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情遲
李尚風氣鼓鼓的抽回手,「崔哥哥,你幫這個水性楊花的狐狸精做什麼?」
崔蘊行瞥了眼也在案發現場的莊昔翯,內心起疑,轉眸看似溫柔的輕聲說:「你是大家風範,怎麼能說這種不雅的話。」
「哼!」李尚風環住雙臂,身子扭到一邊生悶氣。
「跟不跟我回去?」崔蘊行難得的對衛照芩挽了一抹笑容,卻是皮笑肉不笑。
自己逃離崔府的計劃,一再被他試穿和打破,不由得又是心虛又是不安。瞧了眼被抓住睜著大眼信任的向她投視的廣白,望了眼一旁虎視眈眈的之眾位大漢,跟他走至少不會被打死吧,她硬著頭皮點頭。
長臂攏過她的身子,俯身刻意貼近她的耳邊悄聲道:「你跟我保證,從今以後不再逃離崔府,連想都不能想,我就帶你回去。」
「不可能!」衛照芩是想都不想就否決了他,幷且用力的推開他。
崔蘊行恢復平靜的神容,涼涼道:「你就不能安安分分過日子,攀龍附鳳從古至今的下場你可知?」
誤會了又如何,衛照芩可不會在乎他的看法,索性順著他的話刺激他。「我不是貪慕虛榮,當初就不會嫁給你了。」
聞言,莊昔翯氣得不想再聽下去,起身便走。衛照芩垂下眸子,心內一片灰暗。生出了負氣的念頭,今後最好孤獨到老,不牽不掛,不負累他人為好。
崔蘊行見莊昔翯走後,她的神色變化如此之大,更加肯定了她與他人的苟且。「尚風,先帶你的人出去,我有話問她。」
李尚風不知用情多深,出奇的聽話,估計在她爹孃面前都沒有這麼乖巧。門被重新關上後,崔蘊行坐了下來。他取了一紙信封,放到桌面,「你看看。」
衛照芩拿起還沒封住的信封,拈出裡面的書信。上述大抵是:崔府遭遇橫變已渡過難關,如今又遇到了新的困境,有兩位至親入獄,狀告之人用大筆錢財依然不肯平息。希望宣義侯能出面和靖安伯交涉,讓其的遠方親戚撤銷訴告。
「宣義侯?」衛照芩奇怪的喃道。
崔蘊行描述:「我曾與他有數次會面,算不上交情,但我爹遊歷間碰巧幫助過他,只要報上名號和信物,他定會守諾相助。」
這麼說就算不用李齊,他這邊竟然也有辦法可行。沒想到他會默不作聲的助她,在崔府已然元氣大傷的時候,還大廢錢財幫她去找丁老闆周轉,失敗之後更是去拉下面皮求不熟悉的宣義侯幫忙。他做了太多,她之前卻把他想得太壞了,一時有些難為情,不知如何開口。
他之前明明不是這個樣子,她清楚的記得,父兄入獄之時她去求他幫忙,所有的好話說盡,涕淚橫流,他卻只是冷漠的說——幫不了,民鬥不過官。
她一直以來帶著恨的,面對他的轉變,日後又該如何相處為妥?
崔蘊行不懂她為什麼每次說著話都走神,正色對待:「若我可以護你周全,你是否可以安穩的依靠在我的身後?」
「我……」衛照芩震驚不已,靈活的腦袋此時好像缺氧般,不知怎麼回復他。他說了以前她所希冀的那個願望,她不懂他是因為什麼變了,只知道物是人非事事休,滄海桑田難回首。
崔蘊行能理解她的態度,於是握住她的手,雖然神容還是那麼平靜,眸中卻安了一抹柔色,「你入府的那三個月,我確實沒有對你好過,也放任著趙氏等人去欺負你。但是從今以後,我會……」
他似乎不習慣說情話,停頓了一下,不自在的小聲說:「讓你在府裡不再受委屈。」
如果她剛重生那會,若他跟她說了這麼一番話,可能一切都會不同。能讓她死時離別崔蘊行,又能讓她生時遇見莊昔翯,說明緣分是註定的。她心中重新有了另一個人,現在也過著全新的生活,回去崔府只會讓她想起那些曾經的不堪。
況且,她實在跨不過心底的那道裂成深坎的傷痕,每次面對他,會不期然記起他曾經把她棄之敝屣的畫面。他不喜愛她的時候,是那麼的冷漠無情,可怕至極。難保將來的某一天,那種夢魘會再重蹈覆轍。
何以別離久,何以不得安?
她不是那種可以逢場作戲的人,而他有心幫她,上天給予她新的生命,也許就是天原諒了她,而她,或者可以試著原諒他。「我已經和將軍達成了某種交易,幷不是你們以為的出賣身體,從我踏入李齊別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不能回頭了。」
崔蘊行想起她每次的舉動頗有些神乎其技的感覺,就好像她想要一定會得到,只要靠近某個人,那個人就願意和她親近。「你我雖未曾圓房,契紙一張代表了你的身份,將軍不能奪人妾室。」
兩人的交流事敗,衛照芩始終崔蘊行為何強要留她在府裡。難不成他看出了她的不尋常,想像林青枝那般,與她逢場作戲?
