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最近感到很奇怪,自家一向不喜與朝廷大小官員打交道的老爺,多次閉門謝客的老爺,如今卻對上將軍府拜訪的客人來者不拒,笑納賓客重禮,其中不少人還是臭名昭著的貪官。
小荷對老爺的行為很不解,但不解歸不解,她如今被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困擾著。
她家少夫人,自上次昏迷醒來後,好像變得不太正常。
小荷在門口躊蹴了片刻,拐過那扇紫檀仕女圖嵌玉石的屏風後,見屏風後的女子正對著銅鏡細細梳妝,緩緩畫眉。
“小荷,過來幫我看看該選那一支首飾?”喬若妍聽見那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貼身婢女來了,她不禁打趣道:“你這兩天做事總是戰戰兢兢的,怕我吃了你不成?”
小荷見她談吐清晰,神色一如往常,提起的心往下放了放,她道:“不怕少夫人吃了我,就怕少夫人趕我回家呢。”
桌面上放著一個精美貴重的八寶妝奩盒,妝奩盒內華光閃閃,簪、笄、釵、華勝、步搖等首飾無一不有。
小荷從盒內取了一支雕花碧玉笄插入女子烏鴉鴉的發間,她望著銅鏡裡少夫人那張雅淡梳妝自有韻的小臉,笑道:“夫人今日精心打扮可是要出府?”
“不是出府。”喬若妍微微偏頭,臉上浮現羞怯之色,她嗔看小荷一眼,手指壓實發間的那支笄,“昨日好不容易見到夫君,你卻非要攔著我,我待會要去書房找他。”
天啊,小荷悲哀地拉下嘴角。
夫人口中的夫君那裡是少爺,明明是老爺啊。昨日,她陪著夫人在後花園裡散步,正好見老爺在前方涼亭裡接待來訪客人。
豈料夫人看見老爺後,整個人特別激動,手指著老爺喊夫君。
幸虧她反應機靈,一面攔住夫人一面哄騙她,才沒讓將軍府裡,賓客面前,發生兒媳對著公爹叫夫君這荒唐的一幕。
老爺和少爺身形相差無幾,皆是高大英俊的男子。她最初以為是少夫人眼花,結果接下來的一整天,少夫人的行為很奇怪,一直嚷著要出門找夫君。
可只要不談及“夫君”,少夫人又特別正常,各方面表現的沒有異常。
小荷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她想著還是去找大夫給少夫人再看一下吧。
小荷想去找大夫,可是此刻脫不開身。將軍府人口不多,少夫人身邊只有她一個婢女,她現在走了,少夫人要是發生了意外可怎麼辦?
喬若妍拿起一張紅紙含在嘴角輕抿,染上了鮮紅口脂的兩片脣瓣紅嫩欲滴,她用指尖輕點下脣瓣,對小荷說:“昨日見夫君,他模樣蒼老了不少。”
也更加成熟俊美了。她心裡默默補充一句。
“少夫人,你還記得自己嫁的是誰嗎?”小荷望著少夫人清澈的雙眼,有些不忍的開口。
她很想大聲告訴她,你嫁的人是少爺,不是老爺,少夫人你清醒一點!
“自然是將軍府公子沈景重。”喬若妍看著小荷發白的臉色,伸手摸了摸她額頭,“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不舒服就先下去休息吧,我這裡還不用著你伺候。”喬若妍說著,抬腳出了門。
小荷被喬若妍怪異的行為嚇得不輕,那裡有心情休息。看著她往外走的嫋娜背影,半步不離的跟了上去。
喬若妍一路走來,見偌大的將軍府只看見幾個來往的家丁,比起前兩日的賓客喧鬧,冷清的不止一星半點。
她問身後的小荷,“今日府中怎麼如此冷清?明明前幾日還熱鬧的很。”
小荷答道:“奴婢也不怎麼清楚,只知道從今早開始,外面都在傳,說是老爺前兩日遞了辭官回鄉的摺子,結果陛下沒有批奏。”
喬若妍等她繼續說下去,清凌凌的視線掃過府內每一處,沒見著想見的身影,濃密長睫落寞的垂下。
小荷又道:“方才府中小廝告訴奴婢,說老爺今日在朝堂上再提辭官之事,惹得陛下不喜。”
“那前兩日紛紛往府中送重禮的人,此時豈不悔青了腸子。”喬若妍忽地停下腳步,轉過頭來對小荷說,“公爹不是正在鎮守塞外嗎?何時回的都城?”
小荷啞口,一時不知該作何解釋。
在府內逛了一圈,連夫君的衣角都沒見到,天色漸晚,喬若妍氣餒地同小荷一起往回走。
晚上時,她沒什麼胃口,隨便就著兩碟小菜吃了一碗粥。她想出房門,卻被小荷攔著不讓,
她假裝生氣道:“好你個小荷,現在有膽子攔主子了,你是不是想挨板子?”
見她生氣,小荷有些慫。
不過她跟在喬若妍身邊兩年,知她一向以理服人,還未曾見過她杖打過誰。
“外面露重霜寒,少夫人你出去是會被凍壞身子的。”小荷扯出笑臉,推著喬若妍的背部,將她往回推,“你先睡下,小荷在這守著,等少爺回來了我再叫醒你嘛。”
深冬的夜總是格外寒冷,地上漂浮著沁骨的霜露,天邊覆蓋著侵吞了月亮的厚重墨雲。
人們早早躲進了被窩,蜷縮著身子汲取棉被裡的一點溫暖。
喬若妍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她隨隨便便在身上籠了件棉衣,沒驚動在外間軟塌上睡得正香的小荷,她點了一支紅燈籠,冒著夜間浮動的寒霜朝書房走去。
以往沈景重忙公事忙的太晚,又不願回房驚醒她,常常會選擇在書房的軟塌上將就一晚。
喬若妍的臉蛋被寒風吹得起了潮紅,她提燈走進書房,就著紅燈籠裡散發出的暖光,果真看見屏風後的軟塌上躺著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