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不管如何,裴義淳有了弟子在安陽看來也是喜事一樁。將來他若真的孤身到老,也多個人照顧他。

她對下人道:「去前頭等相爺回來,跟他說我們家有喜了。」

裴大人回來時,剛下馬車就得了信兒,頓時一個激靈。類似場景發生過無數次,比如三郎媳婦有喜啦、四郎媳婦有喜啦……但他印象最深的一次還是安陽懷上驪珠,忍不住就想:不能夠吧,現在都多大歲數了?

到了安陽房中,才知是裴義淳收了個徒弟。

裴大人心下一鬆,問:「是哪家的子孫?」

「我沒來得及問,他跑了。」

「讓他來找我。」裴大人說罷去了書房。

裴義淳在屋中逗鳥,聽說父親找他,以為安陽長公主終是告狀了,心裡憤憤不平:就你們夫妻倆互相疼惜,成天為對方出氣,趕明兒我也娶個娘子回來,讓她幫我!

然後想起上次要娶妻時那一抬抬的聘禮,頓時歇了想法。

到了裴大人書房,他小心翼翼地行了禮。

裴大人問:「聽說你收了個學生?」

「嗯……」原來是為這事?裴義淳暗鬆一口氣。

「是哪家的子弟?」

「是……」裴義淳頓了頓,「本來是要拜入鄭師門下的,我想鄭師年紀大了,怕他看顧不過來,就自作主張讓對方掛在了我名下,免得師父太操心。」

裴大人淡淡地看著他,覺得這理由尚可,但不夠充分,而且他答非所問,似乎有內情。

裴義淳緊跟著打消了他的顧慮:「是師父的鄰居,好像是經商的,我那徒弟的母親是趙國公府的。」

「國公府怎會與商人聯姻?」裴大人脫口而出,緊跟著想到真有這樣一門親事,訝道,「是不是姓餘?先前有個餘美人,給家裡弄了門親,就是趙國公府的。」

「是啊……」裴義淳卻不多說。

裴大人釋然:「既然收了,你就好好教,萬不可誤人子弟。」

餘美人已不在了,他自然不在意。若是在,以她那折騰的本事,生個兒子就能想皇位,那才該他憂心的。

「……是。」裴義淳又後悔了。他對自己是真沒什麼信心,更怕那本身是個廢材,他縱是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

第二天去吃早飯,裴大人看見裴義淳,問:「今天是不是要去教你那學生了?那邊管飯嗎?」

裴驪珠馬上道:「可得管飯才行!咱們家能省一粒米就省一粒米,不然多虧呀?」

裴義淳知道她在笑話自己,拿著扇柄敲她頭:「我就要回家吃!把你將來的嫁妝也吃掉,免得便宜了旁人!」

「行了你。」安陽長公主正為裴驪珠的婚事憂心呢,沒好氣地道,「這時候知道嫁妝了?要你娶妻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別人有嫁妝抬進來?就知道心疼聘禮!」

「抬再多進來我的也抬出去了,那能一樣嗎?」

「什麼你的?跟你說了聘禮是家裡出的,不在你名下。你孤家寡人一個,根本不該有私產!」

「那不管!我看著就難受!」

「行了。」裴大人腦仁疼,對安陽道,「他腦子有問題,你說不通他。別管他了,他愛娶不娶,將來別怨我們就行。」

「那叫他在房裡放個丫頭也不肯……」

「丫頭能放嗎?!」裴義淳叫道,「不穿衣服不吃飯啊?那不是錢啊?伺候完了還得給賞賜,想得美!」

「好了好了……」安陽長公主突然想起裴驪珠還在,這事就不該討論,急忙打住,「不要就不要吧,吃飯去!你趕緊吃完了去教書,別耗在家裡讓我心煩!」

裴驪珠笑得肚子疼。

……

餘慧心寫了半天字,胳膊泛酸,便決定今天休息了。

想擼貓,貓沒回來,她實在閒得無聊,乾脆去找陳氏。《紅樓夢》裡的姑娘們都經常串門子,她之前倒沒想起來,成天宅在房裡,快自閉了。

到了陳氏房中,陳氏正在看一封帖子,笑道:「你來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

餘慧心在旁坐下:「嫂嫂找我做什麼?」

陳氏將帖子給她:「趙國公府有賞菊宴,你和我一道去吧?」

「這……」餘慧心有些擔憂,「我這身份……合適嗎?」

「有什麼不合適的?」陳氏道,「你就當陪我吧。人家記得我,我若不去,反倒說我不將人放在眼裡。可我以前那身份,和本家的姐妹都不熟,更不說她們走動的那些小姐了。我單獨去,怕沒人和我說話兒。」

「那好吧。」她說得太實在,餘慧心不忍拒絕,「我也出去見見世面。」

「就當多交幾個小姐妹吧。」陳氏笑道。

餘慧心想,怕是小姐妹不愛交她。她上輩子就知道,小姑娘眼裡已婚婦女是另一個世界的人,更何況她這種離婚的?之間有壁啊!

