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漁村三五捨
小青昂首一聲怒嘶,豎須挺尾,狂馳如飛,沿著寬大官道,直奔修水。官道上行人不
絕,不時飛奔過一兩騎馬匹,多是神色焦急的武林人物,每個馬上人物,都要向江天濤投過
來驚異地一瞥。
江天濤雖然目光前視,對來往的行人,卻無心注意。因為,他一直想如何去龍宮湖百壽
村,拜訪那位隱居多年的老漁人,如何進入龍鳳島,擒獲毒娘子,逼出繡衣的下落等等問
題。
到達修水,恰是正午。小青的身上,已奔馳得有些見汗了。江天濤已有數日未曾入睡,
決心在城內休息半日,初更以後,再行起程,那時,四野岑岑,官道無人,一夜飛馳,可達
數百里,次日清晨,便可通過枯嶺,到達九江口了。
他入店休息,和衣而睡,但店的四周,卻已來了不少乘馬的武林高手,而且愈集愈多。
這些武林高手,個個神情緊張,俱都暗透焦急,但他們只是遠遠伺立,卻沒有一人敢接近店
前。精靈眼活的店夥們,早已發現了店外的的緊張空氣。
由於遠處伺立的武林人物,個個目光炯炯地望著店門口,知道今天是個不吉利的日子,
店內保準要出事。帳房先生一算計準,很可能與方才進店的藍衫少年有關係。悄悄派人送壺
茶去,探首一看,那位小爺已睡著了。
帳房先生愁眉苦臉,暗自焦急,他心裡比誰都清楚,江湖上殺人報仇,都是晚上的事,
這位小爺一睡,準是養足了精神好動手,那時,這座小店勢必被鬧得門破窗殘桌椅飛。紅日
逐漸西下,帳房先生和店夥們的心都向上提。
驀然間,一個店夥神色緊張的跑進來說,那位小爺吩咐備馬了。帳房先生一聽,不由暗
暗念佛,稍頃探首向店外一看,那匹鞍首富麗的神駿青馬,果然已拉出店外。緊接著,那位
英挺俊美,腰懸古劍的藍衫少年,也由店內走出來了。
帳房先生和店夥們,知道藍衫少年一出房門,那些環伺遠處的武林人物,必然呼哨一
聲,一湧而上。但舉目再看,遠處環伺的那些高手,早已走得不見了影子,因而,立時恍然
大悟,這個藍衫少年,定是一位不凡人物。
由店夥手中接過小青的江天濤,根本不知道外間緊張地情形,他仰首看了看已經暗下來
的天空,認鐙上馬,直奔正東。江天濤乘著奔馬,迎著夜風,飛馳在通向九江的官道上,四
野一片寂靜鐵蹄過處,塵土濺飛,驚得路邊草叢中的野蟲,俱都停止了爭鳴。
在修水城客店前,雖然有那麼多的高手環伺,但此刻在他的身前,馬後,卻沒有半個人
影。可是,在他午夜到達武寧,繞城而過的時候,卻發現路邊的草叢樹林中,不時閃爍著一
對眼睛。江天濤雖然發現了,卻沒放在心裡,因為,在江湖中,這種情形太多了,只要那些
人不向他攻擊,也沒有圍攻別人,他自然不須過問。
天剛破曉,已過了枯嶺,到達九江渡口前的大鎮上,已是旭日初昇,朝霞滿天了。一進
鎮口,便聽到江邊隆隆的激流聲中,挾雜著人聲喧嘩和馬嘶。舉目前看,江流滾滾,波浪澎
湃,遠處水天相接,一眼看不見對岸,勁風呼嘯,掀起巨浪如山,發出震耳的隆隆響聲。
江天濤看了這等駭人聲勢,兩道劍眉,不自覺地蹙在一起了。再看渡口江岸上,貨物堆
積如山,人群立滿了一片,江邊雲集了近百艘三桅六帆的大江船。人頭鑽動中,喧聲沸騰,
運貨上船的腳夫們,肩著沉重的貨物,發出了有規律的吆喝聲。
江天濤勒馬停了一會,策馬向岸邊人群中走去。就在這時,一聲悠長震耳的馬嘶,逕由
身後大鎮內傳來。江天濤知道有快馬奔來,但他懶得回頭,小青卻搖頭擺尾,低嘶連聲,顯
得有些焦躁不耐。
隨著逐漸接近的急驟蹄聲,一匹棗紅大馬,呼的一聲,就在江天濤的馬側,如飛馳了過
去。江天濤本能地舉目前看,星目不禁條然一亮。只見已奔出七八丈外的棗紅大馬上,赫然
坐著一個身段窈窕,秀髮披肩,一身紅緞勁裝的妙齡少女。
江天濤心中一喜,認定是梵淨山金拂盲尼的女弟子朱綵鸞師妹,因而不自覺地脫口疾
呼:「鳳蝶妹,鳳蝶妹!」疾呼聲中,一催小青,飛馬追了上去。
棗紅馬上的紅衣少女,聞聲急忙勒住馬匹,同時她也到了人群的前面,沒有撥馬,僅緩
緩回過頭來察看。飛馬奔去的江天濤一看,心頭猛然一震,脫口一聲暴喝,急忙勒住小青。
小青一聲悠長痛嘶,前蹄條然揚起,身形一連幾個急烈旋轉,才將前蹄放下來。
江天濤坐在馬上停止不前,瞪大了一雙星目,頓時愣了。只見五丈以外,轉臉望來的紅
衣少女,棉形臉,柳葉眉,晶瑩大眼,紅潤小嘴,皮膚水白細嬌嫩,這時正粉面凝霜地向他
望來。
但紅衣少女看了江天濤的發呆相,嬌苗微微一紅,璞啼一聲,掩口笑了。江天濤沒想到
自己竟如此粗心,認錯了人,尤其對方是個少女,如今對方雖然笑了,並沒有出口責問,但
自己心裡,總覺得不好意思。
紅衣少女見江天濤沒有即時向她道歉,似乎很是生氣,嬌哼一聲,忿忿地轉過臉去,仰
首望著晨空。江天濤一見,這才驚覺到自己失禮,沒有向人家說幾句道歉的話,如今對方既
然已轉過臉去,也只好算了。一陣人潮吆喝之聲,岸邊的人群,立即掀起一陣騷動。
江天濤定睛一看,這才發現碼頭上已停泊了三艘大江船,人們正爭著登踏板,魚貫上
船。由於方才沒有向紅衣少女道歉,江天濤不好意思走在前頭,他準備紅衣少女上船後,他
再另上一艘,決定不和紅衣少女同舟。
但,紅衣少女,依然仰首望著晨空,根本沒有要上船的意思。恰在這時,急步走過一個
布衣青年,走至馬前,向著江天濤一哈腰,恭聲道:「少爺,要渡江嗎?再興號又清潔,又
寬大,均是經驗豐富的老舵手掌舵,保您平安渡江,一帆風順!」
江天濤心中一動,機警地看了一眼五丈外的紅衣少女,不由壓低聲音道:「再興號是哪
一艘?」布衣青年轉身一指,恭聲說:「就是那一艘。」江天濤順著指向一看,正是靠在江
邊最遠的一艘大江船,於是,悄悄的一揮手,低聲道:「你先頭前帶路!」
布衣青年,恭聲應了個是,轉身向江邊走去。江天濤輕輕一抖絲僵,緊緊跟在布衣青年
身後。到達「再興號」船前一看,好一艘大江船,長度至少二十餘丈,三支桅桿粗有合抱。
直立半天。
江天濤由布衣青年引導,逕由艙口搭板登船。底艙內裝了貨物,再沿著艙內搭板登上船
面。布衣青年代江夭濤將小青繫在特製的控馬欄內,又給江天濤找了一個靠近小青的坐位,
才垂手含笑立在一邊。
江天濤覺得很滿意,順手交給布衣青年一錠二兩的銀子,命布衣青年交船資,餘為賞
錢。布衣青年連聲稱謝走後,江天濤遊目看了一眼船面,發現多是經商的客旅,極少幾個武
林人物。江天濤一夜沒睡,雖然並不覺得疲倦,但閒坐無聊,也就趁機假寐養神。
就在他閉上眼睛的同時,底倉搭板上又響起一陣咚咚的鐵蹄聲。江天濤心中一驚,睜眼
一看,正是那個紅衣少女拉著她的棗紅馬,一臉不高興地走上船面來。這時,他才發現在棗
紅馬的前鞍右側,倘掛著一柄精巧細長的朱漆彈弓。
江天濤不願再和紅衣少女的目光相碰,因而看了一眼,迅即閉上了眼睛,這一次卻是佯
裝假寐。他雖閉著眼睛,但卻凝神靜聽,根據馬蹄的響聲,距離他已經不遠了。遠處突然響
起一個中年人的聲音,興奮地道:「珠姑娘,老爺子沒出來呀!」
按著是嬌嫩清脆的聲音,回答道:「他老人家懶得動,躲在家裡。」江天濤一聽,知道
那人是稱呼紅衣少女,根據那人的稱呼,他誤認為少女姓朱。又是那個中年人的聲音,謙和
地道:「珠姑娘,這邊坐吧!」
紅衣少女卻謙遜地道:「謝謝你,我還要照顧小紅。」江天濤一聽小紅,知道是指的那
匹紅馬。稍頃之後,江風中飄來一絲幽香。
江天濤不須睜開眼睛,便知那個紅衣少女必是坐在附近。一陣挽挽響聲和吆喝聲中,船
身逐漸晃動,按著是一陣吱吱的升帆聲。江天濤知道開船了,覷目向左一看馬欄,只見那匹
棗紅馬,正親熱地依著小青。
覷目再向右看,不由吃了一驚,只見那個紅衣少女就坐在對面的靠背長凳上,櫻脣緊
閉,粉面凝霜,那雙晶瑩明眸,正冷冷地瞪著他。江天濤看了這情形,非常懊悔方才沒有及
時道歉幾句,如今更不便開口了,索性又閉上了眼睛。
水流甚急,江風強勁,吹得巨帆吱吱有聲,船身搖擺得厲害,但速度之快,卻極驚人。
所幸這段江面並不太寬,僅航行了半個多時辰,便到達了對岸。岸上是一大鎮,江邊同樣地
堆滿貨物人群。
巨帆早已依序落下,在船伕們一陣忙碌吆喝中,江船終於緩緩地靠了岸。搭板一放,早
已等在舫邊的旅客,紛紛魚貫而下。江天濤有馬匹,必須走倉梯,他覷目一看,紅衣少女已
拉馬走向艙門。
這時,艙門已經大開,有馬匹的人,已紛紛拉馬向艙門走去。江天濤有意遠離紅衣少
女,故意走在最後,待他拉馬上岸,紅衣少女已經飛馳進鎮內。於是,認鐙上馬,逕向岸上
鎮口走去。
再向前看,面色突然一變。只見鎮口的一株茂盛大樹下,赫然立著一個粉衣少女,正是
銀釵皇甫香的貼身侍女小芬。江天濤看罷,條然驚覺到,周圍向他注視的武林人物。必是三
釵幫此地分舵上的高手,心想,莫非皇甫香已到了此地?
尤其,此地距龍宮湖不遠,這些高手,也許俱是水裡夜叉章樂花屬下的人。繼而一想,
又覺不妥,皇甫香離開九宮堡,僅和自己相差半夜時間,絕不可能轉回東梁山後再來此間。
心念至此,他斷定叫小芬的侍女必是奉了金釵富喬麗的指示,下山尋找皇甫香,也許富喬麗
認為,他江天濤到什麼地方,皇甫香也會追到什麼地方。
是以,在修水有人發現他江天濤的行蹤後,便立即飛鴿通知各地,對他的行蹤加以注
意。如此一想通,他慄然驚覺到必須設法擺脫三釵幫的高手,否則,不但嚴重地影響他進入
龍宮湖,同時,也會危及那位老漁人飛蚊鄧正桐。
心念間,已到了侍女小芬立身的大樹下,他發現小芬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望著他,櫻脣牽
動,似是要向他問話。江天濤心中一驚,佯裝末見,催馬直奔鎮街,他唯恐與小芬一搭話,
再想擺脫三釵幫的盯梢,就難了。鎮街寬大,停滿了車輛馬匹,江天濤遊目一看,街上人群
中,早已沒有了那個紅衣少女的影子。
仰首一看天色,辰時剛過,他決心在日落前趕到龍宮湖南岸。沿途非常順利,到達龍宮
湖南岸時,紅日正要落山。只見湖面上,綠波浩瀚,歸帆點點,雄峙在湖中央的龍鳳二鳥,
在晚霞映照下,隱約可見。
由於天色已晚,江天濤決定安歇一夜,明天絕早再去訪飛蛟鄧正桐。於是,就在一座有
客店的漁村上住下來。將馬匹交給店夥,選了房間隨意要了一些飯菜。
飯間,找來店夥一問,才知百壽村就在數裡之外,僅有三四戶人家,江天濤心中一動,
既然如此近,何不飯後即去看看,在三四戶人家中找飛蚊鄧,當然不難。飯罷熄燈,盤膝調
息,準備起更時分行動。
正在他調息之際,驀然一聲極熟悉的烈馬怒嘶,就在房後不遠處響起。江天濤心中一
驚,條然睜開眼睛,脫口急聲道:「啊,小青!」說話之間,飄然而起,推開後窗,飛身縱
了出去。
舉目一看,脫口一聲驚歎,頓時愣了。只見拖著小青的馬槽前,正有一個頭罩黑紗,身
穿黑衫的人,猛力拉著馬疆,企圖將掙扎後退的小青盜走。由於江天濤的那聲驚唳,頭罩黑
紗,身穿長衫的那人,聞聲回頭一看,發現竟是江天濤,慌得放下馬韁,飛身登上房面,身
形一閃,頓時不見。
江天濤一定神,脫口急呼道:「蕭姑娘!」急呼聲中,凌空飛起,越過馬棚上空,如飛
追去。追出村外一看,那道寬大黑影,身形如一縷黑煙,直向二三裡外的一座大茂林前倉皇
馳去。
江天濤心焦急,再度揚聲急呼道:「蕭姑娘站住!」但前面那人,頭也不回,身形飛馳
得更快了。江天濤覺得奇怪,心想,莫非不是彩虹龍女?
可是,這人又是誰呢?繼而一想,恍然大悟,也許是那夜引自己進入三釵幫總壇後出的
神祕女子。可是,他又猜不透這人盜馬的居心。
心念間,前面頭罩黑紗的那人,距離茂林已不遠了。江天濤心中一急,絕不能讓那人進
入茂林內,於是,腳下再加兩成功力,眨眼之間,已追至那人身後不遠了。頭罩黑紗的那
人,似是驚覺到江天濤已迫近了。
不由慌得頻頻回頭,兩道冷電般的目光,逕由黑紗內透出來。由於那人的頻頻回頭,江
天濤才發現頭罩黑紗的那人,較之彩虹龍女蕭湘珍高了許多。同時,也不似那夜引他進入三
釵幫後山的那個神祕女子。
由於這一發現,頓時升起一股怒火,他不但恨這人偷盜他的馬匹,更恨那人穿著與彩虹
龍女同樣的服飾。心念於此,震耳一聲大喝道:「偷馬賊,留下命來 」大喝聲中,身形
騰空而起,一式「蒼鷹搏免」,伸張右臂,五指彎曲,逕向將要奔進林內的那人,閃電抓
去。
就在他凌空下擊,看看就要抓住那人後襟的一剎那,茂林內驀然弓弦聲響,按著兩點寒
星,拉著懾人厲嘯,應聲已經射到。江天濤條然一驚,急忙抬頭,兩點寒星已擦耳飛過。
一聲驚呼,身形疾瀉而下,由於捉人心切,一時大意,險些流血當場。身形立穩,抬頭
再看,頭罩黑紗的那人,不但逃進林內,那個拉弓發彈的人,也不見了。江天濤愣愣地望著
發射彈弓的大樹上,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對方的弓法不但精湛到百步斷線的境地,而對方的
腕力也強得驚人。
方才那兩粒銀彈,不但手下留情,而拿捏得恰到好處,早一剎不到,晚一剎過了,恰在
他抬頭的一剎那,兩粒銀彈擦耳飛過。假設,那兩粒銀彈,是對正眼睛發射,試想那又有什
麼後果?
江天濤想到此地,對那個發射彈弓的人,真是又感激又氣。他愣愣地看了一會漆黑的茂
林,知道林中的兩人早已走遠了,只得展開輕功,快快地轉回店去。到達店後,飛身進入,
兩個店夥正驚慌地看著馬匹,這時見江天濤飛身落至馬前,不由嚇了一跳,按著惶聲道:
「方才有賊偷爺的馬匹。」
江天濤淡淡一笑道:「我知道。」說著,順手在懷內取出一塊碎銀,繼續道:「快給我
備馬,這是店資。」說罷,即將碎銀交給一個店夥手裡。
客人要走,店夥自是沒有理由問客人黑夜要去哪裡,於是,一個店夥備馬,一個店夥去
開店門。江天濤拉馬走出店外,再請店夥指了指百壽村,飛身上馬,逕自馳去。這時,初更
將盡,滿天星雲,一勾彎月,?攏的隱在雲後,夜風徐吹,飄來龍鳳島湖面上險惡水聲,夜
靜聽來,尤為懾人。
舉目前看,二三裡外,果有一座三四戶人家的小村,而小村的後面數百丈處,當是方才
那座大茂林。江天濤一看到那座大茂林,立即想到方才發生的那件極不愉快的事,尤其那人
驚人的弓法和腕力,著實令人欽佩。
繼而,雙目一亮,突然想起在渡口遇見的紅衣少女,心想,她的鞍上不是懸著一張精巧
細長的朱漆彈弓嗎?如此一想,恍然大悟,方才發射彈弓的人,必是那個紅衣少女,以一個
女孩子,便有如此精絕的弓法,強勁的腕力,實在令人不敢相信。
同時,也由此可證,茫茫人海中,倘不知有多少不讓鬚眉的奇女子隱藏著她們的行蹤,
做著除暴安良的義舉。這時,他已完全明瞭那個偷馬人是誰,必是紅衣少女請來的閨友,有
意偷馬向他報復。繼而一想,又覺不妥,偷馬人為何竟倣傚彩虹龍女,懲治幫中叛徒時的衣
著?難道,這也是巧合?
