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祕密1
在墨西哥的幾天異常忙碌,硃砂嘗試著將自己代入決策者去思考著這一切。
朱啟明對她的思維引導有著無比巨大的幫助。
硃砂在休息的間隙,會思考一下她的這位二叔,當然在過去的幾個月裡面她也經常這樣做。
他不是虛偽的熱情,他十分真心,在工作中他也並非溫和的人,會直截了當地指出她的問題。
他們沒有談過一次利益站隊的問題,他也不曾問過她有關周昱時的想法。
甚至到最後她在想,朱棠出走亞太,那個全球矚目的新興市場,那個挑戰與機遇並存的地方——這到底是奪權的失敗,還是對他的鍛煉。
朱啟明在她的腦海中變成了一團灰色。
而朱棠。
在那個除夕的夜晚之後,他們沒有再見過一面。
他們保持了心照不宣的距離,保持著這種虛假的平靜。
硃砂不知道朱棠的祕密會和她有多深的關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浮出水面。
在墨西哥的這幾天忙碌,但充實,熬了一夜,第四天的早上他們提前結束了工作,大家準備去喝幾杯然後在微醺中睡著飛回家。
酒館的臺階上坐著一個揹包客在逗著狗,他巨大的行囊放在身邊。
硃砂在走上臺階之後被這個大包的帶子絆了一下,好在這個揹包客身手很利索,他從地上彈起來扶住了硃砂。
然後他們彼此對視。
「顧廷澤,你現在怎麼,這麼黑?」硃砂有點艱難地說。
硃砂沒有再進那個酒館,和顧廷澤坐在了一處露天的咖啡店。
顧廷澤看起來黑了許多,甚至蓄起了鬍子,不過因為毛髮不夠發達,這種稀疏沒有塑造出顧廷澤預期之中的又成熟又mn又神祕的感覺。
穿衣風格相當混搭,東南亞風的大短袖,腰上繫著印第安的大圍巾,寬大的工裝褲和軍靴,手腕上繫著些彩色的絲帶。
看起來真的飽經風吹日晒。
硃砂沒想到顧廷澤在消失的這一年,是去窮遊世界了。
「徒步令人上癮,旅行淨化心靈。」顧廷澤講起他這一年簡直眉飛色舞,他描述著他是怎樣一人一包走過了東南亞,怎樣在叢林裡迷失方向,怎樣短暫出家,在東非動物大遷徙的時候,成群的野斑馬、角馬與瞪羚是怎樣浩浩蕩蕩地從他的面前經過,然後他沿著阿根廷的最南方一路往北上,來到墨西哥,下一步就可以回家了。
聽起來是很絢爛的行程。
硃砂攪了攪杯中的咖啡,「你不是訂婚了?」
「解除婚約了,去年冬天的時候吧。」顧廷澤想了想,但他的語氣並不傷感。
這件事硃砂確實不知道,訂的悄無聲息,結束的更加悄無聲息,她看著顧廷澤表示疑問。
「不合適。」顧廷澤好像已經把這件事放下了,「就是一點也不開心,我不開心,她也不開心。就算了。」
硃砂點點頭。
無論結果怎樣,周昱時當初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顧廷澤的話多到爆棚,他不懂墨西哥語,在這兒已經和狗聊了兩天,萬萬沒想到會遇見硃砂。
意外又開心。
「還是做揹包客玩得深度。」顧廷澤自誇。
「怎麼深?」硃砂挑挑眉。
「太深啦,芭堤雅最漂亮的姑娘不過5000銖,克拉克真是名不虛傳天使城啊,1200比索就有超棒的體驗,裡約的姑娘真是曲線絕佳,50雷亞爾包君滿意…… 」顧廷澤說著說著聲音就小了下去,向後靠在了椅子上,嘆了口氣,「唉,騙你的,跟人聊天時候別人告訴我的,後來我也跟人這麼瞎聊,顯得我好像很厲害。」
硃砂不置可否,顧廷澤看起來倒有點急了,「真的,你還別不信,我過不去那坎兒。」
硃砂點點頭,示意相信他。
「我上個衛生間。」看到硃砂相信了他的真誠,他放心地站了起來。
緊接著,他也被自己巨大的包絆了一下,倒在了後面的人,他的手肘撞到了後面的男人的胸膛。
顧廷澤在一瞬間聽見了手槍上膛的聲音,他暗暗罵了一句「fuck」然後迅速地摸向自己的腰間,不過來不及了,冰冷的槍口已經頂上了他的太陽穴。
他的手頓住,然後慢慢地舉起,示意自己沒有威脅。
他這時才看見他撞到的那個男人,滿臉狠戾。
四周的人站了起來,有些逃命,有些動也不動地看向這裡。
