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鄭老看著她,有些驚奇。同樣是行禮,他感覺餘慧心和別的女子不一樣,至於哪裡不一定,他卻道不明、說不清了。
餘慧心行禮從來只是依葫蘆畫瓢,二十一世紀的她思想上人人平等,心裡就沒低過頭——大概是這點不一樣吧,鄭老怕是永遠想不明白。
鄭老看向圓圓,笑道:「此子甚好。早將他抱我看,我早收他為徒了!」
鄭老偏愛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具體表現為作業抽查次數比醜的多,要求也更嚴。於是有一個算一個,他手底下才貌雙全的得意門生在性格上都有點歪,最傑出的是裴義淳。
餘家尚不知道拜鄭老為師會給圓圓帶來什麼,聽到鄭老此言,餘老爺喜道:「此時並不晚啊!」
鄭老汗顏:「我年歲大了,前陣又病倒,更不如從前。也幸好從前沒收他,不然倒誤人子弟。不過你們要是不嫌棄,可以讓他在我那裡掛個名,我有精神便教些,若沒有,就讓我那孫子督促他。」
餘老爺忙點頭:「如此甚好!甚好!」
「那好。我們兩家近,以後有空你們便將他送來,我若教,自然還是認真的。」
話雖如此,餘家還是決定讓圓圓正正經經地行個拜師禮。束脩是早就備好了的,只需擇個吉日就行。餘老爺覺得鄭老親自上門,簡直天降餡餅,為防夜長夢多,吉日就隨便選選,只要黃歷上沒寫著「凶」或「諸事不宜」就行,於是隔日就帶著圓圓上門去。
餘大哥和陳氏自然要跟去,段氏不打算去了。
餘慧心有些心動,問:「我可以去看看嗎?」她寫書寫出來的毛病,為了積累素材,什麼熱鬧都想湊一下。
餘老爺道:「鄭老已經見過你,去便去吧,也不算突兀。」
他們去鄭家,從後門過去更近。但這麼要緊的事,自然還是從正門出發。餘老爺恨不得趕著馬車走遍坊內的大街小巷,好讓街坊鄰居都知道他孫子拜入鄭老門下了。
只是自餘姑姑嫁了讀書人,家裡就叫修養心性、凡事低調,免得被人看了笑話。及至後來餘美人入宮、陳氏進門、餘慧心嫁入王家,餘老爺覺得自家也不算那麼銅臭了,就更加約束自己,現在也只能按捺住那顆想炫耀的心,一臉沉穩地坐在馬背上。
……
鄭老雖然桃李滿天下,但從前教人都是在國子監,現如今收圓圓才算是真正的入室弟子。他忍不住有點激動,暗下決心要好好教。反正圓圓到了年歲也肯定會去國子監或別的書院,他教也只教這幾年,應該能活到那時候。
鄭老免不得對這唯一的入室弟子重視起來,特意換洗了乾淨衣物、將鬚髮收拾得整整齊齊,鄭重地坐在正堂上等著。
他的孫子鄭小郎君,名喚鄭儀,從來沒見自己爺爺這麼莊嚴過,心裡暗暗吃味,在旁嘀咕道:「你前兒還說要給我議親了,現在又給我找個小師叔。阿翁啊,你怎麼不替我想想?我都這麼大了,你還給我找個丁點大的叔?」
鄭老一怔,他倒忘了這點了。讓鄭儀叫個小孩為叔,好像是對鄭儀不太好。但已經定了的事,豈可更改?