心念末畢,小青已奔進小村內。江天濤心中一驚,暗乎糟糕,急忙勒住馬匹,心想:如
此急急奔進村來,必將睡夢中的人都驚醒了。坐在馬上,遊目一看,果然只有四戶人家。
三家在堤下,一家臨湖邊,俱是竹籬茅屋,看來分不出誰貧誰富,無法判出哪一家是飛
蛟鄧。他想,先到臨湖邊的一家門前看看。於是,悄悄一抖絲僵,逕向那家門前走去。
前進中,發現籬內,是座小院,左右兩行青竹,中間通道兩行花樹,正中即是那座一明
兩暗的茅屋,後院即是龍宮湖。江天濤看罷,慨然地搖了搖頭,心想住在這等風光綺麗的湖
畔,修竹兩叢,三間茅屋,與世無爭,與人無阻,該是多麼安逸、恬靜。
心念末畢,傲然一聲弓弦空響。江天濤正在神馳之際,無暇看清有無寒星射到,心中一
驚,翻身滾至馬下,看他這副神態,直如驚弓之鳥。就在他滾下馬之際,茅屋內突然響起一
陣內力充沛的蒼勁怒喝道:「那裡來的偷香小子,居然膽敢偷到老人家的門上來了,簡直是
膽大包天,不知死活,可惡至極……」
話末說完,屋門已經大開,傲然走出一個光頭銀髯,壽眉虎目,滿面怒容的布衣老人
來。江天濤深怕造成誤會,急忙走至馬前,拱手朗聲道:「小生江天濤,世居九宮堡,今夜
前來貴村拜望飛蚊鄧前輩,尚望老丈指點鄧前輩的住處。」
光頭布衣老人一聽九宮堡頓時愣了。就在這時,茅屋內,突然傳來一聲歎啼嬌笑,按著
催促道:「爹,貴客到了,你老人家怎的呆了!」光頭老人一定神,猛的一拍後腦勺,以恍
然大悟的口吻,朗聲笑著道:「我真的是老糊塗了。」
說話之間,一個箭步已到了籬門前,伸手一拉,竹門大開,連連招手,愉快地笑著道:
「江少堡主,你小子快請進來吧!我這老傢伙就是鄧正桐,你算找對門了!」江天濤沒想到
竟是這麼巧,面前的老人就是飛蚊鄧正桐,他雖然已經知道老人的脾性,但仍忍不住急上數
步,躬身一揖,同時恭聲道:「晚輩江天濤,叩請鄧老前輩金安!」
光頭老人鄧正桐,慌得含笑急聲道:「免了,免了,這可真是不敢當。」說罷,兀自仰
面哈哈笑了。江天濤早已跪在地上,伏身叩頭了。
驀然一個清脆嬌嫩的聲音,滿不高興地道:「爹,你真是的,免了免了,既然免了就把
人家扶住呀!」仰面哈哈大笑的鄧正桐一聽,不由風趣地笑著道:「我說免了是虛套,他如
果沒有少堡主的架子他就磕。」江天濤一聽,真是啼笑不得,不知再說什麼才好。
飛蚊鄧正桐,一指房門道:「進來吧,外面湖風大。」說著,覷目看了一眼江天濤懸在
腰間的麗星劍,當先轉身,逕向屋前走去。江天濤恭聲應是,恭謹地跟在老人家身後。
飛蚊鄧一面前進,一面關切地道:「我那老哥哥,這兩年可好?」江天濤知道問的是老
父,趕緊恭聲道:「託前輩的福,家父一向很好。」說話之間,兩人已進入房門。
房內沒燈,但房內的陳設,江天濤仍能一目瞭然。正中是一張楊木八仙桌,兩邊各有一
張木椅,靠近左右室門,各置一凳一個茶几,除此再沒有什麼了。江天濤正打量間,驀聞飛
蚊鄧笑罵著道:「鬼丫頭,為什麼不點燈,你又不是長得不漂亮,見不得人,快出來給你少
堡主哥哥見個體。」
話聲甫落,左間寢室內,驀然響起一陣清脆聲音,委屈地道:「人家找不到火種嘛!」
由於心情逐漸冷靜,江天濤一聽,這聲音似是有些耳熟,倘末細心去想,驀聞飛蚊鄧,沉聲
道:「胡說,端出燈來,我這裡有。」
話聲甫落,內室門口,人影一閃,一個端著油燈的紅衣少女,低低地垂著頭,急步走了
出來。正在沙沙打著火種的飛蛟鄧,一看愛女的扭呢作態,立即滿不高興地道:「我說鬼丫
頭,今天晚上你是怎麼了,處處透著離奇。」
說話之間,手中的火種,喳的一聲打著了。江天濤趁著火光一看,脫口一聲輕啊!頓時
愣了。只見將頭低至胸前的紅衣少女,粉面羞紅,強忍嬌笑,杏目一直嬌憨地望著油燈,正
是渡口遇見的那位珠姑娘。
將燈燃著的飛蛟鄧,聽了江天濤的那聲輕啊,不由風趣地道:「小子,你又是怎麼回
事?可是看了我們珠丫頭,驚為仙女化身?」江天濤一定神,俊而通紅,急忙躬身道:「晚
輩和珠姑娘是同舟渡江的……」
話末說完,紅衣少女撲嚇一聲再度笑了,按著笑聲道:「爹,他就是喊了我妹妹不向我
道歉的那個……人!」江天濤一聽,紅達耳後,正待急聲分辨,驀見飛蚊鄧煞有介事地正色
道:「為什麼向你道歉?他原本就應該喊你妹妹嘛!」
紅衣少女一聽,急忙將羞紅的嬌靨埋進一雙纖纖玉手裡,再也不好意思看江天濤一眼。
江天濤為了表示謙虛,急忙躬身道:「不敢,不敢……」飛蚊鄧一聽,虎目一瞪,立即斥聲
道:「什麼不敢?在大眾廣庭下敢高聲疾呼妹妹,這時當著我老人家的面,又連呼不敢呼
了!」
江天濤被說得哭笑不得,十分發窘,但又無法向這位遊戲風塵的前輩解釋。就在這時,
房後突然響起一聲震耳馬嘶。江天濤心中一驚,紅衣少女脫口呼了一聲小紅,人影一閃,房
內早已沒有了飛蚊鄧正桐。
緊接著,後院傳來一聲蒼勁暴道:「鼠輩,不留下命來想跑嗎?」紅衣少女一聽,取下
牆上彈弓,急聲道:「我們快去,後院有人。」江天濤領首應是,跟著紅衣少女,飛身向後
院奔去。
來至後院一看,順著那匹高大的棗紅馬望著的方向,只見湖面上一前一後,兩道翻滾白
浪,正向湖心如飛游去。尤其後面的那道白滾,宛如一條破浪飛魚,速度快得實在驚人。
江天濤知道,後面緊追的那人,就是飛蚊鄧正桐。這時,夜空高遠,繁星點點,斜掛在
天際的那勾彎月,顯得更亮了,映得龍宮湖面上的兩道逐漸接近的破浪白條,濺起了滾滾銀
花。
江天濤和紅衣少女,並肩立在後院的湖堤上,焦急地望著飛蚊鄧正桐,和如飛遊在前面
的那人。看看就要追上,驀見前面的那人,浪花一旋,頓時不見了。飛蚊鄧正恫一聲冷哼,
也隨之沉下水面。
驀然水面浪花一陣翻騰,嘩的一聲水響,先前那人又冒出了水面,緊張地遊目看了一眼
湖面,按著又沉進水內。江天濤不識水性,看得暗讚不已,他決心今後抽暇也學水功。
心念末畢,驀聞身邊的紅衣少女,璞啼一笑,道:「捉到了!」江天濤聽得一愣,看看
湖面,平靜無波,正懷疑間,驀見水面浪花一旋,飛蚊鄧正恫的光頭已冒出了水面,同時,
緩緩地向岸前遊來。
驀聞紅衣少女,提高聲音道:「爹,是誰?」飛蚊鄧正桐搖搖頭,也大聲道:「我沒
看!」紅衣少女又提高聲音道:「人呢?」
飛蚊鄧正桐笑著道:「騎在我腿下。」江天濤聽得一愣,凝目細看,發現水中的鄧正
桐,果然是騎鯨之勢,難怪他不急著游上岸來。驀聞紅衣少女咯咯一笑,含嗔大聲道:
「爹,你看一看嘛!」
飛蚊鄧正恫就在水裡一旋身,右手一提,一個身穿黑水靠的青年人立被提出水面。江天
濤立在湖岸上,雖然距離飛蚊鄧正桐的位置尚有八九丈遠,但那人的面目,他仍看了個清
楚。只見那人年約二十八九歲,白淨面皮,斜飛的眉毛,不算太挺的鼻子,嘴脣緊湊,眼睛
緊閉,似乎仍在驕橫不服。
打量間,驀見水中的飛蛟鄧正桐,虎目冷電一閃,接著恨聲道:「珠兒,是花水蜂。」
紅衣少女一聽,粉面立變鐵青,柳眉一挑,切齒怒聲道:「爹,把他舉起來,讓珠兒拿他當
個活靶打。」說話之間,朱弓一舉,探手囊中迅即取出一拉大如蠶豆的晶瑩銀彈來。
只見水中的鄧正恫,一甩銀胡,毅然應了個好,按著,又將那人提高了些。江天濤看得
心中一驚,他怕是三釵幫的人,殺了將來無法向三釵交代,正待阻止,驀聞紅衣少女厲聲
道:「惡賊納命來!」
來字出口,弓弦已響,厲嘯起處,銀光如雷,直奔那人的面門。寒光一斂,立即暴起一
聲淒厲刺耳,震盪湖面的驚心慘叫。只見那人,白麵開花,血漿四濺,一顆頭顱已去了一
半。
飛蚊鄧正桐就在水中暴喝一聲:「去吧!」吧字出口,奮力一拋,那人的屍體,已凌空
地出水面,直向數丈外飛去。江天濤看得心頭一驚,他確沒想到這位老漁人的功力,高得竟
是如此的驚人。
璞通一聲大響,濺起一蓬浪花,那人的屍體,直沉湖底,鮮血,立時染紅了那片湖水,
再看老人飛蚊鄧正桐,身形疾如飛魚般,已游到了岸邊。驀聞身邊的紅衣少女,平靜地道:
「爹,你快去換衣服吧!」
說話之間,人影一閃,老人鄧正桐,已飛身縱上岸來,接著,領首應好,指著江天濤,
笑著道:「丫頭,陪你少堡主哥哥聊一會,我去換衣服。」紅衣少女撫媚地標了一眼江天
濤,按著,嬌笑一聲,隨即應了個是。
江天濤一看,不禁愣了,方才看他們父女倆的神色,個個怒火高熾,俱都面透殺氣,與
那個綽號叫花水蜂的人,似是有什麼深仇大恨,如今父女嘻笑,神色自若,似乎把才才的事
完全忘了。這時見老人回房換衣,並叮囑紅衣少女,急忙謙遜地道:「前輩請便!」
渾身淋漓的飛蛟鄧正桐,愉快地揮了揮手,含著微笑,逕向前院走去。江天濤很想知道
那人的底細,一俟鄧正恫轉過屋角,立即不解地道:「珠姑娘,那人是誰?」紅衣少女見
問,剛剛平息的怒火,似乎又升起來,於是忿忿地怒聲道:「是一個出名的壞蛋!」
江天濤聽了,很是不滿,不由沉聲間:「是怎麼個壞法嘛?」紅衣少女見問,粉面突然
一紅,含嗔望著江天濤,一個一個字地道:「是一個專欺侮附近年輕姊妹的人。」江天濤見
她如此回答,也不禁俊面通紅,為了掩飾自己的窘態,急忙恨聲道:「原來是個淫賊,該
殺,該殺!」
紅衣少女看了江天濤的窘相,不由璞啼一笑,微紅著嬌靨,道:「這惡賊欺負夠了別的
姊妹,念頭居然打到我的頭上來,真是不知死活。」江天濤劍眉一蹙,十分不解地道:「龍
宮湖附近的俠隱前輩們,就讓他如此橫行嗎?」
紅衣少女立即忿忿地道:「這惡賊狡檜得很,行蹤詭密,擅用迷香,尤其水功精湛,除
了我爹爹,幾無對手……」江天濤立即接口道:「他總有個安身落腳之處吧?為什麼不派人
暗察他的宿處。」
紅衣少女一聽,舉手一指隱隱地約約的龍鳳島,沉聲道:「偌,那就是他安身落腳之
處!」江天濤一看,不由急聲道:「他可是水裡夜叉章樂花的部屬?」紅衣少女粉面微微一
紅,輕蔑地道:「他不但是章樂花的部屬,還是她的第三位丈夫。」
江天濤一聽,立即懊惱地道:「糟了。」話聲甫落,驀聞後窗內,傳來一聲蒼勁疑問:
「什麼事糟了?進來對我說。」紅衣少女標了後窗一眼,即對江天濤道:「快去對我爹
說。」
江天濤點了點頭,又機警地看了一眼湖面和附近,即與紅衣少女並肩向前院走去。到達
房門前,飛蚊鄧正桐,已換好乾衣,正坐在首席木椅上,這時見江天濤兩人進來,立即不解
地道:「什麼事糟了,坐下來講!」
江天濤落座後,即將前來拜訪鄧正桐的原因,和自己的身世遭遇,以及在渡口遇三釵幫
高手跟蹤的事,扼要地說了一遍。最後,他不安地道:「因而,晚輩怕花水蜂是奉三釵幫上
峰的命令,前來暗踩晚輩的行蹤,晚輩固是不懼,只怕連累了前輩……」
話末說完,老人鄧正桐已仰面哈哈一陣大笑,按著朗聲道:「俗語說,無事不登三寶
殿,你小子一來,我就知道事情不大簡單。花水蜂雖然色膽包天,但諒他也不敢動我珠丫頭
的主意,照你如此一說,這傢伙定是奉命而來。」
說此一頓,望著神色略顯不安的江天濤,沉聲道:「至於我和珠丫頭,能否在此繼續住
下去,這你不要管,我且問你,你小子是怎的和三釵幫的三個丫頭結下了不解緣。」江天濤
一聽,俊面通紅,慌得急忙搖手道:「前輩你誤會了,這絕對沒有私情糾纏……」
紅衣少女璞嚇一笑,道:「我爹的意思是指結下了大梁子!」江天濤紅著臉,只得將玉
釵上門挑釁,奉命前去拜山之事又說了一遍,唯獨刪掉了歸還玉釵,登樓看病的那一段。
最後他恭謹地要求道:「為了擒獲毒娘子,追回先母手製的繡衣,務請前輩設法將晚輩
送至龍鳳島上去。」飛蚊鄧正桐哈哈一笑,爽朗地笑著道:「這是老朽義不容辭的事,何必
說得這麼可憐,我先問你,你是準備明闖,還是暗探?」
江天濤見飛蚊鄧正恫欣然應允,心中大喜,急忙恭聲道:「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明闖不
如暗探。」飛蚊鄧正桐欣然應好,即由椅上立起來,按著面對江天濤,道:「你倆在此談等
一會兒,我去湖邊找只船。」話聲甫落,人影一閃,飛身已到門外,待等江天濤躬身目送,
老人鄧正桐的身影已經不見。
江天濤看得慨然讚聲道:「鄧前輩不但水功精絕,輕功也極驚人。」紅衣少女綻脣一
笑,故意風趣地道:「看你追偷馬賊的身法,輕功也高得驚人啊!」江天濤窘然的一笑,故
意謙遜地說:「比起姑娘你的閨友,我江天濤仍差了一線
紅衣少女聽得一愕,瞪著一雙明亮杏目,驚異地問道:「你說什麼?我的閨友?」江天
濤立即正色道:「初更時分,我追趕的那人,不是你的閨友嗎?」紅衣少女一聽,立即璞嗤
笑了,接著忍笑道:「我鄧麗珠活了十七八歲,就不知道什麼是閨友!」
江天濤哪裡肯信,不由正色道:「方才在林前,你為什麼要救那人?」鄧麗珠的粉面一
紅,瓊鼻一聳,羞澀地笑著道:「我要懲罰那個愛佔人家便宜的人。」江天濤一聽,頓時大
悟,知道鄧麗珠救那人的目的,旨在報復渡口沒向她道歉的事,但他想到那個頭罩黑紗的
人,卻忍不住自語道:「那人是誰呢?」
鄧麗珠杏目一亮,似有所悟地急聲道:「恐怕就是花水蜂!」江天濤毫不遲疑地搖搖頭
道:「不,那是一個女人。」鄧麗珠極不以為然地間:「你怎的知道那人是女的?」
江天濤解釋道:「我發現她拉馬的雙手,白晰修長,十指纖纖……」鄧麗珠末待江天濤
說完,立即正色道:「據說,那個惡賊的兩手,同樣地纖纖細細。」江天濤斷定頭罩黑紗的
那人,絕不是花水蜂,但他已不願再加分辨。
就在這時,竹籬外人影一閃,飛蚊鄧正桐已急步奔進院來,同時急聲說:「船好了,把
馬拉進來吧!」江天濤恭聲應了個是,急步奔至籬外,將小青拉進院來。這時,鄧正桐手中
已多了一柄烏黑發亮的沉重鐵槳,一俟鄧麗珠將籬門閂好,說了聲走,當先縱出院外。
江天濤將馬韁繫在鞍頭上,緊隨鄧麗珠身後縱出來。只見湖邊並列繫著四五艘小漁船,
其中一艘,船身狹長,竟僅三尺,兩端尖銳,高高翹起,前後共有四槳,正是一艘輕靈的梭
形小船。
鄧麗珠當先縱至船上,身形落處,小船微微震盪。江天濤看在眼裡,對鄧麗珠的功夫,
又有了進一層的認識。心念間,鄧麗珠已向他招手,同時示意他坐在中央。
江天濤縱至船上,身形尚末坐好,鄧正桐已解開系船繩,飛落船上。鄧麗珠閃爍著一雙
杏目,含笑低聲道:「你會不會水功?」江天濤俊臉微微一紅,立即搖了搖頭。
鄧正桐哼了一聲,風趣地道:「原來是個油瓶!」瓶字出口,雙槳齊動,小船已離岸
邊。江天濤不解油瓶何意,不由愣了!
鄧麗珠笑了,道:「在水上生活的人,稱不會游泳的人就叫油瓶。」江天濤一聽,俊面
更紅了,不由自我解嘲地笑著道:「將來我一定要學水功。」老人鄧正桐立即風趣地道:
「那你最好拜珠兒為師父,保你先喝幾口湖水。」
話聲甫落,三人都愉快地笑了。笑聲在撻漪的湖面上蕩漾,久久不散。這時,江天濤才
發現四槳輪番劃動,小船疾進如箭,已離開湖岸數十丈了。
仰首一看夜空,烏雲片片,湖風徐徐,那勾彎月已經不見了。再看雄峙中央的龍鳳二島
上,隱隱有一蓬直射半空的淡淡燈光,因爾心中一動,低聲問:「鄧前輩可知水裡夜叉章樂
花,經常住在哪個島上?」
飛蛟鄧正桐哼了一聲,不屑地道:「這賤婢自稱她是鳳命,所以住在較小的鳳島上。」
江天濤繼續道:「前輩可曾去過鳳島?」飛蛟鄧正恫一搖光頭,道:「自從章樂花佔據龍鳳
島後,老朽再沒去過。」
說此一頓,望著有些失望的江天濤,一指鄧麗珠,繼續道:「島上情形她知道。」江天
濤精神一振,轉首望著鄧麗珠,驚喜地問:「珠姑娘去過?」鄧麗珠懶懶地搖搖頭,淡淡地
道:「島上警戒森嚴,樁卡密佈,要想深入,談何容易,我也只是在島邊上看了看。」
江天濤一聽,兩道劍眉立即蹙在一起了。飛蛟鄧正桐看得哈哈一笑,接著風趣地道:
「你小子末免有點太吝薔了,你喊她一聲珠妹妹也不會吃多少虧呀!」
江天濤一聽,頓時大悟,心頭一轉,也理直氣壯地道:「可是珠妹妹也沒喊我一聲濤哥
哥呀!」老人都正恫虎目一瞪,忍笑哼了一聲,道:「你兩人一個是半斤,一個是八兩,誰
也別挑剔誰。」說罷,江天濤、鄧麗珠都愉快地笑了。
就在這時,遠處已傳來陣陣的水聲。鄧麗珠首先斂笑,立即關切地道:「濤哥哥要坐
穩,最好兩手握住船舨,前面就到了龍眼漩渦了。」江天濤心中一驚,轉首一看,龍鳳島已
橫在二三裡外了。
只見遠處的湖面上,波浪洶湧,漩流如飛,不時濺起一片如銀浪花,同時,附近水流亦
逐漸加劇。但梭形小船,依然快如疾矢,直向漩流中衝去,洶浪中船頭破水,叭叭有聲,濺
起尺高水花。小船順流前進,愈行愈快,這時僅鄧正桐一人握著那柄沉重鐵槳,其餘木槳,
俱都放置船內。
鄧麗珠兩手握著左右船炫,神色略顯緊張地望著江天濤,再度關切地道:「濤哥哥,你
千萬不可大意,快握住船舶,眨眼就到了龍眼漩了。」江天濤雖然自信不致被甩出船去,但
他不願落個待技逞強之嫌,因而,依言握住船炫。
再看飛蛟鄧正桐,神色肅穆,虎目凝光,一瞬不瞬地盯著正前方。這時,小船快如脫弦
之箭,水嘯懾人驚心,江天濤舉目再看,這才發覺原在身前的龍鳳島,這時已到了右邊。驀
然,船身側斜,快如奔電,飛蛟鄧正桐關切地沉聲道:「順著船勢沉浮,切不可亂施千斤
墜。」
江天濤一聽,心頭猛然一震,因為他正要運功沉身,聽了老人的話,立即放鬆肌肉,兩
手握緊船炫。就這說話之間,江天濤只覺寒氣徹骨,冷風刺面,夜空星雲盤轉,四周湖水飛
旋,他已分不出東西南北,也看不見遼闊的湖面。
驀然,飛蛟鄧正桐的虎目冷電一閃,肅容沉聲道:「小心了!」江天濤心中一驚,運功
握緊船炫。只見飛蛟鄧正桐虎目瞪著中央那個直徑約三丈的深深漩眼,突然一聲沉喝,鐵槳
反撥下水,振臂一劃。
呼的一聲,小船如箭斜升,宛如凌空飛行。江天濤不敢沉身,但巨大的衝力,險些將他
甩出船外。小船一連幾個急烈搖擺,在飛蛟鄧正桐熟練地操槳之下,逐漸地平穩下來,但小
船的速度,依然絲毫不減。
江天濤知道已通過了驚險的龍眼漩,但兩炫下的水流和水嘯,仍極驚人。就在這時,身
後秦然響起一聲咯咯嬌笑。江天濤回頭一看,只見鄧麗珠,神色自若,強忍嬌笑,兩手自然
劃著木槳,一雙明眸,正盯著他的俊面。
鄧麗珠見江天濤望來,立即笑著間:「濤哥哥,渡龍眼漩的滋味如何?」江天濤知道鄧
麗抹在笑他嚇呆了,只得誠懇地搖搖頭,似是餘悸猶存地笑著道「的確險極了,萬一小船沖
進那個深深的龍眼漩裡……」
飛蛟鄧正桐立即幽默地道:「那我們今夜只好大鬧龍宮了。」江天濤一聽,再也忍不住
笑了,心情頓時輕鬆下來。又聽飛蛟鄧正恫沉聲道:「你們怎麼上去,該準備了。
第十八章 總巡察執法
江天濤聞聲回頭一看,星目條然一亮,只見數百丈外,一片黑壓壓的如林怪石,激流的
湖水,濺起朵朵如銀浪花。
遊目左右,一眼看不到兩邊,因而不解地間:「鄧前輩,這是鳳島嗎?」飛蛟鄧正桐嗯
了一聲,沉聲道:「我想不會錯。」江天濤不由詫異的道:「龍島呢?」
鄧麗珠見江天濤問得有趣,不由笑著道:「當然在那一面嘛!」江天濤俊面一紅,這才
發覺自己這兩句話,間得幼稚可笑。飛蛟鄧正桐看了一眼如飛迎來的怪石林,按著叮囑道:
你兩人在怪石巖上岸,我在北面葦林左沿等候你們,珠兒記好方向,千萬不要弄錯。」
江天濤聽說鄧麗珠同去,心中自是高興,因為她熟悉島上的情形,但他也怕鄧麗珠武功
較差,成了累贅。心念末畢,小船距怪石山石已經不遠了。驀聞鄧正桐,催促道:「準備
好,由這座平掌巖上去。」
江天濤轉首一看,只見波浪洶湧的如林怪石前,一座特別高大,形如平掌的突巖,平直
地伸出來……尚末看完,小船已如飛衝至,驀聞鄧正桐沉喝一聲:「起!」江天濤和鄧麗珠
雙雙一長身形,騰空向平巖上飛去。平山石上光滑如鏡,上面積滿了高浪濺起的湖水,宛如
下了一場大雨。
回頭再看飛蛟鄧正桐,駕著小船,早已沒有了船影。驀聞身邊的鄧麗珠道:「濤哥哥,
我們走,還遠得很呢!」江天濤聞言回頭,這才發現一道彎曲的天然石堤,宛如一隻彎曲手
臂,由平巖一直通向深處。
兩人展開輕功,迎著湖風水氣,直向深處馳去。這時,烏雲滿天,已無星月,島上愈形
黑暗,除湖水的隆隆嘯聲外,再聽不到其他的聲音。飛馳間,江天濤舉目前看,只見島上約
有數裡方圓,島心尖尖,環繞著濃密茂林,在島心的尖處,隱約現出一片精含樓殿。
兩人飛抵馳達林前,一直未遇阻攔,而鄧麗珠的身形,也絲毫不減,飛身直入林內。林
內漆黑,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江天濤心中十分不解,再也忍不住低聲問:「珠妹,偌大的
一座鳳島,怎的沒人把守?」
鄧麗珠冷冷一笑,道:「章樂花仗著龍眼漩的天然絕險,不怕有人駕舟偷渡過來,加之
沿湖駕舟渡過龍眼漩的老漁人,均被章樂花威迫利誘,集中在島上任船手,所以,他們更高
枕無憂了。」江天濤劍眉一蹙,不以為然地道:「難道他們一個暗樁也不派?」
鄧麗珠一笑,道:「你何必為章樂花的安危如此擔心。」江天濤俊面一紅,分辨道:
「我是以事論事。」鄧麗珠含笑解釋道:「要到章樂花的棲鳳宮才有警衛。」
江天濤一聽,不由哼了一聲,忿忿地低聲道:「章樂花的確自命不凡,自己的住所居然
也稱棲鳳宮……」話聲甫落,驀見並肩奔馳中的鄧麗珠,杏目一亮,隨即揮了一個噤聲手
勢,接著,閃身隱在一株大樹後。江天濤不知何故,也飄身隱在另一株大樹下,同時驚異地
望著鄧麗珠。
只見鄧麗珠悄悄探首,凝目向深處望去。江天濤看得愈加不解,不知鄧麗珠為何突然謹
慎起來。循著她的視線一看,只見前面七八丈外,正有一個勁裝佩刀的大漢,神情略顯緊張
地逕向這邊急步走來。
打量間,轉首再看鄧麗珠,正閃動著一雙明亮大眼睛,聚精會神地望著那個急步走來的
佩刀大漢。驀然,鄧麗殊的雙目冷電一閃,按著抽弓搭箭,弓弦響處,劃空兩道銀線。江天
濤心中一驚,舉目一看,不知何時,五丈外的草叢中,又走出一個佩刀大漢來,再與走來的
大漢低聲交談。
兩道寒光一閃,立即傳來雨聲悶哼,兩個佩刀大漢,身形一旋,登時栽倒地上。江天濤
一見,俊面上充滿了佩服之色,他對鄧麗珠的精絕弓法和腕力,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鄧麗
珠射倒了兩人,神色凝重地注視著兩個躺臥地上的黑影,久久才向江天濤望來,同時招了招
手。
江天濤頓時會意,飄身縱了過去,身形落處,立有一絲溫馨的淡雅蘭香。鄧麗珠肅容望
著江天濤,正色悄聲道:「章樂花可能已知道你要前來了。」江天濤心頭一震,不由驚異地
道:「何以見得?」
鄧麗珠道:「平素此地沒有警戒,而今夜突然加了暗樁,由此可見,他們已有了準
備。」江天濤心中一動,冷冷一笑道:「那正可證明毒娘子章莉花逃到此地來了。」鄧麗珠
同意地點點頭,舉手一指五丈外的兩個躺臥大漢,悄聲道:「讓我們問問他們。」
說著,兩人並肩向前走去。走到兩個大漢身前,江天濤低頭一看,面色立變,只見兩個
銀光閃閃,上有三孔,形如圍棋子的彈子,分別嵌在兩個大漢的黑憩穴上。江天濤驚異地望
著鄧麗珠,對她的認穴奇準,心中格外敬服,堪稱武林獨步。
心念間,鄧麗珠已將兩粒扁巧銀彈,分別由兩個大漢身上取下來,同時,舒掌就要將一
個大漢的穴道解開。江天濤心中一驚,出手如風,立將鄧麗殊的纖手握住,同時,悄聲道:
「且慢!」鄧麗珠沒想到江天濤會阻止,驟然間,一隻柔若無骨的右手,被他握個正著,芳
心猛跳,粉靨通紅,不由一愣。
江天濤一握住那隻纖細柔膩的玉手,登時便驚覺了,俊面一紅,急忙將手鬆開,同時,
佯裝若無其事地道:「任何人在穴道解開,神志恢復的一剎那,都會驚恐大喝,惶急地躍起
來……」鄧麗珠一聽,恍然大悟,末待江天濤講完,立即含笑讚聲道:「不愧你是哥哥,到
底比妹妹知道的多!」
說罷,順手將兩粒銀彈放進囊內,同時,有意岔開話題道:「這兩粒銀彈子,絕不能落
在章樂花手裡,否則,爹和我只好搬家了。」江天濤聽得心中一驚,這才發覺不該讓鄧麗珠
同來,萬一毒娘子在島上,勢必公然搏殺,豈不連累了鄧家父女?
