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宋瑤被楚承昭溫聲安慰了一番, 心情也好了不少。
反正她問心無愧, 別人怎麼猜是別人的事。
兩個孩子的周歲宴很快就開始了。因為是大辦, 所以場地也分為兩塊, 一塊是前朝, 宴請皇親貴胄和文武大臣。另一塊就是則在後宮, 宴請內外命婦。
宋瑤看著楚承昭把兩個孩子抱到前頭,臨行前還不忘叮囑:「殿下多看顧一些,尤其是懷遠。」
她還是有些擔心懷遠的長相會鬧出風波, 最怕就是有心人把他牽扯進什麼怪力亂神的事。
即便懷遠長像相似的是先太子。但這時代的人都信奉鬼神之事,若是製造出什麼不好的謠言,人也可畏, 積毀銷骨,也是夠讓人頭疼的。
楚承昭笑著安撫她:「我都省得, 你跟著皇祖母安心吃宴就成。」
說完話,楚承昭就帶著兩個孩子去了前頭。
前朝大殿,宮宴已經開始。
雖然名義上是兩個孩子的周歲宴,但永平帝出現之後, 宴會的主角自然是他。
尤其是之前立太孫的事後, 永平帝就被氣病了, 最近連朝都沒怎麼上過。外面甚至在傳, 他的身體眼看著就不行了, 只是祕而不發罷了。
一時間朝中百官人心惶惶,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尤其是不少還沒戰隊的官員, 更是心裡打起了鼓。
如今宮中設宴,永平帝精神矍鑠地露了面,流言自然不攻而破。
楚承昭進得殿中,自有不少大臣起身相賀。
又因為他掌管了內務府一段時間,在皇室中也總算有了些名望,所以宗室中人也都給了幾分面子,對他舉杯相賀。
永平帝坐在上首,見著他就笑道:「承昭上前來。這回可總算把我的兩個乖重孫帶來了,你皇祖母護得和什麼似的,這都進宮一個月了,還沒給朕看上一眼。」
皇帝要彰顯天家的和睦,臣子自然沒有不配合的。
這個道:「娘娘一片愛護晚輩之心,實在讓臣動容。」
那個也道:「殿下之前身體不好,想來是為了替聖上分憂,恐兩個小殿下擾了您的清淨。」
臣子們你一眼我一語的,氛圍越發和睦。
安安和懷遠也都被抱到了永平帝跟前。
永平帝很自然地先去抱了安安,慈祥地問她:「小安安,還認不認識朕?」
安安一點兒也不認生,自打進了大殿,就扭著脖子到處看。這時候她被永平帝問起,就用小手捂著嘴笑,然後又搖頭,調皮地笑道:「不認得了!」
安安的聲音軟軟糯糯,但卻咬字清晰,發音極為標準。
果然永平帝大為驚訝,轉頭問楚承昭:「你家安安已經會說話了?」
永平帝雖然沒有自己教養過孩子,但早年的時候他對幾個年長的皇子也是關愛有加。印象裡,宮裡的孩子都是一歲左右才開口,而後才慢慢地學會了說話。
像安安這樣,將將一歲已經能和人交流的孩子,還真是平生僅見!
楚承昭自豪地笑道:「這孩子伶俐,□□個月的時候就咿呀學語了,如今也能說一些簡單的話。」
「好,好!」永平帝不住地誇讚,看著安安秀氣可愛的小臉龐越發喜歡。
不過同時他心裡也在可惜,這要是個男孩兒多好。
安安生下來就和普通的孩子不同,又漂亮又乖,說是觀音坐下金童也不為過。現在長大了,也能看出一些性格了,又大方又伶俐。若真是個男孩,將來前途可期。
永平帝抱著安安不撒手,對她的喜歡眾人都看在眼裡。
坐在下首、最靠近永平帝龍座的,就是幾位皇子。
二皇子和四皇子幾個心裡都挺不是滋味的,他們的子嗣雖然不像永平帝那麼多。但各家怎麼也有幾個男孩,也有比楚承昭更年長的,早早地就給永平帝生出了重孫。
永平帝對孫子都不怎麼上心,別說是重孫一輩的了。估計到現在連名字都人都對不上。
可楚承昭家這對兒女,不過周歲的人,居然在宮裡辦起了周歲宴!
也不怕小孩子承受不住這樣的福氣,早早地被收回去!
二皇子尤為不忿,他是永平帝的次子。上頭雖然有大皇子這麼個哥哥,但是大皇子子嗣艱難,長成的只有嘉平縣主一個。
永平帝對嘉平縣主也是另眼相看,早些年抱到宮裡親自教養的。
這算什麼,老大老三家生的是寶?就他夾在中間不值錢,生出來的是草?
