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一]

像有什麼躥過,往後斟酌步伐,驀然發現一隻兔子躲在草叢中,顫抖著雪白的身子,像是盯著自己,又像是失焦偏距伸延別處.歐蔚兒頷顎思索,往手臂上挽著的籃子裡摸索,掏出一個蘋果.

「抱歉啊,我籃子裡只有蘋果了.」歐蔚兒微笑著把蘋果放在腳下,兔子見到蘋果,猶猶豫豫地蹦跳上前,最終還是抱著蘋果啃了起來.

戰爭,如此殘酷.連這些可憐的小生靈也無處可逃,無地可存.

烽火連三月,奧羅國與瑞拉國交界的人民甚至連眼都不敢合,躲在受炮火牽連的爛牆殘壁下惶惶終日.有人祈禱,有人詛咒,有人哭嚎,有人沉默.

令人恐畏的日子,該追溯於三月前.奧羅國王不知從何所知,瑞拉國西北部有一塊神祕寶地,傳說地下有無盡寶藏.再者,這塊地佔瑞拉國六分之一,土地肥沃,自然環境好,同樣也是眾國虎視眈眈的一塊地.要不是瑞拉國地位強大,這地早就被瓜分了.

雖然這地邊界位於奧羅國與瑞拉國交界地方,但前奧羅國王認為自身統治甚好,對這塊寶地沒什麼興趣,沒有擴伸領地的意思.一年前,前奧羅國王去世,由其子沃爾什繼位.新奧羅國王上任半年後,曾到這個地方轉過,再三決定,與瑞拉國王談判,要求買下這塊地.當然,瑞拉國王不依.一場爭地戰就這麼展開了.

別說瑞拉國強,奧羅國在新國王上任前比其強悍得多,可謂資本列強中最強之國.而新奧羅國王——沃爾什是個異能者,御風使雨,喚雷呼雪.再說,當得上王的人就必有他配的上王的優勢與焦點,憑著他那精湛無瑕的戰略,眼看這場戰就贏定了.

列強之間不知是畏懼於奧羅國王的恐怖,還是憐惜於年過五旬的瑞拉國王,彼此都默默地關注這場戰爭,沒有像往日湊一腳,也沒有哪個國站出來為瑞拉國說話.

瑞拉國之所以地位強大,其中也有人民團結的原因.這點連沃爾什也不可否認,為此他也感到很佩服.如果當初瑞拉國王願意把地賣給他,他絕不反對瑞拉人民繼續在這住.對於這場戰,他也不怎願意打.

而全天下的人卻都認為沃爾什的目的是毀滅整個瑞拉國.

臨近傍晚,沃爾什隻身躍過國境欲瞭解軍情,不料被避難於此的瑞拉人刺傷.

四周漸漸被夜幕吞沒,逃到境外森林裡的沃爾什沉昏著找不到出路,只好坐在一棵大樹下歇息著.

[你這造孽的小鬼,年紀輕輕就做出這麼多傷天害理的事,讓這麼多人家破人亡,你小心遭報應啊你!]

這是一個老人在他逃走時用盡力氣吼出來的話,沃爾什甚至聽到老人力竭聲嘶後,咳得撕心裂肺.沃爾什半眯著眼,無神地看著自己肩膀上不停湧出的血,悲痛詛絕的話語卻不停地在腦海裡飛旋著.

周圍一片死寂,沒有絲毫風吹過的跡象,卻不斷傳來細細碎碎草葉摩擦的聲音.沃爾什抬眼往前方看去.

草叢裡倏然跑出一個白色的人影,那人側頭看過來,看見了沃爾什.待那人慢慢走近時,沃爾什才看清是個女的.穿著素色連衣長褶裙,外披同樣是素色的斗篷,連頭上帶著的寬大荷葉帽也是素色的.以至讓沃爾什懷疑這女的是不是有潔癖.

沒錯,這正是先前我們提過的歐蔚兒.面前這個靠著樹坐在地上的男子她當然認得.歐蔚兒緊緊地握著籃子,尋思著沃爾什為什麼會出現在瑞拉國界的森林,赫然發現他身上的血.此時,沃爾什手泛著刺眼的白光指向歐蔚兒,低語.

「別過來.」沃爾什捂著開始惡化的傷口.「不想死就快走.」

聽到這,歐蔚兒堅決走到他面前把他的手推開,熟練地解開沃爾什的衣服.她的手忽然泛著幽藍色的光,覆上肩膀上扭曲拐彎不斷湧血的傷口上.沃爾什頓感一陣清涼.

這是瑞拉國祕傳的魔醫法,可以短時間內為傷口止血,甚至治療癒合.因為有魔醫法,瑞拉軍隊堪稱「不死之兵」,也因此非常難纏.沃爾什卻沒有詫異於神奇的魔醫法,而尷尬於猛然被一個陌生女子脫衣服,瞬間覺得這絕對有愧於奧羅國王的身份.

揪心的痛楚漸漸隱去,觸目心驚的傷口也緩緩癒合.歐蔚兒鬆了口氣,納悶著這奧羅國王不是很厲害麼,怎麼還會受如此嚴重的傷.低頭往籃子裡拿出一條乾淨的手帕,往血跡上抹去.

沃爾什默默地看著歐蔚兒,她細細地擦著自己身上的血,動作很輕,甚至溫柔.

透著皎月的銀光,沃爾什漸漸看清了她姣好的容顏,淡棕色的捲髮軟軟地搭在她的背上,肩上,或垂落在空中,蜷縮在臉龐邊的鬢髮,顯得她的白皙的臉有點小.

當歐蔚兒的手不經意撩過他厚實的胸膛,無人知曉此時的他已心存對歐蔚兒異感.

「拿著.」歐蔚兒輕柔的嗓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有點沙啞,沃爾什抬眼看了看她遞過來的蘋果,轉眼看著她的雙眼.「蘋果對身體很好的.」硬是把蘋果塞進沃爾什手裡,偷偷抬眼瞄了瞄他的緋色邃瞳,並沒用自己想像中暴戾殘狠的神情.她一直聽說奧羅王族的人都是長著一雙紅眼,所以才認出了他.如果不是今天在這裡見到了沃爾什,她會一輩子認為新奧羅國王是個樣貌滄桑,聲氣粗啞,一臉凶惡樣的肌肉怪,沒想到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環境下,也能隱約感覺他臉廓的絕美.