念及於此,心中格外小心,決定不到萬不得已的境地,絕不暴露身份。兩人藉著大樹,
快閃疾避,瞬間已達茂林內沿,只見一道高約三丈的紅牆,雄峙在七八丈外,牆上綠瓦覆
簷,隱隱閃光。
江天濤遊目一看,發現紅牆極長,一望無際,由於沒有門戶,斷定是棲鳳宮的側院或後
園。鄧麗珠機警地看了一眼左右,隨即指了指牆內兩株高大的梧桐樹,按著香肩動處,躬身
向前飛走。江天濤緊跟鄧麗珠身後,飛身來至牆前,騰身而上,足尖一點牆頭綠瓦,雙雙凌
空飛上桐樹。
遊目向內一看,房屋櫚比,綠瓦如鱗,棲殿房舍,不下千間之多。正中燈火最亮處,極
似一座宮殿,北面一片騎樓飛閣,不遠處一座廣大花園,亭臺水榭,燦爛如錦,果然不輸官
邸王府。
再看樹下重重院落,通道冷冷清清,空無一人,似是早已入睡。但前面宮殿方向,卻燈
火通明,光亮沖天,又似是有什麼晚聚歡筵。打量間,驚見鄧麗珠,舉手一指燈光最亮處,
肅容悄聲道:「今晚情形有些特殊,往日這時雖有燈光,只是點點滴滴,像今夜這等燈火輝
煌的情形,這些年來,小妹還是第一次遇見。」
江大濤一聽這幾年,知道鄧麗珠經常來島上暗探,只是這時無心去問她為何經常前來。
於是,心中一動,似有所悟地悄聲道:「也許前面正在筵會。」鄧麗珠仰首看了一眼夜空,
一片漆黑,乍然間,分不出是何時辰,於是,悄聲道:「我們到前面看看。」
說罷,兩人飄身而下,沿著一排長房陰影,鷺行鶴伏,直向遠處燈光最亮的宮殿奔去。
江天濤有了鄧家父女的安危顧忌後,心中更加小心了。他隨著鄧麗珠,時而沿著陰影前進,
時而登上房面飛縱,行動迅速,極為順利,雖然遇到有不少警衛的門樓院角,但有鄧麗殊的
引導,均在有驚無險的情形下潛過。
一陣飛躍疾奔,眨眼已至宮殿外的一座小院落,只見小院中燈火明亮,人影幢幢兩人隱
身暗處一看,只見男童女僕,三五成群,個個行色匆匆,俱都面帶緊張,正在打掃庭院,擦
拭門窗,顯得煥然一新。
江天濤和鄧麗珠,兩人互看一眼,不由愣了。由這番緊張忙碌情形來看,斷定今夜必有
大人物蒞臨,絕不是防止他江天濤前來偷襲。想到方才杯中遇到的兩個暗樁,必然也是為這
位大人物的光臨而臨時派出的警衛就在這時,遠處夜空中,突然升起一道火焰。
叭的一聲輕響,應聲炸開一團火花,隨著湖風徐徐飄落,極為好看。驀見前面圓門內,
人影一閃,急步走出一個白髮蒼蒼,目光炯炯,一身灰衣的勁裝老人來。灰衣老人鷹鼻鶴
眼,霜眉如飛,滿面鐵青的一掃忙碌中的僕婦等人,立即不耐煩地催促道:「好了,好了,
快些離開。」
一群僕婦,個個神色慌張地紛紛收起掃帚等物,急步走向後面。圓門內人影一閃,一個
斷眉長臉,隱透陰險的綠衫青年,也急步奔了出來。綠衣青年一見灰衣老人,雙眉一軒,立
即焦急地道:「吳掌殿,我們快去前門迎接吧!已經到林外了。」
灰衣老人慌張地領首應好,再度看了一眼清潔庭院,即和綠衫青年,折身奔進圓內門。
鄧麗珠一俟老人走後,即對江天濤悄聲道:「我們快到大廳前面去,看看來了什麼大人
物。」江天濤看了這情形,斷定絕不是歡迎毒娘子和朝天鼻兩人,他匆匆跟在鄧麗珠身後,
但仍想著方才的青年和老人。
一俟轉過院角,立即悄聲道:「珠妹,方才那兩人是誰?」鄧麗珠有些忿忿地說:「那
個灰衣老頭子,是章榮花的智囊,人稱鐵盤子,青年是章樂花的第二丈夫範南貢,人稱黑二
煞。
江天濤聽得劍眉一蹙,心想:根據這兩人的相貌綽號,想來也不是忠厚之人。心念間,
已到了一座紅磚綠瓦的高大廂房後,鄧麗珠向上一指,兩人騰身飛了上去。江天濤遊目一
看,這才發現伏身的房面,正是宮殿式的大廳左廂。
兩人縱至屋脊,隱身龍頭之後,探首向前一看,雙目同時一亮。只見正中高階廣臺的大
廳前,燈火輝煌,光明如晝,近百盞精緻宮燈,懸滿了正中廳殿和兩廂的前簷。再看廳殿
內,佈置得金碧燦錦,富麗堂皇,在強烈的燈光映照下,令人看來眩目生花。
一方金匾,高懸簷下,上面寫著三個黑漆大字棲鳳廳。在棲鳳廳的廣臺兩邊,整齊地立
著兩排嶄新藍衣的勁裝大漢。廳內鋪著血猩毯,正中數寸高的漢玉平臺上,獨設一張金漆大
椅,除此再沒有任何座位了。
十數身穿新衣的俏麗侍女,肅立在廳內兩邊,紋絲不動,宛如十數個木偶人。整個大廳
和天井內,一片寂靜,除了百盞紗燈內不時暴起一聲輕微燭花,再聽不到一絲聲音。就在這
時,一陣急速的衣袂破風聲,逕由十數丈處的屏門外傳來。江天濤和鄧麗珠循聲一看,只見
被稱為鐵盤子的灰衣老人,率領著另外一個手提彎弓的中年人,神色緊張,目光炯炯地飛身
縱了進來。
兩人越過天井,縱上高階,急步走至大廳門前。灰衣老人鐵盤子,舉手一指廳簷下的大
金匾,即對持弩弓的中年人,威陵地低聲道:「不要怕,快上去,拉開箭口,恰好對正金
椅,特別記住,看我的手勢行事。」說著,催促地拍拍神情緊張,面色蒼白的中年人。
中年人慌急得連連領首,恭聲應了幾個是,一長身形,飛身進入金匾內。鐵盤子一俟那
人身形隱好,目光又威凌脅遍地看了一眼廳內廳外的壯漢和侍女,似是在警告他們,洩密者
死,按著轉身奔出了屏門。
鄧麗珠看罷,立即附在江天濤的耳畔,悄聲道:「我看今夜來的這位大人物,恐怕性命
難保。」江天濤最恨的是暗箭傷人,這時被他看在眼裡,不由升起一股熊熊怒火,不管今夜
來的是誰,他絕不讓這一群心地陰毒,卑鄙無恥的惡徒得手。
這時聽鄧麗珠如此一說,不由忿忿地恨聲道:「俱是一些無恥之徒。」鄧麗珠見江天濤
的俊面鐵青,立即含笑道:「管他的,狗咬狗,滿嘴毛。樂得看他們勾心鬥角。」
話聲甫落,遠處已傳來一聲嚴肅的高呼:「總督察到……」夜靜更深,一片岑寂,加之
四野的回聲,突然響起這聲高呼,聽來不但淒涼,也顯得有些陰森。江天濤一聽總督察,渾
身不由一顫,面色立變,險些脫口呼出聲來。
鄧麗珠看在眼裡,不由冷冷地問:「你為她的安危擔心是不是?」江天濤驚急地望著呼
聲傳來的方向,一顆心已提到了腔口,他無心回答鄧麗珠的問話,僅茫然搖了搖頭。這時,
第二聲呼聲又起:「總督察到……」
這次,較之方才近多了,同時,遠處榔比的房屋處,已現出一蓬強烈燈光,正向這面急
急走來。江天濤情不由己地看了一眼金漆大匾,他斷定這兩聲高呼,固然有意令其餘人等回
避,同時,也兼有通知隱身匾後的那人之意。
心念間,燈火已至屏門外不遠,同時又起第三聲高呼。江天濤的心情,隨著燈光的接近
而焦急,他一心想著如何將匾後隱著彎弓的事,通知彩虹龍女,似是忘了身邊還有一個鄧麗
珠。
鄧麗珠看在眼時,芳心又妒又氣,索性也給他個不理不睬。她久聞「彩虹龍女」,技高
三釵,艷冠群芳,當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鮮有其敵,今夜機會湊巧,正好一睹這位龍女的
真面目。
隨著燈光的接近,己能聽到沙沙的腳步聲,顯然有數十人之多。隨之,屏門外逐漸射進
一蓬由弱而強的燈光,按著,是一對提著宮燈的綵衣侍女,並肩走進門來。第一對一進屏
門,立即分向左右肅立,按著,二三四對,依序銜接,直面廣臺的高階前走去。在第三十對
的後面,是一對對背插長劍的鮮衣少女,個個神色嚴肅,俱都步伐整齊,逕向廣臺上走去。
驀然,江天濤的星目一亮。
只見一群鮮衣男女,護擁著秀髮高挽如雲,上插紫血玉釵,一身粉碧衣裙短劍擎,腰懸
長劍的彩虹龍女,逕由屏門外走進來,乍然看來,直如眾星捧月。彩虹龍女蕭湘珍粉靨略顯
樵粹,微微蹙著黛眉,左手撫著劍,英姿勃勃,嬌美中透著凌威。
緊跟在彩虹龍女身後的,是一個年約二十六七歲,一身紅絃絲緞,上繡錦花衣裙的狐媚
少婦。狐媚少婦,步履輕快,一雙與「毒娘子」一般無二的桃花眼,冷芒閃射,但柳眉間,
卻透著惶恐與不安。江天濤不必聽鄧麗珠再加介紹,也知道身穿鮮衣的狐媚少婦,就是以前
的龍宮湖圭冰裡夜叉章榮花。
根據她的綽號水裡夜叉,應該是一個奇醜無比的女子,如果面貌如花蛟好,就是她的心
腸毒如蛇蠍。在水裡夜叉章樂花的身後,緊跟著一群高低不等,胖瘦不一的男男女女。方才
飛身離去的鐵盤子和綠衫青年黑二煞,俱都挾在人群中,其中緊跟章樂花身後的是一個身穿
水藍長衫的中年儒士,乍然看來,尚有幾分儒雅之氣。
江天濤想:這人可能是章榮花的第一丈夫淨面詭虎方丁甫。打量間,彩虹龍女已登上廣
臺,逕向大廳走去。這時,數十對背劍少女,已在廣臺上列隊肅立。
彩虹龍女進入大廳,發現僅有一張金漆大橋,黛眉一蹙,似是有些遲疑。跟在身後的章
樂花,立即恭聲道:「請總督察上坐。」彩虹龍女回過身來,不解地問:「為何沒有章舵主
的坐位?」
章樂花急忙恭聲道:「總督察面前,哪有卑職的坐位。彩虹龍女冷冷地催促道:「快令
她們取椅來。」章樂花恭聲應是,即有兩名綵衣侍女,匆匆移過一張大椅來,側位放在金漆
大椅的左前方。
這時,灰衣老人鐵盤子,綠衫青年黑二煞,以及身穿水藍長衫的中年儒士,和數十勁裝
男女,個個面透惶恐,俱都垂手恭立,每個人的驚急目光,一致注視著嬌靨凝霜的彩虹龍
女。鄧麗珠看了英姿勃勃,隱透凌威的彩虹龍女,心中著實欽佩,她覺得彩虹龍女不但艷
美,她的膽識、勇氣,決非一般武林兒女可及。
尤其,她隻身單劍,深入多年盤踞龍宮湖的匪巢,最近一兩年才納入三釵幫分舵的鳳棲
島,居然令這些平日趾高氣揚,凶焰萬丈的惡徒們,震懾得個個隱透惶急,彩虹龍女的名
氣,也由此可知。因而使鄧麗珠的心中,愈加佩服,是以,也不自覺地對彩虹龍女的安危擔
起心來。
這時,大廳內一片沉寂,恭立椅前的章樂花,一俟彩虹龍女坐在金椅上,立即躬身道:
「卑職不知總督察翩然光臨,末曾率眾出島恭迎,內心十分惶愧,恭請總督察治卑職應得之
罪。」章樂花話聲甫落,灰衣老人鐵盤子吳圖,黑二煞範南貢、淨面詭虎方丁甫及數十勁裝
男女,一齊躬身高呼:「請總督察從輕治罪。」
彩虹龍女蕭湘珍神色依舊,毫無笑容,對高呼的數十男女,看也不看一眼,僅向章樂花
平靜地道:「章舵主坐下談話。」水裡夜叉章樂花,神色微變,恭聲應是,恭謹地坐在椅
上,其餘數十男女,個個面色蒼白,俱都揣揣不安。
江天濤看得暗自感歎,他確沒想到彩虹龍女蕭湘珍,居然有如此震懾群惡的赫赫威嚴。
江老堡主「陸地神龍」退出武林後,他已是「九宮堡」的英明堡主,但,他看了蕭湘珍的這
份稜威,也不禁自歎弗如。
鄧麗珠看到這些平素作威作福的惡徒,今日在彩虹龍女的面前,宛如見了貓的老鼠,芳
心中有著無比的舒服。坐在金漆大椅上的彩虹龍女,一俟章榮花坐下,立即平靜地道:「取
貴舵職事名簿來。」章樂花一聽,急忙恭聲應是,轉首示意鐵盤子等人。
身穿水藍長衫的中年儒士淨面詭虎立即躬身走出,雙手捧著一本黃皮名簿,緩步向漢玉
平臺前走去。任何人看得出淨面詭虎的神色,不但有如白紙,就是捧著名簿的雙手,也不禁
有些顫抖,更談不上抬頭看看,這位清麗秀美艷冠群芳的總督察了。
同時,立身兩側的數十男女中,更有不少人已是冷汗油油,微微喘息了。淨面詭虎方丁
甫,躬身走至彩虹龍女的金椅前,雙手捧著名簿,高舉過頂,紋絲不動。彩虹龍女接過黃皮
名簿,看也不看一眼,一俟淨面詭虎退回原處,立即面向章樂花,平靜地道:「九宮堡的女
掌院章莉花女士,可是章舵主的親胞姊?」
江天濤聽得心頭一震,不知何以突然問起毒娘子。心念間,只見章樂花嬌軀一顫,粉面
立變,久久才領首道:「是,她是卑職的胞姊。」大廳中的數十男女人等,見「彩虹龍女」
問的是九宮堡的毒娘子,神色、情緒,俱都稍見緩和。
彩虹龍女見章樂花坦誠承認,微領蝶首,繼續平靜地道:「她和九宮堡的總管閔五魁,
欺天害主,以己子暗換小主人江天濤,這件事章舵主可知?」江天濤一聽,心頭再度一震,
他實在揣不透這事,彩虹龍女蕭湘珍,何以知道得這麼快?
