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整理好衣服,靳承下車,坐到駕駛位,打開手機的導航軟件,看了幾眼,發動車子。

到了高架路口,子惜突然意識到他要帶自己去哪兒,於是態度非常堅決地要求他轉向。

知道她擔心林菀,便順了她的意思,把人送到住處。

他幫她解開安全帶,問她:「為什麼要把之前的護工辭掉?」

「我媽媽現在可以下床走路了,我一個人照顧她就可以。」

他不以為意道:「你真會給自己找麻煩。」

「我媽媽不是麻煩,也不是負擔。您不會理解的。」

他笑笑,不知在想什麼,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也是。」

子惜開了門,發現林菀坐在沙發上,腿上放著一本書,電視裡在重播早間新聞。

她的心咯噔一下,做賊心虛地換好拖鞋走過去,有些埋怨道:「媽媽,這都幾點了…」

「快十二點了,你怎麼才回來?」

她竟然都忘了今天是週六。

為了不讓林菀多心,她只好撒謊:「前段時間參加了大創比賽,要遞交的作品出了點問題。」

林菀把書放到一邊,似是嘆息了一聲。

見她要起身,子惜趕緊上前扶住她,手底是骨胳堅硬的觸感,她瘦得只剩下一張皮,更別提枯黃稀疏的頭髮與憔悴的面容,疾病竟然把她的身體摧殘成這副模樣。

子惜鼻尖發酸,抬手揉了揉澀疼的眼睛。

等她躺到了床上,幫忙掖好被角,又和往常一樣說了句「媽媽晚安」,才關上燈離開。

她去洗了個澡,然後側臥在床上胡思亂想,手機屏幕突然亮起來,無關緊要的信息,她懶得搭理,直接扔到一邊。

突然想起了什麼,她點開微信最頂端的對話框,編輯了一條信息發過去。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才看到他的回復,簡短利索的兩個字,好的。

靳承是個十分合格的金主,除了偶爾令人捉摸不透的反常,他各方面的表現都可以打到滿分。和他在一起,確實不用擔心自己目前所焦慮的事情。

那些對她而言的大事,其實在他眼中是不值一提的。

他有足夠的能力替她擺平一切。

是她的自尊心在作怪,是她太矯情,一邊依靠著他,一邊鄙視著自己,還妄想尋求一個不可能的平等。

真是可笑。

如果沒臉沒皮地活著,一定會比現在輕鬆很多。

然而,不在掌控之中的糟糕事情還是發生了。

次日清晨,子惜早起下樓買飯。和平日一樣,把鶏蛋和包子裝盤,將牛奶倒進杯子裡,突然嗅到一股濃鬱的奶腥味兒,讓她胃裡一陣翻湧,本想壓過去,但實在忍不住,捂著嘴跑到衛生間對著馬桶嘔了半天,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她洗了把臉,抬頭看到鏡中臉色慘白的自己,隱約意識到什麼,整個人瞬間懵了,呆滯在原地,腦海裡亂作一團。

林菀的聲音響起,提醒著她不是在做夢。

「小惜,怎麼了?」

子惜慌裡慌張地關上水龍頭,拿皮筋胡亂地綁了下頭髮,心裡不斷暗示自己要冷靜。

她走到餐桌前,對上林菀擔憂的目光,擠出一個笑容,解釋道:「可能是剛才空腹下樓跑了一圈,胃裡有點犯噁心。」

剛抿了一口牛奶,她放下杯子,又跑進了衛生間,胃疼得直抽抽。

林菀不放心地跟過去,輕輕拍打她的後背,「你到底是怎麼了?」

她嘔得眼淚都飈了出來,鼻音很重,「沒事,估計是吃壞肚子了,我一會兒去藥店一趟。」

中午放學,她專門出校坐了兩站公交,找到一家藥店。

站在貨架欄前,惴惴不安了一路的心情,突然平靜下來。

她得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無論什麼結果,都必須接受。

這麼想著,她拿了一盒驗孕棒,再抬眸時,看到一個熟悉的女孩兒。

等確定沒認錯,她開口叫住她,「你也買這個嗎?」

女孩兒臉上還帶著驚魂未定的表情,看了她幾秒,點點頭。

付過錢,兩人一起去吃了午飯。她們年紀相符,天南海北地聊了很多,還交換了聯繫方式。得知她馬上就要高考,子惜像個姐姐似地給她打氣加油,誰知她幷不在乎這些,完全沒有把高考放在心上。

不過,她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瞎操心別人乾什麼。

仔細研讀了說明書,子惜坐在馬桶上等待命運的宣判。當看到內觀察窗只出現了一條紫紅色的槓槓時,她激動得差點落淚,生平第一次覺得「虛驚一場」是多麼美好的詞語。

她把那份家教工作辭了,因為心虛,連上個月的工資也沒收。好在室友雪中送炭,為她介紹了一份比較靠譜的翻譯工作,薪酬可觀,她沒多想便答應下來。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和靳承劃清界限,她自知如果不是他主動放手,想要逃離他的手掌心簡直難於登天。

於是她選擇了一個相當幼稚又愚蠢的方式——「冷暴力」,試圖儘快消耗掉他對自己的興趣與耐心。

與此同時,她每週都會往他的銀行卡裡打錢,是她做陪同翻譯賺的錢,有時幾百,偶爾上千,雖然不多,但日積月累下來也是一筆可觀的數目。

就當是買份心安吧。

和她的如履薄冰相比,靳承的生活一如既往的自如。

他是個相當理性的人,求學時代,善於用數理邏輯分析各種問題,後來又用這種思維手段將冷冰冰的數據變成不斷提升的效益與財富。他為人冷漠,又驕傲自負,事業起步的時候,對很多人和事都是嗤之以鼻的,但隨著年紀與閱歷的增長,他漸漸和曾經的自己背道而馳,不過他幷不討厭如今的自己。

努力賺取可以隨心所欲的金錢和地位是他一直以來的目標,現在實現了,沒必要和那些失敗者一樣,說什麼諸如「活成了曾經最討厭的模樣」這類可笑的話。

可仔細想想,他其實幷沒有做到真正的隨心所欲。

說不上來什麼感覺,好像有種無形的束縛勒得他喘不過氣。

一開始以為這種窒息感是和舒曼虛假的婚姻造成的,後來發現根本不是。

問題出在了自己身上。

他對子惜的感情很矛盾,從初遇時的同情與可憐演變成了後來的不可收拾,窘迫的局面讓他一度為難。

他承認自己喜歡她,可又沒有喜歡到難以自拔的地步。他想把她當成無趣生活中的調劑品,可又覺得好像有些離不開她。

於是他這一週都沒有主動聯繫她,想讓自己徹底冷靜下來。

但他愈發覺得不對勁兒,因為他以前工作起來是心無旁騖的,如今卻每時每刻都在想她。

他甚至暗示自己,只是喜歡她的身體而已,換句話說,只是想和她上床。

也有過比她身材好,長得好,活兒好的性伴侶,只不過每次發洩完慾望,提起褲子不認人,真正的拔屌無情。

何曾像這樣,既想完全掌控她,又不想傷害到她,讓人糾結不已。

果然,用錢解決不了的問題都是麻煩。

現在的情況,大抵就是,他預料之外地,對她嫖出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