意識到自己的失神,歐蔚兒連忙抓了抓帽簷挽起籃子起身.

「慢著.」恢復正常的沃爾什終於發出原本帶著絲絲磁性而不失沉穩的嗓音,歐蔚兒回過頭,理清視線的她忽然明白何謂朦朧月色般溫柔.柔柔的光映出漂浮在空中的飄絮物,懸浮在沃爾什周圍,仰慕著他那柔黑得發亮的頭髮,那帶著淡笑卻無比認真的臉.

「你不想殺了我嗎?」看見歐蔚兒怔了怔,又補充了句.「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夜色瞬間墮入沉默,死一般的寧靜.

像是掙紮了許久,歐蔚兒張了張口,卻沒說出什麼.沃爾什沉默著端詳著歐蔚兒,此時的她如同一個受氣的小姑娘,浮柔的棕髮掩去了她的表情.

「我當然知道,你是奧羅國王.殺了你又怎樣?殺了你,我的母親會活過來嗎?瑞拉國因戰而死的人會活過來嗎?殺了你,戰爭難道就會止休了嗎?」

痛心疾首的字眼不斷地從歐蔚兒口裡說出,卻聽不出任何情緒的波瀾,音色還是一如的平靜.她抬起頭,深紫的瞳眸泛著淡淡憂傷之意,卻勉強地勾起微笑.「與其拿起武器上前廝殺,我寧願提起籃子,盡力守護每一個受傷的人,不讓死神靠近他們.或許這樣,也能讓死去的人得到安息.」

一隻小鳥飛到枝頭上,因為四周靜的詭異,小鳥又飛走,連同蝸居於此的鳥兒都紛紛飛走.

「謝謝.」沃爾什的下巴斂成一條乾脆又淡柔的線條,掠天而過的翔者俯視可見他此時也微微低著頭.

歐蔚兒感到雙眼模糊,看不清眼前的東西.沒有再多留一句話,她匆忙轉身潛入草叢.

而沃爾什清晰地看見歐蔚兒轉身的瞬間,她抬起手往眼睛抹去.

草本花植趁著夜色漸漸離去,也緩緩地伸展枝藤.偶爾跑過幾隻兔子,四周躥了躥,又消失在黑暗中.

沃爾什緩緩閉上漸而沉重的雙眼.

「和瑞拉國王談判?」

幾個公爵轉頭私議了下,又面向沃爾什.「不知國王陛下這次想和瑞拉國王談判些什麼?」沃爾什放下手裡的茶杯,微微睜開半耷拉著的雙眼.「有關停止戰爭的事.」

儘管沃爾什把話說得很淡,還是引起了下面議員的騷亂,沃爾什有點不耐煩地坐正,下面立刻安靜下來.

「陛下……您難道想放棄這塊寶地了嗎?」

「當然不是,我只是覺得,這場戰打下去,想必對奧羅國的影響也不大好.」沃爾什的緋瞳忽然黯了下去,也沒再說什麼起身走了.

下面的公爵相對默視了一眼,也沒再說什麼.

會宴宮裡的婢女端著盤子轉來轉去,卻不敢多呼一口氣,生怕會碰燃些什麼,然而卻對坐在對面悠閒地品咖啡的沃爾什多瞄了幾眼.等婢女們轉完之後,沃爾什擺出禮貌的微笑,放下咖啡杯.

「瑞拉陛下,很抱歉我今天突如其來的拜訪,請見諒.」瑞拉國王神色峻重地盯著沃爾什,他淡淡開口.「奧羅陛下不必客氣,自古弱者必服強勢,奧羅陛下可不必如此稱呼寡人.」

「應該的.客套話我就不多說了瑞拉陛下.」沃爾什換了個姿勢撐著下巴.「我今天來是想和陛下商議下有關停止戰爭的事.如果陛下願意,我立即下令讓軍隊撤回國境,並用雙倍價錢買下貴國的那塊地.」

「抱歉,瑞拉國是絕對不會分割土地給別國的.如果奧羅陛下看中那塊地的財寶,那敝國就打開國庫,裡面的奇珍異寶全都由陛下任挑.」

「陛下大可放心,我看中的並非是地裡的金銀財寶.實不相瞞,父王在臨死前告知與我,說他翻閱過前帝王的遺書,發現原來奧羅國始祖曾在那個地方埋下一個價值連城的喀什米爾藍寶石,他要我務必要找到這個寶石.」沃爾什頓了頓,換了個笑容.「當然,我知道瑞拉陛下愛民心切,這地我買下後,我可以讓瑞拉人民繼續在這住,奧羅人民絕不會踏上此地半步.」

瑞拉國王眯著眼沉思起來,沃爾什往後一靠,又端起咖啡杯.

「既然陛下只是想尋找奧羅國傳承之寶,又不想以別國名義進入國境,何不和敝國聯婚呢」

沃爾什差點被咖啡噎著,低頭輕咳了幾下.「可陛下,我沒有想過和貴國聯婚.」

「那我希望奧羅陛下能考慮下聯婚,這樣陛下就能名正言順的在此地進行開礦了.」瑞拉國王眼裡閃過一絲邪孽的笑.沃爾什有點想把白眼翻上天靈蓋上的衝動,彆扭地咳了一下,站起身.「嗯,這個我會好好考慮的,不過我想瑞拉陛下務必也考慮下賣地的事,哪怕是二分之一也好.」

沃爾什紳士地鞠了一躬,拿過侍者手裡的外套走出會宴宮.

留下瑞拉國王惡狠狠地瞪眼切齒.

[二]

走出王宮,刺眼的陽光撲面而來,沃爾什立即把眼半眯著,感覺有點頭疼目眩.

聯婚?

腦海裡忽然閃過歐蔚兒素白的身影和她夜月下淡淡的笑臉.

要是自己真的和瑞拉公主結婚,她會怎麼想?

要說白天不要說人,晚上不要提鬼那是絕對錯不了的.

