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夜色濃稠,像一團化不開的墨汁。

「其實,我對你一直都很有好感。」

微風拂過,額前的碎發飄了起來,露出額頭的輪廓,更顯清晰。

樂菲「啊」了一聲,視綫稍稍瞥向別處,不再說話。

「明天有空嗎?」

「不一定,還沒想好做什麼。」

「要是有空的話,一起去看個電影?」

「哦……好,好啊。」

樂菲回的結巴,按理來說,從小到大追她的人也不少,面對這種情況,她應該很淡然才對。

可不知怎的,心裡就是忐忑和緊張。

甚至還很糾結,該怎麼回比較好。

明明她並不是個沒有主見的性格。

「已經有點晚了,我想先回去。」

「我送你。」

「不用不用……那也行。」

楚耀攔了輛的士,兩人均坐在後面,彼此沉默。

車內空氣略顯凝固。

晚上路不堵,聯誼的ktv離樂菲家不遠,車沒開一會就到了,直接停在樂菲家院子門口。

院內燈火通明,大門半敞開,從裡面隱隱傳來說笑聲。

樂菲下車,朝楚耀微笑揮手,「謝啦,我先進去了。」

「嗯,明天見。」

溫柔依舊。

樂菲剛走進院子,瞟到一個人影立在門口。

燈光比較暗,等她想看清楚是誰時,再定睛,人影已經消失。

越走近,家裡傳來的說話聲變越大。

隱隱約約,她好像聽見裴易爸媽的聲音。

樂菲走進去換鞋時,看清客廳沙發上的人影,果然如她所想,確實是裴易爸媽。

還有裴易。

他沒有坐,隻手插著兜站在一邊。

懶懶的,像是在拍雜志封面。

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陰影,強壓住心頭緩緩湧出的壓抑,臉上掛了一副笑臉,腳步輕快走過去。

裴易朝她看來。

明明兩人的距離離得幷不遠,裴易看她的眼神,卻像是隔了千山萬水。

「爸,許姨,裴伯伯,伯母。」

樂菲乖巧打著招呼。

裴易媽外表是個很端莊雍容的女人,看見樂菲,忙招手讓她過來坐自己身邊。

「菲菲,你是不是跟我們家裴易鬧矛盾,怎麼好久都沒見你去我們家玩。」

以前兩家住鄰居,後來搬了,不過離得也幷不遠。

她爸生意上和裴家一直來往密切,逢年過節,兩家都會互相走動。

樂菲當初從舞臺跌下來的內情,她幷沒有告訴她爸和裴易父母。

她不是個喜歡告狀的人。

在裴易父母面前,樂菲一直都偽裝的很好。

此刻也不例外。

她微笑在裴易媽身邊坐下,溫溫柔柔的開口,「哪有,裴易他不是一直很忙嗎,我問了幾次他都不在,所以才去的少了。」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倆鬧矛盾呢。對了,我們家那孩子有件事想找你幫忙,不好意思開口,正好這次過來,要我跟你提一下。「

裴易就站在樂菲身側,餘光處,她感覺到裴易正看著她。

上揚的嘴角微微定格,隨即又恢復如常。

「伯母,什麼事啊。」

「你不是畫畫很好嗎,裴易他也想學畫畫,他那性格找別人當老師多半合不來,你倆從小玩到大,彼此又瞭解,所以想來想去還是你比較好。」

學畫畫?

