識到了喬治•斯賓塞-丘吉爾這個角色能夠成為解決一切的關鍵後,伊莎貝拉的心思就一直集中在該如何讓這個角色合理而又不受懷疑地出現在公眾面前。實際上,即便她沒有想到讓安娜來扮演自己,只要伊莎貝拉想要繼續她關於喬治•斯賓塞-丘吉爾的計劃,是無論如何也無法遮瞞她的貼身女僕的,更不要說安娜實際已經知道了她女扮男裝以喬治的身份為艾格斯•米勒辯護的事。

這是伊莎貝拉想要讓安娜加入的一個理由,另一個,便是昨晚的她為自己和公爵所做的掩護。在這場突如其來的,伊莎貝拉完全沒有預料的意外中,她證實了她的忠實,更重要的是證實了她隨機應變的智慧與能力足以勝任扮演公爵夫人這個角色——畢竟,昨晚一直困擾著伊莎貝拉,也是唯一無法解決的難題便是喬治•斯賓塞-丘吉爾這個身份與公爵夫人之間的衝突。除此以外,要構建一個虛構的人設,以及隨之而來的一切背景,包括教育程度與成長經歷,在這個沒有互聯網的時代,以範德比爾特家的財力而言,幷不是一件難事。

我不會否認安娜的確是完美的人選,而且我不認為她會拒絕這個提議。以安娜的性格,她或許只會冷靜地對你說一句「好的,公爵夫人。」就好像你其實只是派她去商店為我取來一瓶香水這樣的小事而已。康斯薇露說。但公爵呢?我不認為他會像安娜一樣如此平靜冷淡的接受你的計劃,儘管他才不顧一切後果地與你一同深夜在溫莎城堡中探鬼冒險。

還得寸進尺地在睡夢中將我如同抱枕一般地抓進了他的懷裡,該死的混蛋。伊莎貝拉忍不住在心中加上了一句,不過沒有讓康斯薇露聽見。

好吧,我會與他談談的。幾秒鐘後,她嘆了一口氣,將今早醒來時的場景拋出了腦海之外。不過,那也是我與安娜談完以後才需要擔心的事情了,恐怕我們得把大部分的事實都告訴她,當然,也包括瑪麗•庫爾鬆的陷害。

5個小時後,由於將整個溫莎城堡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能找到任何入侵者的痕跡,戒嚴終於結束了,賓客因此得以從私人套房的會客廳中解放,回到各自的客房中休息,幷為晚宴更衣裝扮。

而伊莎貝拉也結束了她與阿爾伯特面紅耳赤,讓她恨不得在今天早上醒來時,就該狠狠地一腳將對方踹下床的爭辯。

怒氣衝衝地回到房間中的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求安娜在蘇格蘭單獨為她準備一輛馬車,切斯特先生在此期間曾進來了一次為公爵拿取一件襯衣,而這隻讓伊莎貝拉提高了她的聲音,打定主意要讓公爵知道——她在接下來的夜晚中不打算與他說任何的一句話,自然也更不願意在明日的火車上與他有任何接觸,不必說下了火車以後還要繼續搭乘3個小時的馬車前往羅克斯堡公爵的弗洛爾城堡。

「好的,公爵夫人。」

一如既往地,安娜沒有詢問任何問題,只是恭敬地應了一聲。

就在她要離去時,她又突然轉過身來,再次開口了。

「此前,您向我提出的那個要求——在我還沒來及給您我的答覆以前,公爵閣下便來催促您離開了,之後所有的貼身僕從又被宮廷總管召集詢問。不過,我想,現在我能告訴您我的答覆了。」

不知怎麼地,伊莎貝拉總覺得說出這句話的安娜的眼神聚焦幷不在自己身上。

「我願意為您做任何事情。因此,我的答案是,是的,我會扮演公爵夫人的角色,在任何您有需要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 阿爾伯特:……好咯,怪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