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逼迫 上

吳醫生翻開手中的檢查結果,診室內安靜無聲。

「醫生,露露她怎麼樣?」坐在他對面的女人焦灼地開口問道,然後緊張地等待回答。

他快速瀏覽一遍,推了推眼鏡,「嗯…是這樣……」他臉色凝重,斟酌著開了口。「情況不太樂觀,嗯…我建議你們考慮腎移植吧。」

李慧聞言彷彿晴天霹靂,她強自鎮定下來,「怎麼會…之前一直定期做腎透析的不是也可以嗎?」

吳醫生顯然見慣了這些,耐心地解釋道:「你的女兒患有幼年性腎癆髓質囊性病,本來發現得就晚,那時已經開始腎衰竭了。她近一年又經常食用重油重鹽的食物或是多糖的甜食,腎衰竭的患者還不注意飲食,再加上她是雙側發病,現在繼續用透析治療不大管用了,我給你們的建議還是考慮腎移植吧。」

李慧彷彿幽魂一般牽著夏露的手飄出醫院,夏露幾年前查出來患有幼年性腎癆髓質囊性病,這是一種先天性的疾病,這幾年因為腎衰竭,他們定時要帶夏露來醫院進行透析。這次夏露身體不舒服她帶她來檢查,才發現病情已經惡化到這個地步了,其實要是飲食上注意一些或許還能控制病情。但是夏露還只是個孩子,喜歡吃零食和甜食,他們夫妻倆也寵她,受不了她哀求的眼神,每次都會滿足她。

李慧蹲下來緊緊抱住夏露,把臉蛋埋在她的頸間無聲哭泣,淚珠順著小姑娘脆弱的脖子一路滑落,她想起了之前在吳醫生的診室裡的對話。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詢問,「那什麼時候可以做腎移植呢?吳醫生,露露她還那麼小,她還有好多事沒做,您救救她吧。」說到最後已經有些哽咽。

吳醫生嘆了口氣,「我也想救她,只是我幷不能保證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匹配的腎髒。」說完看著女人哀求的目光,接著道:「按照道理來說,患者的直系家屬的匹配成功率是最高的,特別是患者的兄弟姐妹。」

回憶終止,李慧慢慢抬起頭,撫摸著也跟著母親哭泣的夏露,她自己和露露的匹配不成功,而夏曆腎不好,不符合移植的條件……

她的眼神逐漸堅定,在手機上摁下幾個鍵放在耳邊,「喂,老公……」

夏燕飛哼著小調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剛和鄭渺峰、徐子佩約了一場酣暢淋漓的籃球,在這個初冬的季節出了一身大汗,急切地想要回家好好洗個澡。只是他在小區門口看到兩個身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殆盡,他停下了腳步。夏曆和李慧也看到了他,兩人一起向他走去。

差不多一年沒見到這兩人,他們好像比上次見面時蒼老了許多,原來還像是意氣風發的青年人,現在完全是一對備受生活壓迫的中年夫妻。

「你們過來做什麼?上次的事剛過了沒多久吧。」夏燕飛冷聲說道。

夏曆面帶愁容,低聲對他說道:「燕飛啊,我們這回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想和你商量……」

夏燕飛徑直繞過他們走向小區,「我不想聽。」只是他還沒走幾步就停下了,李慧撲通一聲跪在他跟前,雙目含淚,「燕飛,燕飛,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對,都是我的不對,你能不能就幫我們這一次…求你了…嗚……你是我們的希望啊……」李慧雙手掩面,不停哀求。

現在正是下班的時間,小區裡進進出出的人們都在不遠處圍觀,還有認識夏燕飛的主動上來詢問。夏燕飛緊緊皺著眉頭,十分厭煩這樣的逼迫,「快起來,有事快說。」他說完轉身就走。

跪在地上的李慧也趕忙在夏曆的攙扶下起身,兩人追上已經邁開長腿走出去的夏燕飛。夏曆打了輛車,三人一路無話地來到一家餐廳,進到包廂裡各自坐下。

夏曆率先開口,「燕飛,你可能不知道…你妹妹,露露她天生就患上了一種腎病,這幾年一隻在接受透析治療。」他難掩痛楚,在生意場上意氣風發的成熟男人露出了脆弱痛苦的一面,「但是最近,醫生說病已經到了晚期,透析無法起大作用了,需要…需要腎移植。」

李慧止住的眼淚又流了下來,一雙通紅的眼睛布滿血絲,「…燕飛,在醫院等待腎源不知道要等多久,露露的時間不多,直系親屬是匹配成功率最大的,只是我和你爸爸都不適合移植腎給她…露露只有你這一個親生哥哥,我們需要你……之前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想把我怎樣都可以,但是露露是你的親妹妹啊,你不會見死不救的……對吧?」說完緊緊盯著一直面無表情端坐於椅子上的夏燕飛。

