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弟弟
謝祁?
掛了顧廷澤的電話,朱棠又唸了一遍這個名字。
謝?
顧廷澤打完了電話,所有人都面臨著今天晚上住在哪裡的問題。
小鎮就這麼大,唯一的這麼一間算得上酒店的,已經幾乎被劇組包圓,只剩下了一間空房。
很明顯,裝不下四個人。
而且彼此有仇,顧廷澤剛才在門外眼睜睜的看了一場暗含硝煙的大戲。
周昱時拿過了房卡,「先上來談談吧。」然後走上了樓梯。
簡陋的房間,二床,一桌,一椅。
周昱時走進了房間,脫下了外套,搭在房間中唯一的一把椅子上。
江承走到了窗口把窗戶打開了一條縫隙,重新點起了一支煙。
顧廷澤坐在其中的一張床的床邊,斜躺著靠在床頭上。
江深走在最後,帶上了門,不遠不近的倚靠在房間裡側的牆壁之上。
周昱時把椅子調轉了方向,然後坐了下來,環視了一遍房間中這三個男人。
他們三個都或多或少的流露出了疲憊,顧廷澤可能沒有休息好,江承,不去鞏固自己辛辛苦苦搶下來的江山,甘心陪著硃砂待在這種深山裡。江深的疲憊尤甚,他被硃砂和弟弟聯手擺了一道,但他這種情況下還是選擇回來了。
比比誰愛的更認真?
真要認真就他媽不會發現不了。
江深勾了勾脣角,這位周先生的眼神讓他覺得他正在召開一個會議,而他們都是不成器的員工。
可又憑什麼呢?憑那並不存在的婚姻嗎?
「硃砂到底怎麼了。」顧廷澤的聲音被嗆得有點啞。
直至房間中的氣氛已經壓抑到谷底的時候,周昱時才開了口,「硃砂,心理上出現了一點問題。」
「對對對,就是。」顧廷澤很配合。
「因為之前一直撐著她的目標不存在了,所以她自己就開始垮了,現在表現出來的就是精神上對一切事情都喪失興趣,生理上會覺得十分疲憊,而且食慾和其他慾望都在降低。」
「目標?」江承重複了這兩個字。
「壓下朱棠,然後插我一刀。」江深卻突然理解了這件事。
周昱時和江深對視了一眼,默認了他的說法,「這一點我有責任,她的症狀應該至少在幾個月前就表現出來了,卻被我忽視了。但是,她現在的問題在近一段時間已經表現的很清楚,而你們,兩位江先生,卻一點也沒有注意到。」
顧廷澤沒被點名大概是因為還知道打個場外求助。
江深皺著眉,他剛才在門外聽顧廷澤說起硃砂的問題時就想到他和硃砂剛剛到這裡的時候,她就已經開始顯得意興闌珊,甚至他們之間的交流方式都改變了,這本就不尋常,是他的疏忽,所以他嚥下了反擊,「這個很像抑鬱症的前兆。」
「是,所以不能再發展下去。」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顧廷澤調整了姿勢坐正。
「先要讓她從這種狀態裡掙脫出來,給她一些刺激。」
「那應該怎麼做?」顧廷澤乖巧的坐正提問。
「等朱棠。」
江承按滅了煙頭,「為什麼是朱棠?」
周昱時的表情沉了下去,許久才說,「因為,我做不到,你們也做不到。」
江深和江承突然地看向周昱時,他們同時的意識到,硃砂和朱棠這一對姐弟是有問題的。
朱棠在那時救走了硃砂,但是他對他們隻字未提。
後來呢,明明是救命之情,硃砂卻開始了對朱棠的狙擊,他們反目成仇。
而現在,硃砂上位成功,反而把朱棠踩在了腳下。
這一切是為什麼?
