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七章

杜波單單靠著淡淡的月光,輕悄悄地穿梭在高地的黑夜裡面,他小心地走過石堆,努力不發出任何聲響,他的脈搏興奮地加速。

他向來不是喜歡危險的人,但是刺激令他興奮,直到兩年前他在賭場認識龍這個人之前,他的生活根本就缺少變化,漫無目標的人生使他感覺乏味和枯燥,是因為恐懼醜聞的發生,才迫使他拿槍對準太陽穴,準備以死來了結一切。雖然他和龍都不曾再提及那一夜的事件,他猜想對方一定知道他根本沒有勇氣扣板機。

若不是有他朋友的介入,而今他或許淪落到因為負債入獄丶或是在他位於倫敦那座優雅的豪宅裡面,醉醺醺地度過欠缺盼望的人生,生活中頂多隻是偶爾和某位蹩腳的女演員牽扯一點感情,點綴漫無意義的生命,然後還要不時面對父親的指責和嘮叨,子爵還一度嘗試花錢替他在皇家海軍買軍職,結果卻是以災難方式收場,才第一次出航,杜波就暈船暈得天翻地覆,不巧還吐在父親的老朋友──一位恰巧上船視察的將軍──身上。雖然他後來克服了暈船的狀況,但是沒有克服父親對他的輕視。

杜波幾乎希望父親看見自己現在的景況──一身黑衣打扮,悄無聲息地穿過濃密的樹林,不曾踩到樹枝或是發出任何聲響。這輩子以來,他第一次成為懷著任務的男人,當濃霧開始散開,迫使他不時要藉著樹幹來遮掩行跡時,他不禁很驚訝自己的腳步不再是拖拖拉拉丶笨手笨腳,而是輕巧丶帶著目的性。

當他躍過小溪,黑色的披風下襬在背後飄揚,讓他覺得自己好像可以飛一樣,他希望龍不致介意他借了這件披風,他只是想讓自己的偽裝多一點銳氣。

他走出樹林,仍然運用散亂的石堆隱藏行蹤,躲避位於峽谷的村落,他掃視長長的草叢,尋找一個好地點來點燃夾在他懷裡的火盆,讓火焰和濃煙把村民嚇醒,以為龍再次攻擊他們。

他們的策略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利用貝浬福村民的迷信和罪惡感,他只要在他們活潑的想像力裡面灑下恐懼的種子,就能叫他們相信有某種可怕超自然的能力介入他們的生活,然後只要看見牛奶凝結丶嬰兒腹痛啼哭,或是貓吐出毛球,他們就認為這一定是龍在施法術。

杜波把火盆放在平坦的草地上,掏出火絨盒子,低聲地呵呵笑,如果村民誤把硫磺當成地獄之火丶把濃煙誤認為是龍在噴氣,那麼他們睡不著也是活該,他點燃火柴,將火焰湊近火盆的引信。

「那是你嗎,尼爾?我醒過來時你已經離開了,你為什麼把我一個人丟在樹林裡面呢?」

一個膽怯而甜美的女孩聲音傳入他耳中,杜波挺直身體,手中的火種熄滅,他徐徐轉身面對撞見他的女人。

「你不是尼爾!」她指控地說,倒退一步。

「對,我不是,如果我是他,我絕對不會丟下妳一個人!」

她面對月光下的他,有如樹林裡面的小妖精,肌膚柔細得像奶油一樣丶有著一頭鬈鬈的黑髮丶裙子上沾著草丶頭髮蓬亂丶上衣沒扣鈕扣,但是她這樣反而更誘人,看起來像個迷失的小女孩,想扮演女人。