沃爾什剛走近國境,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尖叫著.

「放開我!你們幹什麼!我不是什麼探子我是來找人的放開我!」

「不是探子你怎麼往瑞拉國境那邊走來?說,你來幹什麼的!」

「放手你弄疼我了!放開我!」

沃爾什略生好奇地跳下馬車,順眼看過去,歐蔚兒被站崗邊境的士兵抓住,正不停地扭動著雙手.瞥見她雪嫩的手腕開始發紅了,沃爾什才反應過來.

「放開她.」士兵們轉過頭去,看見沃爾什緩緩往著邊走來,連忙放開歐蔚兒推開一旁低著頭.歐蔚兒看見沃爾什走了過來,連忙躲在他身後不停地揉手.士兵們呆了.

「陛下……那個,敢問那位小姐是誰?」

沃爾什回過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難道交個朋友也要向你們交代麼?」

「不是.陛下請恕罪.」

「下去吧.」

「是.」

騎士和士兵連忙退開,歐蔚兒從沃爾什身後探出頭來,往他們吐了吐舌頭.

「我說,你跑來這裡幹什麼?」抓過歐蔚兒的手看了看,只是微微發紅,沒受傷.「不知道這裡有士兵把守麼?」歐蔚兒皺了皺眉頭,把帽子摘下來扇涼.「你這麼囉嗦幹什麼,我是來找你的誒,我今天在這裡繞了好久才找到你,我很幸苦的誒.」

歐蔚兒嘟囔著抬起眼,看見沃爾什眼裡蕩漾著笑意,躍過光線看去,那淡淡的微笑卻蘊藏著無限的溫柔.慌忙把帽子戴上,拉低後又突然抬起頭盯著沃爾什的臉.

「你今天去和瑞拉國王談判了麼?是談有關停止戰爭是嗎?」

「嗯,怎麼?」

「要是……瑞拉國王他不肯賣地你怎麼辦?」

「他讓我考慮聯婚.」沃爾什聳了聳肩.「可我根本不想和他們聯婚.」

「為什麼?」沃爾什拉過歐蔚兒坐下,淡淡的說著.「誰知道他這麼說有什麼陰謀在裡頭,說不定是想借聯婚進行些什麼計劃呢.再說,」瞥了瞥旁邊的人,「誰知道那個瑞拉公主是不是個上了三十沒人要的老女人.」

「什麼三十沒人要的老女人.」歐蔚兒盯著沃爾什喃喃說著,「瑞拉國王是老年得女,瑞拉公主和你一樣都是二十,知道不?」

「嗯?」沃爾什挑了挑眉頭,「長得好看嗎?」

「嗯我想想啊……」抵著下巴想了想,換了個可愛的笑容抬起頭,「我覺得還不錯吧~!」

「然後呢,她長的不錯你高興什麼?」

「嗯你不認為自己國家有個好看的公主很自豪嗎?」

「奧拉國的人也沒有以我的容貌而自豪過啊.」

「……」

「好了好了,不玩了.」沃爾什笑著拉起歐蔚兒的手,原本正向他翻白眼的歐蔚兒忽然感到臉變得紅撲紅撲的.「我帶你去個地方.」

「什麼地方?」

「你等下就知道了.」

原本就值傍晚時分的天變得橙紅,通紅的太陽散發著耀眼的金光漸漸地沿著地平線滑下.等走到沒那麼多樹的地方,歐蔚兒拉緊了沃爾什的手.回過頭,她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

一會兒故事發展到你抬眼望去,離奧羅國國境不遠的一片小樹叢,背景是被渲染成血紅伴金橙且把樹梢也變得輝澈閃閃如油畫般的景象,奧羅國國王背著一個剛剛對他說「我好累」的女孩滿頭黑線地走著.

沃爾什原本以為歐蔚兒應該是軍隊裡的人,畢竟她會魔醫法,而且軍隊裡的人應該是很吃得苦的,怎麼走了沒半個小時就說累了?只是感覺她身上穿的衣服的質地和她穿的高跟鞋不像是軍隊的制服,似乎真的不是軍隊的人.於是沃爾什也隨便糾結下就背著歐蔚兒快速地往前走.

其實歐蔚兒說累是想讓沃爾什帶她回去.

根本沒想到沃爾什臉部抽搐了下就什麼都沒說就背起自己.

側臉看了看愈變紫藍的天際,再轉頭偷偷看著背著自己走的人,感覺有那麼絲毫的焦慮.

但又有著從未有過的安全踏實的感覺.

趴在他背上,肩頭的時候.

小時候,走在路上背後總會有人跟著,回過頭看,他們一個個都是面無表情的木著臉.很多人都向自己微笑示好,或是誇誇自己長的很可愛漂亮,可都是站得遠遠的說這些話.轉身走後,他們依然是面無表情的木臉.

那種無限飄渺虛浮無真實感的生活,很厭倦.

那種與每個人的距離是那麼的遙遠的感覺,很討厭.

而且每天,似乎都是那麼的戰戰兢兢,偶爾感覺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雖然有時至終都沒什麼危險近身.

長大後,毅然提起籃子離開那個討厭的家.

親自去尋找自己想要的安全,想要的真實,想要的友好,想要的溫柔.

誰緣在似乎不會交情的人身上看到自己的願望成真?

歐蔚兒霎間臉紅,軟軟地趴在他背上沉默著.

「對了,你叫什麼?」

「……歐蔚兒.」

「O-R-I-E-L.歐蔚兒?呵呵,你爸媽是想讓你變成一個寶貴的女孩子嗎?」

歐蔚兒忽然有種想掐死人的感覺.「對了,你……」

雖然說出來很彆扭,可不受人注意的深處卻如遠離銀河系憶之光年恆星發出的微弱光芒,在深邃的夜空總會撩人心海.

「你不想和瑞拉公主聯婚……是因為有了喜歡的人嗎?」

沃爾什驟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似笑非笑地看了歐蔚兒一眼,又繼續走著.

「大概吧.」

又失足陷入沉默.