周昱時捏了捏眉心,「顧廷澤,你給兩位江先生講個故事吧。」
顧廷澤睜了睜眼,「那件事嗎?」
「對。」
好吧,這活他擅長,「先說承……承什麼,承衍?從這兒開始吧。」
承衍?江承沒有想到突然提到他的公司。
這個故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江深從一開始的門口的牆壁到最後也站在了窗邊,他和江承的手中的香煙都燒出了長長的一截煙灰。
「董事會開完第二天,硃砂就走了,然後就到這裡了。」
江深緩緩的彈掉了這截煙灰。
原來他們都曾是朱棠網裡的魚,硃砂就是朱棠投下的魚餌。
魚兩敗俱傷。
萬沒想到,漁翁卻被魚餌毒死了。
「我補充一下這個故事的另外一面。」周昱時放下了捏著眉心的手,「朱棠對硃砂,一開始就不是親情。」
原來如此。
江深的腦海中閃過的畫面是在瑞士的雪山上,朱棠盯著他的嘴脣上,硃砂咬出的傷口。
硃砂在第一次看到朱棠的照片時,異乎尋常的好奇,以至於他不得不把她壓在桌上才能達到她的詢問。
江承想到的是朱棠對他的兩次邀請,他姐姐的訂婚與結婚,他選在一個他根本無心參加的時間,那時的朱棠在想什麼?除了報復,又會不會有想讓他去攪局的想法呢?
「朱棠做的這些事,現在反過來又要讓她出現來刺激硃砂,合適麼。」江承淡淡開口。
「如果可以,我也想去刺激硃砂,可我,可你們,都不夠特別。」
別無選擇。
「事情就是這樣,房間只有一間,你們可以離開了,夜深山路難走,還請小心。」周昱時說完了情況,就開始下逐客令。
顧廷澤跐溜鑽進了被窩。
許久,房間中無人回應。
「來一根?」江深挑出了一根煙。
周昱時並不吸煙,但這個時候他卻很想嘗試一下,「謝謝。」
他一開始就知道,誰也不會走。
江承不會走,江深也不會走。
顧廷澤,呵。
誰也不會放棄硃砂。
既然都不走,你們最好都要清楚朱棠做過什麼事,你們是如何被朱棠玩弄的。
他叫來朱棠是他的迫不得已,但這不意味著,他會讓朱棠好過。
房間裡煙霧瀰漫,開著窗都散不出去。
每個人的面孔都在煙霧中顯得如夢似幻。
江深面無表情,硃砂或許篤定他不會回來,才那樣告訴他,如果他還能愛她,她就給他一個機會。
為什麼不呢。
硃砂始終是太小看他的愛了。
他在發現江承的入侵之時,升起的第一感覺是,「原來是這樣。」,硃砂在這裡等著他。
她未必知道江明森對他與江承的態度,卻能敏銳的指導著江承從這裡下手。
真的是硃砂。
他急嗎?也急,也不急。
江承的事已經是既定發生的了,那麼也不必急在一時,江承也壓根撼動不了他的地位。
江深急急的處理剩下的事,就重新趕了回來,他想親口問問硃砂,你之前說的話,是真的嗎?
可他現在也沒這個心情了。
真與不真,總要等硃砂先好起來再說。
「硃砂和朱棠已經……」江深看著窗外問周昱時。
「是。」
「臥槽!!」顧廷澤罵出來,他覺得上次打朱棠打的還不夠狠。
江深和江承看著外面幽暗的大山,月亮勾出了黑暗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他們不會像顧廷澤一樣一根筋覺得是朱棠在主動,因為那種明明覺得已經是靈肉相融了再被拋棄的傷痛,勝過傷口撒鹽。
可以理解硃砂的做法。
「為什麼用謝祁引誘他來?」江深吐出一口煙。
「江先生在硃砂失蹤之後有什麼感受?」
「後悔,痛不欲生。」
「一樣的,朱棠可能比你的症狀還嚴重,現在自己困在了心理枷鎖裡,不刺激他一下,他只會跟著硃砂一起消沉。」
「那謝祁……」江承問。
「謝祁是硃砂的弟弟。」
朱棠拿到了謝祁的資料。
他的拳緊緊地攥了起來,直至指甲嵌進掌心,滲出血來。
抽完了江深和江承身上全部的煙,他們回到了車裡,把房間留給了顧廷澤。
他們本也就無法待在同一個空間裡。
只是在硃砂好起來之前,他們選擇了擱置一切爭議。
硃砂一覺醒來發發現陪著她耗在這個小鎮上的人又多了一個。
四個人彷彿都剛洗過澡,但是還都帶著一點似有若無的煙味。
硃砂沒有想到江深會回來,他摸了摸她的額頭,確定燒已經退了之後說,「去吃飯吧,不想吃也多少吃一點。」