只見章樂花毫不遲疑地經領蝶首,恭聲道:「卑職知道。」彩虹龍女嬌靨微微一沉,有
力地問:「他們母子可來此地?」江天濤見問,一顆心立即提到了腔口,既焦急又激動,他
屏息以待,要聽聽水裡夜叉章樂花怎麼回答。
豈知,章榮花早有自知之明,既然彩虹龍女追到此地,必然已得到可靠的消息,因而,
不敢隱瞞,急忙恭聲道:「曾來卑職處避難。」江天濤一聽,不由暗哼一聲,心說:這賤婦
果然來了。
彩虹龍女的鳳目中冷電一閃,嬌靨微微一變,不由威凌地道:「現在何處?」只見章樂
花恭聲道:「數天前即已離去。」江天濤聽說毒娘子走了,心中十分懊惱,恨不得一拳將身
邊的龍脊擊碎,一洩心頭之恨,但身邊的鄧麗珠,卻伸臂將他捺在瓦面上。
彩虹龍女聽說毒娘子和朝天鼻走了,如花的嬌靨上,不禁有些失望,驚異地輕懊一聲,
不解地道:「章舵主為何不將令姊母子留在舵上?」章榮花立即正色道:「卑職身為舵主,
熟讀本幫幫律,雖然她是卑職的胞姊,但不能因私情而藐視幫律,是以卑職勸她們母子從速
離去……」
彩虹龍女末待章樂花說完,立即緊逼了一句:「投奔了何處?」江天濤的一顆心,再度
提到了腔口,如果章樂花不說出毒娘子的行蹤去處,要再想找毒娘子就難了。
章樂花和青娘子有了商議,必須找個與三釵幫沒有關係的門戶,才不致被九宮堡因向三
釵幫要人,而被金釵強制遣回。這時見問,毫不遲疑地恭聲道:「他們已去了湖北大洪山金
面哪託處。」
江天濤一聽毒娘子去了大洪山,再也無心聽下去,不自覺地撐起臂來。鄧麗珠頓時發
覺,急忙指了指廳簷下的大金匾。江天濤一見,不由暗呼一聲慚愧,心情再也靜不下來,他
在想:如何將匾後的弩弓手擊斃,或揭發出來。
心念間,只見端坐在金漆大椅上的彩虹龍女略微看了一眼章樂花臉上的神色,微一領首
道:「本督察此番前來,乃奉幫主之命,特來處分貴舵幾位犯律最高的香主和弟兄……」話
末說完,肅立兩邊的數十男女,個個面色大變,俱都目閃驚急,立即掀起一陣不安騷動。
彩虹龍女視如末見,轉首望著章樂花威陵地沉聲道:「章舵主!」章樂花粉面早已蒼
白,急忙由椅上立起來,躬身惶聲回答道:「卑職在。」彩虹龍女沉聲道:「你身為一舵之
主,不知嚴格約束部屬,以致造成許多擾民案件,沿湖漁民,怨聲載道,日甚一日,這事你
可知曉?」
童樂花垂首躬身,惶聲道:「卑職無能,有虧職守,倘望總督察從輕治罪。」彩虹龍女
微一領首,繼續威凌地道:「姑念你方才對話誠實,說出章莉花母子的行蹤去處,均與本督
察接獲各分舵的報告相符,今可將功抵過,至於疏忽職守一節,暫記簿上,以觀後效。」
章樂花一聽,慌不迭地連聲應是。彩虹龍女隨即揮了一個手勢,沉聲道:「坐下同審,
按律量刑。」章樂花恭聲應是,端正地坐在椅上,以警告的目光,看了肅立兩邊的數十男女
一眼,似乎在說,你們各自小心了。
彩虹龍女一俟章榮花坐好,立即威陵地望著數十男女,沉聲喝問:「刑事香主何在?」
灰衣老人鐵盤子渾身一顫,閃身而出,急忙抱拳躬身,朗聲道:「卑職吳圖在。」彩虹龍女
立即沉道:「取記事簿來。」
灰衣老人鐵盤子,恭聲應是,即至廳門一個大櫃內,取出一本厚厚的白紙本子,急步走
至彩虹龍女的平臺右側,恭謹肅立,聽候吩咐。但他那雙炯炯鵠眼,卻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
廳門上方,由此可證,金區後的弩弓手,是這老賊一個人的詭謀。
這時,全廳一片寂靜,靜得可以聽到每個人的緊張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彩虹龍女低頭翻
開名簿的第一頁,僅看了一眼,立即抬頭,揚聲念道:「方丁甫!」淨面詭虎一聽,渾身猛
的一顫,面色大變,閃身而出,拱手躬手,回答道:「卑職在!」
彩虹龍女黛眉微剔,嬌靨凝霞,威陵地沉聲道:「今年五月端陽節,你在清坡村湖岸參
觀賽船之際,可曾言語輕薄,調笑一個秀麗漁女?」淨面詭虎一聽,額角頓時滲出汗來,急
忙惶聲道:「回稟總督察,是日過節,全舵歡筵,卑職多飲了幾杯水酒……」
彩虹龍女沉哼一聲,怒聲駁斥道:「酒醉心不醉,如能處處警惕,何致忘形亂語。」淨
面詭虎惶聲解釋道:「事後,卑職深切痛悔,親向舵主請罪,並將事情經過記在刑事簿上,
恭請總督察明察,治卑職應得之罪。」
灰衣老人鐵盤子,眼珠一動,急忙將刑事簿雙手高高捧至彩虹龍女面前。彩虹龍女黛眉
一蹙,微一領首即對淨面詭虎斥聲道:「本督察念你自動請罪,尚知悔過,著即降級一等,
減薪二成,半年之後,自行恢復,退下去吧!」
淨面詭虎如獲大赦,連聲應是,躬身退回。彩虹龍女一俟淨面詭虎退回,接著怒聲道:
「花水蜂?」章樂花一聽喊花水蜂,心知要槽,急忙起身恭聲道:「卑職已派他去南岸百壽
村,暗琛一個人的行蹤。」
彩虹龍女黛眉一蹙不解地問:「誰?」章樂花恭聲道:「即是以衛明拜山的九宮堡少堡
主。」鄧麗珠聽至此處,不由用肘碰了一下江天濤。
只見彩虹龍女嬌靨微微一變,脫口急聲道:「怎的知道江少堡主去了百壽村?」章樂花
恭聲道:「卑職接到派在客店內的弟兄報告,說少堡主曾向他們問百壽村的位置。」江天濤
一聽,不由感慨地搖搖頭,心想:今後要想逃脫三釵幫的跟蹤,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心念間,驀見彩虹龍女驚異地道:「為何要派花水蜂去?」章樂花恭聲道:「因為百壽
村有一位老漁人,人稱飛蚊鄧正桐……」話末說完,彩虹龍女立即插言道:「我久已聞名這
位老前輩……」
鄧麗珠見彩虹龍女稱呼爹爹老前輩,心中對彩虹龍女更具好感,真是又敬又愛,又佩
服。又聽章樂花繼續道:「本舵除花香主的水功,尚堪與飛蚊鄧正恫周旋片刻外,其餘人
等,無一是飛蚊鄧正桐的對手,是以才派他前去。」
彩虹龍女黛眉一蹙道:「可是江少堡主武功高絕,萬一被他發現,恐怕凶多吉少?」說
此一頓,突然想起什麼,按著急聲問:「派去多少時間了?」如此一問,章樂花頓時想起花
水蜂仍末回島,不由慌得急聲道:「現在是何時辰了?」
一個勁裝中年人,聞聲跑至廳外,探首向漏斗一看,按著朗聲道:「四更已經過半。」
章樂花一聽,脫口一聲輕啊!面色大變,不由焦急地道:「恐怕完了。」彩虹龍女立即寬聲
道:「如果被江少堡主擒獲,只要說出他的身份,自會放他回來。」
章樂花頹喪地搖搖頭,道:「恐怕凶多吉少了。」彩虹龍女似是有意袒護江天濤,突然
面色一沉,怒聲道:「萬一被江少堡主殺了,正好為民除害,這等武林敗類留他何用,稍時
花香主回來,本督察當即立斬廳外。」
章樂花驚得惶聲應是,其餘人等個個面色大變。彩虹龍女突然望著灰衣老人鐵盤子黛眉
一挑,怒聲道:「刑事香主吳圖,可是你?」灰衣老人吳圖,乍然間驚得面色一變,急忙抱
拳恭聲道:「正是卑職。」
彩虹龍女怒聲道:「你身為刑事香主,熟讀本幫幫律,理應守法重紀,以為全舵表率,
豈知你的年事最高,而你的惡行也最著……」灰衣老人吳圖末待彩虹龍女說完,立即躬身份
辯道:「卑職吳圖,自任刑事以來,兢兢業業,竭盡職守,數年來如一日,雖無大功,但也
無過……」
彩虹龍女一聽,頓時大怒,即由袖內取出一疊書信,忿忿地丟在地上,厲聲道:「本督
察到此尚不及兩日,控告你的書信,便收到數十件之多,姦汙漁女,欺壓漁民,佔人田地,
快去看來,可曾有人冤枉於你?如果不服,盡可放手與本督察一搏,以保你的老命,否則即
至廳外舉掌自斃。」
厲聲說罷,條然立起,橋面含威,隱透殺氣,鳳目冷電閃閃,一瞬不瞬地注視著灰衣老
人。全廳數十男女,個個面色如土,俱都噤若寒蟬,不少人震駭得索索微抖,章樂花也驚得
由椅上立起來。灰衣老人鐵盤子,面色灰敗,冷汗如雨,仰面發出一陣淒厲刺耳的哈哈狂
笑。
同時,一對鴿眼,凶芒盡露,一直盯視著廳門的上方。江天濤一看,暗呼不好,條然由
瓦面上立起來。就在他挺身躍起的同時,紅影一閃,一聲嬌叱,弓弦響處,七點寒星,形如
北斗,幻起七道銀線,閃電射向廳簷下的金匾。
由於鄧麗珠的嬌叱弦響,肅立廣臺上的勁裝大漢和背劍少女聞聲首先大亂,齊聲吶喊。
金匾上沙沙一陣輕響,按著暴起一聲悠長刺耳慘叫。如潮水般湧出廳門的數十男女和廣臺上
大亂的少女壯漢,聽到金匾上的淒厲慘叫,俱都驚呆了。
江天濤不願在這時與彩虹龍女見面,一拉鄧麗珠,輕喝一聲走,兩人如飛向北馳去。驀
然數聲暴喝,七八丈外的房面上,飛身縱上四個提刀大漢。鄧麗珠撲至近前,一聲嬌叱,揮
弓擊退兩人,江天濤橫肘撤出麗星劍,彩虹一閃,立將另兩人的單刀擊飛。
就在他揮劍擊飛兩柄單刀的同時,身後大亂的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道:「快看,那是
不是九宮堡江老堡主的麗星劍?」江天濤聽得心頭一震,回頭一看,只見大廳方向的房面
上,黑壓壓的人群勢如潮水般追來,當前一人,正是彩虹龍女。
不知彩虹龍女是聽到了麗星劍三字,抑或是發現有一個鮮紅勁裝的絕色少女和江天濤並
馳,她突然神色一愣,立在房面上不追了。江天濤和鄧麗珠,心急離去,兩人盡展輕功,身
形快如疾矢,飛下高大紅牆,迅即進入茂林,折身直奔西北。
回頭再看,章樂花等人依然飛身緊緊追來。兩人奔出茂林,島勢突然下傾,因而湖邊一
片白茫茫的蘆花,隱約可見。飛越一片亂石矮樹,身後驀然傳來幾聲怒喝。
江天濤回頭一看,竟樂花四人,剛剛追出林外,而那個灰衣老人鐵盤子赫然也在其內,
想是趁機逃走,或圖帶罪立功。就在這時,前面蘆花間,突然傳來一陣哈哈大笑。
江天濤舉目一看,只見飛蚊鄧正桐,正立在湖邊一方怪石上哈哈大笑。鄧麗珠一見,立
即高聲急呼:「爹,快上船。」飛蚊鄧正桐一聽,反而哈哈笑著道:「我早就警告你們兩人
了吧,不聽爹的話,怎麼樣,叫人家像狗追兔子似的追出來了吧!」
江天濤見老人這般時候還有心打趣,真是氣也不是笑也不是。鄧麗珠卻急聲道:「爹,
彩虹龍女也在島上。」說話之間,兩人已到了鄧正恫的身前。
鄧正桐一聽彩虹龍女,神色似乎也微微一變,但他卻仍風趣地笑著道:「有我老人家在
此地怕什麼,蕭丫頭還不是和你濤哥哥一樣,也是個空油瓶。」鄧麗珠聽得璞嚇一笑,江天
濤紅著臉暗自搖了搖頭。
飛蚊鄧正桐雖然嘴硬,但對彩虹龍女似乎也有幾分顧忌,是以,說話之間,早已奔至系
船的大石前,解開麻繩,立即催促道:「快上船!」江天濤、鄧麗珠,兩人同時騰身躍起,
雙雙飄落在小船上。
飛蛟鄧正桐一俟江天濤立穩,鄧麗珠雙槳挽好,立即躍上小船,四槳一撥,小船如飛離
岸。江天濤立身小船中央,舉目向島上一看,立即興舊地道:「他們不追了。」鄧正桐停了
一聲,沉聲道:「傻小子,他們不是不追了,是向前面攔截去了。」
江天濤一聽,脫口一聲輕啊!不由愣了。鄧麗珠歎啼一笑,風趣地笑著道:「濤哥哥,
別怕,小妹保你灌不了油瓶,稍時我要表演一招九珠連發給你看,要他們也知道飛蛟鄧正桐
的女兒的厲害。」
飛蚊鄧正桐立即得意地道:「當然,早就該讓他們知道了。」江天濤劍眉一蹙,不由憂
鬱地說:「可是如此一來,鄧前輩和珠妹,勢必不能再在百壽村住下去了?」飛蚊鄧正桐一
聽,仰面發出一陣豪放大笑,按著笑聲道:「小子,你認為不和他們照面,就能繼續在百壽
村住下去嗎?哈哈,告訴你,早在掌斃花水蜂時起,便註定要搬家了。」
鄧麗珠不由憂急地問:「爹,我們搬到哪裡去呢?」
鄧正桐略顯傷感地道:「天涯海角,到處是家,何必要有一定的住處。」
鄧麗珠一聽,杏目微泛淚光,笑意頓失,方才要表演絕學的興致,一絲也沒有。
江天濤看了很難過,心中一動,立即誠懇地道:「前輩毀家蕩產,皆晚輩前來所致,就
請前輩和珠妹一同前去九宮堡,不但家父得與老友重聚,暢談往事,就是晚輩也好向珠妹學
習水中功夫。」
鄧麗珠一聽,芳心大喜,不由興舊地脫口急呼:「爹……」
飛蚊鄧正桐霜眉緊蹙,本待說不去,但看了愛女急切期待的神色,不願令她失望,因
而,微一領首,笑著道:「也好,我也該去看看我那多年不見的老哥哥了。」
江天濤和鄧麗珠一聽,俱都大喜,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
定睛一看,湖面水流甚急,小船疾如脫箭,水嘯震耳懾人,距離龍眼漩已不足百丈了。
再看夜空,烏雲滾滾,飛旋翻騰,湖風中冷氣凌厲,似是要降大雨。
江天濤手橫麗星劍彩華閃閃,立在小船中央,不時凝目望著湖面。
驀然,左側數十丈外的湖面上,突然現出兩個活動的小黑點,快如飛魚般,正向這面駛
來。
江天濤一見,星目條然一亮,脫口急聲道:「他們追來了!」
鄧正桐一聽,冷哼一聲,啞然一笑道:「他們追來更好,叫他們也嘗嘗龍眼漩的味
道。」
江天濤焦急地回頭一看,心頭猛然一震,只見船後數十丈處,也有兩個如飛駛來的小黑
點,不由急聲道:「鄧前輩後面也有兩艘!」
飛蚊鄧正桐咬牙沉聲道:「好,越多越好……」
話末說完,小船突然內斜,速度同時加快。
驀聞節麗珠脫口一聲驚呼:「濤哥哥快坐下。」
江天濤心中一驚,條然蹲身,小船呼的一聲,挾著嘎嘎冷風,直向龍眼內如飛衝去,只
覺水嘯貫耳,天旋地轉,令人心驚膽裂。
驀聞鄧正恫,突然一聲沉喝,鐵槳一翻,小船斜飛昇起。
江天濤一手握著船絃,一手以劍銬緊緊抵著船板,只見小船挾著叭叭水響,直若飛上夜
空。
驀見頭前黑影一閃,宛如一隻龐大鯨魚,就在船前一丈處,挾著呼呼勁風,疾如奔電
般,斜飛而過。
江天濤大吃一驚,險些脫口驚呼。
轉首一看,僅模糊地看見一艘梭形小船,兩個藍衣老人操槳,中間一點紅影,極像是水
裡夜叉章樂花,但眨眼已進入龍眼漩的中心。
回頭再看,面色大變,只見又一艘梭形小船,同樣有兩個老人操槳,中央一人,正是綠
衫青年黑二煞,正向著船絃,猛衝而來。
江天濤心驚之下,大喝一聲,一揮長劍,挺身就要立起。
鄧正恫一見,震耳一聲大喝:「不要動!」
江天濤心中一驚,身形一連幾晃,險些甩出船外。
再看黑二煞範南貢的小船,遠在身後五丈處飛過,緊追章樂花船後,直奔龍眼漩的中
心。
江天濤不由搖搖頭,暗呼好險。
這時,小船已升出龍眼漩外,船身一平,直向另一個龍眼漩如飛衝去。
驀聞鄧正桐有些激動地叮囑道:「小子,在龍眼漩內,千萬可別站起來……
話末說完,小船突然下傾,急向左側斜飛。
江天濤已有了經驗,知道小船已進入另一個龍眼漩的邊沿,他不自覺地回頭一看,心中
更緊張了。
只見鄧麗珠,一手握著船絃,一手以弓背抵著船板,粉面蒼白,櫻脣緊閉,杏目中冷電
閃閃,通著無比緊張。
再看鄧正恫,虎目圓睜,鋼牙緊咬,手中平舉著鐵槳,準備隨時飛出龍眼漩,看他目光
閃閃,似在找尋目標。
江天濤看了這情形,才知水上搏鬥,較之陸上交手,不知驚險了多少倍,心念間,左手
一握,滿是汗水。
驀見鄧正桐虎目一亮,突然低聲沉喝:「你倆小心了。」
江天濤不知何事,循著鄧正恫的目光一看,只見前面龍眼漩內,正有兩艘如飛旋轉的小
梭。
凝目細看,正是淨面詭虎和灰衣老人鐵盤子。
打量間,驀見前面兩艘小船已衝近中心三丈直徑的大水窟內,按著數聲暴喝,兩艘小船
同時斜飛昇起驀聞鄧正桐,震耳一聲大喝:「小心鐵盤子——」
子字出口,只見斜斜飛昇,已至頭上的灰衣老人,右臂一揚,三片盤旋黑影,閃電射向
船前。
飛蛟鄧正桐猛然一撥鐵槳,小船急劇上升,三兩片,擦著船絃飛過,第三片鐵盤子,恰
向江天濤的面門飛來。
鄧正桐父女一看,大吃一驚,齊聲驚呼。
就在兩人驚呼的同時,江天濤慌忘間,麗星劍疾演一柱驚天,彩華一閃,沙然一聲,迎
面射來的鐵盤子,應聲削為兩片,擦耳飛過龍眼,驚險萬分,心膽俱裂,三人同時驚出一聲
冷汗。
江天濤深深呼了口長氣,只覺頭昏目眩,四週一片汪洋,早已辨不出南北東西了。
就在小船如飛斜升,江天濤心慌意亂之際,鄧正桐突然又是一聲大喝:「珠兒,小心夜
叉…」
江天濤聞聲轉首一看,只見另兩艘梭形小船,正由上方俯衝飛下,正是章樂花和黑二煞
兩人。
只見鄧麗珠,條然轉身,仰弓拉弦,噬然一聲弦響,一道銀線,直奔水裡夜叉章樂花,
一點寒星,挾著嗤聲,直射夜空,由於雙方船行如飛,鄧麗珠的扁形銀彈,恰巧射在裝有鐵
皮的尖形船頭上。
緊接著,章樂花和黑二煞的兩艘小船,逕分左右,直衝過來。
章樂花柳眉如飛,俏眼圓睜,粉面上充滿了殺氣,一聲嬌叱,手中練子抓,猛向鄧麗珠
來抓。
飛蛟鄧正桐早已有了準備,鐵槳猛劃一槳,飛抓恰至他的頭上,大喝一聲,揮槳一撥,
立將飛抓震開,章樂花的小船,如飛而過。
緊接著,挺著丈二長矛的黑二煞已經衝到,一聲不吭,猛刺江天濤。
江天濤一見,頓時大怒,長劍反臂一格長矛,震耳一聲大喝,運足功力的左掌,猛劈而
出。
轟隆一聲大響,暴起數聲慘叫,水花高濺,船木橫飛,三道橫飛人影,直沉龍眼漩內,
一艘梭形小船,立被擊得粉碎。
小船一陣擺動,如飛衝出龍眼,只見淨面詭虎和鐵盤子的兩艘小船,恰由數十丈外的另
一個龍眼漩內衝出來。
鄧正桐一見,震耳怒聲道:「死丫頭,這次看你的啦!」
鄧麗珠毅然應好,探手取出九粒扁形銀彈,朱弓一舉,弦聲噬然,九道銀線,形如網
狀,挾著懾人嗤聲,直向八九丈外的鐵盤子兩人罩去。
雙方船行如飛,拉近距離極快,就在九道銀線消失的同時,對面兩艘小船上,立即暴起
數聲刺耳慘叫。
慘厲叫聲末落,兩艘小船已在不遠處飛過,淨面詭虎、鐵盤子,以及四個船手,俱都倦
臥在船內,小船繼續飛馳,直向另一個龍眼漩內如飛衝去。
回頭再看,水裡夜叉章樂花,神色惶張,正駕著小船向棲鳳島逃去。
第十九章 龍宮湖脫險
鄧正桐父女,見章樂花沒有追來,迅即挽起木漿,一陣疾劃,小船如飛衝出激流,直向
百壽村駛去。江天濤坐在如飛的小船上,徐徐運功,竭力讓激動的心緒平靜下來。片刻過去
了,睜眼一看,鄧麗珠仍在盤坐調息,只有「飛蚊」鄧正桐,兩槳交替划水,小船速度如
飛,他含著慈的微笑,虎目閃爍著親切的光輝,一瞬不瞬的望著他們兩人。
江天濤怕驚擾了鄧麗珠的調息,僅恭謹的向著老人點了點頭。龍宮湖的南岸,隨著小船
的飛進,已隱約出現一道黑線,同時,逐漸張大,增長,終於現出點點村影。這時,四更將
盡,天將破曉,龍宮湖的湖面上,已升起冉冉濃霧,撻漪的水面上,不時躍起一兩條湖魚。
距離百壽村岸尚有百十丈時,盤坐運功的鄧麗珠,已調息完畢,睜開明眸,撫媚的一
笑,說:「嚇死人,方才我真怕和他們的船撞在一起。」鄧正桐立即風趣地笑著道:「那我
們三人正好在去餵魚。」
江天濤感概地搖搖頭,苦苦一笑,道:「不瞞鄧前輩說,晚輩以為這是二世為人了。」
話聲甫落,驀見鄧麗珠神色一變,舉手一指龍鳳島方向,脫口急聲道:「那是什麼?」江天
濤和鄧正桐,聞聲回頭一看,心頭同時一震。
只見北正湖心方向,在??的晨霧中,現出一片數百丈長的沖天紅光,宛如旭日初昇。
鄧正桐看罷,不由急聲道:「章樂花率領船隊燃著火把追來了。」江天濤一聽,不由冷冷笑
了,接著沉聲道:「那真是她自己找死!」
說話之間,已到百壽村岸邊。鄧正恫將小船劃至自己的後院下,繫好小船,三人飛身上
岸,小青、小紅,偎依在馬欄裡,一見江天濤和鄧麗珠同時發出一聲悠長歡嘶。
江天濤無心去理小青,舉目再向湖面一看,不由暗呼好快。就這片刻之間,點點火把,