這個女人的脣像玫瑰蓓蕾,仍因另一個男人的吻而顯得腫脹,他提醒自己別忘記。

她雙手插腰,大膽地瞪視著他。「我在貝浬福村從來沒看過你,先生,而且住在這裡的男人我全都認識。」

杜波必須清清喉嚨才能回答。「我就怕妳這麼說。」

她尷尬地俯視著自己的衣衫不整。「我希望你不至於認為我都像這樣的跑來跑去,我只是……翻了個觔鬥。」

杜波勉強將目光自她柔軟起伏的胸部上移開,他的舌頭好像越來越打結。「我自己偶爾也會翻個觔鬥,有一次喝了太多葡萄酒,還摔下馬背,跌在一位駕車逛公園的女士大腿上。」

「那位淑女是不是認為你因她跌入愛河呢?」

陶醉在那對溫暖棕色眼眸裡面的杜波,整整花了一分鐘才察覺這位美女──這位高地玫瑰──正對著他賣弄風情,對他耶!對他這位微不足道的子爵的兒子杜柏漢賣弄風情耶!

「如果她真的那麼想,」他回答道。「那麼她表現的方式是放聲尖叫找治安官,還用她的洋傘柄敲我的頭。」

女孩的脣角微彎,露出愉快的笑容,同時打量著他身上的黑色絲質長袖襯衫丶領口和袖口綴著蕾絲丶合身的及膝長褲丶閃亮的馬靴,以及那件帥氣的披風。

當她的目光回到他的臉上時,笑容消失無蹤。「啊,我知道你是誰了,」她睜大眼睛,開始倒退。「你是傳說中的龍!」

杜波正要否認,但是女孩眼中崇拜的光芒使他住口,在他這一生中,從來沒有一個女人用這種眼神注視他。

在他甚至還不知道要怎麼辦之前,他已經倒抽一口氣,脫口而出。「是的,姑娘,我就是龍!」

如果她就此駭然地尖叫丶在草地上狂奔而去,或者在發現傳說中的龍是個禿頭丶大肚子的英格蘭男人丶因而露出嫌惡的表情,他並不會覺得訝異,但是她卻出其不意地撲進他懷抱中。

「你!」她尖叫道,用她的小拳頭打他的胸膛。「你是那個吃掉我姊姊的卑鄙丶邪惡的野獸!」

她的拳頭打到他極力收縮的胃部,他呼的一聲吐氣,胸膛立即變得扁平下去,杜波急切地企圖讓她安靜下來,免得吵醒整個村落的居民,情急之下,將她拉進懷裡,一手摀住她的嘴巴。

「我沒有吃掉妳姊姊,」他在她耳際嘶聲地說。「她還活得好好的,而且我可以證明,她甚至對我談及妳的事情,妳一定是最小的妹妹凱娜,但是她喊妳其他的名字,呃──凱蒂嗎?還是小貓?」當他狂亂地搜尋著腦中的記憶時,她那尖尖的牙齒卻用力咬住他的手掌,幾乎咬出血,他立刻抽開手。

「是貓咪。」她咄道,狂野地蠕動身體,像一隻生氣的母老虎一樣,而不像她可愛的綽號貓咪。

「貓咪!對極了!我怎會忘記呢?妳的名字是貓咪,還有個姊姊是若蘭,還有──」他一彈手指。「妮麗!妳們和爸爸住在村子裡面的宅邸裡,妳父親最喜歡玩十點的撲克牌遊戲!」

貓咪停止掙扎,但是仍然怒目瞪著他。「我的姊姊是若妮和芮莎,爸爸從來不喜歡玩比十點,只玩撿紅點,而且還常常作弊,但是若琳說我們必須讓他贏,因為他贏了就會哈哈大笑。」她抓住他的衣襟,眼神幽暗起來,似乎開始真正思考他剛剛說的話。「若琳……可能嗎?她真的還活著嗎?」

「而且活得很好。」杜波溫柔地說,握住貓咪的雙手。「她住在城堡,成為我的客人,還有漂亮的衣服丶豐盛的食物,以及她喜歡讀的書。」

貓咪無力地挨著他,濃密如絲的睫毛眨動著,彷彿隨時要哭泣一樣。杜波害怕如果自己看見她美麗的眼睛掉下淚珠,一定會跟著哭。

但是她柔細的下巴停止顫抖,以一種怪異而性感的眼神斜睨著他。「誰會想到若琳沒有變成你的食物,反而成為你的情婦。」

「我可以保證她兩者都不是,」杜波匆匆地抗議,退開身體。「我沒有欺負妳的姊姊,她仍然保有當她來到城堡時的貞節。」回想起自己今天早上所目睹的若琳和龍火熱的擁吻,杜波不太確定自己還能保證多久。

