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指甲修剪得乾淨整齊。
由於膚色過於蒼白,能夠清楚看到皮下青色的血管。
視線順著手臂一路往上,男生那張稜角分明的臉也映入眼簾,而最引人注目的卻是那頭板寸。
鬱家澤!
江扶月看向來人的同時,手上動作卻沒停。
她徑直拉開書包,從裡面取出水杯:「謝謝,不過我有。」
鬱家澤沒什麼情緒地收回水。
他旁邊站著鬱凱欣,見狀,臉上漾開甜甜的微笑:「江同學,原來你會打籃球啊?好厲害!我以為只有男生才喜歡。」
江扶月沒應,自顧自仰頭喝水。
鬱凱欣眼裡湧出幾分委屈,但很快就被掩蓋在笑意之下。
「你的杯子好好看,在哪裡買的?」
「……超市。」
「哪個超市?遠不遠呀?我也想買一個。」
江扶月:「忘了。」
鬱凱欣:「……」
而易辭和鍾子昂早在鬱家澤遞水過來的時候,便眼神不善,警戒全開。
「你誰啊?」
兩人和江扶月不在一個班,所以並不知道來了新同學。
「鬱家澤。」
易辭:「沒聽過。」
鍾子昂:「毫無印象。」
「我和哥哥是這學期剛轉來的。」鬱凱欣在一旁小聲開口。
「哦。」反應平平。
「以後,水就不用遞了。」鍾子昂說。
「要遞也要選對人。」易辭補充。
鬱家澤冷笑,本就硬朗的面部線條非但沒有就此緩和,反而更添凜冽:「關你們屁事?」
就是這句話開啟了一場廝殺。
三個男生在球場上摩擦碰撞,火藥味越來越濃。
看得出來鬱家澤有點底子,無論身體力量,還是靈活程度都不比另外兩人差。
甚至他更有戰略性,打法也相對較野。
即便易辭和鍾子昂聯手,也還是無可避免讓他進了兩球。
江扶月眉眼微動,這是——
街頭籃球!
「我哥很厲害吧?」鬱凱欣甜甜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江扶月卻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女孩兒皺眉,小聲嘟噥:「你好高冷哦。」
依舊沒有得到回復。
場上,鬱家澤運球越過兩人,就在起跳準備投籃的時候,被易辭躍起打掉。
砰——
籃球落地,彈起幾聲重響。
鬱家澤冷冷回頭,易辭不甘示弱,目光相撞間,矛盾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鍾子昂搶過球,預備上籃。
兩人同時去堵,易辭往左發動攻擊,鬱家澤向右起跳攔截。
伴隨著一聲悶哼,鍾子昂摔倒在地,抱住右腿渾身抽搐。
江扶月面色微變。
易辭懵了。
鬱家澤也愣住。
「傻站著幹什麼?!打急救電話!」江扶月一聲吼,易辭立馬去翻手機。
二十分鐘後,救護車駛入校門。
鍾子昂被送進醫院。
得到消息的謝定淵第一時間趕來,男人頭髮有些亂,西裝褲上多了幾縷褶皺。
「你是病人家屬?」
「嗯,我是他舅舅。」
「骨裂,不算嚴重,需要小夾板固定,這一個月就不要下地走路了。」
「好。」
除了意外發生瞬間,驚痛來得措不及防,後面就不怎麼痛了,所以鍾子昂一直都是清醒的。
這會兒正聽從醫囑,躺在病床上,右小腿被夾板固定不能動,左腿卻抖啊抖。
「……少爺我生命力頑強,信不信最多二十天就康復了?」
江扶月沒理他,站在床頭,繼續翻看病例。
「易辭和鬱家澤呢?你看看,這兩個人多沒良心?害我摔斷了腿,連句道歉都沒有。你以後一定不要跟他們走太近,會吃虧的!」
最後一句才是重點。
江扶月啪嗒一聲合上病曆本,「生龍活虎,看來確實沒什麼大問題。」
鍾子昂眼珠一轉,「哎喲……突然覺得好痛,是不是麻藥過了?」
江扶月皺眉:「哪裡痛?」
「膝蓋,還有腳踝。」