要糟,顧廷澤隱約猜到了什麼,他們也許誤入了一個街頭毒品交易現場。
這裡全都是,亡命之徒。
第二聲上膛聲響起。
顧廷澤看到另一個銀色的槍口飛速地頂住了拿槍指著他的狠戾男人的太陽穴。
硃砂舉著槍,面無表情地示意他放人。
顧廷澤要跪了。
兩個人就這樣對峙著。
四周的人並沒有顯得激進,他們冷靜地看著中間的三個人。
最終,顧廷澤感覺到那個槍口離開了自己頭部,硃砂保持著舉槍的姿勢,「拿上你的東西。」
顧廷澤背上了包,和硃砂倒退著走到了街道的拐角,咖啡店一消失在眼前,「跑。」
顧廷澤拉著硃砂的手跑過了幾條小巷,才打了車,繞了三圈之後,回到了酒店。
一進門顧廷澤就死死抱住了硃砂,並在硃砂開口前堅定地說,「我不放。」
硃砂把他從身上扯下來,「顧廷澤,我每次見到你,你不是在逃追殺,就是在被追殺,或者就自己往槍口撞。」
顧廷澤如同一根皮筋,扯開帶來的是更大的反彈,他再次緊緊的貼上了硃砂,「謝謝能遇到你。」
硃砂的手動了動,還是在他的毛上揉了一下,「去把鬍子剃剃吧。」
依舊黑但變得光潔了少許的顧廷澤站在窗前伸了伸懶腰,「我和你們一起回去吧。」
「你自己買票吧。」硃砂收拾著行李,等著幾個小時後的出發時間。
有歡快的音樂聲從外面傳進來,顧廷澤往下看了看,「硃砂,你來看看,你知道這是在幹嘛嗎。」
硃砂沒有動,她把衣服一件一件疊好,放進箱子,但還是配合著顧廷澤問了一句,「什麼?」
「是墨西哥式葬禮,這邊的習俗就是這樣,會唱著歌跳著舞,拿著花。不過也挺好的。」顧廷澤看著窗外感慨,在這裡待了兩天儼然很熟悉這裡的風俗一般。
但是這個葬禮似乎勾起了顧廷澤什麼記憶,「今天幾號?」
硃砂抿了下脣,神色有些沉重。
今天是她的紀念日,也是另外一個,改變了她的人生的日子。
她隔了幾秒才告訴了顧廷澤日期。
顧廷澤卻嘆了口氣,「今天是朱玥的忌日。」
硃砂拿著衣服的手頓住了,「你再說一遍。」
「嗯?今天是朱玥忌日,她已經走了三年了。」
硃砂的聲音開始顫抖,「朱玥,到底在哪裡,出的車禍。」
顧廷澤嘆口氣,「這事兒,還真只有我和朱棠知道。事兒出在昌城,三年前朱玥酒駕,翻進了路邊的溝渠,還撞到了人,不過也不知道被撞的人情況怎麼樣了,我那天正好在昌城,聽見有人給朱棠打電話。朱棠當時都瘋了,但他不讓我去現場,他說不能讓人看見這個樣子的朱玥。後來他自己操持了後事,不讓我對任何人提起朱玥的事情,畢竟酒駕車禍這事……」
硃砂的血全部沖上了她的頭頂,她眼前一陣陣地發黑。
謝綾的車禍,就發生在三年前的今天。
她靠著牆蹲了下來,「把我的,手機給我。」
她已經無法走到桌子邊去拿手機。
顧廷澤驚恐地拿著手機撲過來,「你怎麼了。」
硃砂拿過手機顫抖地翻找著照片,直到在校史館拍到的那張照片出現在屏幕上。
是時間!
她曾經覺得這張照片似乎哪裡有問題,是它下方出現的拍攝時間!
朱棠在她昏睡醒來為她解說身世的時候告訴她,謝綾在22年前去美國留學時認識了朱啟元。
不是的!這張照片的拍攝時間要遠早於朱棠說的時間。
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腦海中浮現。
謝綾與她異於普通母女的冷淡態度。
朱玥異常追求完美的性格。
鄭美琴對待一個二十多年後闖入的私生女顯得過於平靜。
朱棠出現在她面前的恰到好處的時機。
她只在初中時透露出過她對豆沙的厭惡。
她的高考成績……
甚至,她為什麼會知道有江承這個人?她從哪裡知道的?是誰告訴她的?
她拼命地想,拼命地回憶,直至這一切零碎的片段在她的腦海中連成了一條線。
硃砂把臉埋進了膝蓋,等到顫抖慢慢平息下來時,她低低地笑了一聲,抬起頭問正在焦慮地看著她的顧廷澤,「你能搞到炸藥麼。」
「能是能……要多大的,不不不,你是要幹嘛?」顧廷澤確實不缺這些灰色的物品。
「現在,去買最早一班飛紐約的機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