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海風吹拂,溫度宜人。如果不出太陽的話,今天絕對會是完美的一天,趙飄零這樣想著。
司南瞅了瞅頭頂這把巨大無比的黑傘,又瞄了瞄趙飄零,只有她臉上戴著的灰色墨鏡最是突出,因為太大了,幾乎擋了她整整半張臉。
「司南啊,你說我臉上要不要再圍個面紗?」趙飄零全身心關注防晒這件事。
司南眼皮子抖了抖,他以為太太聽到華總邀請她共進午餐會很高興來著。
沒想到,趙飄零卻撇了撇嘴,「這麼大太陽,還在戶外吃?不去。」
司南連忙給華總打電話,又往廚房、各個室內餐廳跑了幾趟,終於將地點敲定在最靠近裡邊的音樂餐廳。
全方位照不到陽光,完美!
「太太,還是不要了吧,容易捂出痱子。」趙飄零這身太引人注意了,所有人穿得都很清涼,只有她長衣長褲短靴子。
周圍人都一直看著他倆,趙飄零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似乎別人關注她是一件極其正常的事情。
「到了!」趙飄零連忙閃身到陰影處,摘下了墨鏡。
從外看裡面的音樂餐廳裝潢,非常具有現代感。據說這裡被評為米其林三星,品質和特色皆為一流。
司南將大黑傘收好,遞給了侍者。他做出請的姿勢,「太太,請跟我來」。
華肆行已經坐在席位上,身上換了另外一件七分袖改良唐裝,盤扣扣得完完整整,脖子上還掛著象牙牌的檀珠煉子,看起來整個人清風霽月。
見趙飄零來了,他起身,將她的座位往後拉開。
只見趙飄零坐下後熟稔地將餐巾抽出,鋪在腿上。「謝謝,可以開始了」。
整個餐廳緩緩傳來小提琴悠揚的聲音。
華肆行早已點好了菜,趙飄零還看到了幾樣自己愛吃的菜,拿起刀叉吃了起來。
華肆行倒沒怎麼動叉,只是淺飲著高腳杯裡的羅曼尼康帝紅酒,一邊觀察著她。「身體恢復了嗎?」
「恢復了,」趙飄零嘴角掛著淺笑,她向華肆行舉起手裡的高腳杯,「cheers?」
「cheers。」
趙飄零細抿一口,眉頭微皺,「這是99年份的羅曼尼康帝?」
華肆行霎時抬起雙眼,「你知道?」
「包裝上有寫。」她意指著桌上的紅酒瓶,那包裝上寫滿了法文,「不過這味道怎麼有點奇怪?」
這時餐廳經理正過來準備向華總打聲招呼,卻聽到這麼一句話。他一眼就看到趙飄零頂著個煙燻妝,心裡不免帶著一絲輕視。
他對這位刁蠻不講理的華太太早有所耳聞,「華太太,我們餐廳的酒絕不可能有問題,您可不能汙衊我們。」
趙飄零嘴角一勾,「經理,你這話說的,好像是我故意挑你們刺二似的。不過這酒的確有問題。」
華肆行擰起眉頭,兩手交握在桌前,似是在看她又想玩什麼花樣。
餐廳經理微揚了下巴,「華太太,我們餐廳選用的酒類都是從各國本土空運過來,絕不可能作假。華總也來過不止一次……您可別把我們高檔餐廳誤當成街頭那些破破爛爛的小餐館。」
「呵。」趙飄零將高腳杯重重放在桌上。
這時小提琴聲的音調拉得尖銳而急促。
「我沒記錯的話,輪船上有一位厲害的品酒師。到底有沒有問題,將人喊來問問清楚就知道了。如果是我的錯,我給你們道歉,如何?」
餐廳經理挺直了腰板,「華太太,那這請人評測的費用?」話雖這麼說,他的眼睛卻看向了華肆行。
華肆行向座椅背靠了靠,「我們出。」
趙飄零有點兒意外,她一眼撞進華肆行那深沉的眼,嘴角微勾。
餐廳經理心想,華總可真倒黴,娶了這麼個太太,還得強撐著面子。「那既然如此,我這就去請。」
兩人之間只有小提琴聲在來迴游蕩,突然有人按下琴鍵,鋼琴聲頓時洩了出來。
「如果待會兒證明是你錯了?」華肆行的聲音傳來。
趙飄零眼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口白牙,「那就道歉唄」。
縱使鋼琴聲如滑珠落地,小提琴聲卻更上一層,隱隱將其蓋了過去。
華肆行微皺著眉頭,似是不贊同她的行為。
餐廳經理很快回來,品酒師將酒瓶中的酒倒出來,淺嘗了一口。
餐廳經理笑容滿面,殷勤地問道,「怎麼樣,這酒是真酒吧?」
「確實是。」品酒師點點頭。
餐廳經理眼中是說不出的得意,「華太太,您也聽清楚了。我們餐廳也不需要您道歉,只是這以後還是希望您別再踏進這裡,我怕會影響其他顧客的用餐。」
趙飄零嘴角淺笑,她起身走到幾人跟前,「我從來沒說過這不是99年份的羅曼尼康帝。」
「那您說這酒有問題。」
趙飄零轉頭看向餐廳經理,眼中浮滿笑意,「這酒裡摻了水。」
「這絕不可能!華太太,您可別亂說。我們餐廳的酒水都是臨時開瓶的,怎麼可能摻水!」
趙飄零不慌不忙,「摻水會影響口感,若是常喝此類酒就一定嘗得出來。」
品酒師扶了扶眼鏡,「這酒的確摻了水,雖然不多,但是口感明顯不對。」
餐廳經理大驚,「這……這怎麼可能呢?! 」
「沒想到號稱c城最一流的遊輪餐廳也會有這種事。」周圍幾桌用餐的人開始議論紛紛,眼神裡露出不明的意味。