已能隱約可見,整個湖面和半天,立被火光染得通紅。江天濤看罷,不由忿忿地道:「稍時
即使不殺章樂花,也要廢去她的武功,免得她今後冉在江湖上害人。」
鄧麗珠柳眉一蹙,有些憂心地道:「可是船上還有彩虹龍女呀!」江天濤聽得渾身一
顫,面色立變,不由對鄧正桐急聲道:「鄧前輩,由於晚輩拜山用的是衛明的名字,這時不
宜和蕭姑娘碰面,事不宜遲,要走我們就快些走吧!」
鄧正桐留戀地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多年的茅舍,毅然點頭,道:「好,馬上走。」於是,
鄧麗珠備馬,飛蛟鄧正桐鎖門,三人拉馬走出竹門,遊目一看,脫口一聲驚啊,俱都愣了。
只見村前,堤上、房屋後,在??的晨霧中,立滿了勁裝佩刀的人。
同時,身後湖面上,也突然暴起一陣聲震湖野,直上晨空的如雷吶喊。江天濤、鄧正桐
以及鄧麗珠,三人看到村前,堤上的密集馬影,俱都愣了,尤其聽了身後湖面上的震天吶
喊,更似前人逃,後有人追之感。
鄧正恫久歷江湖,遇事沉靜,一看眼前情勢,心知不妙,轉身一推江天濤和鄧麗珠,同
時悄聲道:「快退回去!」江天濤和鄧麗珠,急忙拉馬退回院中,鄧正桐迅即關上竹門。
這時,湖面上,火光沖天,殺聲震耳,百壽村已塗上一層驚人紅光,??的晨霧,顯得
更濃重了。江天濤看了一眼火光點點的湖面,發現距離仍遠,於是,轉首一指院外,望著關
好竹門的鄧正桐,急聲道:「鄧前輩,這是哪裡來的馬隊?」
鄧正桐霜眉一蹙,道:「可能是三釵幫小孤山上的人馬。」江天濤知道小孤山就在江
邊,距離龍宮湖南岸僅有十數裡地,快馬數刻即到。心念末畢,驀聞鄧麗珠肯定地道:「這
一定是彩虹龍女調來的人馬,別人沒有這樣大的權。」江天濤望著通紅的湖面,沒有說什
麼,僅同意地點了點頭。
鄧正恫衡量了一下當前情勢,立即果斷的道:「小子,現在岸上有人截,湖上有人追,
是拚還是走,我老人家聽你的。」江天濤設非萬不得已,絕不和三釵幫衝突,尤其不願在這
個尷尬情況下和彩虹龍女見面,這時聽說能走,不由急聲道:「走得了嗎?」
鄧正桐急忙正色道:「當然,趁著滿湖大霧,我們仍由水上走。」江天濤無暇思索,立
即領首道:「好,我們就由水上走。」鄧正桐一聽,急忙催促道:「你倆快將馬匹拉到後院
堤下去。
說罷,藉著院上的一排青竹掩護,騰身飛出院外。江天濤和鄧麗珠一俟鄧正桐走後,也
匆匆將馬拉至後院,逕向堤下水邊自備的青石碼頭上走去。這時,火光盛大,沿湖景物,已
經清晰可見,江天濤和鄧麗珠焦急面龐上也被火光塗上一層嫣紅。
江天濤望著逐漸駛近的船隊,發現採取的隊形,似是弧形包圍之勢,不由焦急不安地
道:「珠妹,我們由湖上走,不是剛好遇上船隊嗎?」鄧麗珠舉手一指湖邊道:「我們是沿
著湖堤走。」
江天濤依然焦急地道:「可是他們的馬隊會追呀?」鄧麗珠立即風趣地道:「他們追有
什麼用,馬又不會游水。」江天濤被說得一愣,不由指著湖面上的船隊道:「可是他們也有
船呀!」
鄧麗珠舉手一指正東道:「正東不到二里就是大葦林,就不怕他們了。」江天濤一聽,
頓時慌了,不由更焦急地連聲道:「不行,不行,萬一他們用火攻呢?」鄧麗珠對江天濤不
願見彩虹龍女,心中似有所感,因而晶瑩的杏目一標,嬌哼一聲,以譏諷的口吻沉聲道:
「只怕彩虹龍女狠不下這份心腸吧?」
江天濤聽得一愣。按著俊面通紅,正待分辨,飛蚊鄧正桐已劃著一艘較大漁船,如飛駛
來。就在這時,身後湖堤上,突然響起一陣雜亂的蹄聲和低嘶。江天濤一聽,不由急聲道:
「珠妹,小孤山的馬隊可能要衝來了。」
鄧麗珠一方面準備接老爹丟過來的麻繩,一方面肯定地急聲道:「不會,不會,要衝過
來早衝過來了。」話聲甫落,漁船已到,鄧正桐揮臂丟過一根麻繩,同時,急聲道:「快拉
馬上來。」江天濤一看,漁船寬約六尺,長僅兩丈,所幸上面平鋪木板沒有篷艙勉強可乘載
馬匹。
打量間,鄧麗珠已將船頭麻繩繫在碼頭前的木樁上,江天濤當先拉著小青上船,鄧麗珠
也緊跟拉馬而上。就在這時,亮光一閃,堤上驀然傳來一陣嗤嗤響聲。江天濤心中一驚,回
頭一看,只見前院竹門附近,兩道火焰,挾著嗤嗤響聲,直射半空。
飛蛟鄧正桐一見,立即低聲沉喝:「快斷纜。」纜字出口,鄧麗珠的朱弓已反臂揮出,
弓背猛向麻繩掃去。喳的一聲輕響,麻繩應聲而斷,鄧正桐鐵槳一撥,漁船疾退如箭。
夜空叭叭兩聲脆響,炸開兩朵燦攔火花,瑰麗的火屑,隨著湖風飄落,湖面上再度傳來
一陣駭人吶喊。鄧正桐一見火花,立即沉聲道:「他們已向彩虹龍女報告我們逃走了。說話
之間,撥轉船頭,直奔正東。
鄧麗珠將馬交給江天濤,挽起船尾的木槳,與老父並肩而坐,奮力猛劃,漁船速度驟然
加快。漁船由飛蛟鄧父女兩人操槳,其快如飛,眨眼已離開百壽村百丈。就在這時,百壽村
內,又升起一道火焰,挾著嗤嗤響聲,逕向漁船的上方,劃空射來。
鄧麗珠一見,不由焦急地道:「爹,岸上在指示我們的方向。」鄧正桐緊蹙著霜眉,沒
有回答,一雙炯炯虎目,一直盯著東方。江天濤隨著上升的火焰一看,叭的一聲脆響,就在
頭上數十丈高的上空,炸開一朵瑰麗火花。
逐漸接近的船隊上,突然火光一陣搖晃,按著晃起一陣震天吶喊。江天濤立在船的中
央,緊緊拉著兩馬的馬韁,星目一直盯著駛來的船隊。漸漸,發現火光已經增長,船隊的左
翼極快地伸向正東,右翼則斜斜追來,速度極快,瞬間已能隱約看到相並駛來的龐大船影。
鄧麗珠一見,再度焦急地道:「爹,看情形他們包圍葦林了。鄧正桐沒有回答,依然望
著正東。江天濤循著鄧正桐的目光一看,只見正東一片茫茫葦花,隨著湖風搖晃,看來距離
尚有數百丈。
他記得鄧麗珠方才說,只要進了葦林就不怕了,因而,他焦急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這時,湖風強勁,湖水通紅,晨霧愈來愈濃,由於漁船的速度輕快,右翼追來的大船,已經
只見火光,不見船影了。
但數十丈外的湖堤上,卻傳來急奔的蹄聲和陣陣馬嘶。江天濤轉首一看,只見近百匹健
馬,狂馳如飛,迄遏如龍,逕由百壽村方向,沿堤追來,而伸向正東的船隊,即將形成包圍
葦林之勢。
鄧麗珠看了這情形,再也忍不住了,不由提議道:「爹,我們就在此處上岸吧,看情形
葦林是不能進了。」鄧正恫似是胸有成竹,但卻沉聲道:「怎麼上去?」鄧麗珠毫不遲疑地
道:「珠兒可用彈弓掩護您和濤哥哥上岸,只要擊斃先頭馬上的幾人,後面的自然就遲疑不
前……」
江天濤一聽,也讚聲附和道:「鄧前輩,珠妹說的極是。」鄧正桐冷哼一聲間:「既然
現在要殺三釵幫的馬隊,方才何不在村前衝出去。」江天濤俊面一紅,頓時無言答對。
鄧麗珠小嘴一陣啟合,終覺無話駁倒老爹。鄧正桐看了兩個一眼,繼續沉聲道:「要想
兵不血刃衝出去,不得不多用腦筋,有我老人家在場,便不能任意胡為,須知率船隊追來的
是彩虹龍女,不是等閒人物,蕭丫頭要想決心截住我們三人,只要一聲令下,數百信鴿一
發,沿江渡口,所有隘路,儘是三釵幫的高手們把守,你兩人可殺得了嗎?」
江天濤和鄧麗珠一聽,俱都愣了,三釵幫分舵遍及大江南北,高手近萬,把守隘道渡口
是絕對辦得到的事,要想截堵三人,可說是不費吹灰之力。但鄧麗珠仍有些逞能地道:
「哼,以我們三人之力,不怕殺不出一條血路來。」
鄧正桐虎目一瞪,不由正色沉聲道:「你可別忘了,金銷楊德,魚睛劉恆,以及八面錘
湘江叟,都是爹多年的老朋友,假設遇到他們,你是發連珠彈殺他們,還是向前給他們見禮
磕頭,喊伯伯叔叔?」
鄧麗珠一聽,立即低下了頭。江天濤劍眉一蹙,擔心地道:「鄧前輩,就是我們能順利
通過葦林脫出重圍,但是東面的泊湖是三釵幫的分舵,小孤山的人馬都調來了,難道泊湖那
面沒有人截?」
鄧正恫立即風趣地沉聲道:「我們去泊湖做什麼,自動給小水鴨孫蛟蛟送上門去?」江
天濤一聽小水鴨,不由將眉頭蹙在了一起了,他覺得泊湖分舵主孫蛟蛟的這個綽號,實在不
太高雅。心念間,又聽鄧正桐道:「小子,別擔心,我老人家保你順利出去。」江天濤仍有
些擔心地道:「即使我們能夠順利出去,三釵幫仍會派出大批高手擊截。」
鄧正桐卻肯定地搖搖頭,虎目註定江天濤,含意頗深地笑著道:「不會,不會,我老人
家保證蕭丫頭不會……」話末說完,距離隨風搖晃發出沙沙聲響的葦花蕩,已不足五十丈
了。就在這時,默然劃槳的鄧麗珠,杏目突然一亮,粉面大變,脫口一聲驚呼。
「啊呀不好,他們要燒葦林了。」江天濤大吃一驚,轉首一看,頓時呆了。只見如飛伸
向正東包圍葦林的數十艘大船上,一片吶喊聲中,近百道劃空火箭,燃著熊熊火焰,直向茫
茫的葦林前射去。
雖然,尚有五十多丈距離,火焰便紛紛墜落在湖面上,但隨著船隊的前進,最後仍會射
進葦林內。飛蚊鄧正恫也急了,不由迷惑地自語道:「率領船隊追來的恐怕不是彩虹龍女蕭
丫頭,否則,她怎會做這種剛復任性,毀聲譽於一旦的愚蠢行徑。」
說此一頓,虎目突然一亮,恍然大悟地脫口急聲道:「小子,你和珠兒離開棲鳳宮時,
彩虹龍女可曾發現你們兩人?」江天濤聽得猛然一震,心中似是揣透了什麼,不由攝孺著
道:「我想她可能看見了。」
老經世故的鄧正桐,右掌猛然一拍大腿,十分懊惱地道:「你兩人怎能雙雙對對地讓她
看見呢?這下槽了,葦林是燒定了。」江天濤聽飛蚊鄧正桐如此一說,不由焦急地向湖堤上
看去,一看之下,心中愈加焦急了。
只見近百匹健馬,長達數百丈,沿著湖堤,正向葦材的那面如飛馳去,看情勢靠近葦林
的堤上,恐怕已有了馬隊把守。再看追來的船隊,火光耀眼,殺聲震天,船影已清晰可見沿
堤追來。
伸向正東的數十艘大船,距離尤近,燃著熊熊火焰的火箭,依然紛紛落在湖面上,距離
葦林的外沿,最近處已不足十丈了。鄧正桐看了這情形,只是不停地搖著頭,劃槳的速度,
也不自覺地慢下來,看來,能否順利脫困,他似乎一絲把握也沒有了。
驀然,他的虎目一亮,脫口急聲道:「有了!」了字出口,鐵槳奮力一撥,漁船疾進如
箭,直奔十數丈外的葦林缺口。鄧麗珠知道老爹有了新發現,精神一振,猛劃雙槳,漁船如
飛衝進葦林內。
就在漁船衝進葦林進口的同時,三道火箭,逕由湖堤上飛奔的馬隊中升起來,越過葦林
上空,直向正東射去。緊接著,三面圍來的船隊上,相應暴起一聲震天吶喊,岸上的馬隊,
也紛紛吆喝,馬速驟然加快,直向正東奔去。
江天濤看了鄧正桐臉上的興奮神色,鬧不清他有了什麼發現,遊目一看左右,儘是粗如
兒臂的紅毛蘆葦,漁船駛入寬約兩丈的水道內,愈顯得船速驚人。前進不足十丈,驀見鄧正
桐的虎目一亮,突然低聲道:「衝進蘆蕩去。」
說話之間,急撥鐵槳,鄧麗珠奮力一劃,一陣聲響,漁船直衝葦內,驚得兩馬同時發出
一聲低嘶。江天濤似是已揣透鄧正桐的心意,急忙緊了緊兩馬的疆繩,同時,低聲問:「前
輩可是決定由此上岸?」
鄧正恫興奮地點點頭,得意地笑著道:「別慌,等馬隊過去後再上去。」說此一頓,舉
手一指江天濤腰間的麗星劍,風趣地笑著道:「把你父親仗以成名的祖傳傢伙撤出來吧,輕
巧地斬斷船前的蘆葦,我們先一步一步地向岸邊接近。」
江天濤一聽,心中大喜,不由脫口讚聲道:「鄧前輩的機智,果然超人一等,晚輩自歎
弗如!」飛蛟鄧,面色一沉,但卻十分得意的忍笑道:「先別得意,等脫出重圍再給我戴高
帽子!」江天濤已撤出麗星劍,唯恐豪光外洩,不敢貫注真氣,輕巧地向船前的蘆葦掃去。
寒芒過處,毫無聲息,蘆葦紛紛倒向水內,宛如快刀切豆腐,眨眼已將船前五尺以內的
蘆葦清除。鄧麗珠立即將漁船劃進五尺。鄧正恫一看,不由笑著說:「麗星劍鋒利無比,功
可削金斷玉,我那老哥哥重逾生命,而你小子居然拿來割蘆葦,實在是可惜呀可惜!」
正在割斬蘆葦的江天濤,見鄧正桐這般時候,還說風涼話,真是啼笑皆非。鄧麗珠立即
不平地道:「不是爹要濤哥哥這樣做的嗎?」鄧正桐立即正色道:「是呀,所以說這是沒法
子的事嘛!」
說話之間,漁船又前進了五尺。這時,堤上已聽不到馬奔和人聲,但是,頭上的雪白蘆
葦,卻照得通紅,同時,數十丈外的湖面上,已傳來陣陣下錨和吆喝之聲。
鄧正桐一聽,立即催促道:「小子,要快一點啦,三釵幫的船隊已下錨呀,馬上就有高
手駕著小船追來。」江天濤不敢怠慢,一劍揮出,沙沙連聲中,蘆葦立即傾倒一片,鄧麗珠
趁勢撥槳跟進。片刻之間,在蘆葦的空隙間,已能隱約看見堤影,同時,葦林外的湖面上,
也傳來了船頭破水和操槳聲。
鄧正桐一聽,心知不妙,不由奔至江天濤的身後,急聲道:「小子,堤上可有馬隊把
守?」江天濤隔著稀疏的蘆葦遊目向外一看,立即搖搖頭道:「堤上沒人……」飛蚊鄧正桐
一聽,立即催促道:「快些上岸上,他們的小船已追進來了。」
江天濤急忙斬斷船前的稀疏蘆葦,鄧麗珠奮力一劃,船頭已衝到湖邊泥灘。鄧正恫一拍
小紅的馬股,紅馬熟練地縱至岸上,江天濤也拉著小青縱下舶來,鄧麗珠緊跟上岸。鄧正桐
怕堤後代著有人,當先飛身奔至堤上,左右一看,迅即回身招了招手。
江天濤和鄧麗珠哪敢怠慢,匆匆拉馬奔上湖堤,緊跟鄧正桐身後,迅即進入堤下的田
邊。一到堤下,三人立即隱身在一叢小樹後,凝目一看,田野一片岑寂果然沒人潛伏。鄧正
桐揮入了一個上馬手勢,當先縱落在紅馬的後鞍上。
江天濤、鄧麗珠同時上馬,越野向南疾馳。片刻已到官道,撥馬直奔正西,兩馬放開四
蹄,狂馳如飛。這時,天色已經大亮,官道上已有了絕早趕路的生意人,只是晨霧濃重,尚
無法確定是何時辰。回頭再看,龍宮湖方向,仍有一蓬沖天火光。
飛蚊鄧正桐不由仰面哈哈笑了,同時,得意地朗聲道:「我老人家的金蟬脫殼總算成功
了。」江天濤紊亂的思維,也逐漸地平靜下來,想到進入龍鳳島的艱難和危險,心中十分感
激鄧家父女,但想到他們父女因他而拋家離鄉,心中又不禁暗自慚愧。
這時聽了鄧正桐的得意大笑,又想到率船隊追來的彩虹龍女。他想像得到,這時的彩虹
龍女發現她要追的人逃走了。該是多麼的懊惱,在一怒之下,極可能把葦林燒了,也極可能
立即飛鴿通令所屬,把守住所有的要道。
心念間,前面已出現一處三岔路口。飛蚊鄧正桐一見三岔路口,似乎想起什麼,虎目一
亮,突然大聲道:「停馬,停馬!」江天濤和鄧麗珠聞聲急忙勒住馬匹,江天濤不由驚異地
問:「前輩何事?」
鄧正桐立即笑著道:「小子,現在我們就此分手吧!過幾天九宮堡再見。」鄧麗珠十分
不願地道:「爹,為什麼嘛?」鄧正桐卻望著一臉迷惑的江天濤,指著十數裡外的一座大
鎮,道:「我有一位老友,就住在這座田羅鎮上,這件事必須通知他一聲,還有,再順道去
趟翻陽湖。」
江天濤心知鄧正桐有不便與他同行之處,於是恭聲道:「前輩有事請便,晚輩沿途自會
小心。」鄧正恫立即爽朗地說了聲好,即對鄧麗珠催促道:「我們走吧!」
說話之間,發現愛女蹙眉嘟嘴,一臉不高興的神色,不由哈哈笑了,接著一指江天濤,
風趣地笑著道:「丫頭,你還怕這個學水功的徒弟收不成嗎?哈哈,他是九宮堡的少堡主,
我們投奔的就是九宮堡,如今,我們只是暫時分別,三五天後,你們又在一起了。」
鄧麗珠一聽,立即撫媚地笑了,她很想說跟濤哥哥一塊兒走,櫻脣鼓了好久,總覺羞於
啟口。飛蚊鄧正桐見愛女笑了,也愉快地笑了,於是一揮手,大聲道:「小子,再見!」江
天濤急忙拱手恭聲道:「前輩再見!」
鄧麗珠微紅著嬌靨,羞澀地笑著道:「濤哥哥,我們比比看,看誰先到九宮堡。」江天
濤被她說得興起,不覺也笑了,因而,毫末考慮地順口笑著道:「好,看誰先回九宮堡。」
鄧正桐一聽,立即笑對鄧麗珠,道:「丫頭,你別忘了馬屁股上還有個爹。」
鄧麗珠嬌哼一聲,極為得意地笑著道:「爹,您也別忘了我的小紅,是千里駒喲!」喲
字出口,馬鞭疾揮,叭的一聲打在馬股上,小紅痛嘶一聲,昂首豎須,放開四蹄,狂馳如
飛,直向正南馳去。
飛蚊鄧正桐愉快地哈哈一笑道:「丫頭,小心把爹爹這老骨頭給顛散了。說話之間,小
紅已至三十丈外,揚起一道塵煙,瞬間已奔出四五里了。江天濤望著被塵煙遮住的馬影,知
道鄧麗珠有意炫耀,不由搖搖頭笑了。
江天濤撥轉馬頭,直奔正西,這時,他折騰一夜的神志,才逐漸清醒,冷靜地去想一連
串的問題。他首先想到的是毒娘子。根據齊魯雙俠和馬雲山等人的平素調查,與閔五魁和毒
娘子最密的人物中,似乎沒有湖北大洪山金面哪託這個人物,那水裡夜叉章樂花,卻向彩虹
龍女報告,毒娘子已去大洪山。
這本是一件令人可疑的事,如非彩虹龍女接獲各地分舵的報告,確定毒娘子已去了大洪
山,他絕不會相信。他坐在飛奔的寶馬上,蹙眉苦思,任由小青放馬飛馳,他要揣出毒娘子
為何投奔大洪山,而不去湘北和雲南?驀然,他的星目一亮,心中靈智一動,他斷定金面哪
託沈奇峰必是水裡夜叉章樂花的朋友。
如此一想通,恍然大悟,水裡夜叉讓毒娘子投奔大洪山的另一個目的,是使九宮堡無法
料及她究竟藏身何地。可是偏偏遇到一個熱心關懷九宮堡大事的彩虹龍女,聽到毒娘子潛逃
的消息後,立即飛鴿命令各地分舵注意毒娘子和朝天鼻。
江天濤揣不透蕭湘珍怎會知道,毒娘子畏罪潛逃和調換小主人的事,他已不願多費心思
去想,但他對今後不能利用三釵幫廣大的人力去注意毒娘子的行蹤,反而要處處防範三釵幫
的截擊,感到非常懊惱。
為了早日擒獲毒娘子,他決心即日夜趕赴大洪山,免得毒娘子又潛往別處。心念已定,
放馬如飛,沿著長江北岸,直奔正西。這時,他一心想著如何順利地到達大洪山,和如何才
不受到三釵幫的阻擾,是以,對方才應允和鄧麗珠打賭的事,早已置諸腦後了。
天空依然密佈著烏雲,隨時可降大雨,但心急趕路的江天濤,對迎面吹來的陣陣涼風和
天空滾滾的烏雲,卻根本沒放在心裡。由晨至年,由年至暮,雖然經過不少繁村大鎮,也遇
到過不少可疑的人武林人物,但卻毫末受到任何干擾和阻擊。
也許,三釵幫的高手自知不敵,不敢造次動手,也許另一個有計劃的大阻擊,正在前面
佈置。由於天空陰沉,西牌時分,原野已然一片昏黑,遙遠的天際,不停地閃著電光,傳來
隆隆的沉雷。江天濤已有數天未曾安適入睡,身心多少感到有些疲憊,舉目一看,前面已有
數點燈火出現,在漆黑的夜色裡,顯得是那麼遙遠。
他想,既有燈光,必是鎮店,由於天將落雨,他決心就宿在前面鎮店上,明晨絕早上
路。一陣飛奔,發現前面的橫著一座濃鬱婉蜒,似丘似陵的多林崗山,而那數點燈火,就位
在崗山的半腰樹林間。江天濤看後,斷定那是小村或獵戶,他想越過崗山也許會有鎮店。
就在這時,夜空衰然到過一道驚人的耀眼的電閃,按著一聲震耳霹靂,驚得小青昂首發
出一聲悠長怒嘶。江天濤仰首一看,夜空滾滾的烏雲更低了。一陣冷風吹來,江天濤心知不
妙,所幸已到山下,一聲吆喝,猛抖馬疆,小青沿著碎石山道,如飛衝向半山腰。
隨著勁疾的冷風,大片大片的雨點灑下來。江天濤一手控疆,一手以袖遮頭,眨眼已至
一座朱漆門樓前,他無暇細看,長身形,凌空縱落階上,閃身倚在門坎前。
再看小青,逕自奔向七八丈外一座大茅棚下。江天濤遊目一看,這才發現由門前至山
腳,竟是結滿了肥白大蜜桃的茂盛桃林。由於大雨已經傾盆,無法探首看看門樓有多高,院
落有多大,急忙抖了抖身上的雨珠,還好,僅肩頭衫擺濕了少許。
就在這時,門內驀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江天濤暗自一驚,心說:我沒有叩門呀!
