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他10
慕傾傾在他身後勾起脣角,自己爬起來。
楊樹挑起扁擔,重新趕路。
這一次,他更加目不斜視。
慕傾傾問:“大哥,你都二十六了,會不會想女人?”
楊樹腳下有一塊石頭,被絆了下,扁擔不穩的下滑,他扶正,肅起臉訓道:“這話是你該問的嗎?”
“好奇嘛。”
楊樹錯開距離,頓了頓,說:“你也是大姑娘了,要是有了中意的人就和我說,我給你把把關。 ”
慕傾傾微微一哂,臉上笑容收斂,“好。”
說不上失望,只因她眼前閃過一雙無波無瀾的眼睛。
她抿起脣,不再說話。
沒有了說話心情,兄妹倆一路沉默。
到達黑橋時天已濛濛亮。
縣城人和鄉下人沒多少區別,衣著陳舊,灰撲撲的,同樣的補丁落補丁,同樣的精神萎靡,面帶菜色。
區別也有,縣城人看起來要乾淨些。
慕傾傾和楊樹到的時候,黑橋上人有不少,個個東張西望,小心翼翼,跟做賊似的。
兄妹倆一來就有不少人圍攏過來問,楊樹將他們領到稍偏一點的角落,打開麻袋給人看裡面的一隻只風乾雞和風乾兔,還有切成塊的獐子肉。慕傾傾說價錢,一塊錢一斤也可以換糧票。
風乾後一斤肉可有不少,吃公糧的每個月有一斤肉票,但家裡人口多的就是嘗個味,他們領工資,兜裡有錢,可有錢也難買到肉。現在看到這麼多肉,哪有不買的道理。
你一斤,我兩斤,他三斤,附近的人聞訊而來,買到的人把肉放在籃子底層,上面鋪層報紙,防賊般的快速溜走。
慕傾傾看著想笑,嘴皮動了動,卻笑不出來。
這個時代印證了一句話:天下一切都是朕的。
很諷刺,又很無奈。
一百多斤的肉不到一小時就販賣一空。
幾個膽子大的問:“你們下次什麼時候再來賣?”
慕傾傾將錢和票塞進布袋,揣進懷裡,回道:“不一定,應該要半個月左右。”
“你們在幹什麼?”
一聲重喝從前面傳來。
“啊!公安來了。”圍著的人作鳥獸散,頃刻之間跑空。
“大哥,快跑。”慕傾傾一拉楊樹,拔腿就跑。
楊樹腿長,倒也跟得上。
“站住。”
追在後面的公安卻是不依不饒,緊追不捨。
站住個屁,慕傾傾暗罵一聲倒黴,這樣跑下去不是辦法,她指向另一條路,“大哥跑那邊,我引開,你先回家,我會自己回去。”
楊樹猶豫,放不下心來。
“我跑的比你快,不會被捉到。”追來的公安越來越近,慕傾傾急了。
合著他是拖累,楊樹心塞,不再遲疑的往另一條路跑去。
沒有了顧及,慕傾傾跑的飛快,繞過一個彎,攀上一堵院牆,從牆的另一端躍出去,甩開追來的人才喘著氣慢下來,摸摸懷裡安在的布袋,微微的笑。
笑容很快收斂,賣個東西搞得和做特務一樣,也是悲哀。
這次收入有一百多塊錢,對她來說是一筆鉅款。
一個人在冷清清的街頭閒逛了一會,看不到任何商店,問了路過的大爺商店位置,朝那邊走去。
脫漆的牌匾上寫著:慶山縣人民供銷社
邁步走進去,慕傾傾走了一圈,這就是一間簡陋的小超市,吃的用的穿的,一應俱有,擺在玻璃櫃內,和店員背後的木格子架上,寥寥無幾。
能夠用來形容的就是寒酸。
看到一件棉布夾襖,她問:“這件衣服多少錢?”
女店員看了看她穿著,語氣不鹹不淡,“十二塊加五張布票。”
布票她沒有,好脾氣的又問:“那有不需要布票的嗎?”
“都要布票,你不買就別問。”店員嘀咕,“鄉下來的土包子。”
操!慕傾傾火了,“你這什麼態度?鄉下來的怎麼了?歧視勞動人民嗎?我倒要問問你們領導,我們貧農無產階級來供銷社買東西還要被嘲笑,是何道理。還是說你們吃公糧的比我們貧農更高貴?”
誰也不敢說自己比貧農高貴,這樣一頂大帽子叩下來,店員慌了,平時她都這個態度,哪個也沒說什麼,偏今天這人和她卯上了,鬧到領導那,處分批評事小,就怕這份好工作要丟,“妹子,好妹子,是大姐說錯話了,大姐給你賠不是,你這麼漂亮,心腸一定也好,就別和大姐計較了。”
慕傾傾手插進兜裡,似笑非笑,“我這人啊,心腸非常的”在店員期待的眼神裡加了兩個字,“…不好。”
“……”店員欲哭無淚,正要再說說好話,只聽小姑娘又開了口,“相比於好聽的話,我更喜歡實際一點的東西。”
這下子她聽明白了。
感情是要好處。店員心下一合計,忍痛拿出私下裡店員用來分瓜的殘次品。
有海魂衫、列寧裝、解放鞋、水杯等物品,有瑕疵,慕傾傾可不計較。
以不需要票,比平時再低三成的價格買下,又買了一斤半羊絨線和織毛衣的竹針,一共花了四十來塊錢,肉痛且滿足。
店員心在滴血,臉上帶笑的將她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