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身世?

昌城迎來了第一場春雨。

朱棠打著傘,看著蹲在墓碑前的硃砂的背影。

硃砂把所有的貢品擺好,把墓碑的灰塵拂淨,手在謝綾的名字上頓住,然後摸著這兩個字。

硃砂的燒沒有退過,沒有好好休息,什麼藥都沒有用。

可無法阻攔。

朱棠看著硃砂幾天來一滴眼淚沒有掉過,帶著高燒,帶著一身的傷,辦完了一切,選好了墓地,最終把她的母親埋葬在了這裡。

雨在傘上敲出細微的聲音,空氣似乎已經沒了寒冷的感覺,夾帶的是春的氣息。

硃砂站起來,轉過身看著朱棠。

她看起來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辦好謝綾的身後事是支撐著硃砂的全部力量,她已經做得很好了。

「朱棠,我沒有媽媽了。」硃砂疲憊地嘆了口氣,低下頭,靠在了朱棠的肩上。

硃砂本來以為自己不會流淚。

可站在這個空曠的墓園,站在春雨中,站在黑傘下,她的眼淚洶湧地流了出來,沾濕了朱棠的肩。

硃砂沉默地哭泣著。

朱棠看著埋首在自己身前的硃砂,伸出了右手,輕輕地拍著硃砂顫抖的脊背。

硃砂抑制著自己哭聲,甚至朱棠都只能聽見偶爾的一聲嗚咽。

硃砂漸漸平靜下來,她聽見朱棠對她說,「你還有我。」

硃砂閉上眼,「都先別說……我撐不住了……」

朱棠抱住了軟了下來的硃砂,把她抱出了墓園。

這一覺睡得極為漫長,漫長到硃砂醒過來有一種隔世的恍惚。

這是一個男人的房間。

她看向窗邊,那裡站著的是那個年輕的男孩。

但硃砂記得他的懷抱很溫暖。

「我睡了多久?」硃砂的聲音變得沙啞。

朱棠聞聲扭過頭,把硃砂扶起來,給硃砂倒了一杯熱水,「一天半。」

朱棠對著硃砂測了一下體溫,37度5,還是偏高,但已經好轉了。

硃砂看了一下手上的醫用膠布。

「你太虛弱了,睡著的時候給你掛了水。」朱棠在床邊坐下。

硃砂點點頭,「這是……你家?」

「這是我在昌城的住所。」

硃砂喝了一口水,看向朱棠,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她這幾天無心去詢問這一切,但她的心中有了一點猜測。

朱棠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我是朱棠,來自紐約,我的父親是朱啟元,母親是鄭美琴,我有一個姐姐,已經過世,她叫朱玥。」朱棠的尾音帶一點嘆息,一切生離死別都讓人傷感。「你在漓鎮峰會那個夜晚遇到的男人叫周昱時,他曾是姐姐的未婚夫,但他們還沒有來得及結婚,姐姐就離開了。那晚他遇到了你,他說他彷彿看見了我的姐姐,他希望我能查一查。」

硃砂握著水杯,看著朱棠從頭為她講解。

她突然想到了那個叫顧廷澤的男孩,他曾說過她很像一個人。

「很抱歉我在私下對你展開了調查,因為一些原因,進展的比較緩慢。」

「根據我收到的調查材料顯示,22年前,謝綾女士在美國留學時認識了我的父親,很快,他們發展成為了情人關係,但是我的母親與我的祖母發現了這件事,於是她離開了美國,我的父親從此失去了謝綾女士的消息,但我們家人並不知曉謝綾女士當時已經懷孕的事情。根據國內的調查材料顯示,在謝綾女士回國的第7個月,她生下一個女嬰。」

至於這個女嬰是誰,朱棠沒有必要講下去。

硃砂垂下了眼睛。

合情合理不是嗎?

她的母親未婚先孕,和家族斷絕了一切聯絡。

一個情婦偷偷生下一個有婦之夫的孩子,她不想提到有關這個男人的一切。

但她保留了那個男人的姓氏,為她起名為硃砂。

因為她的存在,她有家不能回,她在那個年代去留了學,一切前程因她而不復存在,所以她無法對她傾注太多母愛。

多麼符合邏輯。

「我拿到這些材料後,希望能找到謝綾女士做核實,但是意外地發現了謝綾女士的身體狀況,於是我當時就趕到了北郊醫院,卻發現你的母親正在接受急救。我在醫院的辦公室撥通了你的電話,第一個被掛斷了,第二個在中間失去了聲音,你信嗎硃砂,那個時候,我的直覺告訴我,你出事了。」

「我花了一整夜才探查到你的蹤跡,我追隨著最後綁架你的那輛車一路找到了那個廢舊的倉庫,當踹門進去的時候,我看見那個女人拿著刀要刺進你的身體。」

硃砂回想著她在暈過去前看到那個畫面,朱棠的臉上似乎有憤怒有驚恐。

硃砂看向朱棠,但現在的朱棠面色一片平靜,她在朱棠的臉上看不出太多東西,似乎情緒被他隱藏了起來。

這種感覺讓她有些熟悉。

接下來的事不需要朱棠再講。

朱棠握住了硃砂的手,「爸爸的身體本來就不是很好,自從姐姐走好,他的身體更是每況愈下,硃砂,你願意和我回去嗎?」

願意嗎?

硃砂看著朱棠的眼睛,裡面裝著一些期待。

朱棠查過她了,他知道她身上發生的一切,他也知道她的處境。

她對於大洋彼岸那個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家庭沒有一點想法,可是,留下來又會怎樣呢?

她的母親不在了。

她在昌城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硃砂垂下眼,而且,她太弱了,太弱了。

她現在拿江深和江承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不是他們的錯,可是如果不是他們,如果不是他們去招惹裴鶯,如果不是他們逼裴鶯發瘋,如果不是他們把她像棋子一樣地玩弄於鼓掌之間,裴鶯又怎麼會向她洩憤?

又怎麼會,讓她見不到她的母親最後一面。

恨意如冰封攀爬上她的心頭。

「我和你去。」硃砂平靜地開口,聽不出一絲別的想法。

她需要力量,她需要成長。

或許她可以獲取到她想要的東西。

「好,你先調養好身體,我們一起回去,爸爸見到你會很高興。」朱棠抱了抱硃砂的肩膀。「你先好好休息。」

硃砂看著朱棠走出房間,重新躺了回去。

她用被子矇住了自己,眼前是一片黑暗。

她回想著朱棠剛才對她的說的話。

周昱時希望他查?

她記得那天,周昱時在一時怔忪後,沒有露出任何驚詫,也沒有一絲好奇,甚至他們沒有互通姓名。

至於朱棠,他眼裡的期待是真的嗎?他是真心將父親情婦的女兒帶回家的嗎?

硃砂閉上眼。

放空了心思沒有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