樂菲好笑。

這傢伙明星當的正紅火,竟然還有學畫畫的閒情逸緻。

不管出於她爸的面子,還是裴易父母的面子,這件事她都不好拒絕。

樂菲微笑依舊,點頭,「好啊,當然沒問題。不過就是我平時也要上課,就怕和裴易的時間上錯不開。」

「這個沒關係,我估計他啊,也就三分鐘熱度,圖個好玩新鮮,你忙你的,什麼時候有空再教他也不礙事。」

接下來樂如海和裴易父母聊天的內容都是公司生意上的事。

淩旭剛回來,樂如海有意想讓淩旭來公司幫忙的意思,這次座談,主要是讓淩旭和裴易爸媽熟悉。

樂菲一個學生,生意上的事她聽不懂,也不感興趣。

坐了會便覺無趣,站起來道,「爸,裴伯伯,我先回房去了。」

樂菲經過裴易時,裴易毫不避諱的看著她。

一如鏡頭前那般,眸含星光,仿若冬日的陽光都注入在他身上。

哪裡有私下那般囂張無恥的影子。

偽裝的也挺好的。

難怪粉絲一個個都跟進了邪教似的,痴迷瘋狂的不得了。

裴易︰「正好有件事想向你請教,不介意我跟上去吧。」

樂菲深看他一眼,回的輕飄,「可以啊。」

兩人一前一後走上樓梯,拖鞋「咚咚」聲打在地上,沙啞沉重。

關上房門的那刻,樂菲表情終於變了。

她雙手抱著胸,好整以暇的看著裴易,譏誚,「行了,現在就咱們兩個,你也別裝了。找我學畫畫?你倒是真想的出來。」

裴易凝視著她,再不復往日的孩子氣,眉眼間變得深沉許多。

「以前的事,我承認是我不好。」

兩人從認識開始,就一直互相打鬧,誰也不肯跟對方低頭服輸。

冷戰賭氣,互不理睬是常有的事。

但從來也沒記過仇,上一秒還發誓再也不想看見對方,下一秒,又好的恨不得把所有好玩好吃的都給彼此。

裴易從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一不理自己,就是五年。

起初,他還在想,等過段日子,她氣就會消了。

一天天,一年年,就這麼慢慢在等待和期盼中熬過。

始終,卻也沒來等到預想中的笑臉。

不是不知道自己錯了,可年少時的傲氣,把面子看得比天大。

哪怕那天沉不住氣來找她,也還是作出一副囂張霸道的樣子,不肯低頭服軟。

裴易的道歉,讓樂菲怔住。

他什麼性格,她再瞭解不過。

低頭認錯?簡直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一時間,樂菲五味陳雜。

裴易見她不說話,苦笑一聲,「我錯了,也輸了。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那個時候太小,我不知道在自己的喜歡人面前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就是單純的喜歡和你打打鬧鬧,來吸引你所有的目光,感覺自己對你來說是獨一無二的。你知道我為什麼笑你跳舞跳得醜嗎?我只是覺得你自從你去學跳舞後,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不再笑,也不愛說話,總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那個時候我害怕,怕你再這樣下去,會離我越來越遠。」

樂菲像被釘子定住一般,整個人不動了。

「靜昕跟我說,如果我不想失去你,唯一的補救辦法就是跟你低頭認錯,現在我來了。你說,要我怎麼樣,你才不會跟我生氣。」

這是樂菲第一次見到他如此認真和溫柔的模樣。

他……還是她認識的那個不可一世,囂張高傲的裴易?

或者是在娛樂圈待久了,也學會了偽裝。

畢竟他在鏡頭前,在粉絲眼裡,可是個努力上進又謙和陽光的少年。

人設賣的飛起呢。

裴易見她只是看著自己不說話,心頭像是被一塊石頭給壓住。

難以呼吸,沉悶無比。

這幾年,他幾乎都是在這種心情下渡過。

多少個日夜,他想她想的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知道她交男朋友的那刻,他真的快要瘋了。

特別是一想到,她對著別的男人撒嬌甚至各種親密的舉動,他就恨不得直接衝到她面前,把她據為己有的衝動。

下了很大一番勇氣的道歉,等來的不過是沉默。

終歸還是太年輕氣盛,裴易腦子裡浮現她剛才在門口和一個男生揮手分別的畫面,再次沉不住氣起來。

他向前一步,逼近樂菲,居高臨下的注視著她,嗓音低沉,「樂菲,我喜歡你,很喜歡。」

喜歡那兩個字,被咬的很重。

熟悉又陌生的氣息撲面而來,男性荷爾蒙在空氣中緩緩聚集,從露在外的肌膚溜進去,逐漸佔據和侵蝕著每一片肌膚和細胞。

樂菲微抬著下巴,入眼處,滿是從未見過的熱切。

仿若多看幾眼,便會被他眼眸裡燃燒著的烈火給融化。

就在樂菲楞神的功夫,裴易再次靠近她,伸手往腰間一擱,輕攬入懷。

「我多希望你還跟以前一樣,生氣了就打兩下駡兩句,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不理,就是五年。」

這是樂菲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被他抱。

和謝邵抱她的感覺,一樣又不一樣。

一樣溫暖結實的胸膛,卻不一樣起伏不定的心跳。

樂菲剛想要推開他,卻被抱的更緊。

「你不要再交男朋友了,給我一個機會,我會把以前的壞脾氣都改掉,學著怎麼樣對你好,補償以前所有的虧欠,好嗎?」

很熱,不管是心頭,還是身體。

裴易的話,就像一朵煙花在她腦海裡炸開。

起初那「砰」的一聲響炸的她腦子嗡嗡作響,遂不及防,接著又沉迷於那絢麗多彩的美好,可奔放熱烈過後,只剩下夜空裡無盡的寂寥。

所有的流光溢彩,都逐漸消失在蒼茫的黑暗裡,最後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