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中午午休過後,林妙妙就一直趴在桌子上沒動彈過了。
齊豫回教室就注意到了,問了她兩句話,林妙妙也許是難受得狠了,只會哼哼,也不說到底哪兒難受。
齊豫心想不會是上午那瓶冰水造了禍吧,她心思一動,湊過去輕聲問:「你大姨媽是什麼時候?」
林妙妙扭過頭來,睜著眼沉思,忽然眼睛瞪大,「臥槽」了一聲:「我姨媽來了。」
果然,肯定是那冰水害的。
下節課是老趙的課,高中數學進度飛快,落下一節課都可能損失巨大,更別提林妙妙本來就跟得吃力,齊豫還是想讓她堅持堅持的,所以打聽道:「你來姨媽的時候一般要疼多久?」
個人體質不同,每個人對月經的反應也不一樣。像齊豫,從小身體健康,也注重飲食,雖然天生有遺傳性低血糖,但是樑書從小就注意給她飲食調養,所以她來姨媽的時候基本沒什麼痛感。
林妙妙聽她言下之意竟然還要讓她撐著被老趙的數學折磨四十五分鐘,心都快死了,她哭喪了臉:「我疼,動都動不了。」
「哎呦我的妙妙,你咋了?」鄧小琪走過來,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林妙妙的頭髮,心疼道。
齊豫看林妙妙進氣少出氣多的狀態,替她回答:「親戚來了。」
鄧小琪倒吸一口冷氣,「哎呦」了一聲,一揚三嘆:「我的妙~」
齊豫看這倆姐妹裝模作樣,心中嘆氣,開口:「行了,實在難受鄧小琪你扶她回宿舍歇會兒吧,我替她跟老師請假。」
鄧小琪露出一個燦爛的笑,然後又趕緊收斂了下,她彎腰對林妙妙說:「妙妙聽見了沒,咱先回宿舍。」
林妙妙點點頭,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被鄧小琪扶著走出教室。
上課鈴響了,老趙走了進來,看到空位楞了一下問齊豫:「林妙妙和鄧小琪呢?」
齊豫回答:「林妙妙不舒服,鄧小琪陪她先回去找任老師了。」
「那林妙妙不舒服鄧小琪也不回來上課了?」
齊豫能怎麼辦,她只能替鄧小琪兜一下:「林妙妙動彈都有點難,沒人照顧不行,我就準了鄧小琪這節課的假。下課以後我會給她補課,不讓她落下進度。」
老趙聽了她的話放了心:「好,那老師把這個事交給你負責了。」
說完他就不再過問,開始講課。
下了第一節課任紅英把齊豫叫了出去。
「林妙妙請假回家了,今天下午她就不回來上課了,你跟你們班主任和下午的任課老師們說一聲。」
齊豫答應了,看到鄧小琪從後門回來,問了一聲:「林妙妙還那麼疼嗎?」
鄧小琪略微有點心虛,不過沒表現出來,在齊豫面前她可不能露怯:「是啊,看上去可憐兮兮的,她爸媽已經把她接走了。」
齊豫點點頭,也沒懷疑什麼,回了座位拿出考勤表幫林妙妙簽了一個下午的病假。
晚上的時候她終於回來了,齊豫去隔壁看了看她,本來是想給她和鄧小琪把下午的課補回來,結果林妙妙出去打個電話的工夫回來就怒氣衝衝,齊豫看她再也沒心思學了,放過了她和鄧小琪,準備明天晚上再來。
回宿舍才知道任老師把林妙妙來了姨媽的事在公話那裡喊了出來,怪不得林妙妙剛才氣成那樣。結果第二天老趙就把這件事兒在班裡拉出來說了一遍。
這下好了,不止是女生,全班男生都知道了。
下課以後一夥男生拿著這事取笑林妙妙,齊豫看了眼左手邊林妙妙氣得通紅的臉,輕咳了一聲。
「你們幹嘛呢?」她站起來問孫竄出。