他也沒說假話,確實很痛,只不過剛才忍著沒叫喚而已。
「我看看……」江扶月走近,「膝蓋有擦傷,腳踝也腫了,但都已經上過葯,你忍一忍。」
「可是真的好痛啊!」鍾子昂眉毛眼睛差點皺到一塊兒。
江扶月:「我去叫醫生。」
「等等!」
「?」
「其、其實痛也不打緊,還是可以忍受的,只不過好癢啊,我自己又撓不到,急死了都……」
江扶月:「哪裡癢?」
「就腳背往上,靠近腳踝的位置……」
話還沒說話,就感覺一陣溫柔的觸感貼上皮膚,每個毛孔都在叫囂著顫抖。
鍾子昂傻了。
他沒想到江扶月居然真的會幫他撓癢癢。
「你……」口水狂咽,喉結亂滾。
「是不是這裡?」指甲停在一處,她抬頭問道。
「……」
「鍾子昂。」
「啊?!哦,還、還要再上面點……」
「這裡?」
「往左。」
江扶月:「這裡?」
「再左邊一點……對對對,就是這裡!」
江扶月開始替他撓癢。
指甲每刮一下,鍾子昂的心臟就忍不住收縮半寸,噗通噗通,幾乎要跳出嗓子眼兒。
她還問:「力道夠不夠?需不需要換地方?」
那一刻,鍾子昂暗想:人間極樂也不過如此吧?
以前隻覺得江扶月聰明、優秀、犀利,現在又覺得她兼顧溫柔、體貼、細心。
總之,哪哪兒都美。
「月月,你真好~」
江扶月動作一頓。
「怎麼不撓了?我、還癢癢著呢!真的!」
就在這時,病房門突然從外面推開,身形挺拔的男人走進來,倏地目光一頓,落在女孩兒伸出來的那隻手上。
五指修長,白若霜雪,但此刻卻放在鍾子昂腳腕處,指腹貼著皮膚,溫度交融。
謝定淵眸色驟凜,冷斥出聲:「胡鬧!」
也不知道是在說鍾子昂打球摔了腿,還是諷刺江扶月光天化日動手動腳。
「舅,你怎麼來了?」鍾子昂訥訥。
「我不來?你想誰來?鍾雲益?還是謝雲藻?」
「……」
甥舅倆說話的時候,江扶月便淡定地收回手,退回床腳的位置。
「我出去一下,你們聊。」
言罷,抬步離開。
鍾子昂目光追隨著女孩兒遠去的背影,那戀戀不捨的模樣看得謝定淵一股無名火起。
「舅舅,你怎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啊?」
男人不動聲色:「怎麼,打擾你的好事了?」
「當然!我剛才可是正享受神仙級的待遇,結果你一來,沒了。」
「哦?什麼神仙級待遇?」
「嘿嘿……」鍾子昂一臉回味地傻笑。
謝定淵:「……」拳頭正在逐漸變硬。
「就是她幫我撓癢癢啊,原來女孩子的手真的又滑又軟,像棉花一樣,太舒服了。」
「!」這是什麼虎狼發言?!叉出去!
「舅舅,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啊?住院的是我,又不是你……」
「閉嘴!」
鍾子昂:「?」他說錯什麼了嗎?
江扶月去洗了手,發微信給易辭,問他在哪。
易辭回了條:【就來】
然後沒動靜了。
她回到病房,既然謝定淵已經來了,那她也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
「你要走啊?」鍾子昂噌一下坐直,扯到傷處,疼得他齜牙咧嘴。
江扶月點頭:「嗯,該回家了。明天易辭會幫你跟老師請假,到時可能會打電話找家長核實。」
「那……你還會來看我嗎?」少年期期艾艾。
「應該會,我和易辭輪流給你送作業。」
「……」
謝定淵把他按回去,躺下:「少廢話,多休息。」
然後轉向江扶月,「我送你。」
女孩兒擺手:「不用了。」
可謝定淵已經站起來,習慣性整理西裝外套,力求一絲不苟:「走吧。」
江扶月:「……」
拒了個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