趙飄零坐回了原位,見華肆行在看她,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容。
餐廳經理後背大汗淋漓,「幾位,其中肯定有誤會,還請你們等等,讓我先調查清楚。」
他怕極了這幾個人一踏出這裡就會將今天的事抖出去,那樣老闆肯定會炒他的魷魚,他就別想在遊輪上混了。
趙飄零一副整暇以待的樣子,優雅而又慵懶。「那可搞快點兒啊,我還得回去給品酒師付錢呢。」
餐廳經理連連擦汗,「不、不用,華太太,這筆錢我們付。這頓午餐,也給您全免,實在抱歉。」
趙飄零嘴角微微勾起,手撐著下巴,「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餐廳經理背影匆匆離去。
華肆行注視了她好一會兒,完全看不清她在想什麼。
突然他開口說道,「今晚上船會靠岸,司機在下面等你。你不用收拾東西,司南會給你帶回來。」
他語調如常,似乎在公佈一件稀鬆如常的事情,然而他沒有和她商量,就自顧自地做了決定。
趙飄零頓了幾秒,笑得愈發燦爛,「晚上的舞會我應該還來得及參加吧?」
華肆行沉默了一會兒,「可以」。
「那就行。」
見趙飄零如此灑脫地答應,華肆行拿刀叉的時候拿空了一下,剛剛她懟餐廳經理可是寸步不讓。
這時小提琴聲和鋼琴聲此起彼伏,彷彿要爭個高下。
餐廳經理效率也夠快,領著一個眼生的服務員到兩人跟前。「趕緊跟華太太、華總道歉。」
那服務員看著二十歲出頭,腦袋像是縮進鎖骨裡去,他連忙鞠躬,「華太太對不起,我開瓶的時候不小心灑了酒,餐廳有嚴格規定灑了的酒就不能端上桌。可是我賠償不起這酒的錢,就……就出此下策。真的沒有摻多少水啊!」
餐廳經理氣得不行,他維持了這麼久的聲譽就被這麼一件事敗壞了。「別說有的沒的。現在還得看華總、華太太願不願意原諒你。」
趙飄零注意到那服務員腳上的黑皮鞋,做工粗糙,但盡力擦得乾淨,看得出生活拮据。
但這件事,若是第一時間出來道歉,而不是選擇摻水被逮住後道歉,她會選擇原諒。
華肆行先開了口,「該怎麼罰就怎麼罰。」
服務員似乎是不敢相信,他吼道:「為什麼不能原諒我?這酒的花費對於你們來說明明微不足道,可我要花十年才能攢得起。」
餐廳經理見他有些失控,連忙按住他,「抱歉,華總,這小子就交給我。您和華太太的損失我們來付,還請……」
華肆行臉色漸冷,他行事向來嚴格,花錢就是要得到應有的品質。午餐吃得不愉快,對方還讓他包庇,這是要往他眼裡使勁揉沙子。
趙飄零彷彿早就預料到這個結果,「我們不會說出去」。
至少,不能斷了別人的生路,她做事喜歡留一綫餘地。
話音剛落,華肆行看了她一眼,似是不喜她這個決定。趙飄零看在眼裡,眉毛微挑。
餐廳經理連連鞠躬。「太太真是人美心善啊,我就說第一眼見您,就覺得您就像那個天上下來的仙女……」他全身心拍起了趙飄零的馬屁,他算是看出來了,華太太比華總好說話多了。
這時小提琴佔了上風,鋼琴聲漸漸淪為陪襯。
餐廳經理猛誇了一通,緊接著告辭,剛剛見到這一幕的人不少,他要做的掃尾還有很多。
臨走之前,趙飄零突然誇了一句,「這餐廳的小提琴拉得不錯。」
話畢,便轉頭對著華肆行笑道:「老公,給他發小費好不好?」
華肆行視綫又看向司南。司南秒懂,抽出好幾張紅鈔票遞給了小提琴手。
小提琴手大喜,這證明顧客認為他更厲害。「謝謝華太太。」
趙飄零雙手攏在身前,眼上的煙燻妝沒有擋住半點她眼裡的神采,嘴角微笑,「繼續加油」。
待趙飄零幾人走遠後,小提琴手還用蹩腳的中文在後面激動地喊道:「我一定會加油!」
夜晚來襲,涼風陣陣。
華肆行正在鏡前整理著衣著。這時門響動,是司南進來了。
「太太收拾好了嗎?」
這時鏡中出現一個人影。
趙飄零化了一個清淡的妝容,惟有脣上的玫紅色顯得亮人,身上穿著黑紅舞裙,裙邊到膝蓋處,露出白晰纖細的小腿。
華肆行系領帶的手微微一頓。
司南也忍不住頻頻用餘光打量,誰能知道老是喜歡頂個「熊貓眼」的太太換換裝,也能變成優雅的白天鵝?
尤其趙飄零那一身膚白如雪,本就不俗的五官,配上亭亭玉立的氣質,高貴得讓人不忍褻瀆。
「現在可以走了嗎?」趙飄零對兩人的反應非常滿意。只有白與黑的對比才是最強烈的,她要以這一身新形象重新穩站c城上流圈。
華肆行轉過身,趙飄零主動走了過去,自然地挽起了他的胳膊,兩人攜手而去。
司南一時楞在原地,他使勁揉了揉眼睛。
他彷彿看到,華總向太太……伸了一下手?!
不不不不可能!
向來無情無欲、眼裡只有工作的華總怎麼可能主動向女人伸手呢!他絕對是操勞過度、老眼昏花!
都怪太太老是不按套路出牌。
他連忙默背了一遍華氏員工守則三百條,醒醒神,趕緊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