心念末畢,隨著急促的腳步,門內已響起一個老婆婆的埋怨聲。
「嘿哼!你這老酒鬼,不下雨你怎的知道回來?明知小姐這兩天不高興,你偏偏膽敢在
外喝馬尿,哼……」話末說完,門內已響起一陣拉門聲。江天濤一聽,不由笑了,原來是老
婆婆罵晚歸的老公公。
心念間,門內又是一聲怒哼,朱漆大門呼的一聲開了,立有一陣燈光射出來,同時,暴
起一聲命令似的怒叱道:「進來!」江天濤心頭一震,本能地退後半步,這位老婆婆的嗓音
不但中氣充足,就是沉重的大朱門,也開得輕易迅速,足證不是一個普通老婦。
定睛一看,開門的果是個一頭白髮,滿臉皺紋,手提一盞防風燈,穿著一身藍布衣的老
婆婆。白髮老婆婆一見門外立著一個腰懸佩劍的藍衫少年,雙目冷茫一閃,頓時愣了。江天
濤一見老婆婆的目光,知道老婆婆已有了不俗的內功根基,於是,急忙拱手恭聲道:「天逢
大雨,無法趕路,請老媽行個方便,準小生在此暫避一時,大雨一止,小生便即離去。」
老婆婆神態冰冷,毫無笑容,立即冷冷地道:「前面本有大鎮,為何不知早些宿店,明
知天會下雨,偏偏冒著淋雨的危險?」江天濤見老婆婆尚未應允,就先來一頓教訓,心裡不
由暗暗生氣,但念她是上了幾歲年紀的人,強自忍著氣忿,插言道:「小生不進府上打擾,
就在這門樓下暫避一時,雨停就走。」
老婆婆翻著一雙精芒閃爍的老眼,依然冷冰冰地道:「既然不進去,那你就在這裡站著
等雨停吧……」話末說完,門內突然響起一個又焦急又緊迫的少女聲音:「喔,林婆婆,你
快來……」江天濤循聲凝目一看,只見黑暗中的屏門後,一個侍女裝束的少女,一閃隱在門
後,那張俏麗的面龐,似是有些面熟。
由於眼前有燈光,加之距離屏門尚有一丈,一閃之下,實在無法看得清楚。正在竭力回
億,何時何地見過那個俏麗侍女之際,眼前一黑,蓬的一聲大響,朱漆大門,被老婆婆猛的
關上了。江天濤不由嚇了一跳,心中頓時大怒,恨不得一掌將朱門劈碎,看看階下,大雨傾
盆,只得將升起的怒火忍下去。
由於發現了那個面目熟悉,似是在哪裡見過的俏麗侍女,對那個又老又橫又不通人情的
老婆婆的無理,也很快地忘得一乾二淨了。他仰首望著大雨如注的漆黑夜空,在強烈的閃
電,霹靂般的雷聲中,他竭力去想。他在何時何處見過那個俏麗侍女。
他首先想到自家的九宮堡,堡中那麼多侍女,除了表妹汪燕玲的身邊侍女小翠花四人和
幻娘、香蓮、粉荷三人外,其餘侍女,俱都沒有注意。其次是在三釵幫總壇,雖然有女性香
主、堂主、大頭目以及數百背劍少女和侍女,可是當時俱都末加註意。
但這個俏麗侍女的面目,竟然有些熟悉。他緊蹙著劍眉,喃喃自語:「這個侍女是誰
呢?」語聲末落,身後門內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江天濤心中一動,斷定來人可能是為他而來,而且,這次來的一定是個態度和藹,頗通
情理的人。閂聲一響,朱門應聲啟開了,一蓬燈光隨之射出來。江天濤定睛一看,頓時愣
了。
但是,這次在她滿市皺紋的老臉上,卻掛滿了笑,而且,有絲祥和之色。老婆婆一開
門,立即笑呵呵地道:「我說這位相公呀,方才我老婆子頂撞了您,還生不生氣?」江天濤
見老婆婆前據後恭,斷定必與那個有些面熟的俏麗侍女有關,於是急忙拱手笑著道:「對老
人家的斥叱,怎好斤斤記在心裡。」
老婆婆一聽,呵呵笑得更響了,按著愉快地讚聲說:「你真是個好相公,方才不是我老
婆子不通情理,實在是因為我們家裡沒有男人。我那老頭子,整天喝得醉釀釀的,一兩天不
回來看看我們,方才我正在氣頭上,開門見不是我那個死鬼,心裡一生氣,便不自覺地頂撞
了相公您。其實,哪有下這麼大的兩,把人家關在門外頭的道理,是不是?」
說著,斜瞪著老眼,摒著薄薄的兩片嘴脣,期待地望著江天濤,似乎要江天濤讚她一聲
說得有理。江天濤心裡仍在生氣,知道老婆婆有意讓他進去,因而故意笑著道:「小生無意
打擾府上,只是在門樓下暫避一時,雨停即走,所以小生並未叩府上的大門,老媽媽有事請
便,雨就停了……」
老婆婆一聽江天濤的口氣,根本沒有要進去的意思,頓時慌了。不由正色嚷著道:「哎
呀,這怎麼成?這麼大的兩,別說一時半刻,就是一天兩天也不見得停止,站在門外像什麼
話,來,快進來!快進來。」
說著,高高舉起防風燈,急忙退至門側。江天濤見老婆婆果真急了,加之他也急於要看
看方才那個俏麗侍女是誰,於是急忙拱手含笑道:「既然老媽媽一片誠心,小生只好打擾
了。」
說罷,撩起藍衫下擺,舉步邁進高大門檻內。老婆婆一看江天濤的下擺,立即以埋怨的
口吻,嚷著道:「哎呀,您看,下擺全濕了吧,唉,真是的……」說話間,迅即關上大門,
同著江天濤一招手,親切地笑著道:「來,跟我來。」
說著,提著防風燈,當先向屏門走去。江天濤領首應是,隨即跟在老婆婆身後前進,凝
目一看,這才發現屏門內,即是過廳。正待細看廳內情形,驀聞老婆婆親切地道:「您這位
相公是由哪裡來呀?」
江天濤毫末思索地回答道:「小生由龍宮湖來。」老婆婆一聽,似乎感到有些意外,不
由正色道:「您去龍宮湖做什麼?」江天濤聽得心頭一震,暗忖:她怎的知道我是去龍宮湖
辦事而不是住在龍宮湖呢?
繼而一想,恍然大悟,必是那個面目熟悉俏麗侍女,已指出他的真正身份,因而老婆婆
才有此問。心念電轉,警惕立生,急忙回答道:「小生奉命去拜訪一位鄧前輩…
老婆婆一聽,立即插言道:「可是飛蚊鄧正桐?」江天濤心中又是一驚,不由急聲道:
「老嫂嫂認識鄧前輩?」說話之間,已進了屏門同的過廳。
老婆婆自然地一笑,道:「那是出了名的老水鬼,凡是上了幾歲年紀的人,沒有不知道
他的。」說著,即將手中的防風燈,插在門框的燈插上。
江天濤藉著燈光一看,通向內院的後廳門前,是一座貼金嵌玉的大屏風,正中橫置一條
長幾,上置古董珍玩,一張紫檀方桌,兩張亮漆大椅,左右各有一間偏門暗室,在暗室的牆
壁上,懸著山水字畫,顯示出這家主人的脫俗,清雅。
打量間,又聽老婆婆親切地道:「相公先請坐,她們馬上就送茶點來了。」江天濤急忙
謙遜道:「入府借宿已感不安,怎好再行叨擾。」老婆婆呵呵一笑,正待說什麼,玉屏後已
通進一蓬明亮燈光,接著是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
笑呵呵的老婆婆一見,立即笑著道:「啊,她們來了。」話聲甫落,玉屏後已急步走進
七八個年輕的侍女來,有的提燈,有的捧盤,大都閃動著一雙明眸,神密地向著江天濤偷
看。江天濤急切地要知道方才那個俏麗侍女是誰。因而,也目光炯炯地在幾個恃女的粉面上
掃來掃去。
但是,那個面目熟悉的俏麗侍女,竟然投在其內。江天濤原本對老婆婆的前據後恭,提
高了警惕,這時又見那個俏麗侍女不敢露面,心中愈加懷疑。幾個侍女一陣忙碌,提來的四
盞精緻紗燈,已懸在左右縱樑上,同時,右側的暗室內,也有了燈光。
再看桌上,四盤精美菜點和兩個蓋碗的甜湯,騰騰的熱氣中,散發著誘人胃口的甜香。
江天濤看了這情形,疑慮更增,對素昧平生的避雨人,像來賓一樣的招待,不能不令人迷惑
不解。他微蹙著劍眉,不時看一眼蓋碗,有心掀開蓋碗看看,又怕失了儀態。
立在一例的老婆婆一見,立即呵呵笑了,按著親切地道:「那是早已煮好的蓮羹湯,怕
相公您淋雨受寒,特又為您放了幾片老薑!」江天濤驚異地望了滿面堆笑的老婆婆一眼,決
定這兩碗蓮羹湯還是不吃的好,於是,強自一笑道:「小生在前面大鎮上已用過晚飯
了……」
話末說完,老婆婆立即熱心地道:「哎呀,您相公可別客氣,這不是晚餐,這是驅寒生
熱的蓮薑湯……」說話之間,已經移至桌前,伸手取起碗蓋,繼續道:「相公,您看!」江
天濤的腹中,也的確有些餓了,情不由己地探首一看,圓潤的蓮子,淡黃色的薑湯,愈增他
腹中的飢餓。
老婆婆親切地看了江天濤一眼,風趣地笑著道:「我的傻相公放心吃吧!裡面沒有毒
藥。」江天濤一聽毒藥,心頭不由猛的一震,毒娘子在酒中放玉露香的一幕,閃電掠他的心
頭,於是急忙搖搖頭道:「小生的確不餓…」
老婆婆也極知趣,立即笑著道:「既不餓,就待會兒吃吧!」說著,順手放下碗蓋,依
然退回原處。江天濤趁勢自然地看了廳內一眼,發現除了兩個侍女在內室整理床褥外,其餘
幾個都肅立一角,以奇異的目光,望著他。
打量間,驀聞老婆婆笑著問:「我說你這位相公貴姓呀?」江天濤斷定對方已清楚了他
的身世,因而,毫不遲疑地道:「小生姓江!」江字出口,幾個侍女的明眸同時一亮。
老婆婆也呵呵笑得更響了,接著問:「你的大名呢?」江天濤淡淡地說:「天濤!」天
濤兩字一出口,肅立一角的侍女中,立即有一人神色緊張地悄悄溜走了。
老婆婆愉快地呵呵一笑,高興地讚聲道:「呵呵,好名字,真是好名字。」說著一頓,
繼續笑著問:「你的府上是……」江天濤免得老婆婆再問,索性拱手說:「小生世居幕阜山
九宮堡,家父江浩海。」
老婆婆一聽,一雙老眼瞪得像明燈,先是一愣,接著興奮地嚷著道:「我的天呀,你相
公真的是九宮堡的少堡主呀!我老婆子昨晚做夢都夢見有貴人臨門,你相公準是我們家的大
貴人……」說話之間,急步奔至桌前,急忙掀開碗蓋,雙手將熱氣騰騰的蓮羹薑湯送至江天
濤的面前。
江天濤聽了老婆婆的話,更具戒心,於是急忙欠身道:「小生的確吃過晚飯了。」老婆
婆一聽,急忙改口催促道:「既然吃過了,就請安歇吧!」說罷,向著幾個侍女,一揮手,
嚴肅地正色道:「林瓊快服侍江少堡主就寢。」
其中一個略具姿色,面龐甜甜的侍女,急忙恭聲應是,率領著兩個侍女逕自走進已有燈
光的寢室內。老婆婆似是有什麼要事急待去辦似的,也向江天濤一揮手,笑著道:「少堡
主,你一定累了,我老婆子不打擾你了。」
說罷,含著滿臉興奮的微笑,轉身走進玉屏,逕自匆匆地走了。江天濤看了這情形,既
令他猜疑費解,又有點莫名其妙。他愣愣地望著廳外門樓,凝神發呆,他竭力去想那個面目
有些熟悉的侍女究竟是誰?只要知道了恃女,便不難知道這家的主人是誰。
根據老婆婆說的家中沒有男人來判斷,那位這幾天不高興的小姐,當然就是這家的主
人。他想,假設那個面目熟悉的侍女,是在三釵幫總壇見過,這家的小姐必是三釵幫之中的
人物。金釵富喬麗,身為一幫之主,不可能將幫務置之不顧,而跑到此地來守桃林。
玉釵蕭湘珍,尚在龍宮湖,雖然她行蹤飄忽,但也不可能跑在他的前頭,何況,那位林
婆婆說,小姐這幾天原就不高興。比較有可能性的是銀釵皇甫香,但那位林婆婆卻說,她們
家沒有男人,難道玉扇秀士皇甫陽不是男人?
尤其,銀釵皇甫香,正在氣頭上,聽說他來避雨,不興問罪之師,追問以衛明拜山的原
因,已是幸運了,怎會再如此熱心招待,視如貴賓。繼爾又想:假設那個侍女是在自家九宮
堡見過,這家的主人,必是毒娘子無疑。
江天濤一想到毒娘子,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怒火,同時,更加提高了警惕。他知道,毒娘
子一身是毒,她身上不但有七種以上摔有劇毒的暗器,而且有各種無色無臭無煙無味的毒
藥。一想到毒藥他不自主的看了一眼,桌上精美的糕點和蓮羹薑湯。
但轉而一想,又覺不妥,那位林婆婆,雖然孤傲冰冷,突然變得十分熱忱,可是在她的
目光中,似是沒看出有什麼詭詐遊移的眼神。心念末畢,那個被稱林瓊的侍女,已由內室走
了出來,檢任一福,恭聲說:「請少堡主安歇!」
江天濤心中一動,禮貌地一領首,謙和地問:「請問小姑娘,方才那位老媽媽姓林,你
也姓林,貴府的主人是否也姓林?」林瓊明眸一轉,撫媚地笑了,輕輕搖搖頭道:「我家小
姐姓張!」
江天濤一心想毒娘子章莉花,一聽姓張,星目條然一亮,不由急聲問:「什麼?姓章?
哪個章?」幾個侍女,見江天濤聽說小姐姓張,似乎驟然吃了一驚,俱都忍不住掩口笑了。
林髻也笑著解釋道:「是弓長張。」
江天濤懊了一聲,一雙劍眉立時蹙在一起了,他在想:他從沒有和姓張的人家交往過,
怎會認識張家的侍女?由於好奇心的驅使,他不自覺地脫口問:「你家小姐的芳名是……話
一出口,頓時驚覺失態,以下的話條然住口,俊面也紅了。
幾個侍女俱都掩口而笑,林瓊卻神祕而大方地道:「提起我家小姐,少堡主必然知
道。」江天濤一聽,心中似有所悟,他想也許是朝天鼻認識的少女,但他不願失禮,依然謙
和地道:「是哪一位?」
林瓊笑著說:「張韻華!」江天濤一聽,頓時愣了,他根本不認識這麼一位張韻華小
姐,因而,愈加證實自己判斷的不錯,她是朝天鼻認識的人。
繼而一想,又覺不妥,如果是朝天鼻認識的少女,而自己對這位張小姐的侍女,怎的又
覺得有些面熟呢?心念末畢,驀聞幾個侍女,同時恭聲道:「少堡主晚安,小婢等明晨再來
伺候您。」江天濤一定神,立即謙和地道:「諸位姑娘請便。」
幾個侍女恭聲應是,同時一福,翩然走向後屏。江天濤望著幾個離去侍女的背影,驀然
心中一動,飄身跟至屏後。
舉目一看,廳後一片昏黑,院落不大,上有天庭,俱是晝棟雕樑的精工建築,正中上房
和兩廂,均無燈光,幾個侍女,相擁相依,磯磯喳喳的低聲私議,急步越天庭逕向上房右廊
下的角門走去。
江天濤看了前院情形,知道那位張韻華小姐,必是住在後院內。於是,一俟幾個侍女走
進角門,輕巧地越過天庭,閃身倚在角門後。探首一看,幾個侍女正沿著山簷走廊同通出燈
光的圓形側門走去。
第二十章 歌樓往事
這時,豪雨絲毫末減,依然是雷電交加。幾個侍女將至圓門時,急忙散開,停止嘻笑,
自動形成一對一對的並肩隊形,肅容走進圓門內。江天濤知道圓門裡面即是內院,由於門內
有燈光射出,他不敢緊跟進入,同時,根據林婆婆的湛湛目光,斷定那位張韻華小姐,也不
是等閒人物,因而,他不敢貿然進入。
於是,依著上房山牆,攝步向圓門前移去。樓廳無窗,俱是通天落地的雕花門,門上糊
著雲的窗紙,透出眩目的燈光。來至圓門前,隱身黑暗處,探首向內一看,只見門內,即是
側樓下的廊簷,院中下著大雨,正樓廳內,燈光明亮,林瓊幾人正沿著側樓下的迥欄,逕向
正樓前繞去。
江天濤凝目一看,非常湊巧,那個面目有些熟悉的侍女,恰巧立在廳內,而正中似是坐
著有人,由於立身之處是側門,無法看清中央椅上坐著什麼人,但他斷定,必是那位女主人
張韻華小姐。
就在這時,林瓊幾人已繞至正樓門前,依序恭謹地走了進去。江天濤見機不可失,趁著
廳門人影閃動之際,閃身而入,極輕巧迅捷地奔至樓簷下,屏息向門前移去。江天濤剛剛到
達屏門的邊沿,便聽到林瓊幾人恭聲道:「回稟小姐,江少堡主已經安歇了。」
接著是一個甜潤清脆的聲音,關切地道:「他一點糕點也沒吃嗎?」一聽這聲音,心頭
猛然一震,險些呼出聲來,一個纖瘦適度,明艷清麗的絕色少女的影子,閃電般掠過心頭,
心說:竟會是她?
