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情心
那是原身的四福晉留下的,早些年胤禛還在宮裡,每日上午學文下午騎射,難免有磕磕碰碰受小傷的時候。胤禛自尊心高,從不願別人知道,叫太醫更是不可能了。
原四福晉便在床頭下面的夾層裡面塞了一個常備的藥盒,跌打損傷止血清淤的瓶瓶罐罐塞了一盒子,等胤禛因為白日疲累沉沉睡著了,便給敷用些。這麼些年了,雖然胤禛早不再宮中學習了,卻還是半點都沒改過。
莊婉之前看到時,感慨原身對胤禛的用心良苦,便還是留在了那裡。
胤禛似乎從來沒發覺那些藥味一樣,從未問過什麼,卻不想他卻是早就知道的。
此時胤禛問起,莊婉倒是啞然了下,看在胤禛眼裡便似是因為羞澀而說不出口了一般,也不鬧她,隻勾脣,手指在裡面晃了一下,挑出一個小瓶子,起身對莊婉道,「過來。」
莊婉遲疑了下,上前,被男人抓住手腕。
粉末狀的藥,撒了一點點上去,大抵同現代的消炎止血的東西一般用處。
莊婉心思複雜地看著男人的動作,對方像是對待什麼困擾的公文一樣給她上藥,卻偏偏讓她轉不開眼,臉頰慢慢地染上了新的熱度。
她的手指抖了一下,胤禛立刻感受到了。
「疼?」
他皺眉,手微微頓了下,更加均勻地把粉末輕輕抖在傷口周圍,先前抓住她的手也放緩了力氣,變抓為託,熱熱的掌心貼著她的手腕,將他的溫度注入她的脈搏。
「一下就好。」
莊婉給他套過千般不好萬般缺點,但她必須承認,這個讓四福晉難過過,哭泣過,甚至最終絕望了的男人,也有著能夠讓任何一個女人怦然心動的柔情和體貼。
他只是從沒愛過四福晉罷了。
亦或許,這只是她的錯覺?
她喃喃地,彷彿在告誡自己,「明明一直都沒問過……」
這話瞬間讓胤禛的表情柔和起來,「福晉以為呢?這藥還是爺讓蘇培盛私下送過來的。」
莊婉訥訥地說不出話,倒是男人抽出一縷絲帶細細給莊婉裹了上去。
「福晉的苦心,爺都知道。」
這句話有些太過於溫柔了,溫柔到讓莊婉以為面前的人被人調換了,或者被哪個野魂上了身,以至於讓她真的心動了。
她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微狹長的眼眸,有著和德妃一樣溫和的眼尾,卻被一雙劍眉遮去,線條堅毅的下巴和總是抿住的雙脣,讓他整個人都多了些淩然不可接近的感覺。
但被他認認真真看著並關切的時候,那股堪稱體貼的溫柔便能夠將人整個籠罩,明明是那麼冰冷堅不可摧的人,卻有著讓人一觸即癮的心。得得他的心的人,如李氏,名留青史,子嗣不絕;如年氏,位比正妻,恩澤父兄。
那麼,現在,他的心,在誰那裡?她又要看著哪個女人,被他用那般隱忍的愛,榮寵一世?
一念,則貪。
留在這個時代,既然註定心機無數似真似假,那麼,她再貪婪點,再多要點,再多搶點,也無妨吧?
莊婉的面上漸漸氤氳起了一股發自內心的笑容,然後,她用包裹著薄紗的手指慢慢勾住男人的大手,聲音低低地,卻清晰地傳入胤禛耳中。
「得君此言,妾心……安矣……」
胤禛一愣,全是為面前安然綻開笑容的女子。
愛新覺羅氏的阿哥們,大都尊妻寵妾,妻子是門面,至於旁的,只要不過火便可,便是康熙也是這麼教導他們的。
於是,對正妻,他向來尊重,自覺頗為體貼,也當這般足矣。
不想今日,卻聽到這句話。
得一言,便心安。
得一言,方心安。
那麼曾經的她,一顆心又是何種處境?
胤禛遲疑了。
「福晉……」
他沒說完的話被纏了繃帶的手指輕輕擋住,然後又快速地縮回去,沒有受傷的手細細摩擦著受傷的手指,面前上一片嬌羞的紅豔,可燈光下,一雙水眸卻是慢慢抬起,帶著無數複雜的心緒,堅定地倒映著他的模樣:
「妾身……會對爺更好的……」
我會對你好,一日比一日更好。
那麼你呢?
我這滿心說不出口的心意,你明白嗎?
投以木桃,可否……報以瓊瑤?
這種話於當下女子而言,一如唐朝三月桃花樹下定終身一般,有些過度大膽了。可胤禛看著莊婉臉色紅紅的模樣,只覺得心中發軟,半點苛責爺說不出。不同於曾經對李氏的那些好感,一股從未有過的心緒在心間萌發,帶著某種讓他新奇又不捨的暖意,讓他也無法說出拒絕的話。
他何嘗求得,不是我心安處呢?
胤禛彷彿也醉了,不知何時握住了莊婉的手,深深地望著面前的人,把那纏著紗的手指在脣間,微微碰了下。
「好。」
剎那間,莊婉臉上盛開的笑容看得胤禛耳根發熱。
福晉的身份讓她不需要向他有意討好,她的行為和她這個人一樣,刻板,但不乏柔軟;固執,但無比真實。
他的身邊,還有真心實意的人。
或許,他可以試一下。
先前胤禛夾帶進來的寒冰消失了,不一會兒,屋子裡傳來叫飯的聲音。候在門外的蘇培盛看著正院門簾裡面透出來的光芒,對比南邊的事,不由心思回轉,對一旁請他去側廂休息的竹湘,也比往常客氣地應了,讓一旁的竹琴多看了好些眼。
蘇培盛笑眯眯的,只當沒看到那質疑。
正院可是要翻身了呢。
做奴才的,總是得跟著主子的心思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