一群男生都慫了,你推我我推你的,孫竄出給江天昊使眼色,這回江天昊都懶得搭理他們。錢三一從桌上的漫畫書裡抬起頭,饒有趣味地看過來。
「這個話題有那麼好笑嗎?你們是初中生嗎?」齊豫看他們畏縮起來的樣子又有點好笑:「只要是女生就會有這個煩惱吧,我也會來姨媽,你們到時候也這麼對我?」
「不、不敢,班長,我們錯了,以後肯定不會了。」孫竄出說。
「記住你們現在說的話哈,」齊豫說:「再讓我聽到我可要給你們記過了。」
全班同學都關注著這邊,這次不僅是女生們都暗暗點頭,男生們都沉默下來。
錢三一歪了下頭,眼神在把幾個人高馬大的男生說得抬不起頭的女生身上轉了一圈,心裡都暗地有些佩服。
論領導才能和交際能力,齊豫是真的班裡頭一份,也是唯一一個能讓人在方方面面都心服口服的。
老趙選班長這個眼光真的厲害。錢三一傲是傲,也很樂於承認別人的長處,這方面他確實和齊豫是天差地別兩個層次。
上課鈴聲解救了幾個臉漲得通紅的男生,齊豫伸手拍拍孫竄出的肩,這大個兒現在看上去可憐兮兮的:「還不坐回去上課?」
這是上午最後一節課,是高一僅有的幾節副課之一,上個星期因為體檢美術課沒上成,這周就相當於是第一節課了。
高跟鞋聲音在教室外面響起,一個女人推門進來。她留一頭及肩的中長髮,微微燙了卷,髮絲上閃著栗色光暈,隨著腳步那光暈跳躍、破碎,像滑在臉側的一匹絲綢。她看上去三十歲左右的樣子,長相清麗秀美,微微上了淡妝,穿墨綠襯衫和薑黃色的及膝A字裙,腳上踩著淺卡其色的瑪麗珍鞋,身形窈窕而修長,伴隨一縷淡淡的冷香飄進教室。
全班都發出了「哇——」的聲音,男生們更是歡呼起來。
美人走上講臺,放下手裡的課本,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了「樑書」兩個字,字跡娟秀。
「大家好,我是大家高一的美術老師,我叫樑書。」
同學們都熱烈地鼓起掌來,只有江天昊目瞪口呆地看著講臺上的樑書,又看向前面齊豫的後背,感覺被全世界矇蔽了。
樑書為人優雅,富有涵養,對每一個學生都耐心溫柔。高中美術其實相當於一門水課,學生中也少有正兒八經對畫畫有研究的。樑書是正經美術名校的美術名家一手教出來的正統畫家,高中美術老師其實就算一個兼職,跟一般孩子們上課根本用不著她的專業知識,所以也樂得輕鬆。她不會逼這些孩子認真對待這門課,反而給了他們更多的自由,講一些關於美術的歷史和一些畫家的故事來增強學生對這門課的興趣。
下了課以後全班的話題都是圍繞著樑書展開了,她簡直成為了被老趙和化學地獄田壓迫著的一班同學們心中的女神。鄧小琪更是公開宣佈她要將樑書作為自己的偶像來膜拜。江天昊下課就用筆帽對齊豫展開了連環戳,壓低聲音道:「怎麼回事!樑阿姨怎麼是我們美術老師啊?」
齊豫被他戳得有點疼,回頭把他筆上的筆帽給拔了:「你又知道不是了?」
「嘿……」江天昊訕訕地收回筆,「我這不是太震驚了嘛。」他伸出另一隻手:「班長大人,能把筆帽還我了嗎?」
齊豫衝他翻了個白眼,向後一扔,把筆帽扔了回去。
午飯時候於小年簡直羨慕她羨慕得要死,說她修了八輩子福才有樑老師這樣的媽媽:「要不是我知道樑老師是你媽,我都以為她三十歲左右呢。咱班同學要是知道她有你這麼大的女兒,肯定驚訝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齊豫警告她:「你可別到處說樑老師是我媽啊。」
於小年不解:「為什麼啊,有這樣的媽多長面兒啊,你還遮遮掩掩幹啥?」
