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福禍
擺脫了那個奇怪的男子之後,菩提樹下早就有人等候,衛照芩整理了一下儀容,方才走過去。
樹下的女子一身利落簡便的布衣,江湖中最普通的裝扮。「小姐……呸呸呸口誤,姨娘,您來了?」
兩人心照不宣的移到樹後匿藏身型,衛照芩心有餘悸的四處打量,連樹上也不放過,「季晨,這裡沒有人跟蹤我吧。」
「我感覺不到有別人的氣息,就算有,這處位置也足夠遮擋。」
衛照芩從袖子的暗袋裡取出一封書信,遞過去,幷貼在季晨的耳邊,輕聲道:「這封書信替我交予父兄,未免他們還在生我的氣,你也得替我轉達一聲。近日押鏢不能走鹿鳴道,這附近一帶不會太平,特別是九月二號,押鏢一定要繞開鹿鳴道。」
聞言,季晨隨手塞入袖裡,不以為意的道:「鹿鳴道向來無恙,從未有過山林野匪。不說鹿鳴道,就是成興這半年走的鏢,趟趟不說平安無事也是穩得很。相信以成興今時今日在江湖上的名望,足夠震懾各路人馬。」
「這次的人物幷不是普通的宵小,凶險難測,說不好性命難保。」衛照芩嘆了口氣。
「姨娘,據我所知您在崔府的處境堪憂,這些消息又是從何得來的呢?」
「我的消息自有方法,別的你無需多管,切記幫我把書信和話語帶到父兄跟前,千萬不能掉以輕心。」已然出來多時,再不回去不知又會招什麼閒話了。她再三叮囑完後,便匆匆離去。
季晨只覺得今日所見的三小姐,性子和三個月前大不同,興許每個女子嫁人前後都會性情大變吧。
回到廂房時,正好見到丫鬟們往外撤著託盤,上面是一些隨意動了幾口的齋菜。她早上只是匆匆用了一個白粥,待到現在竟一口飯都未曾進口,肚子不由得饑腸轆轆。
一屋子的人睜著十幾雙眼睛都盯著她行進來,被荊刺劃破了的手縮在袖子裡,衛照芩若無其事的坐下來,未待喝上一口茶水。
趙雪喬搖著團扇瞥著她,陰陽怪氣的說:「這寺院就這麼點大,衛妹妹怎地去了這麼久,莫不是偷偷去幹些見不得人的事了?」
「玉華寺對姐姐們來說見慣不怪,可對於我這個初來乍到的,自然免不了覺得新奇。這院落忒大,一時不覺就迷了路。這一路只覺得修繕得莊嚴大方,想必外頭的人看到玉華寺的祥寧安好,就會想到夫人做的美滿功德吧。」拍馬屁這種事她也能隨手拈來的。
寧西雁雖然不會因為她這一言一句就會喜歡她,但聽得心裡舒坦,自然不去多加深究,可趙雪喬怎麼會輕易放過她。
「喲,看來還去了不少地方嘛。「趙雪喬嗤笑,」妹妹作為正經的婦道人家,怎麼能像外面那些鄉村野夫一樣周圍亂跑。雖然你出身草莽,不拘小節,但這都入府三個多月了,過去的習性還沒有改掉嗎?」
顧相知低眸抬起茶蓋撥著茶湯的熱氣,漫不經心的插入:「衛姨娘人生路不熟可以理解,倒是落葉亦然方回來,來了玉華寺這麼多次,如何不識路?」
沒想到被倒打一粑,趙雪喬楞了好一會,隨即皮笑肉不笑的道:「怪我矯情罷,方才舟車勞頓實在沒有胃口,便囑咐落葉出去尋幾個開胃的零嘴。」
衛照芩沒有搭嘴,免得趙雪喬不依不饒。
落葉確實沒有抓到什麼把柄,而運氣好到極點的衛照芩此時又有顧相知撐腰,趙雪喬尋不到由頭髮作,本想不了了之,卻收到了落葉的耳語。
室內人人抓著柄扇拂涼,衛照芩的袖子卻收得這麼緊。趙雪喬盯了一會,也覺得可能有貓膩。
」我這德性,就是太熱心腸了點,妹妹們莫介意,喝口茶潤潤嗓子,降降暑氣。」遂親自斟了一杯茶,遞給落葉,主僕兩人眼神一接上,便互相明白。
落葉把第一杯奉給顧相知,安然無恙,第二杯自然的捧給衛照芩。