貓咪嘆了一口氣,搖頭以對。「真可惜,如果有個姑娘需要被人徹底的欺負一下,那就是我們的若琳。」

她的坦白讓杜波大吃一驚,轉開身體以掩飾自己臉上的紅暈,並且暗暗詛咒自己白皙的皮膚。

「原來你就是傳說中的龍。」她大膽地上下打量著他,讓他很遺憾沒有時間吸氣收縮小腹。「你真的能夠隨心所欲的從人變成龍嗎?」

「只有在星期二及每個月的第二個星期天。」

當她越靠越近時,他開始退後,她掠奪般的眼神令他極為不安。「你真的像梅希的媽媽說的那樣,開始喜歡吃人肉嗎?」

杜波別開眼睛,心中充滿罪惡,不敢再瞪著她的脣,剛剛他還在納悶她的脣吻起來的滋味。「我真的不認為我喜歡,半生不熟的牛肉令我消化不良。」他的背部抵到樹幹,無法再後退了。

她傾身向前,伸出粉紅的舌尖潤潤脣。「梅希還說你有一種強烈的饑渴,想和村子裡的姑娘交配。」

的確,但他是直到這一刻才察覺,他的目光移向她的脣,無法再否認,今晚他已經危害了太多「龍」殘暴的名譽,或許他應該稍微犧牲一下自己的顧忌。

「我當然不想中傷妳的朋友和她的母親。」他呢喃地說,閉上眼睛俯身過去,一心想偷個吻。

可是他的脣只碰到空氣,他睜開眼睛發現貓咪走開了。

「妳要去哪裡?」

她轉過身來。「我必須去告訴若妮和芮莎,說若琳還活著,而且我遇到龍本人!你知道她們會多麼嫉妒嗎?若妮向來扮演『宅邸的女主人』,因為她有過兩個丈夫,而我一個都沒有;芮莎經常揶揄我,因為她有很多趣味的故事;現在我也有自己的故事可以向她們誇耀了!」

杜波想到一旦龍的本尊發現自己的愚蠢,一定會大發雷霆,他急忙想辦法阻止。「保有祕密不是更好嗎?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

她偏著頭,顯然對他的提議感到困惑。

「想一想,貓咪,」他走向她。「妳是村子裡面唯一知道我真正身份的人,我可以請妳多守一下祕密嗎?這樣的重責大任一定能夠讓妳更受人尊敬。」

她撇撇脣。「若琳總是說我無法保密,她說我太聒噪了。」

杜波微微一笑。「有個朋友也這麼形容我,但或許是因為妳從來沒有值得保守的祕密,現在妳可以當個乖女孩,保證不說。」

她誘惑地斜瞥他一眼。「或許我可以,不過你也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杜波吞嚥著,希望她不是要求自己展露翅膀丶噴火,或是把若琳送到她家門口。「好吧!」

「明天晚上月亮上升之後,」她大膽地要求。「我要你到這片草地上見我。」

杜波緩緩地點頭,深信自己佔了便宜。「那就明天見,親愛的淑女,妳必須記住我的命運完全掌控在妳柔細的手裡。」他牽起她的手湊向脣邊,這個動作他看過龍做過很多次,對女性產生很大的效果。

當她以顫抖回應時,杜波用披風裹住她,她仰起臉,雙眸徐徐閉上,雙脣微分地發出邀請,杜波認命地搖搖頭,珍愛地親親她的眉毛。

貓咪睜開眼睛,草地上只有她一個人,她仰望著月亮,對於龍拋下她而離開,感覺迷惑極了,她所認識村子裡面大多數的男孩,一定會趁機把手伸進她的裙子裡面,可是這個龍傢伙甚至沒嘗試將舌尖探進她口中。

但是他吻了她的手,還稱呼她淑女,並且用披風裹住她。

貓咪拉緊溫暖的披風,納悶自己會不會再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