夏燕飛挑了挑眉,「你們這意思,是讓我割一個腎給她?」

夏曆沒想到他如此直白,「嗯…燕飛,你先和我們去醫院檢查一下,如果匹配…那就算爸爸求你了,你的一切要求我都會滿足你的,你要什麼都可以……」

夏燕飛哼笑一聲打斷他,「我沒什麼想從你這得到的。」

夏曆語塞,夏燕飛把玩著手中的茶杯開口,「你們就這麼輕描淡寫地讓我割一個腎,憑什麼?」

李慧忍不住說道:「我們諮詢過醫生了,身體健康的人移植一個腎不會影響什麼的。治好露露的病之後,我們所有的財産、股份都給你,公司我們幫你經營打理,你什麼也不用做,玩樂一生都可以。」李慧拋出了對這個年紀的少年而言最具誘惑的條件,只是向來理智早熟的夏燕飛依然不為所動。

「我拒絕。」他把茶杯放在桌面上,發出一聲輕響。

「你…你就這樣見死不救嗎?」李慧一下子拔高了聲音,尖利的女聲回蕩在小小的包間裡。

「見死不救?這世上這麼多瀕臨死亡的人,難道我能一個一個救過來嗎?」夏燕飛嗤笑一聲。

「但那是你的妹妹!你血脈相連的親妹妹啊!我知道你對我有偏見,但是你妹妹她是無辜的啊!」李慧站了起來,激動地說道。

「現在跟我打感情牌了?剛剛說所有財産都給我的話,難道不是要用金錢利益換我的腎?只不過是我看不上你們的錢,就拿親情說事?再說,妹妹?一個只見過一次的人?而且,這可是我的腎,我不想移植難道你們還要逼我?」夏燕飛也站起身來,再不看李慧變得煞白的臉和夏曆左右為難的表情,徑直推開門走了出去。

離開了室內呼呼吹拂的暖氣,屋外的寒風讓夏燕飛打了個寒顫,可更讓他心寒的還是夏曆。雖然早就不對這個父親報任何期待,但是想到他那哀求他割腎的嘴臉,就禁不住心底發涼。

老人常說一個手掌五個手指都有長短,父母對子女肯定會有偏心,但是他總以為夏曆對他會有虧欠內疚。夏燕飛抬起頭,冬天天黑得早,天邊已經出現了幾顆細碎的星子,他把手插進口袋裡,晃悠在人聲沸騰的街道上。

「好冷啊!」路念打了個哆嗦,頑強的意志力讓他們在寒冷的週末早上出來練習能力,意志不堅定的巖巖還躺在她的床上呼呼大睡。徐子佩輕輕把圍巾套上她的脖子,「戴上吧,別凍壞了。」

鄭渺峰看著自己單薄的穿著暗自生悶氣,秦邦彥化出一根鋒利的水箭,立馬便凝結成冰,向徐子佩飛去,「試試你的土盾。」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徐子佩匆忙凝起土擋下秦邦彥的攻擊,路念摸了摸還帶著徐子佩餘溫的圍巾,總覺得徐子佩對她越來越體貼了,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自作多情了啊……

一條翠綠的藤蔓悄悄在她頭上繞了一圈,然後同時爆開一圈粉色的小花,路念無語地抓住它,「學長,你很幼稚耶……」

夏燕飛撇了撇嘴,「小路念不喜歡我送你的小發發嗎?╭(╯^╰)╮」

路念起了一身鶏皮疙瘩,她趕緊遠離這個180的賣萌大男生,招呼那邊互鬥的幾人,「今天太冷了,我們就練到這吧,回去咯!」

幾個人說笑著走在冬日的街頭,被厚厚的雲層擋住的太陽也露出了臉,灑下溫暖的光暈。一陣鈴聲突兀地響起,夏燕飛摸出在口袋裡震動的手機,上面閃爍著「媽媽」二字,他皺起眉接通電話。

路念看見他的臉色越來越凝重,老式手機的隔音都不是很好,她能隱約聽到對面有個女聲一直在說話,夏燕飛在她說完之後,冷冷地說道:「你們在那別動,要是你們想對我媽怎麼樣,我相信後果是你們承擔不起的。」說完他狠狠掛了電話,轉頭對看著他的幾人又恢復了笑臉,他語調輕鬆地說道:「各位,我家裡有些急事,我就先走啦,下次再約!」

路念遲疑了片刻,還是問道:「學長,能和我們說說發生了什麼事嗎?我們…不是同伴嗎?」

夏燕飛注視了她片刻,臉上的笑容消失,接著又輕嘆了一聲,「是呢,你們是同伴呢。」然後三言兩語地把昨天發生的事說了出來,「李慧發現我的這條路走不通,居然找上了我媽,現在他們都在城東的一棟危樓裡。」說完就想和他們道別。

「學長,我有些擔心,能帶上我嗎?說不定能幫上些忙。」路念說道。

她身後的鄭渺峰撓了撓腦袋,「我也去吧,就怕你一人搞不定。」

秦邦彥依然語調平平,「上次你也幫過我,我還你這個人情。」

徐子佩也笑著開口,「人多力量大,我也一起。」

夏燕飛捂住額頭,藏在手心裡的眼睛隱約有些濕潤,過了瞬息,他抬起頭來,臉上已經恢復了一貫的笑容,「好,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