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跟老闆一起來的,啊,我的老闆是傅黎煦。你知道的吧?”
“嗯。”和艾略特聯名舉辦這個宴會的人,據說在普林斯頓大學具有相當高的人氣,因此提前招攬了不少人才。
不過......
“我記得你是今年畢業,沒有去瑞達?”
“我考了須北大學,雲宏總部在那裡,我先在雲宏實習,這次回去之後,再...過一段時間吧,我就回瑞達了。”
柏寧察覺她的猶豫,問道:“是出了什麼事嗎?”
遊櫻坐在藤蔓編織的小秋千上——這裡與她最初進來的方向偏離甚遠,不過同樣花香四溢。她深深吸了口氣,然後道:“我爸媽...可能要離婚了。”
“嗯?”
遊櫻的父母...離婚嗎?
柏寧還記得她的父母據理力爭維護她的場景;記得她每週日晚上從父母身邊回到匯才時平穩平常的愉悅;記得她的父親強硬地警告他“不要想把我女兒當做跳板。”——
遊櫻的父母,一對三十多歲商海遠航的中年人,所思所想比十六歲的遊櫻要周全的多。在女兒主動向他們提及危險,尋求保護之前,他們通過學校知道女兒的處境時,就已經著手找人保護她了。
他和遊櫻的事,他們兩清清楚楚。
他們對他的資助,本質正如遊櫻曾說的,是投資。他上交了成績單與證書,基金管理人走訪了他從小到大的老師,確認遊櫻沒有誇大,他也沒有蒙騙遊櫻,遊鋒和秦訪苓才簽了名。
遊鋒看中了他的天資,要求他學成後回國到瑞達任職,如果他不打算回國,那麼他需要在畢業後歸還這筆錢。
說實話,就算他們搞得像遊櫻包養了他,他也不會很介意。遊櫻是他一開始選擇的人,比起去太平館,他看起來還是有一丁點兒選擇權的。但他們把這件事變成了公司與他之間的協議,瑞達每年都會資助優秀貧困學生,只不過今年是他,只不過今年的數額大一些罷了。
他們把女兒從中撇清,對他與遊櫻的關系也不做要求。
冰冷的、毫無人情的程序流程放在這種情境中,讓他感受到了尊重,讓他能夠對遊櫻心無芥蒂。
一對為孩子考慮得如此細致的父母,除了閱歷與經驗,更多的是愛。如果只是商業夫妻,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他們顯然鶼鰈情深,愛屋及烏。
這樣的夫妻,僅僅過了五年,就會離婚?
“也可能不吧。我爸想讓我畢業回去就結婚,我媽不想,我爸很堅持,現在就看他們談得怎麼樣了。”
柏寧想了想,說道:“結完婚就生孩子,盡早恢復嗎?”
“是,”她有些驚訝,“你也這麼想?”
“這種事我見過很多。你父親應該是不想你太累。”
去工作,去和別人爭利,哪有待在家裡坐享其成來得舒服呢。父母頂住女兒的前半輩子,給予她足夠的錢財,培養她不被欺負的能力,最終也還是捨不得放她歷險,想要為她物色下一個庇護者。
遊櫻的父親是這樣,拉法爾也是這樣。
遊櫻歎了口氣:“那也要問問我怎麼想吧。不能他直接替我做了決定啊。”
有自己想要堅持的東西,有不畏懼阻攔的堅定。
從“我也不想,可是...”變成“我不想,他不能。”
柏寧凝視著她,微微笑道:“你現在很好。”
他們有五年沒有見面了。
遊櫻從明蘆到須北,從野草到豔花,學業和情場一個都沒落下;柏寧從國內到國外,從貧窮少年成為鉅富養子,其中命懸一線,口蜜腹劍、數不勝數。
他們做著一個又一個選擇,不停地前行,五年不過彈指一揮間,誰都沒注意,就走到了如今所踏的道路。
然而變化又是如此之大。
在異國他鄉乍然相見,連容顏都隻與記憶中的少年時八分相符。
他們有些陌生了。
不過接下來不會了。
柏寧從前是自知天才,毫無根基的青脆冷傲,現在因權力、金錢的灌養,蘊出了矜貴華儀。
同一個人,不同的環境,氣質截然不同。
但他一直,一直都在鼓勵她。
遊櫻笑起來:“這得謝謝你啊。”
如果沒有你,我不會反抗、拒絕,只會痛苦地屈服,麻木地接受,絕不會像今天這樣自由。
柏寧搖了搖頭。
我不過是一陣風,熊熊燃燒的心火,靠的是你自己那一點火星。
找回了熟悉感,遊櫻聊天就隨意許多,她講自己的眼睛,她的高度近視在高三畢業後做了手術,現在已經不用帶眼鏡;她在學校裡的排名還算不錯,老師都很喜歡她;她業餘時間拍了幾個廣告,得意地說幾乎都是一條過,也許她有些演藝天分。
柏寧講波士頓的風景,講他在名校中仍然一枝獨秀,拉法爾是如何器重他。
他們好似一路坦途,未有艱辛,只有光明的未來。
宴會進行到尾聲,隱匿身形的男人重新出現,告知有侍者前來尋人。
遊櫻起身,抱了抱柏寧。
他們都心知肚明,不會再有這樣的巧合讓他們相遇。
再見。
再見。
同當年一樣,她沒有不捨,他深深的留戀。
同當年一樣,他沒有伸出手去,再最後握她一下。
柏寧和他的父母外貌全然不同,上天對他們二人的五官精挑細選,最終棄之不用,為柏寧親自雕琢。但他終究從生養他的女人男人那裡繼承了一點東西。
譬如自卑。
因此殊途同歸。