衛照芩心裡有防備,在茶杯傾斜的時候,飛快的縮回了手,幷立刻站了起來躲開,熱水沒有沾到分毫。
「奴婢該死……」瓷杯碎裂的聲音引來所有人的注意,趙雪喬作勢扭了下落葉的手臂低斥,「你這個不中用的東西,也不知道衛妹妹有沒有被濺到……」
說著,上前去抓住衛照芩的手臂,不由分說的撩開袖子,只見一條細長的血痕布在細白的手背上,好巧不巧,一瓣黃薑花也從袖口跌落,趙雪喬問道:「妹妹這傷痕是何故,看著新鮮得緊?」
「不礙事。」衛照芩收回手。
落葉從地上撿起花瓣,遞給趙雪喬,「妹妹從哪惹的風流花兒?」
「呀!」站在衛照芩身後的陳姨娘驚叫了一聲。
趙雪喬故意抓住她受傷不能用勁的左手,擰轉身去看,她穿著的鵝黃色下裳臀部處有一片淡淡的灰色印跡。
趙雪喬掩嘴而笑,「看來人亦是風流罷,拈花惹浪蝶。」
室內所有的人都來看她的異樣,驚動了寧西雁。這種種的跡象,很明顯的指向了與人私會的局面。
其實趙雪喬也沒有全說錯,方才真的發生了一些不堪的事情。早在被人偷窺沐浴時,她就失了所謂的名節,後來和小廝豆子親近和獨處,亦然是不合禮節,包括今日與男子的接觸,無一不是失貞失德。這種事她一做再做,一錯再錯,索性就不去規管了。
寧西雁把持內院主事多年,一雙眼睛練得如同金睛火眼,此時不怒而威的審視著她,開口只問一句:「照芩何以如此冒失?」
所有人皆是一副看著好戲的態度,顧相知不想惹得一身騷,便沒有幫腔。
「唉……」衛照芩嘆了一口氣。「夫人。」
趙雪喬心裡欣喜若狂,這下有理有據的事情,看你如何挽救。
豈料衛照芩在眾多雙眼睛逼視下,不慌不忙的道:「我在地藏王菩薩處,見到一個被父親遺棄的小孩,本想一走了之,實在於心不忍。那父親鐵石心腸,將孩子猛力推開,我便……我便多管閒事,且去接住。現場為了撿錢人潮洶湧,把我推到在地,我手上不知被何物什刮傷。」
見她說得煞有其事,趙雪喬一時難以挑出漏洞,在場所有人默不作聲,似乎都覺得合理。
甯西雁道:「那小孩可在?」
衛照芩將計就計道:「夫人,小孩被主持帶走了,小孩恐防傷心過度還是勿要打擾,不過主持可為我作證。」
主持很快被帶來廂房,幷且為衛照芩作了證。「阿彌陀佛,方才在地藏王殿前確實有些波折,多虧衛施主在出手相救,明心才不至受傷。日行一善,必有一得,崔府人人仁愛,福報綿長。」
這番話說得一心向佛的寧西雁甚是滿意,對衛照芩稍有改觀,遂莞爾一笑,「地藏王菩薩以孝思報答父母親恩,以渡眾生為己任,令人佩服,今這小兒頗有慧根。」
「佛道所『謂』渡眾生,禪心就在紅塵裡,也就是一番良言一個善舉,最小的善行勝過最大的慧根。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
「如此、受教。」
寧西雁與主持攀談了一會佛偈,主持便告退。
顧相知又與寧西雁說道:「夫人,衛妹妹好心做事,卻引來無謂的誤會,倘若不是有德高望重的主持作證,旁人又如何會信。。佛語有雲: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若無『是非』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寧西雁沉吟道:「這弘深佛寺,汙垢自會自生自滅,想崔府內的風氣確實得整治一番。」
這些話不過是籍此敲打她,趙雪喬自知理虧,洋相出盡,也不敢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