歐蔚兒的臉埋在沃爾什背上.只見淡棕髮絲和柔和青絲被夏夜裡拂過的微風吹起,不知不覺纏繞在了一起.撥開雲層,點點褶光透過濃密的小水珠,光速地灑遍兩人此時身處的大片草地.輕盈蘆花順著風的流向漂浮著,飄到另一根草上,飄到不遠處的湖面上,飄到更遠無邊際無人所致的遠方.

「哇,好漂亮.」歐蔚兒連忙跳下來,平視至仰視周圍感覺無際遼闊的一切.沃爾什抬頭看了看銀月,低頭思索了下.

「歐蔚兒,過來.」處於興奮狀態的歐蔚兒抱著沃爾什的胳膊又蹦又跳的,沃爾什汗顏地讓歐蔚兒淡定,拉著她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快點,閉上眼.」

歐蔚兒笑著點頭,很乖巧閉上了眼.

就那麼一會兒,沃爾什拍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可以睜眼了.

然後看見什麼呢?

如果說世界上美好的事莫過於遇見天使.

上帝向你微笑,和藹地撫摸著你的腦袋.

或是伴隨花童唱著幸福的讚歌,和愛人緩緩地步入殿堂.

一生一世相愛著?

而此刻什麼都遜色於此.

草隙間,蘆花中,夜空下,點點如星卻不刺眼而柔和的千萬個光點,輕輕揚揚地飄馳著.淡淡星輝與輕紗皎月並不使這遼闊草地看起來燈火輝煌,可那既不是燈也不是星的小生命漸漸從無數的角落無聲無息地竄出,令此愈發幽光般夢幻,無與倫比的美好.

「螢火蟲嗎?好漂亮誒.」

沃爾什滿意地端詳著歐蔚兒一臉驚訝伴著喜悅的側臉,瞬間閃過很孩子氣的念頭.

簡直就像童話裡的仙境.

素白的裙襬順著風向徐徐地飄揚著,髮際飄出的幽香混入潔淨的空氣中,被小小的螢火蟲飛過的氣流旋出無形的小漩渦震擊著空氣.夏風吹起的長發晃動在背後,身前,肩上,顎下,帶著蘆草飛揚般的笑容,如似仰望,又感似目光飄蕩到遠方.

就像有誰無意站在你眼前,就像有誰執意要成為你的救命恩人,就像有誰倔強地跑來找你卻談這些很無聊的問題.那些點點的可愛溫柔,卻早已悄然埋藏在心房最柔軟的深處.

「怎樣,驚喜吧?這可是奧羅國最漂亮的蘆花草地,夏天的這個時候螢火蟲最多了.」歐蔚兒手裡捧著一大堆蘆花,淘氣般把絨絨的花吹散到空中,然後又被風吹走.「然後呢?」

「然後?」沃爾什淡淡一笑.「算是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吧.」

歐蔚兒停下來,側臉看著沃爾什一會兒,又轉過身來正視著他.「我想你能用更好的東西報答我.」

「那你得相信我,」輕輕拉過她軟軟的雙手,拉近了彼此的距離,那種無名的曖昧頓時如蘆花散落溢清芬芳.「我不會再開戰了,一定如你所願解決它,行了吧?」

無徵兆,無呼喚.羽毛般的吻如蜻蜓點水觸到歐蔚兒光潔的額上,悸動溫柔的弧線收斂,往下滑至粉紅晶瑩持續著深吻.空洞的虛無感剎那被填滿,剝離思緒的溫柔由原本的空幻不可信逐漸變成真實的觸手可及.

觸目如感浩蕩盛世的蜃夢.

那畫面太過美麗我不敢看.

[三]

「陛下,軍隊基本上已經撤到國境邊界,等候發落.」

「嗯,讓他們等著吧.瑞拉國那邊還沒有消息麼?」幾個公爵納悶地抬頭看了看沃爾什,又連忙低下頭繼續匯報.「是,目前還沒有回應.」

「哦,那準備準備,再去和他們談下吧.」沃爾什合上桌上的本子,端起咖啡杯.「嗯?怎麼了?」

「陛下……心情似乎很好.」

沃爾什淡笑著放下咖啡杯,剛想說些什麼,一個士兵急急忙忙地衝了進來,急喘著氣.

「陛下,不好了,有一批瑞拉軍隊闖入國境,由於軍隊沒有接到作戰命令,想阻止瑞拉軍隊前進不料他們出手傷人,現在本軍隊已經和他們打起來了.」

「什麼打起來?給我下令停止作戰,等候發令再行動!」

「是!」

等沃爾什趕到邊界,瑞拉軍隊已經入侵到邊界鄉村,奧洛軍隊則作著些無謂的反抗.看著瑞拉軍隊的士兵在村裡耀武揚威著掠搶,沃爾什一下血氣上腦,御起風沙把瑞拉軍隊趕出了邊界.當晚向瑞拉國發出警告示令,如再無故侵打入奧羅國境並傷害無辜國民,則作好迎戰之備.

餘盡,沃爾什仍不放心隻身來到邊界勘察.正準備返殿時,卻看見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歐蔚兒.

「歐蔚兒……」沃爾什剛想拉過歐蔚兒,卻被她眼裡的寒霜懾住了腳步.驀然,緩緩放下手.

盛夏的夜晚總是帶著徐涼的感覺,而此時卻深感何謂殘冷到極點.看著站在對面那個被承諾破裂刺傷的女孩蠕動著雙脣卻沒有任何片言隻語從脣齒間飄出,沃爾什從來沒有像這刻愧疚過.

「對不起,我……」

「什麼對不起?你向誰道歉?」歐蔚兒冷冷地說著,「你明明說過,不會再開戰的,為什麼今天還用異能和瑞拉軍隊的人打?你明知道他們根本不可能抵住你的異能!」

「歐蔚兒,你聽我說.」沃爾什抓住她的肩膀,卻被她掙脫開,被她奪眶而出的淚水停下了動作.

「我恨你!」

我恨你.

何等刺眼鑽心的字眼.

沃爾什如遭雷劈般愣在原地,看著歐蔚兒匆忙逃離的狼狽背影.

炎熱之夏居然也會產生令人揮之不去的涼意.

半夜,漆黑寂夜逐漸吞沒那輪圓月.雲層反射大地的光,愈發赤紅得神祕.