硃砂等著他問出諸如「江氏、江承、江明森的問題」,但江深沒有。
他表現的尋常的如同之前在這裡的每一天,甚至沒有與江承表現出劍拔弩張。
硃砂轉頭看向周昱時,周昱時牽起了她的手,「走吧,吃完飯去爬山。」
謝祁覺得自己這幾天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不進步也沒辦法,他眼睜睜的看著硃砂身邊的男人一天多似一天。
除了那天見過的男孩,江董去而復返,還有那個承衍的,也該叫做董事長的男人。
他比不過任何一個,他連裡面那個最年輕的都比不過,那個男孩兒僅憑臉未必就比他更好看,可他們氣質截然不同,那個姓顧的男人帶著天然的優越與桀驁,那是他的底氣為他帶來的,那是他謝祁沒有的。他什麼都不放在眼裡,除了硃砂。
他在硃砂面前乖的像貓。
而自己連貓都做不了。
這種喪氣逼迫的他的演技有了進步,人可能還是不能走捷徑。今天導演發火的次數已經在變少了,因為硃砂這幾天不在,導演的脾氣也直線上升。
截止到第三鏡拍完,謝祁的心情都挺不錯,直到休息的時候他看到了另一個同樣年輕的男人。
他靠在遠處的保姆車上看著他。
謝祁自問從來沒有見過他,但他的眼神讓自己覺得有些發冷,那種如同被一種冷血的動物盯上,來自生物本能的冰冷感。
他僵在原地,直至那個男人終於轉身離去。
太陽的溫暖似乎重新籠罩了他,他在豔陽下出了一身冷汗。
硃砂爬完山回來,推開房門的手頓了一下,她看到朱棠正用手支著頭坐在桌邊,手裡把玩著一隻筆,正飛快的旋轉在他的手指間。
聽見開門聲,這支筆被啪的按在了桌子上,然後朱棠扭過來看著硃砂。
硃砂剛剛爬完山,出了很多汗,幾縷頭髮貼在了她的額上,嘴脣有一點發白,汗沁濕了她的上衣,貼著身體,勾出了內衣的輪廓。
有點狼狽,卻無盡誘人。
硃砂合上了門,「你不待在公司,跑到這裡,是工作太少嗎?」
「董事長又在這裡做什麼。」
「如果需要我長期在公司坐鎮,那我為什麼要用你?」硃砂換好了鞋子,準備去清洗一下。
下一秒她就被朱棠按在了床上。
這種黏膩的汗水直接貼著被子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她皺起了眉,「放開。」
「我剛才看到謝祁了。」朱棠的聲音冷了下來。
「所以呢?」
所以呢?
朱棠掌心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硃砂簡直太狠了,簡直太狠了。
他對不起她,所以她要踩下他,好,他認。
她與他明明發生了最親密的關係卻執意的否認,好,可以。
她說他只是她的弟弟,他們從此只有這種關係。好,朱棠悲愴的承認。
那就讓事情回到正軌。
可是硃砂呢?
「硃砂,在我已經甘心做你唯一的弟弟的時候,你是不是連這一點都要給我剝奪了?」
硃砂不知道朱棠從哪裡知道了謝祁,又是怎樣產生她與謝祁關係緊密的錯覺,事實上謝祁根本不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但她不想解釋,「我說了放開。」
硃砂沒有否認更激發的朱棠氣急攻心。
沒有人能給他這種感覺。
他看著江承,看著江深,看著顧廷澤,看著周昱時,他同樣生氣,同樣酸澀,同樣暴怒。
但只有謝祁會讓他如此絕望。
他的存在,直接抹滅了他以為自己至少是硃砂唯一的弟弟的隱祕的想法。
硃砂逼著他回到了倫理的界限裡,可是呢?
為什麼會出現一個謝祁?
顧廷澤說他們在一起?
什麼叫在一起?
哈,那個謝祁,除了臉,他沒有發現他的一點優點,怯懦,無能,是因為他乖而聽話嗎?
他也可以啊!
他會更乖更聽話啊!
為什麼這種機會都不能給他呢!
「睡表弟是不是感覺比堂弟更好呢?」朱棠貼近硃砂,他的聲音如同淬毒。
「啪!」
清脆的巴掌聲。
硃砂騰起了一絲怒氣,這是她許久沒有感受到過的情緒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