他橫鄭儀一眼:「你才多大?文章做了幾篇?就想著娶妻了?」
鄭儀冤枉:「那不是前兒你自己提的麼?」
「少廢話。」鄭老下巴朝門外一抬,「外頭有聲音,你去迎一迎。」
「還要我迎?」
「那是你師叔。」
「……」好吧,輩分大壓死人,鄭儀憋屈地去了。
到了內門門口,迎面碰上裴義淳。裴義淳身後跟著捧硯,手上捧著一個素雅精巧的紅木盒子。
「阿儀去哪裡?」裴義淳問。他來鄭家向來不用通傳,鄭儀肯定不是來接他的。
鄭儀問:「裴師叔在外頭可有遇見旁人?」
「哪有什麼旁人?」
「哦,阿翁今天要收一學生,應該快到了,我出去看一看,裴師叔你先進去吧。」
「還收學生?」裴義淳登時不悅,「誰家這麼不長眼?不知道師父年紀大了精神不好嗎?真是的……」
裴義淳快步往裡走,進了正堂,見鄭老精神奕奕地坐在主位上。
鄭老看到他,期待的神情頓時變得嫌棄:「你最近怎麼那麼有空,天天往我這裡跑?」
「有嗎?」裴義淳心虛,腦子裡浮過餘家高高的外牆,還有五十兩銀子。
他想……他大約是希望再碰到天上落下一隻貓,然後好索賠醫藥費吧。那可是五十兩銀子,拎在手裡沉沉的,感覺賊踏實。
這麼不正當的心思,他自然不敢讓鄭老知道,耍賴一般道:「我不是關心你身體嗎?」然後叫捧硯呈上盒子,說裡面裝著自己特意為鄭老準備的滋補品。
鄭老歎道:「能從你這裡得到東西,也是我的造化。」
裴義淳尷尬一笑:「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是我親手剝的一點龍眼肉。快教人來拿下去,將盒子騰出來,這盒子怪好看的,我還得帶回去做旁的用。」
鄭老差點吐血。裴傢什麼好東西沒有,人生鹿茸怕是堆成山了,這徒弟怎麼好意思拿桂圓肉送人?還要將盒子帶回去!
也是他和自己熟,才能說出這樣的話;因為說得出這樣的話,才願意用盒子裝。若是不熟的人,他怕是拿張紙包著就去了。不過不熟的人,他應該懶得送了。
鄭老想著這徒弟的摳門事就糟心,氣得往外頭一指:「那你趕緊拿著盒子走!等下我新學生要來,你別在這裡丟人現眼。」
裴義淳一聽,乾脆坐下:「我剛聽阿儀說了,正好奇呢。師父你這麼大年紀了,怎麼還收學生?」
「就因為我年紀大了,你們這不讓我做、那不讓我做,我閒得無聊,不收學生還能幹什麼?」
「那我留下來見見小師弟。」
「見小師弟可是要準備見面禮的。」
「…………」
「阿翁!」鄭儀回來了,「來了來了!」
鄭老樂呵呵地對裴義淳說:「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裴義淳猶豫起來。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腰間的玉珮那絕對捨不得,荷包還算勉強,只是這是七妹給他做的,送了人七妹怕要扯他頭髮。
他急得捏了捏手指,忽地看向手中的摺扇。
天氣漸涼,他今兒出門差點就不想帶扇子了,不過幸好帶了。他打開扇子,這扇子一面是自己作的畫,另一面是他纏著父親題的字,還算送得出手吧?
雖然他的畫和他父親的字在外人眼裡都是珍寶,但對他來說只要動動手指就能搞出無數,拿來送人反而沒那麼心疼,頓時便淡定下來,決定就拿這給小師弟當見面禮。
餘家人進來了,裴義淳抬頭,一眼看到餘慧心,頓時愣了愣,急忙問鄭老:「師父,你是給我找的小師弟還是小師妹?」
鄭老無語:「你眼睛往低點看。」
裴義淳眼睛往下,這才看到一個小豆丁,頓時失望起來。
餘家人看到他,除了餘慧心,盡皆好奇。雖然都聽說過他的名號和事跡,但其實並不認識。
雙方見了禮,鄭老向餘家介紹裴義淳:「這是我先前一個學生,叫……裴義淳,字清虛,擅畫畫,號聚寶散人。」
鄭老說到最後,有點難以啟齒,想將這徒弟吊起來打一頓——起的什麼名號?他差點就說出「想必你們都聽說過」這樣的話來。
餘家人恍然大悟,明知盯著人不禮貌,但聚寶散人聲名遠揚,實在忍不住去打量。
陳氏悄悄對餘慧心說:「居然是裴聚寶。」
餘慧心驚訝:「嫂嫂不認識?」
「我哪去認識?」陳氏好笑,「我本家的姐妹都不一定能和裴家的姑娘玩呢。」
餘慧心默:那曾經猜測你對裴聚寶有什麼是我誤會了?你單純就只是八卦而已?呵,看你賢惠能幹不讓鬚眉,沒想到卻是這樣的陳氏!
鄭老又向裴義淳介紹餘家這邊的人,從圓圓開始:「這就是我今天要收的學生,將來不收旁人,讓他當你的小師弟。這是他祖父、他父母親、他姑母。」
餘大哥上前:「裴公子喚我天瑞就行。」
「呃……」裴義淳頓時有點混亂,拿扇子敲著腦袋說,「你等我捋捋啊……你兒子要拜我師父為師、當我的師弟,那我不是比你矮一輩了?!」
這怎麼行?他惡狠狠地看了一眼後面的餘慧心,他怎麼可以比這女人矮一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