「不是遮遮掩掩,大家自然而然肯定就慢慢知道了,我是說不用刻意說出去,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在學校她是老師我是學生,我不想從剛開學就破壞她的教師威信。」
於小年衝她比大拇指:「不愧是我們豫豫,就是想得周到,你放心,我肯定不亂說。」
天氣一天天轉涼,立秋以後北風颳起來,降溫更是快。
週四物理課下了,同學們嘩啦一聲把錢三一圍在了講臺上。剛才上課老師講了一道難題,全班不少人沒聽懂,錢三一人傲是傲了點,但還是挺熱心的,經常會給同學們講解題目。
錢三一的聲音在眾人包圍中傳出來:「這道題是關於木箱勻速平衡,如圖所示,畫圖……」
江天昊手肘撐在桌子上,盯著人群前面的鄧小琪,抑鬱寡歡。
林妙妙也對錢三一這副樣子看不過眼,轉眼一看江天昊這副淒涼的樣子,為好兄弟心有慼慼:「昊子,心酸不,他也太得瑟了。」
江天昊露出遇到了知己的表情,開始和林妙妙回顧他當年的輝煌歷史,說到興起還想拉著前面低頭做題的齊豫一起。齊豫從桌洞裡掏出耳機塞進耳朵裡,頭都沒轉一個。
江天昊看著齊豫冷漠的背影,和同樣垂頭喪氣的林妙妙唉聲嘆氣。講臺上又傳來一陣騷動,「一哥」「一哥」逐漸變成整齊的吶喊,江天昊和林妙妙冷眼看著臺上的人。林妙妙:「現在看來,咱班女生,除了我,就是班長最有骨氣了,從來不跟她們一樣拜倒在錢三一的校服褲下面。」
江天昊深沉地看一眼齊豫,對林妙妙道:「開玩笑,你看咱們班長,那是德智體美勞樣樣發展,愛集體愛同學,比錢三一不知道高到哪去了,怎麼會看上他?唉,話說回來,錢三一耀眼的光芒,讓哥現在直接成了暗物質,除了個你,這世上竟再無一絲溫暖,可悲可嘆,可悲可嘆。」
說完,他似乎被刺激到了,拍桌大喝一聲:「我要變身!」
上面講題的聲音沒有了,錢三一被他打斷,投來目光,他周圍的同學也不滿地說:「昊子幹嘛呢?」「別打擾一哥講題啊。」
齊豫從練習冊裡抬起頭來,對錢三一說:「你們繼續講,繼續,繼續。」說完扭回頭去,一本厚厚的王后雄砸到了江天昊的桌子上。
林妙妙瞅見那本三年高考物理彙編就頭痛,踮起腳偷偷地向後溜了,齊豫對江天昊說:「不是要變身嗎?你把這個一百頁到一百八十頁的題做完,我跟你保證,別說錢三一,放眼全校都沒人能搶你風頭,怎麼樣?做嗎?」
江天昊翹起指頭,小心翼翼地翻到一百多頁,瞅了眼題目,然後就像碰到了什麼毒物一樣「啪」地把它推開:「我去,這都是什麼變態題型。咱才高一啊,你這都是什麼妖怪?」
齊豫挑起眉來,還沒說話,一隻修長的手伸過來,拿起了這本練習冊。
錢三一翻看著這本書,嘩啦啦翻到了一百多頁,掃視了一遍裡面的題目,然後低頭看向齊豫:「這得把高三的知識也學完才能下手吧,還得是拔高題。」
齊豫說是,實話實說:「裡面大部分題目其實我也看不懂,現在就是看著長長見識,豐富一下對題型的認知,對高一的考試也有好處。」
錢三一怔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倒是。」他揚揚手裡的習題冊:「這個你現在用嗎?」
齊豫說:「不用,你拿去看吧。」
錢三一說:「謝謝,我下了自習就還你,晚上放學我就去買一本。」
齊豫笑笑:「沒事,不用介意。」
錢三一看了她一眼,罕見地露出一個淡笑,然後走回了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