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九 沒了女主人的寺中大小
已近夏至,走了半晌的山路,人身上已出了不少的汗。
女子掏出絹帕擦了擦額頭,看見林後露出的寺廟一角,不禁露出了笑容來。
「蘭葉?」她走進靜悄悄的院門,想像著孩子見了她,活蹦亂跳地出來抱她,看見她帶來的東西,應該會更喜悅吧。
至於他……即便不同她多說一字半句,隻默默望她一眼,已是令她心滿意足了。
雲娘喚了幾聲,一時不見有人回應。
不禁疑惑地放下了手裡的東西,在院子裡環顧了一圈,又往灶間走去。
這時,屋子裡一大一小正分別躺在大小兩張榻上,卻保持著一模一樣的姿勢兩條胳膊曲在腦後,雙腿大張,四隻眼睛同時望著破舊的房樑,極為相似的兩張漂亮臉蛋上,帶著如出一轍的喪氣模樣……
「唉……」小傢伙到底還是一個姿勢保持不了太久,耐不住翻了個身,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又懶洋洋地看了她師父一眼,「師父,又有女施主上門來了,這回你還要留人家歇腳嗎?」
那男人閉上了長眸,留給徒兒一張冷冰冰的臭臉。
蘭葉努了努嘴,又唉了一聲跳下床去,認命地去開門應酬
山裡的來客稀有,總歸要招待的……只不過方才外頭女子第一聲「蘭葉」出口的時候,很明顯師父的氣息就亂了!待到第二聲,屋裡兩人都聽清以後,一切便又重歸於平靜……
好像什麼也沒發生。
這一大一小,左右也無甚事做。
便天天這樣百無聊賴地躺著
她師父,現在連灶都懶得生了!可憐她一個小孩子,口渴了就舀口井水,餓了呢,自己挖點野菜,摘點果子……
沒爹媽的娃娃,怎一個「慘」字了得!
按理說,好幾天沒大人照料飲食的娃兒,見了那雲娘帶來的好吃食,應是雀躍極了!
出乎女子意料的,幾天沒見,那小娃兒臉兒好像瘦了一圈,整個人無精打採的,往常對她的那兩分熱情也消失無蹤,睡眼惺忪地同她隨意打了個招呼,便走到一張竹椅邊,踮著腳尖坐了上去,腳丫無意識地甩啊甩啊,一雙大眼睛直直望著幾張落葉發呆。
那院子也是好幾日未有人打掃過的樣子……
總之,到處都懶洋洋的,如同缺水的植物,被蒸乾了所有的精氣神。
雲娘著實詫異。尤其當她失禮地推開人家房門,看到了那毫無生機的男子,更是嚇了一跳。
整個房間,熱風熏熏,那人隻枯躺在榻上,一動也不動。
原來是病了?
雲娘還從未見過他生病的模樣。
一張俊臉此刻莫說仙氣,便是生氣也鮮有了。
再瞄瞄院子裡坐著的小娃兒,這一大一小,倒是同鎮上喪了妻的鰥夫,和一夕沒了孃的稚子差不多。
「師父這是怎麼了?」他沒有名,她都是跟著蘭葉這般喚他。
那人渾身散發著拒人於千里的寒光,眼皮微微一動,也令雲娘知道自己不該靠上前去。
然而,真的丟他們一大一小在這兒,就是病死了怕也沒人知道!
「端午了,我帶了雄黃酒,還有些吃的來。」雲娘動手將東西擺好,又喚蘭葉拿去吃。
小傢伙也不拒絕,隻慢吞吞地走過來,拿了個粽子在手裡,無精打採地剝著。
「你可還有力氣吃東西?」雲娘想了想,拿出兩塊易消化的糕點,喂到他嘴邊,「吃一點吧,我去生火煮點稀粥。再去鎮上給你請個大夫。」
方才她進了灶間,好幾日沒人動過的痕跡。
一切,彷彿都靜止在某個時刻。
就像是突然少了……
對,就是少了個女主人來操持!
女人搖搖頭,熟練地將火生好,煮了些開水,放入些小米。她家男人尚在時,也是如此,沒個女人照顧,哪裡過得了日子?
可惜兩人沒過上幾年,孩子都還未生一個,男人便撒手去了,留下她一個年輕寡婦,守著間空屋子,日子寂寞得很。
按理說她也早該改嫁了,媒婆也沒少進過她的家門,卻通通被她擋了出去
若再早些時候,她大概便隨便找個做買賣的嫁了,然而,打那人出現在鎮上的那天起,她的眼裡,便再也入不了其他人了……
一般的莊稼漢子,和跑江湖的,買小買賣的,哪裡有那人半分仙姿玉容,氣度高華?
「可惜……」
雲娘輕歎了聲。
那人對她無意,她不是不懂。
他是世外高人。
沾著天上的仙氣。
哪裡是她這種庸俗女子匹配得上的?
她的粥才煮了一半,但聽外頭小女娃一聲大喊:「師父,你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