兩人又討論到時候要穿什麼、戴什麼,餘慧心上輩子淘寶四顆鑽,基本都是美妝穿戴貢獻的,自然興致勃勃,順便還分享了一些後世的化妝技巧。

說到興頭上,陳氏道:「明天我們一起去脂粉首飾鋪看看吧?」

「好啊好啊……」餘慧心之前出門幾次都沒怎麼shopping,這種事果然要有小姐妹一起才有感覺。

「嗚嗚嗚……」門外傳來哭聲。

陳氏一驚,起身道:「圓圓回來了!」

兩人出去,見圓圓抹著淚走進來。門外站著一個小廝,是陪他去鄭家讀書的。

丫鬟從小廝手中接過文具書本,站在陳氏身後。

陳氏將圓圓拉到懷中,一邊擦淚一邊問:「怎麼了?不是去讀書嗎?怎麼哭起來了?」說罷看著門外的小廝。

小廝正要說話,圓圓已抽抽噎噎地道:「嗚……師父……師父說我笨……」

陳氏一愣,下意識地問:「哪個師父?」

「就……就師父呀。」圓圓繼續哭。

餘慧心道:「是裴義淳,鄭老不是師公了嗎?」

陳氏有點懵:「他不是說掛名嗎?怎麼又教起來了?」

陳氏的小心臟簡直受不了。說好的掛名卻親身上陣了,還將孩子弄哭了。對了,她家孩子哪裡笨了?

陳氏忙安慰圓圓,等圓圓不怎麼哭了才問:「師父為何說你笨?」

「他教我讀書,我……我有字不認得。」

餘慧心覺得和小孩子說話累,問外頭小廝:「你知道什麼?細細說來!」

小廝道:「就是裴公子抽了本書叫小少爺讀,小少爺有字不認得;裴公子教了一遍,又叫小少爺讀,小少爺沒記住,他就說小少爺笨,小少爺就給急哭了。」

陳氏心累:「昨日就該拒絕的,他年紀輕輕,怎麼可能會教人啊?」

餘慧心揮揮手叫小廝下去,蹲在圓圓面前,捧著他臉說:「小可愛不哭了哦。你不笨,是你師父笨。你沒學過,他都不知道多教你幾遍;他要是聰明,更不會當面說你。你記住啊,聰明人是不當面說人的。以後誰當面說你壞話,你不必難受,只管在心裡笑話他!但萬不可說出來,否則你也成了那笨人!」

圓圓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終於不哭了:「哦……姑姑,我記住了。」

陳氏總覺得哪裡不對。外頭一個裴義淳,家裡一個餘慧心,不會將她兒子教歪了吧?

第二天,圓圓又屁顛屁顛地去鄭老家裡了,絲毫沒有厭學。師父雖然說話不中聽,但比長滿鬍子的師公好看,懂的也多,而且他那麼笨,就不和他計較了。

裴義淳今天仍然來了。

昨天將孩子說哭了,他心裡過意不去,從裴驪珠那裡訛了兩顆糖,送了一顆給圓圓當賠罪。另一顆留著,萬一將來又將孩子氣哭了呢?

圓圓接過糖,有模有樣地行禮:「謝謝師父。」

裴義淳笑瞇瞇地問:「不哭了吧?」

圓圓一窒,覺得他在笑話自己,弱聲道:「我昨日就不哭了。」

「對嘛,不哭才是好孩子。再說那是你自己記不住,能怪師父嗎?」

「可是師父該多教我幾遍啊。」圓圓想起餘慧心的話來。

裴義淳頓時被問住了。對啊,孩子從前沒學過,他合該多教幾遍啊!

他自然不好意思承認自己失誤了,板起臉道:「你是有多笨啊?還要多教幾遍!」

圓圓嚴肅地道:「師父,聰明人是不當面說人笨的。你這樣說,那就是你……嗯,你不夠聰明。」

裴義淳驚了:「這話是誰跟你說的?」肯定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他有這個覺悟,昨日就不會哭了。

圓圓頓時為難,不好意思出賣姑姑。

裴義淳掏出了另一顆糖:「來!告訴師父!這可是宮裡貴人吃的,師父給你兩顆,這樣你可以自己吃一顆,還可以孝敬給你娘一顆。」

「我不要!」圓圓扭頭,「師父該以身作則,好好教我道理,不該教我為五斗米折腰。」

「…………這話又是誰給你說的?!」

「阿翁和阿爹從小就教的。」

「好吧……」裴義淳拉過他小手,將糖塞他手裡,「你小小年紀便懂道理,這是師父獎賞你的。還有,你告訴那個說聰明人不當面說人笨的人——只有貪生怕死之輩才不當面說人!」

這話有點繞,圓圓好一會兒才理清,回家時小手抓著糖,一邊走一邊念,生怕忘了。

到陳氏房中,正好餘慧心又在,他蹬蹬蹬地跑過去,仰起小臉說:「姑姑!師父說貪生怕死之輩才不當面說人!」呼——話已帶到,終於不用死記硬背了。

「嘶——」餘慧心倒吸一口涼氣,感覺扎心了。

慫屬性的她被鬧得一肚子氣!貪生怕死怎麼了?活著不好嗎?為什麼不能貪生怕死?

回到自己房間,留守院內的紫蘭說:「書肆王掌櫃讓人送口信來,讓小姐明天去一趟。」

餘慧心轉怒為喜,掐指一算,這麼多天了,書該印出來了吧?

她忍不住道:「怎麼不早點來?早點來還可以今日過去。」

「怕是臨時有事吧。」紅梅勸慰。

餘慧心琢磨著,要不下次讓王掌櫃直接寫信算了。可是事關出版小黃文這種事,她又不太敢,有什麼還是當面交代好,留下字據被人抓住就麻煩了。

第二日,她早早地往書肆去。

王掌櫃道:「東家,《傲蓮記》已經刻好,只是臨到頭發現書稿上沒有署名,也不知作者是故意的還是忘了,所以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