為了自己和廣白的人身安全,衛照芩不得不跟著崔蘊行回府。馬車上他閉目養神,衛照芩如坐針氈,一路無話。
當夜,崔蘊行想留在房裡,被衛照芩再次以月事為由婉拒。上月是十五號中秋來至,這一來一去折騰的日期又正正撞上了她的例假,巧得他無話可說。
此後每夜,崔蘊行和對林青枝那時一樣,會抽空來她屋內,與她用膳、下棋、看書等玩耍。衛照芩每次皆是心不在焉,對方亦覺得無趣,故此會早早離去。
日子就這麼無滋無味的過了六日,她的精神一直不大好,晚上有時會噩夢連連,最近經常夢到自己死前被人虐待的那一刻;水井裡趙雪喬的人頭對著她說話,咬她的臉;或者是玉華寺那一日的血流成河;還有崔府宴席上的十個人頭紛飛的場景。
比起午夜的噩夢,還有白天閒來無事時的二重摺磨。經常莫名的想起莊昔翯,想念他每個身份時的笑容和聲音,有任何不同,會忍不住去比較。極力去剋制自己的胡思亂想,偏偏控制不住,可謂思念成災。醉鄉樓的那一幕清晰的記著,從開始的激情到後面他生氣的離去,想著想著會從雀躍到黯然。不過認識才兩個多月,竟已刻骨銘心。
她就知道自己幷不是真正的喜歡崔蘊行,與他的五年間從未試過有波濤洶湧壓制不住的情感,有過一些悸動的時刻,卻難以轉化為深愛。當初為了奔赴榮華富貴,得來了五年的同床異夢,最後至死方休。時光倒退後大徹大悟,不再為其所困。如果沒有遇上莊昔翯,她也不可能再和他一起了。
她失蹤了六日,想必李齊肯定會來尋她。之所以她現在還沒有見到,想必是被某些原因阻擋了。若是再久留下去,難保李齊不會忿然作色硬闖崔府,屆時又不知是怎樣的一番腥風血雨了。衛照芩匆忙留下一紙書信告辭,謝過了崔蘊行的幫助,告知自己已安排妥當,希望日後相識陌路。
廣白在黑暗中舉著油燈,指引著她前進的方向。衛照芩身在之前莊昔翯發現的那處密道中,她想試試看能否逃出去。
前方視野開闊,有燈火燃燒,意外的見到了一個人影出現。衛照芩因為心虛,所以心內的不安會放大成好幾倍的害怕,此時不知是前去詢問還是拔腿就跑。
正在猶豫間,那人先幽幽的開了口:「你怎麼來了?」
這個聲音有些熟悉,她認真的看了看,發覺除了崔英還有誰。她下意識的求助道:「崔老爺,我……我們想出府……」崔英和那一世一樣,回府了也不大愛管事,整日逍遙自在。寧西雁信佛多年以後,對那方面心思便淡了,夫妻兩人離心離德幷不親近。衛照芩敢說出來是因為崔英是個真性情的人,在外遊歷多年,想法越發離經叛道,也許能理解她心裡的苦。
「呵……」崔英苦笑,「沒想到這個看似美輪美奐的崔府,還是有這麼多留不住的人呀。我兒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你們一個接一個的走了。」
崔少爺儀錶堂堂,性格如沐春風,生意上打理得繁榮昌盛,沒有任何特殊癖好,床上功夫了得,對比起其他的各種毛病的富家子弟,簡直天神般完美。入了崔府的女子,至少後半生安樂無憂。別說崔蘊行本人、崔英等,外頭的人更是想不明白,還有女子會要逃離這處天堂的。
這麼多留不住的人中就包括了崔英自己,還有林青枝,以及現在的她。這番模糊不清的話,讓衛照芩不知他是否會放自己走。「崔老爺,我知道這種行為很荒唐,但也是迫不得已,我與李將軍有達成交易,若是此時他找不到我的話,恐怕後果會很嚴重,我不想因為自己牽連了整個崔府。」
「唉,再好吃的瓜,不對胃口都是枉然。」
沒有想到會這麼容易,衛照芩懵了一下才意會,拉著廣白跟隨在他的身後。走出密道,地面是崔英的房間,崔英給她們兩人分了兩頂黑紗帷帽和披風,如此送到了後門。
「崔老爺等等。」
崔英見她似乎有話要說,招開了門衛,「什麼事?」
衛照芩福了身,「衛氏謝過崔老爺的出手相救,還有些話需告知。這些話說出來難聽,但幷不是詛咒。崔老夫人身子是硬撐的,她一直都在等著你回來,林姑娘走後她更加傷心……現在有最好的大夫看著亦然無力迴天,她可能會在三個月內……」衛照芩觀察著崔英的面色,見他沒有大怒,才接著說:「您還是好好陪陪她吧。」
之前崔英回府後,面對兒子那一群鶯鶯燕燕大小事紛爭不斷,索性閉著眼睛當看不到,繼續過著遇酒當歌且歡喜的日子,依舊忽視了老夫人的身體。老夫人因為有些怨,也沒有告知崔英身體的真實情況。直到老夫人離世時,崔英才悔不當初,此後年年歲歲痛恨自己的不孝。最愛的兩個女人都失去了,崔英伴著瘋瘋癲癲就此一生。
崔英奇怪的問:「你……怎麼會知道?」
「還有……」衛照芩沒有回答他的話,繼續說出驚人的話語,「當年你走的時候,崔夫人還懷著孩子,可惜沒能留住。崔老爺若是覺得對妻兒至親都有愧疚的話,應該好好把握彌補,不要再辜負時光了。」
不是所有時光都是能倒退的,只有失去過才懂得無盡悔恨的滋味。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勇敢一次。
「你心都不在這裡,為什麼還跟我說這麼多?」
衛照芩故作輕鬆的調侃道:「因為我想你幫我把這之前借的百兩銀票還給崔夫人,還有,崔少爺跟我借的一萬兩,我就不要回來了,叫他不必找我償還,最好……是江湖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