歐蔚兒熟練地翻過圍牆,左右瞄了瞄,迅速穿過叢樹花草.

議殿堂依然亮著的光止住了她的腳步.雖然想趕快離開,禁不住好奇還是躥進樹叢裡.歐蔚兒從樹幹後探出頭,趁著夜色溜到殿堂大窗下面.果然裡面還有人.

「呵,沃爾什果然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這麼快就中計了.」

「對,還是陛下英明.這樣一來我們就有藉口繼續宣戰了.陛下,看來打敗奧羅國,稱霸歐洲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說得對,」瑞拉國王得意地笑了笑,「雖然說聯婚這個方法會安全點,既然他不願意,那就算了.對了,最近這幾天怎麼不見公主?」

「公主……好像又跑出去了.」聞見瑞拉國王話語裡稍有些怒氣,在那旁點頭哈腰的公爵連忙把拍馬屁的語氣收斂起來.

「還是帶公主給那小子瞧瞧,我就不信他不上鉤.再說這樣一來,有把柄在手裡也比較好下手.」

「陛下言之甚是,那等下……」

「砰!」

門突然被什麼人踢開,瑞拉國王和公爵同時轉過頭去.門外站著一臉凜冽的歐蔚兒,身後是幾個驚恐不已侍衛.

被烏雲埋沒的夜空驟然打下一條條如同蛆蟲扭動著身子令人驚顫噁心的閃電,厚重的雲層彼此碰撞迸濺出雷電般刺眼的石光,隨之瓢潑大雨降落.彷彿億萬石子不斷地跌落在宮堡上,樹上,花草上,地上,刺痛耳膜,卻瞬間融化成燙人黏稠黑呼的液體滲入地表,巖層,陸心.

沃爾什站在窗邊,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被雨水侵蝕的城市.以往這個時候,他都會讓雷電消失,不讓狂風颳倒人心.而此刻,沃爾什就像是被什麼攝去了魂魄,僵直著身子.

想要忘掉什麼,想要捨棄什麼,想要得到什麼,想要回憶什麼.

耳邊傳來輕微的敲門聲,沃爾什側眼往門那邊瞟了瞟.「什麼事.」

「陛下,宮外有人求見.」聽寢宮裡靜得可怕,婢女們嚥了嚥唾沫.「陛下……是個穿著白色衣裙的女人,她直呼著陛下的名字說一定要見您……」

話還沒說完,寢宮門一下被打開,沃爾什飛快地在她們眼前跑過.

雨依然下的很大,沃爾什抬眼往宮門望去,一下看見那個白色的身影坐在臺階上,微微顫動著身子.

「歐蔚兒?」

儘管沃爾什的聲音很輕,聽覺靈敏的歐蔚兒還是轉過頭來.她早已被暴雨淋濕了,雙眼微微發紅著,整個人憔悴了許多.「沃爾什……」不斷從眼裡流出的淚水又一次與在歐蔚兒臉上肆意的雨水混合著,卻溫暖了被雨水打濕變得發冷的一縷縷貼在臉頰上的發絲.沃爾什心疼地抱起她.

「你這個笨蛋,怎麼被雨淋成這個樣子?」

歐蔚兒咬著牙竭力不哭出來,不斷地微微搖頭.沃爾什沒再問,把外套脫下給她穿上,抱著她進了奧羅王宮.站在宮門簷下的士兵和婢女們依然是相互默示,表示不懂.

只是傾盤大雨漸漸變為淅淅瀝瀝的小雨,不再粗暴地劈打大地的每一個角落,而是溫柔地滋潤著大地所有的一切.

奧羅王寢宮發出的燈光照亮被天露洗刷得一塵不染漸發黑得澄澈的夜空,成為萬無中一光點.

沃爾什在寢宮門前不安分地轉來轉去,甚至蹲了下來背靠著大門.原本耷拉著眼皮略帶睏意的他,不一會就合上眼就這麼睡著了.婢女們輕輕地推開門,生怕驚醒了沃爾什.歐蔚兒微笑著示意讓她們退下.

順勢蹲了下來,端詳著眼前的沃爾什微微頷顎沉睡的樣子.那張被柔黑髮亮的發絲略略遮掩的臉,牽動了多少少女悸動的心(……).歐蔚兒忽然有種黑線兼石化的衝動,因為老感覺他比自己還漂亮.

「看夠了沒?」處於神遊狀態的歐蔚兒完全不知沃爾什已經醒了甚至睜著眼看著她,倒是被驚了一下.「嗯,夠了……哎你什麼意思啊你!」沃爾什忍住笑意扶起氣憤地紅起臉的歐蔚兒,拉著她進了身後的寢宮.

「怎樣?沒涼著吧,要我把御醫請來嗎?」沃爾什不大放心地摸了摸歐蔚兒的腦袋,歐蔚兒笑了笑.「沒有,怎麼說我也是個醫師我還不知道我生病了沒麼.」

沃爾什盯著歐蔚兒雙眼許久,最後微笑著把她摟在懷裡.

似乎有點愧疚,從被沃爾什抱起那刻歐蔚兒就沒再說些什麼.沉默驚顫著周圍的空氣,寂靜得即使沒有貼上對方的胸膛也能聽見在心腔裡跳動的心臟.聽著耳邊均勻的呼吸聲,感受著被溫暖包圍的安愜,歐蔚兒最終放下拘束軟軟地趴在沃爾什懷裡,手輕輕搭在他肩膀上.

「對不起,沃爾什.」歐蔚兒又開始輕顫著身子,甚至眼前又一次蒙上了霧氣.「我不該沒看清真相就妄下斷言……我沒想到瑞拉國王會是這樣的人,對不起,我……」

「好了別說了,」沃爾什直視著她,揩去她眼角湧出的眼淚.「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真的.」

又狠狠地抱上歐蔚兒,像是猶豫了許久,沃爾什咬了咬下脣.「歐蔚兒,你還恨我嗎?」

歐蔚兒愣了愣,隨即狠狠地搖頭,緊緊地抱著他.

良久,沃爾什露出孩子般的笑容,柔柔地吻著歐蔚兒,緊貼著她嬌小的身軀.