二皇子越想越氣憤,看著殿內眾人的注意力都在龍座那邊,便提著酒壺往大皇子那邊去了。
大皇子今日也出席了,稱病消失了快一年,他消瘦了不少。
他沒比二皇子大多少,一年之前,大皇子還是個蓄著鬍鬚十分威嚴的中年人模樣,現在他一這一瘦,衣服掛在身上都顯得空落落的,陡然就顯了老態。
二皇子本是不壞好心來攛掇他來的,走近瞧見親哥這憔悴的模樣,二皇子不禁都怔住了——
「皇兄,你這是……」
大皇子搖搖手,淡笑道:「我也快五十的人了,不過多了幾根白頭髮,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兩人到底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二皇子也難得地真心道:「皇兄也知道自己年歲不小了,就更該保重身體才是。」
大皇子歎了口氣,苦笑道:「我也想保重,可是……」
大皇子這輩子處處被隆讓太子壓了一頭,平生做過最厲害的事,也不過是和弟弟們設計了兩淮那樁事。
本以為除此大敵,下半輩子就能高枕無憂。
誰知道,他還會再見到和隆讓太子一模一樣的人。
當日在洗三宴上他倉皇而去,回去後就大病了一場。
雖知道人有相似,何況那孩子和隆讓更是祖孫倆,長得相似也在情理之中。
可理智如此,情感上他卻無法接受。
午夜夢回,大皇子經常能見到隆讓太子。
隆讓太子還是少年時的身形,穿著一襲白衣,面上血肉模糊。他聲聲泣血地質問大皇子——
「大皇兄,你為何要害我?」
「大皇兄,我們不是親兄弟嗎?」
「大皇兄,你知道嗎,地下好冷……」
在這樣的夜夜噩夢的折磨下,大皇子一年來都沒有睡過一個整覺。
甚至到了天黑之後,他哪裡也不敢去,隻敢待在自己屋裡,甚至還讓下人用蠟燭把屋子裡的每個角落都照亮,唯恐黑暗中衝出什麼東西來。
這次若不是聽聞冷宮裡的娘娘身子很不好了,他也不會進宮來參加什麼周歲宴。
二皇子陪著大皇子喝了幾杯酒,看他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心裡那不安分的火焰又跳動了起來。
「大皇兄,你看看咱們父皇,抱著那小女娃都樂得合不攏嘴了!咱們幾家的孩子,何曾有過這份殊榮?」
他很巧妙地不提楚承昭這孫輩——畢竟大皇子家的嘉平縣主也是孫輩裡第二得臉的。隻提安安那重孫一輩。大皇子家可是一個重孫輩都沒有呢。
大皇子卻沒有上他的套,只是眼神迷離地看向龍座的方向。
他看的既然不是永平帝,也不是他懷裡的安安,而是穿著青竹色小衣裳的懷遠。
懷遠乖乖地由宮人抱著,手裡還是拿著九連環,低著頭自顧自地玩著,就好像殿內發生的事都與他無關一般。
永平帝這邊,他抱著安安給一眾臣工看過,就將安安放回了宮人手裡。
楚承昭在今日之前就把懷遠樣貌的事稟報過了,讓永平帝做好心理準備。所以此時永平帝放下安安後,深呼吸了一口氣,才讓抱著懷遠的宮人上前來。
懷遠被宮人報上前,他茫然地抬頭四顧,樣貌也完全展現在了眾人前。
剛開始只是幾位老臣子愣住了,之後其他年輕一些的臣子見狀便也安靜下來。方才還熱熱鬧鬧的殿內陡然一靜,瞬間變得落針可聞。
永平帝老淚縱橫,顫抖著手接過了懷遠。
「孩子,好孩子。」
懷遠迷茫地看著他。小小的他實在不能理解,怎麼這裡的人這麼奇怪,老是抱著他就開始哭。
不過他素來對旁人也不大關心,迷茫了一陣就又低頭玩自己的。
永平帝接過宮人遞來的帕子擦了擦眼淚,看向殿內眾人:「這就是隆讓的親孫子,諸位愛卿看,是不是和隆讓長得很像?」
眾人這才從反應過來,附和著誇起來。
「像,小殿下頗肖先太子!」這哪裡是像啊,簡直是一個模子上拓下來的。
「小殿下龍章鳳姿,酷似先太子,更似聖上!」隆讓太子同永平帝的樣貌也有六七分相似,這麼一想,可能是皇家傳承太過強大,所以才子孫後代這麼相像。這麼想著倒也不覺得多麼匪夷所思了。
大臣們越說越熱鬧,永平帝的臉上也重新有了笑,「可不是,這孩子其實是像極了年輕時候的朕。」
楚承昭在旁邊也鬆了口氣。他也怕懷遠的長相被有心人利用,所以才會在周歲宴上把他帶出來。有了永平帝這話,他終於可以放下心來:永平帝金口玉言,說懷遠像的是他,那麼即使是心懷不軌的人,也不能把懷遠扯進怪力亂神的事——不然就是挑戰皇權!
一時間殿內君臣同樂,好不融洽。
只有二皇子和四皇子、七皇子幾個,他們的年歲都沒有比隆讓太子差太多,自小被隆讓壓的抬不起頭,對他深惡痛絕,都對他幼時的樣貌很是記憶深刻。
此刻的反應也如同洗三宴上的大皇子那般驚駭和恐懼。
大皇子在旁邊見了,不免涼涼一笑。
當年害隆讓可都有份,誰都別想逃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