心情一陣激動,不自覺地舉起手來,悄悄在雪白的窗紙上,拇指戳了一個月牙小縫,覷
目向內一看不錯,正是東梁山下,啟德鎮圓韻樓上的名歌女冷萍。只見冷萍秀髮高挽,一身
湖綠雲棠環珮齊全,清麗秀絕的嬌靨上,綻著一絲微笑,但清秀的眉宇間,卻隱伏著一絲幽
怨。
她端正地坐在正中大椅上,秋水般的鳳目,正望著林瓊她們。冷萍的左前方,立著白髮
藍衣的林婆婆,右前方即是那個面目有些熟悉的俏麗侍女。這時想來,才知她就是那天在圓
韻樓給冷萍姑娘送月琴的那個標緻小丫頭。
另外兩個端莊的中年僕婦,分別立在冷萍的椅後。打量間,只見林瓊幾人,同時恭聲
道:「沒有吃。」冷萍蛾眉微微一蹙,林婆婆立即笑呵呵地道:「這位江少堡主,也真是過
分小心了,瞪著一雙朗星似的眼睛,望著蓮羹只嚥口水,硬是不吃。」
冷萍有些幽怨地道:「為什麼?」林婆婆一正臉色,但卻笑著道:「人家怕有毒藥。」
話聲甫落,面目熟悉的俏麗侍女,突然不服氣地道:「人家江少堡主本來要吃的,是林婆婆
叫人家放心,裡面沒有毒藥。」
林婆婆一聽,頓時急了,不由正色嚷著道:「好哇,你這個死丫頭片子,當著小姐的面
告御狀,你可別冤枉好人,走,我們把江少堡主請來問一問。」俏麗侍女必是冷萍的貼身丫
頭,似乎根本不怕林婆婆,小鼻子一聳,冷哼一聲,反脣相譏道:「要去你去…」
話末說完,只見冷萍嬌靨一沉,立即沉聲道:「小曼,你怎的總愛氣林婆婆。」江天濤
看了廳內情形,忍不住啞然笑了,聽了對方的對話,知道叫小曼的侍女曾立在過廳的玉屏後
偷聽。由於廳外雨大,幾個侍女又在廳內走動,再加上林婆婆的嚕咽不休,自是無法偵查出
屏後有人。
心念末畢,驀見依然恭立在椅前的林瓊,含笑恭聲道:「方才小婢等人退出時,江少堡
主還特別問了小姐的芳名呢!」冷萍的嬌靨一紅,不由地含笑急聲問:「你們怎麼說?」
林瓊尚未敏口,共餘幾個侍女都掩口笑了,林瓊終於忍笑道:「小婢等一說小姐姓張,
江少堡主的眼睛瞪得這麼大。」說著,伸出兩手,以拇指、食指比了兩個大圓圈。
江天濤看了這情形,兩頰立時感到有些發燒,不自覺地搖了搖頭。冷萍見林瓊比的滑
稽,不由忍笑地沉聲道:「頑皮!」另一個侍女含笑接口道:「小婢等說出小姐的芳名叫張
韻華,那位英俊的少堡主,頓時變傻了。」
幾個侍女一聽,再度掩口笑了,似乎又想起江天濤方才的呆相。小曼立即代江天濤解釋
道:「你們說小姐的真實姓名,江少堡主當然不知道了冷萍端坐椅上,一直微蹙著峨眉,雖
然也在靜聲,但卻有著滿腹心事,這時突然打斷小曼的話,沉聲道:「我現在警告你們,從
現在起不要再喊他少堡主!」
林婆婆和小曼等人一聽,不由驚異地急聲道:「為什麼呢,小姐?」江天濤聽得心頭一
震,知道冷萍又想起他以衛明去圓韻樓聽歌和以衛明拜山的事。心念間,果見冷萍黯然道:
「據皇甫姑娘說,三釵幫往幕阜山參觀九宮堡表小姐設招親擂的眼線弟兄們說,他確是擊傷
鉤拐雙絕力拔山的藍衫少年衛明,而九宮堡真正的少堡主江天濤則是一個身穿粉衣,油頭粉
面,鼻子朝天……」
話末說完,林婆婆十分不服地正色嚷著道:「這怎麼會呢?天下同名同姓的人不能說沒
有,可是,九宮堡老堡主陸地神龍江老堡主的祖傳麗星劍,卻只有一柄呀!冷萍聽得精神一
振,不由急聲道:「你是說他佩的是江老堡主的麗星劍?」
林婆婆一正臉色,認真地回答道:「當然是呀!」冷萍又鄭重地追問了一句:「你沒有
看錯?」林婆婆立即正色道:「我老婆子怎敢騙小姐你?」
小曼似乎專愛與林婆婆作對,立即不以為然地問:「你怎的知道天下沒有與麗星劍型式
相同的寶劍?」林婆婆冷冷一笑,忿忿地沉聲道:「這一點你小狐狸可難不倒我,和麗星劍
型式相同的劍,不敢說沒有,但與麗星劍銬上嵌著的兩塊彩玉相同的恐怕是絕無僅有。」
冷萍輕換了一聲,會意地點了點頭,小曼簡直聽愣了,瞪著一雙明眸望著林婆婆一臉的
佩服。立在簷下的江天濤,也愣了,他不自覺地低頭看了一眼劍銬上的兩塊彩玉。同時,根
據在龍宮湖棲鳳宮的肩面上,寶劍一出稍外,便有人高呼麗星劍,以及林婆婆略加註意,便
知自己的身份兩事來看,老父在武林中的聲望之隆,由此可見。
心念末畢,又見林婆婆神氣地揚聲道:「其次是那兩塊彩玉上的彩紋和劍身上的彩斑光
華一般無二,真氣貫注其上毫光閃閃,彩華奪目……」江天濤一聽,立即感慨地搖了搖頭,
覺得自己的祖傳寶劍,尚沒有別人知道的清楚,不由暗呼一聲慚愧。
當然,回堡以後,時間充裕之時,老父自會再詳加講解,也許不止林婆婆所說的這一點
呢?廳內的林婆婆,仍在興高彩烈地繼續說:「……麗星劍不但削鐵如泥,吹毛立斷,尚能
鎮鬼避邪,驅凶報警……」
江天濤見林婆婆說得口沫橫飛,如數家珍,不自覺地啞然笑了。小曼聽說麗星劍有這麼
多神奇功用,不由瞪大了眼睛,驚異地道:「真的呀,林婆婆?」林婆婆立即輕蔑地瞪了小
曼一眼,得意地道:「哪個有閒情來騙你這小狐狸精,不信你自己去問問。」
話聲甫落,一直注視著林婆婆,忍笑靜聽的冷萍,突然淡雅地笑了,接著舉手一指門
外,笑著道:「不要去問,江少堡主已經來了。」說話之間,目光柔和地向著江天濤望來。
江天濤這一驚非同小可,渾身一顫,飛身縱上樓簷的橫樑上。就在他縱上橫樑的同時,
已聽到小曼驚異地道:「真的呀,我去看看。」話聲甫落,人影一閃,小曼已飛身縱出門
外,瞪著一雙大眼,驚異地左右一看,折身奔進門內,同時笑著道:「小姐騙人,沒有
嘛!」
只聽冷萍淡雅地一笑,道:「你再看看樓簷上。」江天濤一聽,知道無法再隱藏了,於
是,朗聲哈哈一笑,身形疾瀉而下。雙足剛踏實地面,冷萍、小曼、林婆婆等人已立在門
外,除了冷萍一人外,俱都以驚異地目光向他望來。
於是,再度哈哈一笑,同時拱手,朗聲風趣地笑著道:「人生何處不相逢,山雨借宿遇
故人,張小姐在下這廂有禮了。」說罷,飄灑地躬身一揖。
冷萍櫻脣綻笑,鳳目閃輝,如花的嬌靨上泛起兩片紅霞,高雅地輕輕一福,大方地含笑
道:「聽說你已經安歇,末便再去打擾,方才沒有去看你,希望你也不要介意。」江天濤見
冷萍說話自然大方,毫不拘謹,宛如知交的朋友,因而心中那份不安,頓時全消了。
於是,也爽朗地一笑,急忙改口道:「小弟冒昧進入內院,旨在向姊姊討教,沒想到尚
末揚聲,就被姊姊發覺了。」冷萍見江天濤呼他姊姊,芳心頓時升起一絲蜜意,立即親切地
笑著道:「既然有事,到裡面坐下來談。」
於是,兩人並肩走進廳內。林婆婆和林瓊等人一見,俱都楞了,彼此楞楞的看了一眼,
似乎在說,先說只有一面之緣,原來竟是密友!江天濤一進廳門,侍女們早已將冷萍坐的大
椅,移到方桌的賓位上,讓給江天濤坐。
冷萍則坐在下首主位上,侍女傭立即獻上美點香茶來。江天濤早就懷疑那夜引他進入三
釵幫後山的神祕女子,就是冷萍,這時為了表示有要事前來請教,何不冒然謝她一謝。
於是,品了一香茶後,立即拱手含笑,道:「那夜在東梁山下,多蒙姊姊引導進入後
山,小弟內心甚是感激,只是苦無機會相謝……」冷萍並不否認,淡雅地一笑,風趣地道:
「可是真有機會,你又不說了。」
江天濤一聽,果然是她,同時也明白她話中的含意,在埋怨他飛馬逃避之事,於是,歉
然含笑道:「在那裡的境況下,姊姊應該原諒小弟。」冷萍點點頭,表示已經諒解,同時不
解地問:「皇甫姑娘為何追你?」
江天濤感慨地搖搖頭,只得將拜山的經過說了一遍。冷萍聽得很有趣,但卻埋怨道:
「你何必要用衛明左掌院的名義代表老堡主去拜山呢?」江天濤慨然一歎,索性將毒娘子的
陰謀經過也說了出來。
說話之間,林婆婆已命侍女們取來酒菜另行擺好,一俟江天濤和冷萍入座,也不由關切
地問:「少堡主這次去龍宮湖可是為了毒娘子?」江天濤和冷萍舉杯敬了一杯酒,立即回答
了一個是。
冷萍親為江天濤滿了一杯酒,關切地道:「可是沒有擒獲?」江天濤懊惱地一領首,
道:「聽說去了大洪山金面哪託沈奇峰那裡。」冷萍一聽金面哪託花容微微一變,立即正色
道:「聽說金面哪託沈奇峰,數年前撿到一隻玉獅子,上面記載著許多武林失傳的武功,沈
奇峰揚言,一俟武功學成,立即廣邀天下英豪以武會友,妄想在武林中,爭個一流高手的名
譽。」
江天濤懊了一聲,並不感到過分驚異。冷萍卻關切地道:「兄弟如果不嫌累贅,姊姊就
帶著小曼和林婆婆兩人和你同去,多一個人至少多一個押陣把風的。」
江天濤一聽,心中甚是感激,但他怕冷萍與他同去大洪山的消息,再傳進負氣出走的表
妹汪燕玲的耳裡,那時勢必鬧得愈加不可收拾。因而急忙道:「小弟想先趕回九宮堡,將詳
情面稟家父後,再定取捨,至於姊姊的盛情,小弟當永記不忘。」
冷萍一聽,知他有意推卻,不由沉聲道:「你可是擔心姊姊的武功不濟?」江天濤慌得
急忙正色道:「姊姊完全誤會了,根據姊姊發覺小弟立身窗外一事來論,姊姊的功力就比小
弟高明多了。」
冷萍嬌哼一聲,依然沉著臉,嗔聲道:「這有什麼高明的,你立在糊有窗紙的雕花屏門
外,天空的閃電,把你的影子清楚地印在窗紙上,三歲的小孩子也會發現,何需什麼深厚的
功力。」江天濤俊面一紅,暗呼一聲慚愧,這點道理都沒悟透,看來自己的閱歷,實太淺鮮
了。
心念至此,靈智一轉,立即岔開話題道:「姊姊雖是借電光發現小弟,但在閱歷上,足
證比小弟豐富得多,就以上次進入三釵幫總壇的後山來說,愈見姊姊的機智超人。」冷萍一
聽,嬌靨雖然沒有笑意,但聲調卻已變得緩和,道:「有哪些地方不同?」
江天濤立即解釋道:「譬如在客店內,姊姊不用暗器和拋石等方法向小弟挑戰,而在房
面上馳來奔去引逗小弟……」話末說完,冷萍的嬌靨更紅了,璞嚇一笑,忍俊嗔聲道:「誰
引逗你?人家是想上圓韻樓拿東西……」
說此一頓,繼續愉快地問:「還有呢?」江天濤知道已將冷萍的注意力轉移,於是,繼
續笑著道:「其次是姊姊的輕功驚人,那夜姊姊沿著三釵幫的機樞小徑飛馳,小弟就一直無
法追及。」
冷萍嬌哼一聲,忍笑嗔聲道:「你是有意在身後跟,你道我不知。」江天濤俊面微微一
紅,立即正色道:「可是姊姊在斷崖下的小徑出口處等候,以石指引小弟下山,這一點,總
該說是超人之處吧!」
冷萍愉快地一笑,道:「實在說,那晚將你引至斷崖下,見你頭也不回的直向崖上升
去,便知你毫無探山的經驗,姊姊怕你回不了客店,只好在出口處等你。當時見你回至崖下
的傻相,氣得真想喊你一聲大呆瓜。」
江天濤一聽,不由紅著臉笑了,他不便問冷萍藏身歌樓的事,但卻宛轉地道:「姊姊以
前是否也任職在三釵幫總壇?」冷萍見問,似乎立即想起她的傷心事,嬌靨上的笑容立逝,
接著搖了搖頭。
江天濤本應知趣住口,但他受了好奇心的驅使,忍不住繼續迷惑地道:「姊姊既然末曾
任職三釵幫總壇,怎的知道他們有一道機樞小徑?」冷萍黯然一歎道:「這要先從我在啟德
鎮建造圓韻樓開始說起……」
江天濤聽得心頭一震,不由脫口道:「那座富麗堂皇,美輪美奐的圓韻樓,竟是姊姊造
的呀!」冷萍點點頭,黯然解釋道:「為了要吸引三釵幫的高級人員前去,使那些販夫走卒
望而卻步,不得不建築得豪華些。」
江天濤心中一驚,不由插言道:「金、銀、玉三釵之中,可是有一人是姊姊的仇家?」
冷萍見問,面色突然變得鐵青,鳳目凝望著門外,切齒恨聲道:「不是三釵,是一個獨眼缺
嘴的老匹夫,人稱獨眼梭的何老茂,為人陰刁,擅使鋼梭,掌力尤為雄厚……」
江天濤特別關心獨眼梭是否在三釵幫內,根本無心去聽對方會什麼武功,因而插言道:
「姊姊可曾踩到何老茂的行蹤?」冷萍失望地搖搖頭,道:「這人可能不在三釵幫中,因為
最初幾次探山,均被三釵幫總壇的暗樁發現,我索性捉住幾個人逼問,但均說香主,堂主中
沒有這麼一個人物。
「後來,白虎堂主金鉤劍俞存信,經常三更以後才來,一直逗留到四更將盡方始回去。
「一天深夜,我悄悄跟蹤在他的身後,一直深入後山,才發現他們堂主以上的人,還有一道
暗徑出入。「在數次三釵幫召集的全幫各地首領舵主大晚筵中,我均悄悄潛進總壇窺探,但
始終沒發現那個老匹夫在場!」
江天濤劍眉一蹙道:「照此情形看來,這老賊可能沒有加入三釵幫,不知姊姊是否願將
與獨眼梭有什麼血仇,告訴給小弟聽?」冷萍見問,芳心不由一陣沉痛,兩行晶瑩的淚珠,
立時籟籟地滾下來,久久,才痛心地道:「他殺了我的父親!」
江天濤一聽,劍眉條然一立,同時沉聲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姊姊但請放心,此
等惡賊,終有一天伏誅,今後小弟遇上此賊,定然將他擒來見你。」冷萍感激地點點頭,流
著淚道:「這老賊功力不輸力拔山,鋼梭尤為厲害,弟弟遇上此賊,務必小心。」
江天濤傲然一笑道:「姊姊放心,小弟自會謹慎。」說罷,自知不便再談下去,於是,
起身離席,拱手施體道:「小弟酒足飯飽,姊姊也請早些安歇,明晨小弟再來請安。」
冷萍舉袖拭淚,慌忙起身,強自含笑道:「明晨姊姊親去為你送行。」說罷,即與江天
濤並肩走出廳外。小曼、林瓊、林婆婆,俱都神色黯然默默的跟在身後。
江天濤見冷萍送至廂樓迴廊中,仍無停步之意,立即轉身含笑道:「姊姊請回,再送就
回到過廳了。」冷萍澀然一笑,只得領首止步,並向小曼,道:「小曼,你代我服侍少堡主
安歇。」小曼愉快地恭聲應是,即由身後一群侍女中走出來。
江天濤不便拒絕,道過晚安,逕自走出圓門,小曼緊緊跟在身後。到達過廳,冷冷清
清,燈光依然照明。江天濤看了方桌上的茶點一眼,逕自走進內室。
室內高几上,並排燃著三隻油燭,寬大的紫木雕花床上,整齊的放著被褥。小曼一進室
門,當先走至床前,迅即鋪開被褥,同時背向著江天濤,幽幽地問:「江少堡主,你現在知
道我家小姐的苦衷了嗎?」
江天濤謙和地道:「在下已經知道了。」小曼繼續含意頗深地道:「你認為我家小姐怎
樣?」江天濤一聽,頓時提高了警覺,心想:這小丫頭前來,也許另有作用,不能不有個防
備,於是心靈一轉,立即肅容道:「你家小姐著實令在下可敬可佩。」
小曼對江天濤的答覆,似乎不太滿意,不自覺地沉聲道:「那為什麼我家小姐追您,您
都不見?」江天濤急忙解釋道:「那時因為有皇甫姑娘在場。」小曼仍不放鬆地道:「可是
我家小姐要陪您去大洪山,您為什麼拒絕?」
江天濤覺得小曼的口齒十分伶俐,難怪林婆婆說她是個小狐狸,心念間,早已謙和地解
釋道:「因為在下必須先回九宮堡,恭請家父定奪,去不去大洪山,尚不得而知。」小曼立
即嬌憨地道:「就是不去大洪山,帶我家小姐和我到九宮堡玩幾天也沒關係呀!」
說話之間,已將被褥鋪好,條然轉身,驚異地道:「你們九宮堡,我家小姐不能去是不
是?」江天濤見小曼問得有趣,不由哈哈笑了,接著愉快地道:「當然可以去。」小曼一
聽,滿臉驚喜,不由興奮地急聲道:「少堡主,謝謝您,小婢馬上報告小姐去,明天和你一
道去……」話末說完,早已飛身奔出內室。
江天濤一見,頓時愣了,急忙一定神,脫口連聲急呼道:「小曼,小曼!」急呼聲中,
飛身追出內室,來至過廳後門一看,哪裡還有小曼的影子。他懊惱地一踩腳,心說:這真是
個小狐狸。
忿忿的回至內室,揮袖震熄了油燭,解劍脫履,蒙頭就睡,但是,想到明天的尷尬,他
怎能睡得著呢?金雞終於唱了,雨過天晴,大地又照上了燦爛的晨曦!沉沉睡去的江天濤,
睜眼一看,天光已經大亮,林瓊幾人,早已肅靜地侯在門一見江天濤醒來,齊聲問候早安。
江天濤匆匆洗漱,隨意吃了一些早點,想到頑皮刁鑽的小曼,頓時感到心煩。就在這
時,一陣環珮叮叮,逕由天庭傳來。江天濤知是冷萍,急至屏後廳門相迎,舉目一看,只見
容光煥發,刻意打扮的冷萍,嬌靨含著甜笑,正向廳門走來。
一臉不高興的小曼和滿面含笑的林婆婆,俱都跟在身後。江天濤一見冷萍的裝束,一顆
不安的心,頓時平靜下來,於是急忙迎下廳階,拱手含笑道:「姊姊,早!」冷萍微領蝶
首,親切地笑著道:「昨夜睡得可好?」
江天濤心虛,深怕冷萍明知故問,俊面不由一紅,但卻笑著連連拱手道:「很好,很
好!」說此一頓,仰首一看天色,接著道:「小弟與鄧前輩雖然分道,但約好一同回堡,現
在天色已經不早,小弟就此告辭,改日再來看望姊姊。」
冷萍親切地笑著道:「既然有事,姊姊不便挽留,只要你不嫌棄此地偏僻,姊姊隨時準
備歡迎你前來。」江天濤內心十分感激,連聲稱謝不已。說話之間,已穿廳而過,林婆婆已
啟開朱漆大門,通靈的小青,早已等候在門外了。
江天濤走至階下,轉身拱手,也親切地道:「小弟真誠相邀,希望姊姊暇時,帶領著小
曼,林婆婆同去九宮堡盤桓些時日……」話末說完,林婆婆首先呵呵笑了,小曼憂鬱的臉
色,也開朗了。
冷萍親切地一笑,自然大方地笑著道:「好,等你忘了此地或姊姊想你的時候就去。」
江天濤看得出,冷萍雖然說得自然大方,但在她秋水般的眸子中,卻閃爍著悵憫和依戀。由
於內心的感動,情不由己地正色道:「姊姊珍重,後會有期,小弟在堡中隨時恭候你光
臨。」
臨字出口,飛身上馬,兩腿一催馬腹,小青昂首一聲長嘶,放開四蹄,直向山下如飛馳
去。小青的長嘶甫落,馬後已傳來小曼的嬌聲高呼道:「少堡主,可別忘了你的話。讓我家
小姐失望呀!」江天濤回頭揮了揮手,發現冷萍、小曼、林婆婆等人,也高高舉著手,不停
地揮動著,直到桃林遮住了他們的身影,他才轉過身來。奔下白桃山,前面果然有一座大鎮
甸。街上行人熙攘,正是早市興隆時候。
小青緩步通過大街,不時發出一聲怒嘶。江天濤遊目一看,這才發現不少武林人物,正
在指手劃腳,相互招呼,似是鎮上,生了什麼重大事情。同時,又有不少武林人,買健馬,購
鞍巒,忙忙碌碌。
江天濤一心趕路,雖然心中感到迷惑,但他卻不願耽誤行程,是以,一出鎮口,立即放馬
飛馳,直奔正西。但每過一鎮,俱都發現同一現象,而官道上的武林人物,愈向西行,愈增
多江天濤心知有異,必是武林中發生了轟動江湖的大事情。
於是,他飛馬追上前面七八個乘馬飛奔的武林人物,正待向一個老者發問,驀見前面的
一個紫面大漢,朗聲笑著道:「我紫面飛魄等了他幾年,早已等得不耐煩了,想不到他金面
哪託今天才把武藝學好。」
江天濤聽得心中一動,暗忖:聽大漢的口氣,莫非真的被冷萍說中了不成?心念間,又
聽一個粗擴的大漢,警告道.:「我說老兄,別太自信,人家不學全玉獅子上的武功,也不
敢廣邀同道,以武會友了。」
另一個中年人,不耐煩地道:「少講兩句吧!當心後天趕不到大洪山,誤了看開鑼
戲。」江天濤一聽,果然是金面哪託武功學成,廣邀天下英雄,這對他來說,真是逮捕毒娘
子的大好機會。繼而一想,大洪山英雄聚會,不知有多少豪傑認識自己腰懸的麗星劍,那時
萬一遇上一位多年的高手出面挑戰,誠如老父所說,身為九宮堡的少堡主,而不會九宮堡祖
傳的麗星劍法,豈不叫天下英雄笑掉大牙。
心念至此,不由暗暗焦急,屈指一算日期,正是中旬十一,恰有一輪不算太圓的月亮。
於是心中一喜,放馬疾馳,他要在短短約兩個夜晚裡,秉月研讀麗星劍訣,以便在論武大會
上,技冠群雄。
江天濤心念一定,放馬如飛,沿著長江北岸,直奔祁家灣。小青一夜休息,精力充沛,
放開四蹄,急如奔雷,一批批,一群群的奔馬,均被它拋在尾後。沿途的武林人物,愈來愈
多了,有的乘馬,有的徒步,奔走的方向相向,談論的事情一致,俱都是大洪山金面哪託以
武會友的事。
小青果是龍種寶馬,速度高得確是駭人,中午剛過,已到了祁家灣。沿途雖有催馬狂馳
的武林人物,想與小青一爭腳力。但是,不出二里,便自知不敵,識趣地放緩自己的馬匹。
但數以千計的武林豪傑,卻對江天濤注了意,在一致談論金面哪託的同時,又多了一個
談論話題……那個身穿藍衫,腰懸寶劍,坐騎青崇馬的俊美少年是誰?尤其,那些身懷武技,
前去赴會的美麗少女們,更是忍不住在嬌郝羞的心情下,悄悄偷問一聲身邊的老婆婆,老公
公,或是哥哥,師兄……那個飛馬的少年是誰。
但沒有人能說出江天濤的姓名,因為,他的小青,快如脫免,捷逾飄風,雖然佩著麗星
劍,眾人在恍然間,自是無法看得清楚。夕陽西墜,大地塗滿了霞輝,江天濤在成群結隊的
武群豪傑中,飛馬奔進了雲夢城。
正在他暗暗慶幸沿途順利,末遇到三釵幫截擊的時候,另一個問題又來了。那就是,每
座客店內,早已住滿了赴會的各路武林人物。江天濤急需找一所安靜的客棧獨院,以便研讀
劍訣,這時走遍了全城各街,看了家家客店告滿的情形,不由暗暗焦急起來。
看著全城,已是燈火點點,在東邊天際的綿雲裡,也推出了一輪不太圓的明月,而一批
批的武林豪客,仍由城外湧進來。江天濤覺得時間寶貴,知道不能冉在街上徘徊了,買了一
些乾糧滷菜,沿著西街,直奔城外。
出了城門一看,心頭又是一沉。只見通向正西的官道上,前往大洪山的武林豪客,依然
絡繹不絕,但大都是乘著月色,徒步趕路。有的展開輕功飛縱,有的成群結隊疾行,在毫無
忌憚的高談闊論中不時發出一陣豪放的哈哈大笑。
江天濤看了這情形,知道要想安靜地研讀劍訣,必須遠離官道,找一個僻靜之處或農村
才好。心念一定,撥馬馳下官道,沿著潭水,直奔西北。前進末出二里,即見前面現出一片
稀稀疏疏的樹木,根據隱約可見的屋脊房影,斷定那裡是座小村。
江天濤心中一喜,立即催馬馳去。前進中凝目一看,發現那片屋影中,既沒有燈光,也
沒有犬吠,既不像村莊,也不像廟宇。進入林內,十分陰沉,除了穿梭般飛旋在蒼鬆問的無
數蝙蝠,一切是靜悄悄的。
繞過一段斑剝磚牆,即是一座不算寬宏的門樓。江天濤策馬走至階前一看,竟是一座年
久失修的祠堂。只見祠門傾斜,油漆剝落,石階上堆滿了碎瓦,生滿了青草。
江天濤看罷,覺得這等破落荒涼的祠堂,正是研讀劍訣的好地方。於是,翻身下馬,系
好馬韁,取下買好的乾糧,飛身縱至祠牆上。立身牆頭,遊目一看,只見正中祠堂尚屬完
整,只是沒有了門窗。
左右廂房,已有部分坍塌,生滿了荒草的祠院中,落滿了斷橡破瓦,一株枝葉茂盛的合
抱大榕樹,欣欣向榮地轟立在廂房窗前,減低了不少淒涼景象。在祠堂的後面,尚有兩重院
落,深約數十丈,情形較第一個祠堂尤為荒涼。
江天濤心急研讀劍訣,懶得再去後面兩院察看,於是一長身形,凌空而起,越過生滿荒
草的祠院,直落祠堂門前。只見祠堂內,蛛絲鳥糞,落瓦泥堆,在三面青石砌成的梯形石
上,倘橫倒豎置著許多死亡者的靈牌和骨灰,充滿了陰森之氣。
江天濤看了這情形,斷定此地久無人跡,正合他的心意。他仰首看了一眼絞潔的明月,
按著在一片落瓦不多的石階上盤膝坐下來,打開食包,匆匆吃了些乾糧,接著怯慮凝神,調
息了幾個周天。
再睜眼,已是月近中天了。這時,夜涼似水,月華如練,寒星眨著鬼眼,一陣冷風吹
來,滿院的荒草,茂盛的榕葉,同時發出了沙沙的聲響,肅煞淒涼中暗透著恐怖,隱伏著殺
機。
這些充滿了陰森可怖的景象,在急切想研讀劍訣的江天濤看來,反而視為天賜良機,不
慮有人窺視。他解下劍來,雙手高舉過頂,首先暗暗祈禱一番,希望先祖的英靈,保佑他將
這套祖傳的麗星劍法,一夜學成。
祈禱完畢,怯慮凝神,右手拇指,輕巧地一按啞簧,劍鞘內,立即發出一陣極輕微的吟
聲。橫肘一撤,嗆一聲,寒光如電一閃,彩華大盛,飛旋在院中的蝙蝠,立即發出一陣吱吱
驚叫,頓時逃得無影無蹤。
江天濤在如此荒野的淒涼祠堂內,在如此寂靜的深夜裡,面對著祖宗傳下來的麗星劍,
心情不免也有些激動。驀地想到曾祖江匯川,祖父江崇澤,父親江浩海,子孫三代,百多年
來,仰仗此劍,不知誅殺了多少元凶鉅奸,不知為武林蕩平了多少次魔難浩劫。
今後,他能否秉承先祖的宏志,仗劍除奸,作一番轟轟烈烈,有益人群的大事業就在今
晚了。心念間,仰望皓月,長空無雲,心胸不禁豁然開朗,頓時激起萬丈雄心,他要仗此寶
劍,為武林主正義,為江湖蕩群魔,使九宮堡的聲威,永遠屹立如山。
於是,條然低頭,星目凝視在劍身上的第一個澄青色的形斑上。最初,只覺光芒眩目,
青華耀眼,久久毫無發現,繼而,劍身斜向皓月,冷芒彩華中,立現劍訣。只見在澄青色的
冷芒中,清晰地現出一個人影,手中一柄長劍,作著反臂揮出之勢,在身影的四周,有實
線,有虛點。
再看人影的頭上,橫寫著四個金絲小字 星宿霄漢。上面既沒有說明是第幾招,也沒
有詳細的練法註解。江天濤知道,這完全要靠自己的領悟力,去苦思,去鑽研,依照實線,
循著虛點去體會,去研練。
於是,閉上星目,默記劍勢,由實線至虛點,靜心地想了一遍。僅僅片刻時間,江天濤
條然睜開雙目,挺身躍至階下,反臂一揮麗星劍,立即幻起一道七彩匹練。緊接著,彩華大
盛,光芒耀眼,只見彩虹不見人影。
江天濤一招練罷,頓時大悟,這招定名為星宿霄漢的原因,正因為在施展時,呈現如雲
如霧的彩霞,不見閃閃爍爍的銀星之故。於是,就在院中,繼續凝視劍身上第二個橙黃色的
彩斑。
只見彩斑光華中呈現的人影,形如飛撲之勢,手中的長劍,鋒走工字,而且,上下皆有
虛線。細看上面的四個金絲小字是星雲電閃。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這次迅即領悟,於是,功
集右臂,力透劍身,彩華光芒暴漲,一聽低喝,劍勢如虹,疾如奔電。
緊接著,兩把同時演練,聲勢又自不同。只見彩虹翻滾,麗星滿天,時而彩霧??,時
而寒光如雷,森森懾人的絲絲劍氣,帶起了呼呼刺耳的懾人風嘯。
江天濤練得興起,在反覆中求變化,在連環中求精微,務必達到得心應手,意動身先的
絕佳境地。剎那間,滿院光華,彩毫沖天,森森劍氣過處,草斷瓦碎,呼呼勁風,旋起枯草
塵煙。江天濤確沒想到,兩招連環,即有如此威力,九招同時運用,聲勢那還了得?