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漸漸消失,濃厚的雲層緩緩散開,銀輝皎月從裡頭探出頭來.

點亮了午夜的一盞燈.

[這場仗如果輸了,會引發更厲害的歐洲大戰,會有出現更多的生靈塗炭.]

沃爾什被昨天歐蔚兒輕輕在自己耳邊喃喃著的話悄然驚醒.第一束晨光投射進來,灑在兩人的臉上.髮絲反射著光線打出柔和的光圈,只是發下的臉龐遺失了睡意應有的安寧.沃爾什抬手撫著她微微皺起的眉頭.

[所以拜託你,一定要打敗瑞拉軍隊,不要讓瑞拉國王的奸計得逞.]

歐蔚兒是打聽到了什麼嗎?照她昨晚所說的話,瑞拉國王果然是在籌劃著些什麼計劃.歐洲大戰?若是這樣,那瑞拉國王的目標也就不難猜了.

似於被光刺耀到了雙眼,躺在床上的歐蔚兒悠悠地睜開了眼.側首看去,沃爾什同樣一臉慵懶靠床頭坐在自己旁邊.「醒了?」

微微笑著,繼續蜷縮在被窩裡.「看你的樣子,當國王很辛苦吧?」他躺下來把手搭在歐蔚兒腰上,呼了一口氣.「有點吧.你猜猜我處理完這些事後,想幹些什麼?」

「幹什麼?旅遊散心?」

「……」歐蔚兒抬頭看著一臉無語的沃爾什,「嗯,不然是什麼?」

「何止是散心這麼簡單.」

聞著沃爾什身上散發淡淡古龍伴著玫瑰的清香,被他緊緊地擁著以至臉也被緊緊地貼在他帶著真實而微燙溫度的胸膛的感覺,才驚覺此刻的心跳何止是快,甚至漏拍,如同窒息時深感世界無聲的寂靜.

「我要你歐蔚兒,當我奧羅國王的奧羅王妃.」

女孩總有幻想的時候.

幻想自己是公主,幻想自己有一天遇上白馬王子,幻想自己會和白馬王子結婚,幻想自己最後過上幸福的生活.在種種幻想背後,都不會去想像這該是何等的坎坷,或許還會出現怎樣的困難和絕望.

甚至是幻想的破滅.

歐蔚兒的理智,絕不是一般人能理解.對於幻想,她知道自己的人生絕不像童話,所以也一直沒對女孩的幻想抱多大的期待,甚至自己的終身.

那麼,我能把連我自己都近乎恐懼的終身交給你嗎?

那麼,你會把每個女孩都渴望的幸福童話送給我嗎?

可看著沃爾什帶著愜意睡臉,溫柔不帶精悍的呼吸,安心的觸感,觸動著她那早已虛銅化的叫期待的神經.感覺是那麼的舒適安心.

我要你當我的另一半.

我想要當你的另一半.

[四]

「陛下決定了嗎,對瑞拉國進行宣戰?」

「嗯.」

這次不僅是公爵們,將軍什麼的該來齊的議政人員都來齊.聽沃爾什的語氣,這次是來真的了.「我收到消息,瑞拉國的真正目的是為了摧毀目前處於眾國之首的奧羅國.沒有了群首的龍絕對會打起來,這次被他們贏了的話,傳說中的『歐洲之戰』就不再是傳說了.」沃爾什頷顎一笑,放下了手中的筆,「先下令派人埋伏好,給我準備好行裝.這次出戰,我們大可不必用突擊,直接站出來更好說話.」

眾人略帶驚恐地看著沃爾什逐漸握緊的拳頭,背脊發寒著.

另一邊,瑞拉國王似乎也有點明白沃爾什的心思,也整裝來到戰場前線.

奧洛軍隊雖整齊備軍前來,可一眼望去,不過數百人.難道沃爾什真打算親自出戰?還是打算把重心放在周圍的埋伏上?看這小子笑臉嘻嘻的樣子,真以為靠埋伏兵就能贏得了瑞拉軍隊?

「小子,有人提醒過你別太傲了麼?如此自負的策略豈是奧羅國王的作風?」

「我做人向來低調……不過對某些人我想我可不必低調.怎樣瑞拉國王,做好覺悟的準備麼?」

瑞拉國王眉眼一沉,大喝.「該做好覺悟準備的是你!備陣!」

一聲令下,瑞拉軍隊迅速把兩個軍隊包圍起來,不知何時築好的堡壘上伸出了一把把弓箭,全都指向沃爾什.瑞拉國王把手裡的佩劍掛在腰間,結果旁邊一個人的弓箭.「沃爾什,準備受死吧!」

沃爾什跳下馬,把劍扔下,面帶微笑地向前走著,到中地時停了下來.瑞拉國王見狀,心裡頓生怒氣,夾在弓上的鐵箭被拉緊,發出刺耳的拉鋸聲.鐵箭飛脫而去的瞬間,沃爾什依然紋絲不動站在原地,他剛想抬手動用異能,忽然一個什麼東西擋在自己前面.待那溫熱的液體猝然飛灑在自己臉上那刻,沃爾什才驚恐地發現那是一個人.接而忽然耳邊響起,瑞拉國王驚呼近乎嘶啞的吼叫.

「歐蔚兒!!」

歐蔚兒?怎麼會!

眼前的人應聲倒在沃爾什懷裡,沃爾什顫抖著把那人翻過來,歐蔚兒蒼白的臉如毒箭刺入自己眼裡.她身上不斷留下的黑血彷彿許多條毒蛇般可怕地蜿蜒過他的雙手,身上.周圍的人紛紛跪下,甚至有人高呼.

「公主殿下!」

公主?歐蔚兒是公主?怎麼會?

沃爾什顫抖著身子,腦海裡不斷浮現歐蔚兒以往的一言一行,如同洪水氾濫般不斷湧來,而此刻卻能讓一度又一度擁有幻想之意的他驟然窒息,爆發出不知形容的震驚.

瑞拉國王扔下弓,被嚇驚得抽噎起來,連跑過來時都會摔倒的樣子.然而歐蔚兒掙紮著撐起身,艱難地說出話來.「你……別過來.」瑞拉國王驟然停下腳步,驚愕的眼神裡卻滿是悲哀和自責.

