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 食醋僧人自覺畫地為牢
悶在房內一直閉門不出,直到晌午,以為沒有吃食招待,那二人自會離去……然而正當他因為一夜未曾好眠,伏在案前打起了瞌睡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師父,師父,吃飯啦!」
是蘭葉喚他。
吃飯?吃什麼飯?
他種的菜都還在後山的地裡不曾割下來,灶間幾乎什麼食材也沒有,縱是她想做,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吧!
憋了好一會兒,蘭葉不曾放棄敲門,他這個師父也就順水推舟地開了門去。
還是那張樹下石桌,此刻果然已擺了好幾個盤子——
清炒絲瓜,木耳炒肉,還有蛋炒青椒……
一個個,色澤鮮亮,油光四溢,香味撲鼻,不用嘗也知道,比之他那些淡而無味的山間野菜,要來得美味許多。
他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大師……」她又端了盤菜走過來,輕輕地放下,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臉色,「對不起,不該讓您這兒見葷腥的……那個,靳歌,他怎麼說也不聽……我又想著,蘭葉也是長身體的時候,可能多嘗些菜式,也沒壞處……若你實在不喜歡,我們馬上拿走好嗎?」
她說著,大概是見他臉色不豫,一雙纖手即刻握在了裝有葷腥菜餚的盤子上,一副生怕他動怒便砸了的模樣……
他斂眸不語,靜默地似在出神。
這時,玄衣青年從灶間裡鑽了出來,手裡還端了兩碗飯。
「快嘗嘗我的手藝!」他將一碗飯塞到小蘭葉的手裡,順手還抱了蘭葉坐到了比她屁股高一截的石凳上,接著又拉熾兒坐下,然後看了一直矗立的主人家一眼,「這位大師,借你的灶臺用用,不會同我們置氣吧?」
他夾了一筷子菜到蘭葉的碗裡,「嘗嘗這個,這個好吃。」
小蘭葉筷子都已經拿起來湊到了嘴邊,倏地又停下來,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烏溜溜地望著自家師父——
這小饞貓,明明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好吧,這油水足的炒菜,確實是挺誘人,甚至讓他不忍心對蘭葉說「不」。
算了算了,說是師徒,其實蘭葉一個小姑娘,又修行什麼佛法,守哪家的戒律呢?便由她去吧……
他自嘲地搖搖頭,轉而又撇過臉去,對小徒弟頷了下首。
「啊,謝謝師父!」小傢伙立即如蒙大赦,小嘴巴張到大得誇張的程度,悶頭往嘴裡扒拉起飯菜!
「大師你倒是坐呀!」那自來熟的青年又替蘭葉夾了另一道菜,「可憐小姑娘,長這麼大沒嘗過肉味吧?」
「別說了。」他身旁嫻靜的女子輕扯了下他的衣袖,「你道這天下人都同你一般的嘴饞?」
她這麼說似為了緩和氣氛,卻不知,她語中無心的打趣,在有心人聽來,便如情人間蜜裡調油……而這對青年男女坐在一塊兒有說有笑的畫面,更是刺激了某人內心,那些陰暗晦澀的情緒加倍地滋長——
「你們吃吧,我不餓。」他冷冷地丟下一句,拂袖而去。
……
重新回到房中,他看了看滿桌的經文,卻是再也沒有抄錄的心思。
守著什麼破廟,抄什麼無用的經,做什麼可笑的「大師」,分什麼莫名其妙的「施主」……?他究竟是從哪裡給自己定下的這些規矩?
所以,人家食不食葷腥,對他來說又有何所謂?
為什麼,他的心裡,還是一陣一陣螞蟻蟄似的難受呢?
還是睡覺吧,再這麼下去,真的是走火入魔了!
可是一閉眼,更奇怪的畫面便湧了出來。
諸如將那礙眼的青年掃地出門,而後將那美麗端莊的女子硬留在他這山裡,逼她只能跟著他種菜、燒飯、洗衣、帶孩子……到了孩子睡下,他便將她壓在灶臺邊,或者放在石桌上,然後剝了她的衣裳,狠狠地玩弄她的身體,逼她在他身下軟聲哭泣求饒……
不行,不行,他大概是要瘋了!
腦海裡還有一小半的理智在奉勸他,做回從前那個嚴於律己,淡薄如水的謙謙君子——
不,不做什麼君子,做個正常的凡夫俗子就好了……不要總是揣著那許多邪惡的想法,玷汙了這寺院的清明。
然而,凡夫俗子,不也都可以娶妻生子,盡享男歡女愛?
為何他就不行呢?
究竟是誰給他立的這些桎梏?
思來想去,還不是他自己庸人自擾,畫地為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