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聖堂之下
這個夏天,王都的上層階級被莫名的低壓籠罩,誰都不知道原因。王子與公爵戈亞在夏初時前往了南方,一直未歸。烏瑟王留在王都,不但免了今年的王室狩獵,連他與準王后的大婚也遲遲不定婚期。有不識眼色的大臣上諫,被烏瑟一個眼神,差點嚇尿了褲子。這事就誰都不敢提了。
國王都不去狩獵了,其他貴族們自然不敢明目張膽的尋歡作樂。本來該是熱鬧的社交季節,結果大家都小心翼翼,過的乏味無聲。
轉眼入秋。豐收加上節慶,讓所有人忙碌起來,沖散了夏日的陰鬱氣氛。今年的春耕是國王親自督促的,又趕上好收成,人民的情緒特別高漲。與惴惴不安的貴族們相比,平民階層日子過的平安富足,每個人都喜氣洋洋,稱頌著君主的英明。
十月初,我身披簡陋的麻袍,遮蓋頭臉,徒步穿越熙攘鬧市,走入了安靜的聖教教堂。我在入口處用聖水點了額頭,以那絲涼意鎮定自己的靈魂,然後到大廳一側的神龕前,跪下祈禱。身影埋沒在稀稀拉拉的信徒之中。
葛黛瓦到我府上已有月餘。經過這段時間的鑽研,她總算摸到了些媚藥的門道,改良了藥物,替我緩解了部分肉體之苦。我鬆了口氣,稍能分心做些別的事了。於是,如同無數病急亂投醫的人一樣,求助無門的我一頭扎入了宗教信仰之中。
既然我能穿越,那麼,是否神怪之論確有其道理呢?
帝國統一後,兩大主要宗教各自為政,井水不犯河水。其中,儘管主神教歷史更悠久,但是我仍然選擇了聖教。不僅因為北方一直是聖教的地盤,也是因為,比起教義緩和的主神教,聖教的嚴苛,或許才更適合我這個滿身罪孽的人。
聖教本是源自於主神教的。在數百年前,主神教的糜爛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部分激進的教徒憤然出走,建立起了清苦嚴厲的聖教。與弘揚原諒的主神教大相徑庭,聖教宣稱人生來罪孽深重,活著即贖罪,要靠奉獻,苦修,犧牲,才能贏得神的眷顧,榮登天堂。這種自律精神為聖教贏得了極大的威望,使其很快就與主神教分庭抗禮,牢牢掌握了大陸北方。幾個世紀中,聖教讓北地的人民在貧瘠與苦寒中放棄掙扎,麻木的順從了剝削與壓迫。在聖教宏偉的岩石教堂中,信徒們身披陋衣,卑微修行。而我,從大半月前開始,也混跡在他們之中。
除了淫慾頂峰那幾日,其他時間,我日日徒步而來,修行,祈禱,靠這些來佔據我的思想與時間。修士們洗腦的佈道,以及信徒們的奉獻與虔誠,彷彿真的對我產生了效用,亦或是葛黛瓦的新藥產生的效果,淫慾顯得不那麼勾腸抓肺了。這讓我更加迷信,幾乎想跟其他苦修者一樣,住進教堂那陰冷簡陋的修室中。
早禱,聽道,懺悔,這就是我一日的功課。在大廳結束祈禱後,我前往後堂聽佈道。現在農忙季已過,不少平民都來到教堂參拜,寬敞的大堂中已有不少人。我在門口悄然環顧一下,默默走去後頭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沒一會兒,緇衣主教帶著眾修士們魚貫而入,主教登上佈道臺,開始講道了。他聲如洪鐘,威嚴的宣告著我們每個人的罪孽。我順服的低著頭,滿心悔意。這時,臺上的聲音毫無徵兆的戛然而止。我疑惑的抬頭,正好看到一個人進來,站在大廳後方,似乎是在考慮要往那裡去。
我只瞟了這個人一眼,視線就挪移不開,因他實在太引人注目了。他沒穿信徒的麻袍,一身普通的平民衣裝,卻掩不住他的光彩,顯得他身材清雋挺拔,在眾人之中,宛如鶴立雞群。至於他的臉,從我的位置只能看到側面,可那是怎樣的容顏啊,線條清晰,眉目深邃而秀雅,一眼忘俗。他尚未做出決定,可臺上的主教早看到了他,沖他伸出手來,他不著痕蹟的停頓一刻,還是穿越整個大廳,走上前去,握住主教手,恭敬的吻一下他手上的戒指,然後讓到一旁。
主教露出滿意之色,繼續他的宣講。我又垂下頭去,這個小插曲,並未帶起任何波瀾。
聖教以去人慾為傲,沒有午餐,主教的宣講從上午直到下午,講到整個大廳中的人都搖搖欲墜,才堪堪止住。他又衝旁邊那人伸出手,那人便上前,扶住他,與他一同拐入教堂後頭去。這時其他信徒才慢慢散了,我也裹緊頭巾面紗,準備去後庭消散下站麻了的雙腿,再去進行我的懺悔。
蕾蒂早為我打點好了教堂上下,不管我想去哪兒,或做什麼,都無人敢阻撓為難我。我在後庭的私人花園慢慢散步,因秋日和煦的日光和教堂聖潔的氣氛,難得有了些安寧感。覺得累時,就在迴廊中的長椅上坐下。與外面的明媚相比,迴廊中顯得陰暗許多。我穿的又簡樸,幾乎與石牆融為一色,讓人難以發覺。我坐了一會兒,就見到花園那邊,兩個人慢慢向這裡走來。我定睛一看,是主教大人,後面跟著的,正是剛才教堂中後到的那個男人。
我不想見人,便起身躲到了門廊後面,以為他們只是路過。卻沒想到,他倆在離我不遠處的地方站住了。
“怎麼?”主教見後頭的那人停下,也止住了腳步,回頭問他。
“我就恭送大人到這裡吧。”那人低頭行禮,聲音和煦,如春風拂面。
主教的眉頭皺起來。
“聖器室中供奉的聖徒遺骨,非最虔誠的信徒,不得瞻仰朝拜。”主教義正詞嚴的說:“這可是莫大的福氣。你不要糊塗。”
那人依然低著頭,語調柔和:“我何德何能。不敢驚擾聖人遺骨。”
主教神色更加不悅,緊盯著他,通身氣勢高傲,神聖不可侵犯。
“路加,人皆有罪,唯有服從聖父,奉獻自身,才能洗去罪孽,榮登淨土。我帶你瞻仰聖物,是在給你累積功德,讓你不至於落入煉獄之苦,你可明白?”
我縮在柱子陰影中,聽到那個名字,不覺微微一愣,抬頭望過去,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垂著頭,一排恭順。
“我罪孽深重。他柔聲道:“不配大人厚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