「歐蔚兒,不要倔了讓父王看看你傷勢如何吧!」

「父王?你有當過我是你女兒嗎?」

見瑞拉國王痛哭淋漓的樣子,有人站了出來.「公主殿下,您還是先讓醫師看看吧.別讓陛下擔心了.」

「你們都給我閉嘴……你們有當過我是公主嗎?」歐蔚兒顫著身子倒吸一口冷氣,「為什麼都不聽我說!我說過不可以再打下去了……」

歐蔚兒狠狠地咳著,鮮血不斷從她嘴角滲出.

瑞拉國王猛然想起前天晚上的事.

「歐蔚兒!你這是幹什麼!什麼時候了你跑哪去了?馬上給我回寢宮去!」

瑞拉國王見歐蔚兒一下子踹開議殿堂的門,臉一下子變得鐵青.歐蔚兒根本不停他叫唆,逕自走進殿堂把桌上的會議計劃撕毀.「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您這是幹什麼呀!」公爵見狀連忙想把計劃搶過來,可還是被歐蔚兒完全撕爛了,他只好轉眼看向臉越來越黑的瑞拉國王.

「我以未來瑞拉國王的名義下令,立即停止作戰.明日發出邀請令請奧羅國王赴宴,進行投降儀式,和平聯盟!」

「住嘴!」瑞拉國王怒吼起來,歐蔚兒臉上卻絲毫沒有畏懼之意.「什麼未來瑞拉國王!我告訴你,你只是瑞拉公主,國政的事你沒有資格插手!明天你給我去見沃爾什那小子,你無論如何也得給我和那小子聯婚!」

「如果只是僅僅的為了你稱霸歐洲的愚蠢計劃而進行的聯婚,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你必須停止戰爭,不可以再打下去!」

「啪!」歐蔚兒話還沒說完,就結結實實地捱了個耳光.瑞拉國王舉著手先是一愣,接著神色凝重地看著歐蔚兒.她輕輕地喘息著,繼而抬起頭.「停止戰爭,不可以再打下去.不然,我歐蔚兒和你瑞拉國王斷絕父女關係!」

歐蔚兒狠狠地拋下這句話,流著眼淚奪門而去.

瑞拉國王如夢初醒,腦袋如被炸彈轟碎地倒下地,周圍的人都紛紛跑過來扶住他.

歐蔚兒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空氣似乎變得稀薄,感覺馬上就要消失.她緊緊地攥住沃爾什的衣領,他已經把自己胸口上的鐵箭拔下.「不要動,醫師很快就會來了.」歐蔚兒微微扯動著嘴角,笑得很無力.「沒用的,箭上有毒,我曾經混入過軍隊想過解毒,可是行不通.」

「你不會有事的,我不允許你有事歐蔚兒.」沃爾什的聲音變得哽咽,緊緊握著歐蔚兒的手依然有點發抖.「我說過我要娶你,我要你做我的王妃.」

「我……不能再做你的王妃了.」歐蔚兒看著沃爾什的雙眼,緩緩地握住他的手.「人都有一死.你要答應我,做好一個國王的本分,不要做出任何傻事.」

「人做的任何一切,都是由命運所安排的……即使有意願在內,那也是命運的意思.」

歐蔚兒微笑著,良久,她把臉貼近沃爾什的胸膛,聽著他強烈的心跳聲,忽然感覺即使是離去也再沒有什麼遺憾.

「如果這都是命運的安排,那我要感謝命運,讓我遇上你.」

沃爾什微微睜大眼,懷中的人終究還是把頭輕輕偏過去.可緊握著的手卻沒有放開過,臉上仍舊帶著生前雖蒼白可依然動人的微笑.

那刻,沒有什麼五雷轟頂,沒有什麼萬箭穿心,沒有什麼生不如死,只有那可怕的死寂環繞著世界.鳥兒像受到什麼驅使,紛紛逃離樹叢飛向天空.灰霾吞沒整片天空,帶著滄桑感的初秋之風劃過霜水,淒美的弧線如靈魂湮滅被無形物推動著的路線,飛入什麼人的血肉身軀,緩緩纏繞著跳動的肉塊,狠狠地拉緊著.任何人都面無表情地看著血水四濺,那個被叫心的肉塊四分五裂,重重地墜落.

什麼叫墮落,那是一個無聲無息無生無死的境界.

那是一個真正介於生死的痛苦邊緣.

瑞拉國當晚宣佈投降.奧羅國卻沒有因此而大擺盛宴,人們把目光投向翌日兩國共同舉行的國葬——瑞拉歐蔚兒公主的葬禮.同時,也是奧羅歐蔚兒王妃的葬禮.

舉行國葬的那天,兩國人民共赴奧羅皇家陵墓參加葬禮,過程的肅靜無聲顯得那麼悲慼可笑.因戰爭而死去的異國公主卻以奧羅王妃的身份葬在奧羅皇家陵墓?天大的笑話,眾人都認為奧羅國王是因當初沒答應聯婚的事,而如今瑞拉國投降的條件只是讓死去的瑞拉公主葬在奧羅皇家陵墓而已.

沃爾什站在巨大的墓碑面前呆望著,許久,他緩緩打開手裡的寶盒.眾人渙散的目光一下子聚集過來.

猶記昨夜,瑞拉國王風塵僕仆地趕到奧羅宮堡.

瑞拉國王醒來時已經變得有些神志不清了.他跑進國庫裡慌慌張張地翻來翻去,最後抱著那個寶盒跑了出來,然後瘋狂地叫吼要去見沃爾什.當沃爾什出現在他面前,他才開始變得平靜.

「瑞拉陛下怎麼了?」站在瑞拉國王旁邊的公爵抽噎著搖頭,「陛下醒過來之後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醫師都沒來得及看就趕到貴國了.」沃爾什轉頭看著瑞拉國王.他大概,是被打擊到了才會變得瘋癲吧.