想到「九宮堡」在武林中的聲威數十年,一直不衰,固然靠先祖父和父親的德望高譽。
而這套獨步武林中的「麗星劍法」也不無相輔作用。正在他運劍如飛,彩霞沖天之際,林外
蒼鬆間突然傳來小青的一聲悠長驚嘶。
江天濤心中一驚,脫口一聲輕啊:一長身形,騰空飛上祠堂門樓。只見立在七八丈外鬆
樹下的小青,昂首豎發,馬耳扇動,雙目炯炯望著林外,神情顯得十分震驚。江天濤心知有
異,凝神一聽,陣陣急速的衣袂破風聲,逕由小青驚望的方向傳來
於是,藉著月光一看,只見十數道人影,正向林內撲來,而在較遠的雲夢城方向,也有
不少疾如流星般馳來的黑影。江天濤看了這情形,不由愣了,乍然間他鬧不清這是怎麼回
事。仰首一看夜空,明月當頭,疏疏小星,正是半夜三更。
就在他仰首觀看夜空的同時,林外突然傳來一聲驚喝道:「嘿,快看,在那裡了!」江
天濤聞聲心中一驚,頓時想起握在手中的麗星劍。於是,橫肘收入鞘內,飄身落至門外。就
在他飄落實地的同時,風聲楓然,人影閃動,三丈外的蒼鬆間,已圍立了十多個身材不一,
胖瘦不等的武林人物。
江天濤遊目一看,形形色色的竟有十六七人之多。有的著勁衣,有的穿破衫,有的挺胸
凹肚,有的濃眉環眼。他們雖然臉型不一,年齡不等,但他們每人臉上的神色,卻俱都在驚
異中隱透著貪婪。
正在打量間,驀見立身三丈外的一個灰衣癩痢頭,背插單刀瘦漢,把狗眼一翻,首先冷
冷地問道:「朋友,那東西到手了嗎?」江天濤聽得一愣,不由沉聲問道:「什麼東西?」
立在顱痢頭身後的一個黑衣黑臉的矮胖青年,提著一柄大鐵錘,突然向前走了兩步,瞪
眼怒聲道:「寶,我大哥的意思是說那個寶。」江天濤一聽,再度愣了。
一個塌眉方臉酒糟鼻的中年人,冷冷一笑接口道:「就是那個霞光萬道,瑞氣千條,彩
華直衝半天的寶……」江天濤一聽,頓時大悟,不由仰天發出一陣極輕蔑地哈哈大笑。
如此一笑,惹得不少人齊聲怒喝道:「小子,你懂不懂江湖規矩?」「見者有份的道理
你小子知不知道?」「朋友,你笑什麼?」
江天濤緩緩斂笑,按著極輕蔑地期聲道:「我在笑你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蠢東西,方才
那片彩華,刀小爺在此練劍。」一說練劍,將在場的不少震住了,因為先來的這些人,俱是
江湖上混飯吃的三四流庸手,他們對用劍的人,自心眼裡就有些畏懼。
但在遠處看到這面松林內,彩霞沖天,因好奇而趕到的武林人物一聽,不少人卻驚疑地
重複道:「練劍?」江天濤利日如雷一掃全場,就這剎那間,林中又增了二三十人之多,於
是,緩慢地點點頭道:「不錯!」話聲甫落,不遠處的人群中,驀然傳來一陣不屑的冷笑。
江天濤一聽,劍眉一蹙,循聲一看,竟是一個黃麵皮,斜對眼,身穿一襲破儒衫的中年
書生。只見破衫書生,故作斯文的一晃腦袋,皮笑肉不笑地道:「閣下這話末免有些自欺欺
人了。」江天濤劍眉一軒,立即沉聲問:「何以見得?」
破衫書生神氣地哈哈一笑,道:「閣下練劍,盡可在自己的家裡練,何必深更半夜,跑
到這座破祠堂內練劍,即使是真,也有誘人前來,故作炫露之嫌。」江天濤被他強辭奪理地
一說,頓時無言答對,不由怒聲道:「哪個要你來看?」
話聲甫落,又是那個癩痢頭瘦漢,不耐煩地大聲道:「姓屠的窮酸,你少他孃的在此嚕
嚎,他既然練劍,就讓他再練一次給我們看看,如果和我們方才看到的情形一樣,我們拔腿
就走,免得耽誤趕睡的時間,如練不出霞光萬道,瑞氣千條□,可也別怨我們手辣心
狠……」
話末說完,周圍散立的大漢,立即掀起一片贊可之聲,所有人的目光,齊向江天濤望
來,似是在說:快練吧!江天濤冷冷一笑,不由輕蔑地問:「憑什麼?」
黑衣矮胖青年一見,瞪眼厲聲道:「就憑這個。」說話之間,閃身越過癩頭瘦漢,同時
將手中的大鐵錘,狠勁地擺了兩擺。江天濤何曾將這些人放在眼內,不由仰天發出一陣聲如
虎嘯的哈哈大笑,聲震林野,歷久不絕。
這時趕到的武林人物,已有四五十人之多,閱歷豐富的人一聽這聲內力渾厚的哈哈大
笑,心知不妙,一聲不吭地悄悄走了。一個鼠耳削腮的瘦小漢子,突然驚覺不好,立即陰刁
地威脅道:「閣下先不要炫露內功嚇人,須知眾怒不可侵犯,雙掌難敵四手,閣下自信能勝
得了在場的這些英豪嗎?」
剛剛斂笑的江天濤一聽,不由傲然朗聲道:「金雕豈畏蛇鼠,猛虎豈懼犬狐……話末說
完,驀然有人一聲暴喝:「我就打你這隻金雕猛虎。」暴喝聲中,黑衣黑臉的矮胖青年,飛
身縱至場內,揮動手中的大鐵錘,猛向江天濤的當頭砸去。
江天濤朗聲一笑道:「憑你也配。」配字出口,鐵錘已到頭上,於是,身形一閃,舉臂
託天,右手一繞,已捏住黑臉青年的手腕,大喝一聲:「去吧!」
吧字出口,趁勢一提,藉著對方飛撲的衝勢,已將黑臉青年的矮胖身體,凌空提起來。
矮胖青年一聲驚恐嚎叫,一向不用腿的江天濤,順勢在對方的屁股上又踢了一腳,一個矮胖
身體,挾著驚恐嘶叫,直向多年失修的祠堂門樓下撞去。
圍立三五丈外的一群壯漢,面色一變,脫口一聲輕啊,俱都驚呆了。轟的一聲大響,矮
胖青年的大鐵錘首先撞在腐朽不堪一擊的傾斜祠門上了。緊接著嘩啦一陣響聲,挾著一聲悶
哼,矮胖青年的身體,立被腐朽的祠門和門樓上面的破瓦,壓在地下。
癩頭瘦漢一見,立即大喝一聲:「好小輩,竟敢出手傷人,須知我癩頭刀不是好惹
的。」大喝聲中,翻臂撤刀,寒光一閃,單刀已經出銷,一個縱身,已撲至江天濤的面前,
舉刀就剌。江天濤覺得這個癩頭刀定是罪魁禍首,絕不可赦,於是,沉哼一聲,旋身已至對
方背後。
癩頭刀見把弟吃了虧,似乎學乖了,驚覺眼前一花,心知要糟,大喝一聲,單刀反臂後
掃。就在他反臂後掃的同時,江天濤的左手已提起他的後領,右手已握住他的右肘。江天濤
怒喝一聲:「去吧!」
奮力一提,驟然一個旋身,立即將癩頭刀的瘦長身體倫起來。癩頭刀心知不妙,不由本
能地脫口驚叫:「哎呀不好!」好字方自出口,江天濤的手已鬆開了。
癩頭刀挾著一聲驚叫,凌空橫飛,直向七八丈外的一叢矮樹林撞去。一陣震響,枝斷葉
飛幹搖,癩頭刀雖沒暈死過去,但卻跌了個皮破血流,撤手丟刀。其餘人等看了這等聲勢,
個個面色大變,俱都暗暗心寒,遊目一看,後來的數十人早走光了,僅剩下他們第一批的十
四人了,哪裡還敢停留。
於是,相互一遍眼神,轉身就待逸去。江天濤一見,立即震耳一聲大喝:「站住!」大
喝聲中,身形凌空而起,越過幾人頭上,直向身前五丈以外落去。這聲大喝,聲如春雷,只
震得悄悄逃走的十四人,渾身一顫,紛紛停身,舉目一看,俱都慌了。
話末說完,清瘦老人不由仰面發出一陣哈哈大笑,接著解釋道:「方才那個青年,乃神
鞭趙老英雄的大公子,照規定理應讓趙小俠入山,如果今夜盲尼老前輩法駕光臨,朱姑娘和
閣下,自然也可免試進去。」
說罷,又仰面打了個哈哈。江天濤聽了老人和張石頭的對話,知道趙家父子也早進山
了,看來今夜捉拿毒娘子的希望,愈來愈渺小了。心念間,驀見愣了一會兒的張石頭,突然
一揮手,似是無可奈何地道:「好了,好了,你也別盡自囉唆,說真的,掩還真不稀奇第一
級……」
清瘦老人毫不介意地笑著問:「那麼閣下要選哪一級?」張石頭毫不遲疑地一指老人,
道:「掩就選你那一級。」老人一聽,頓時愣了。
周圍群豪見張石頭傻得有趣,俱都為他歡呼打氣。張石頭見這麼多各路的英雄為他加
油,晃著大腦袋,似笑不笑地例著大嘴,更加得意。清瘦老人看了朱綵鸞的駭人輕功,已經
有了自知之明,這時又見朱綵鸞神色自若,一直笑嘻嘻地看著她這位傻師兄,對她這位大師
兄的過關,似是極有把握,愈加不敢輕易出手。
尤其,金拂盲尼是天下出了名的難惹人物,在這麼多英雄面前打敗了她的傻徒弟,那還
了得?再說,就是勝了,也不光彩,勢必落個以大欺小,萬一被這傻小子擊敗了,當著三山
五嶽的數千英豪,這一生的英名就完了。
清瘦老人思而想後,進退維谷,任他是多年的老江湖,這時也不禁暗暗叫苦。於是,心
智一動,仰面又是一陣哈哈大笑,接著自我下臺地笑著道:「不是老朽不願與閣下過招,只
怕動手落個以大欺小……」
張石頭聽得一瞪眼,正待說什麼,驀見坐在長凳上的一個彪形大漢,條然躍起,震耳一
聲暴喝:「在下王光祿來陪你!」暴喝聲中,飛身撲進場內,身形一落,繼續欺進,右掌迎
空一揮,一招力劈華山,猛劈張石頭的天靈。
張石頭環眼一翻,輕蔑地沉聲道:「哼,你來你倒黴。」說話之間,急上兩步,非但不
出手,反而用頭迎。朱綵鸞一見,深怕鬧出事情,驚得脫口急呼道:「打不得。」
清瘦老人和標緻少婦亦看出情形不對,因而也驚得齊聲阻止。彪形大漢心知不妙,慌得
暴喝一聲,急忙撤掌變招,同時也驚覺得到身體不能被張石頭的大肚皮撞著,於是,身形一
斜,猛向右倒。
張石頭見對方聞聲突然變招,得意地嘿嘿一笑道:「真是草包。」包字出口,橫臂一
格,碰的一聲擊在大漢的肩頭上。彪形大漢的身形正在斜倒,哪裡還禁住張石頭的揮臂一
格,一聲悶哼,蓬聲大響
一個彪形的身體,應聲跌在地上。三面圍立的群豪,本來就是湊熱鬧,這時一見,紛紛
怪聲為張石頭叫好。張石頭見大漢被自己揮臂格在地上,不由望著清瘦老人,得意地道:
「怎麼樣?掩可有資格做你們的特級客人。」
清瘦老人的神情十分窘迫,但仍裝出一副笑容可掬的神態,哈哈一笑道:「當然,當
然!」說話之間,無可奈何地在絨盤內取了一朵金質蘭花,顯出一副息事寧人的樣子,在群
豪的怪聲叫好,熱烈喝彩的聲浪中,親為張石頭佩在胸襟上。
但谷中的氣氛,較之方才更熱鬧,而前面的構嶺上,仍大批大批的武林人物,向谷中湧
來。張石頭在四個黑衣青年的擁護下,胸前戴著一朵金光閃閃的金蘭花,向著喝彩的群豪揮
了揮手,跟在朱彩鴛身後,得意洋洋地向著彩門走去。
江天濤看在眼裡,不停地暗自搖頭,心想:今夜石頭兄真是出足了風頭。現看場中,兩
個青年人已將地上的彪形大漢扶起,滿頭滿臉儘是白灰土,看來跌得還真不輕。清瘦老人裝
出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態,實則,心裡很不是滋味。
但圍立在三面的兩千英豪,俱都看得出,清瘦老人的忍氣讓步,完全是畏懼金佛盲尼的
護犢怪癖。這時,全場一片議論人聲,每人談論的話題,都是張石頭,不少閱歷豐富的人,
早已看出張石頭有一身橫練功夫。
江天濤看看烏雲密合的夜空,已分不出是何時辰,他既怕進去遇趙氏父子和朱綵鸞,抽
不開身去捉毒娘子,又怕錯過今夜的大好機會。片刻過去了,竟沒有一人再進場交手。
江天濤深怕清瘦老人突然宣佈晚筵嘉賓甄審停止,因而決定先行進山,然後再見機行
音。既然一級以上的嘉賓均須報出師承姓名,索性取下劍上的五步斷魂絲巾,悄悄放回懷
內。於是,分開前面的幾人,大步向場中走去。
群豪見這麼久才有人出場,頓時暴起一聲久等不耐的歡呼。待等他們定睛一看,發現竟
是一位儒巾藍衫,腰懸寶劍的英俊少年時,剎那間俱都安靜下來。緊接著,不少人的目光同
時驚急地一亮。
坐在長凳上的十數少女,見群豪中突然走出一個劍眉星目,挺鼻朱脣的少年英俊公子,
俱都不自覺地芳心抨跳,腮泛紅雲。一直悶悶不樂,仍在暗自懊惱的清瘦老人,見人群中突
然走出一個英挺中透著書卷氣的俊秀少年,只得由長凳上立起來,強自含笑道:「閣下要選
哪一級?」
江天濤在白灰圈中立好,拱手謙和地道:「在下選的是特級!」群豪一聽,頓時掀起一
陣議論和騷動,間有一兩聲輕蔑和懷疑的輕聲譏笑,但更多的是震驚和冷靜。清瘦老人受了
朱彩鴛的震嚇和張石頭的諧弄,已沒有最初那樣冷靜。
尤其聽了群豪中的笑聲,更誤以為在笑他的武功低劣和無能,以致才有這些年紀輕輕的
少年人物向他挑釁,因而,沒來由的升起一股無名怒火。於是,微紅著老臉,望著卓立場中
的江天濤,冷冷一笑,略含輕蔑地沉聲道:「閣下可是看到別人獲得特級太容易了?」
話一出口,群豪中立時掀起一片震驚啊聲。江天濤聽得一愣,頓時氣得俊面通紅,但他
聽了群豪中的震驚啊聲,知道有不少人已看出他的身份。想到老父一生寬宏的心胸,強捺著
心中的怒火,依然平靜地道:「老當家的怎可這樣侮蔑熱誠前來貴上的朋友?」
清瘦老人見江天濤話中意含責問,頓時大怒,正待發話,長凳上條然躍起一個青年,飛
身向他身前奔來。群豪中,又有不少人發出一陣感慨的歎息聲。清瘦老人見黑衣青年慌張奔
來,誤以為要出場向江天濤動手,立即橫臂一欄,怒聲道:「讓我來試試他……」
話末說完,黑衣青年立即慌不擇言地悄聲道:「壇主…衛明!」清瘦老人不知何意,不
由一愣,但仍沉聲道:「什麼衛明?」黑衣青年無暇解釋清楚,僅惶急地悄聲道:「力拔
山,擊傷了力拔山!」
清瘦老人一聽,腦際轟然一聲,驚得神志頓時清醒了,同時也驚覺到群豪中的驚啊!和
對他昏庸的歎息聲。由於驟然的震驚,心情緊張,面色如土,急忙抱拳當胸,乾澀地笑著
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衛小俠……」江天濤末待清瘤老人說完,立即拱手分辨道:「老當
家的認錯了,在下是幕阜山的江天濤!」
清瘤老人已經心浮氣躁,連翻驟變,簡直鬧糊塗了。在這時,驀聞群豪中有人高喊道:
「看他腰懸的麗星劍……」如此一喊,清瘦老人和群豪的目光,立時望向江天濤的腰間。
江天濤毫不感到驚異,因為滿谷的各路英豪中,自是不乏認識「九宮堡」祖傳麗星劍的
人。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齊向麗星劍注視的同時,又有一人高聲大喊道:「孫元湖,別忘了佩
帶麗星劍的人,就是九宮堡的主人。」
話聲甫落,群豪震動,景仰陸地神龍江堡主的黑白兩道的英豪,頓時掀起一片震天歡
呼。同時,立身較後的人,紛紛向中央空場前擠來,個個要爭睹甫自接任九宮堡的少堡主江
天濤。這時,清瘦老人看了懸在江天濤腰間的麗星劍,心頭一震,面色立變,額角上的冷
汗,頓時滲下來。
他根據每五年舉行一次的武林龍頭大會,知道九宮堡在武林中的聲望,並不低於少林、
武當。尤其,德高望重的江老堡主,更是盛譽滿天下,今夜他的公子到來,竟受到他的冷傲
和慢待,這要是讓山主知道了,那還得了。因為,九宮堡的堡主與各派的掌門,
各幫的幫主,各會的領袖,具有同等的至高地位,不管江天濤的武功如何,他都會受到
與各大門派掌門人的同等禮遇。尤其看了群豪對江天濤的熱烈歡呼,和洶湧向前擠的聲勢,
清瘦老人孫元湖的心,更加惶恐不安。
心念間,早已急上數步,抱拳躬身,恭謹地期聲道:「大洪山山主沈奇峰,藍旗壇主孫
元湖,參見江少堡主!」在孫元湖躬身施體之際,其餘三十名青年少女等人,俱都躬身肅
立。正在萬分懊惱的江天濤,他絕沒想到事情會弄得如 糟,此刻再後悔已來不及了。
這時見清瘦老人如此恭禮,只得朗朗然向前一步,欠身拱手,謙和地笑著道:「孫壇主
不必多禮,在下欣聞貴山沈山主,明晨絕早舉行論武大會,特地趕來一增見識……」孫元湖
不敢直身,依然躬身惶聲道:「少堡主光臨本山,山主以下各壇及全山弟兄,無不歡迎之
至,老朽昏庸無知,方才失禮之處,倘請少堡主宏量寬恕。」
江天濤爽朗地哈哈一笑,道:「些許小事,何必介意,孫壇主也太謙虛了。」說話之
間,四個黑衣勁裝少女,共同捧著一個紅絨錦匣,恭謹地走至藍旗壇主孫元湖的身邊。江天
濤趁勢一看;只見匣中赫然放著一朵珊瑚為質,翡翠為葉,直徑約有三寸的牡丹花,閃閃生
輝,極為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