瑞拉國王把手裡的寶盒顫抖著遞到沃爾什面前,沃爾什遲疑了下,打開了寶盒.裡面正是沃爾什一直苦苦尋找的奧羅國始祖留下的傳承之寶——喀什米爾藍寶石.沃爾什稍驚奇迷惑地抬頭看著瑞拉國王.

「歐蔚兒,不肯回到瑞拉,所以請你留下她,」瑞拉國王顫動著身子,抓住沃爾什的手,「這寶石是個禍害,一切因它而起……最好不要留下它.」

說吧,他喃喃著轉過身顫顫巍巍地離開.

而沃爾什在瑞拉國王轉身那刻清晰聽見他口裡嘮叨的話語.霎間和另一句話來回穿插在腦海裡.

[你這造孽的小鬼,年紀輕輕就做出這麼多傷天害理的事,讓這麼多人家破人亡,你小心遭報應啊你!]

[這一切都是命,一切都是冤孽.]

像是什麼忽然墜落深空.

沃爾什苦笑著,把喀什米爾藍寶石拿了出來,埋在了歐蔚兒墳前.

如果沒有它,或許戰爭就真的不會出現,或許歐蔚兒就真的不會死,或許眾多的生命就真的不會受牽連,或許寧靜的和諧生活就真的這麼永遠下去.可是.可是要是沒有它,我就不會和歐蔚兒相遇,就不會有往日那些如童話般夢幻的美好回憶,就不會有那些經歷遺恨變成生死海盟的撼人愛情.

對,一切都是命運的意思,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所有儀式進行完畢,場上的人陸續地退場.沃爾什愣愣地站在墓碑旁好久,最終還是轉身準備離去.

這一天感覺無比的麻木,每行一步,每看一眼,每個動作,都是那麼的僵硬,還根本不是出於腦部神經的指揮.如同行屍走肉般挪動著雙腿,卻在走出幾步後還是停了下來回過頭去.

推推嚷嚷的人群倏然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由於從眾心理紛紛轉過頭去想看些什麼.

沒什麼.蒼白的陽光投射到黑壓壓的人群上,照射在每個人目無神情的臉上.那顆,沒有喀什米爾藍寶石耀眼美麗,卻比它澄澈無暇的淚珠,從那被撒旦掏空心靈的少年絕美的臉龐上,順著完美的弧線緩緩滑下.混合著喜,混合著怒,混合著哀,混合著樂,包含著如曇花一現的純情潔淨般可愛的初戀,包含著如永恆藝術之美般少女的溫柔,包含著如睡火蓮花語淡泊之戀般少年的溺愛.

一切如夢卻痛得真實.

當什麼破碎才茫然是誰刺痛了誰的心.

戲劇收場於永遠都帶著憂傷之色彩的黃昏,金黃,橙黃,橙紅,血紅,紫紅,暗紫,黑暗.

眾人再也沒有因異葬之事議論紛紛.

感情的事,有心人都會懂的.

翌日,婢女們照常來到寢宮門前敲門,裡面沒有人響應.大家互相默示了下,以為是國王仍沉浸在昨天葬禮的事上悲傷,離開了.到了中午時分,沃爾什卻依然沒有要起床的意思.公爵們急了,連忙讓人把門撞開.

沃爾什靜靜地躺在床上,和平日入睡時沒什麼兩樣.臉上依然帶著淡淡的笑,頭微微地側過的角度足以讓從窗外投射進來的光線灑落在他白皙的皮膚上再打上一層柔光.眾人沉默著,一會兒就有人發現其中的不對路,立馬驚呼讓醫師趕來.

鏡頭緩緩轉移到沃爾什的胸膛上.沒有身體的起伏.

沒有任何受傷痕跡,沒有重點現象,沒有發病症狀.奧羅國王是死於自然死亡,原因是心臟一夜之間跳動變得緩慢,最後終止跳動.就像是命中註定,在某年某月某天的某人,不由自主地把手伸過去,把那澄澈之魂如不經意折斷花兒般折斷.只是折斷的那刻,什麼都沒有了.

奧羅國再一次舉行了更隆重的國葬.

奧羅沃爾什國王的墳墓建在奧羅歐蔚兒王妃墳墓旁邊.當神父念起禱告詞,當悼者唱起悲涼的輓歌,冥冥中才明白似乎只有死亡才是一切的解脫.但又不是,像是對什麼的贖罪,像是對什麼的祈求,彷彿只有命運與亡魂才知曉.

第三天,當守墓者來到奧羅皇家陵墓準備進行打掃時,被眼前所見的一幕奇景驚詫得連手裡的掃把都掉在地下.

那絕不是幻覺,也絕不是神話.從未出現過的藍玫瑰的中世紀,居然出現了黑藍玫瑰.在前日沃爾什於歐蔚兒墳前埋下喀什米爾藍寶石的地方,長出了一條粗壯而長滿了玫瑰刺的玫瑰藤.兩個巨大的墳墓爬滿了由主藤分叉延伸出的藤蔓,緊緊地包圍著墓碑,盛開著大朵大朵的黑藍玫瑰,彼此相交纏繞著.

神志不清的瑞拉國王趕到後看到此奇景,和他人一樣都為之震驚.有人想上前去觸摸這神奇的黑藍玫瑰,卻被瑞拉國王喝住.

「別碰!這可不是普通的玫瑰花……這可是塵懺花.」

所有人都愣住了.

塵懺花.傳說死去的人把對塵緣冤孽的懺悔不斷積蓄在自己墳前長出的花裡,久而久之,花朵就會演變成玫瑰形態,最終變成黑藍玫瑰,就是所謂的塵懺花.此花由裡到外都是孽緣的紅顏之毒,即使輕微的一碰,也會立即中毒身亡.

是因為沃爾什對自己塵緣的懺悔,是因為歐蔚兒對自己懵懂的自責,還是前塵積下的冤孽?

瑞拉國王顫著身子轉身離去,依然喃喃著.

「這一切都是罪孽,一切都是命……」

喀什米爾藍寶石一夜間瘋長出來的塵懺花那黑藍得神祕令人恐懼的花瓣,卻輕輕滑下一滴晨曦的露珠.

如果這都是命運的安排,那我要感謝命運,讓我遇上你.

如果這都是命運的安排,那我要感謝命運,讓我愛上你.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